《狐狸缘全传》查看《狐狸缘全传》书评和最新更新以及相关书籍推荐请到《狐狸缘全传》专题网址http://www.xiaoshuotxt.com/gudian/4544/ 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提供经典的文学名著、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人文社科类书籍在线阅读,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 第01回 周太史隐居归仙阙 贤公子祭扫遇妖狐 txt小_说天_堂话说此书乃青石山一段故事。细考此山形势,原在浙西宁波县城外,乃是个清静地方。四面远近虽有些村庄,较那居民稠密、城郭繁华之处,别有一种明秀幽雅气象。因此便引动一位告退的官宦,此人姓周,名斌,字艺全。年将花甲,夫人已故。膝下只有一子,名唤信,号鸿年。年方十八,生的聪明文秀,体态风流。又有一仆,姓李名忠,因他上了年纪,都以老苍头称之;生有一子,名唤延寿,年方十二,亦在周府伺候公子。 这周太史原籍乃金陵人氏,因慕宁波青石山玉润珠肥、山清水秀,便将家眷移在宁波城外太平庄居住,以娱桑榆晚景。自移居之后,即将宦囊置买田宅铺户,以图久远之计。迁来一载有余,周公忽染重病。公子侍奉汤药,日夜勤劳。谁知百方调治,总未痊愈。周公自知阳寿不永,大限难免,便对公子说道:“我当初移居至此,原为博览此地山川美景。今乃天禄不永,有限时光,大概有愿难遂。我死之后,你须完我之志,葬于青石山侧,我愿足矣。”言讫瞑目,溘然而逝。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公子见父已终,恸哭不止。苍头苦劝,依礼成殓。丧事已毕,公子遵父遗言,葬于青石山深林茂树之间。 公子在家守孝,光陰迅速,不觉过了秋冬,又到清明节令。公子即吩咐苍头买办礼物,好到坟前祭祀。老苍头将物件备妥,公子即更了一身新素服,牵出坐骥,来在太平庄外。这太平庄虽属青石山的地界,却在坟墓之南,离茔地尚有数里之遥。公子乘马,老苍头与延寿相随在后。此时正是二月上旬,天气不寒不暖,但见花红似锦,柳绿含烟,一路美景令人欣赏。主仆三人缓缓而行,直奔青石山的路径而来不表。 从来说深山古洞多住妖魔。这座青石山,虽非三岛五岳之比,亦是浙西省内一个绝妙的境界。真是高通霄汉的奇峰,横锁烟霞之峻岭。却说此山有一嵯岈古洞,因******行养性的真人居住,洞内便孳生许多妖狐。有一只为首的,乃是九尾玄狐,群妖称他作玉面仙姑。大凡狐之皮毛,都是花斑遍体,白质黑章,取其皮,用刀裁碎,便作各色的皮裘;惟独玄狐,通身一色皆黑,如同熏染貂皮一般,故其价最昂贵。这嵯岈洞九尾玄狐就是黑色,股生九节尾,乃是九千余年的道行,将及万载,黑将变白,因先从面上变起,故名曰玉面。 却说这玉面仙姑,因修炼得有些道术,专在外访那有名的妖魔精怪,或找在一处,讲些修炼工夫;或访来结作姨妹来往。时常变化美女,在外闲游。他有两个最好的干姐妹,修的亦有千年道行,一个在四川,一个在山东。他们三人最是知心,不是你来,就是他往。 这日清明佳节,春光明媚,群狐都动了那素日收敛的春心,强扎挣的野性。一个个言语颠狂,情思迷离,便勾起玉面狐的一团火性。他心中暗想:“同类者当此春深,尽都神情显露,我在洞中,倒觉不便。”这九尾狐乃是一洞之主,他见群狐修炼的工夫与往日不同,他并不规劝提醒,倒勾起他的游荡之心,难以按纳,便欲幻化人形,到洞外去消遣。即便吩咐群狐看守洞内,慢慢的走了出来,变绝色女子,下了山径。 也是他的劫数应然,他见外边花香柳媚,万紫千红,蝶舞蜂飞,鸟声呖呖,不由的就动贪恋红尘之心,更觉迷乱本性:情思缠绵,呆邪杏眼。正在思春之际,忽听马蹄响动,抬头顺着声音一望,远远的见有主仆三人:一个年少的乘马,后有一老一少,担笼执盒缓缓相随。玉狐知是祭扫坟茔的。细看马上书生,别有一番景象,与那些山野农夫田园俗子不大相同。他便隐住身形,偷看他主仆三人行路的形景。有赞为证: 山背后,狐精偷眼看:只见那主仆三人走荒郊,后面仆人分老少,马上的郎君比女子姣。美丰姿,貌端庄。地阁圆,天庭饱。鼻方正,梁骨高。清而秀,一对眉毛。相衬那如漆的眸子,更带着两耳垂稍。先天足,根基妙;看后天,栽培好。似傅粉,颜色姣。那一团足壮的精神,在皮肉裹包。青簇簇方巾小,青带儿在脑后飘,紧紧的把头皮儿罩。顶门上嵌一块无瑕美玉,吐放光毫。玉色蓝素罗袍,青圆领在上面罩,系一条灰色绦。打扮得,淡而不艳,素里藏娇。方头靴时样好,端正正把金镫挑。细篆底,用毡包,粉溶溶无点尘泥,不厚也不薄。提丝缰举鞭稍,指甲长天然俏,银合马把素尾摇,稳坐在马鞍桥。一步步不紧不慢,走的逍遥。二仆人,跟着跑,一个老,一个少。老年人弯着腰,挎了个纸钱包,为利便,把衣襟儿吊,虽然是步下跑,汗淋漓偏带笑,抖精神不服老,走的他吁吁带喘汗透了上黄袍;小儿童多轻妙,抖机灵颠又跑,称顽皮蹿又跳,肩头上把祭礼挑,他还学那惯挑担子的人儿,叉着那腰。主仆三人来祭扫,想不到九尾玄狐默地里偷瞧。 且说周公子主仆三人,不多一时早到了那陰宅门首。这些守墓的园丁,已在那里迎接伺候,将公子搀下坐骥,将马系在树上,便让主仆三人到房内。吃茶净面已毕,然后转到陰宅,陈设祭品,供在石桌之上。老苍头划了纸钱,堆上金银锞子。公子跪倒拜墓,用火将纸焚化,不禁两泪交流。思念先人癖好山水,一旦天禄不永故于此处,甚觉可惨可悲,不由愈哭愈恸。苍头与园丁劝解须时,方止住悲声。站起身来,还是怞怞咽咽,向坟头发怔。众人见公子如此,急忙劝往阳宅而去。 谁知这里玉面狐将公子看了个意满心足,乃自忖道:“瞧这公子,不惟相貌超群,而且更兼纯孝。大约是珠玑满腹,五内玲珑,日后必然名登金榜,为国栋梁。况且年少英华,定是精神百倍。目如秋水,脸似银盆,足见元阳充足。”这妖狐正看到性至精微之际,主仆与园丁已从面前过去,犹自二目痴呆。直看着公子步入阳宅方转睛,自己叹道:“我自居此洞,也时常出来消遣散闷,虽然也见些人物,不是精神暗昧,便是气浊志昏,哪有这出类拔萃之品,温雅齐全之士?倘若与这样人结成恩爱,必定是惜玉怜香。”妖狐想至此处,不禁跃然而动,心旌摇摇,滢情汲汲,遂将数千年修炼之功,一旦付之东洋大海,安心要引诱周信。 你看他做出千般袅娜,万种风流,竟往园中等候。大约这周公子与妖狐合该前生有一段姻缘,事不可解,偏偏周信用饭之后,见天时尚早,又兼爱慕青石山的景致,他便独自一人,步入陰宅后面园内闲玩。但见起造的月牙河石桥似玉,修理的玲珑塔远映明堂;一带长溪四围环绕;两旁大树柳绿松青。树前列石人石马,坟后靠峻岭青山。东有来龙应风水,南风吹送野花香,石牌楼镇西来白虎,内有碑铭,字文俱佳;北有瀑布清泉,水响音清,芳草遍绿。遥看峰峦耸翠,云影徘徊,远黛含烟,树木密密,真是天然入画,景致非常。公子游够多时,顺步行来,忽见太湖石旁恍惚有人弄影。紧走几步仔细一看,乃是个绝色女子。公子一见,不觉吃了一惊,以为深山穷谷乃有如此佳人,真乃是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何以见之,有赞为证: 周公子宁神仔细观,真个是丽丽娉婷女娇娥。好风流,真俊俏:鬓儿蓬乌云儿绕,元宝式把两头翘;双凤钗金丝绕,排珠翠带昭君套,对金龙在左右靠,正中间嵌一块明珠放光毫。碧玉环坠耳稍,远黛含新月晓,又宜嗔又宜笑,黑白分明星照。水灵灵好一双杏眼,细弯弯似柳叶的眉毛。截筒般双孔小,如悬胆正且高,相衬那有棱角涂朱似的小樱桃。榴红衫花样巧,三山式把罗裙儿罩。云肩佩穗子飘。春日暖翠袖薄,纤纤玉指把春扇轻摇。体轻盈千般妙,迎风舞杨柳腰。步相沉金莲小,就是那巧笔丹青难画也难描。变化得神形巧,仙家术天然的妙。一任你慧目灵心,也难辨他是个狐妖。 却说周公子看罢妖狐,不觉心猿动转,便生怜爱之情。这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不知周信与玉面狐如何接谈,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02回 玉面狐幻化胡小姐 痴公子书室候佳期 t?xt_小_说天\堂词曰: 天上鸟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许多是非成败,祸福由人取,信邪反正堪哀。少年遇色须戒哉,有过切勿惮改。 话说周公子正自散闷,以解余悲,不期偶然遇一个美人立在太湖石侧,手执纨扇,意静神遐,若有所思的样儿。看来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又搭着这有情有趣的时光,无垢无尘的境界,越显得佳人体态风流。 当此之际,就是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便情不自禁,而况周公子正在英年,才情无限,知识已开,未免有嘲风弄月之襟怀,惹草拈花的心性。他便笑吟吟理正衣冠,紧行几步,来至玉狐切近,深深打了一躬,说道:“荒园小榭,唐突西施,幸蒙青睐,草木增光。甚愧点,不堪玷辱佳人赏鉴。”玉狐闻言,故作吃惊之态,羞怯之形,用春扇遮面,将身倒退两步,方启朱唇,低声答道:“奴家偶尔绣慵,偷闲出户,贪看姣花嫩柳,不觉信步行来。得入芳园,眺览美景,幸遇主人,有失回避。今蒙不施叱逐,为幸多矣。”说罢,站在一旁,用杏眼偷看周生。 公子听他言语典雅,倍加爱慕,故意问道:“小娘子闲步至此,宝宅定离不远。不然何以不带梅香,孤身来到敝园之内?请问府上贵姓?尊大人何居?小姐芳名?望赐指示,改日好到宅拜见尊翁,稍尽邻里之谊”。玉狐见周生说话亲切,便知其心已动,乃含笑答道:“萍水相逢,何敢周公子拜访?奴家姓胡,小字芸香,原籍乃淮南人氏。自去岁投亲不遇,移居此处,至今不过半载有余。家翁早已去世,现在只有孀居老母,相依度日。今日纱窗刺绣,困倦忽生,丫环午睡正浓,未肯唤醒令伊等相伴,故只身出外散闷。今乃得遇公子,实是三生有幸。又蒙俯问,足见长厚多情。公子坟墓在此,一定常来。奴家从此倒要不避嫌疑,求公子照顾护佑,则孤弱母女,感情多矣。” 这妖狐故逞媚人之术,真是莺声燕语,呖呖可听。公子又闻这一派言词,更兼妖狐作出许多情态,就似把三魂被他摄去一般,并不详细究问,便把一片虚言当作真事。心内反怜他母女孤单,又贪恋佳人模样,不由的便落在妖狐术内。因忙答道:“小姐既系此处邻居,日后未免常来搅扰。适才所言,足徵雅爱,幸蒙不弃,小生敢不惟命。”此时周生已是意马难拴,无奈不敢冒昧,因又言道:“小姐立谈多会,未免玉体劳烦。现在我园小轩颇静,请停息片刻,待小生献茶,聊表微意,望小姐见允才好。” 此时妖狐虽欲与周生相嬲,又恐有人撞见,查出他的破绽来,乃含笑答道:“公子情谊奴家心领,奈奴出门多时,恐老母呼唤不便。速速回去,庶免高堂致问。”周公子听罢,心不自主,心知难以相强,遂带出些许留恋不舍之形。玉狐参透其意,故意为难多会,方说道:“既蒙公子不弃,奴家应该听从。无奈此时有许多不便,故不能遂相公之意。果然相公不鄙寒微,诚心相待,请暂且回府。至晚遣开贵介,在书斋坐候,俟初更之际,奴家侍奉老母,小声与丫环等说明,使瞒老母一人,那时情愿不辞奔波,往相公书斋一会,以作倾夜之谈,岂不胜此一时眷恋乎?” 周生尚要再言,只见玉狐已款动金莲,慢舒玉腕,向公子深深道个万福,故意连头不回,竟自去了。 但凡人要遇见美色迷了心窍,便把情理二字不能思想。比如日下,一个闺中民女,黑夜之间,独自一人焉能奔驰五六里荒郊道路,至别人家叙谈?况在此初逢,并没言过门户方向,深宅大院,找到书斋,世界上那有这等情理?总而言之,人若入了死心眼的道路,就有人指示投明弃暗,再也不肯回头。此乃人之懵懂着迷不能免的。故周公子一味被玉狐惑乱,迷住心性,并不细详有此情理没有。眼望着妖狐去后,他便急忙回到阳宅,催苍头叫园丁收拾祭器,备马归家。 你看他一边行走,一边思念今日奇缘,实为得意,恨不能一刻至家,打扫书斋,候胡小姐到来,好与他结成恩爱。想至此间,不觉喜形于色。复又暗想:“他乃娇弱美女,三寸凌波,夜晚更深恐不能行走。”念及至此,不觉又是发闷。 从来书呆子作事多露马脚。这老苍头乃是心细之人,见公子回归匆促,在马上又这般形景,未免有些疑心,便暗中低声说道:“延寿儿,你看咱公子来时,祭扫坟茔何等悲泣?你可知他在陰宅遇何事故,回头反这等喜悦?”延寿乃轻轻答道:“适才坟上祭奠已毕,我见园内桃花开的甚好,欲到树上去折一枝。走至树旁刚要下手,忽听有人细语。猛一抬头,见咱公子与一个极俊的姑娘在太湖石旁边说话呢。哎哟!他们两人真是说的有来有去的。到后来,咱公子作揖,那姑娘也答拜,闹了好大工夫。想是咱公子说话烦琐,见那姑娘竟一溜烟是的走了。剩下咱公子,发了半天愣怔,方回身出离园内。我见到了阳宅,便吩咐速速备马。也不知他们两个有甚么缘故。我恐叫他两人看见不便,连花也未折,便忙忙收拾起身来了。想这光景,咱公子必是与那姑娘拌了嘴,那姑娘赌气回去。不然就是和那姑娘题诗论文,叫那姑娘考短了。便是考短了那姑娘不悦,咱公子也就没趣咧。大约是为这事,在马上又喜悦又发闷的。” 苍头听延寿一片话,不觉的吃了一惊,说:“此事有些奇怪。现在此处半是荒冢,并无多少住宅。纵有两家守墓的家眷,不是形容丑陋,便是相貌平常,何曾见有绝色姿容、知书识字之女?况且村上妇女,一见生人早躲的无踪无影,慢说题诗讲文,就是说话尚不知从何处先言,焉能有惊动咱家相公的?即或有之,也不能在人家园内与年少书生攀谈多时、款诉衷情之理。”这老苍头乃是周宅上辈的老家人,周宅之事无一不知。修墓之际,皆他分派,所以这坟地四面居民,未有不晓得的。如今听了延寿儿的言词,满腹猜疑,再也想不出是谁家的女子,一路随着公子前行,也不敢致问。只见公子骑马紧走,已到自家门首。看门的将他搀下马来,竟自进入宅院去了。 你道周宅怎样装修?有赞为证: 这所在,是周宅的院宇,多齐整!看来是匠心费尽了细工夫。芸香院通幽处,月洞门便出入。影壁墙亚似粉涂,汉白玉镶甬路,四方砖把满地铺,一步步成百古。进中庭楼阁屋,栋梁材多硬木。安排好,点缀足,真正是修盖得华丽,精而不粗。深深院,幽香馥。假山堆,名太湖。叠翠形,崎岖处,青簇簇。芭蕉叶相映着四季花、梧桐树。罩纱窗多幽竹,玉阶旁瑶草绿。满庭中,奇葩异卉,仿佛仙都。小书斋,似图书府。启帘栊湘妃竹,翰墨香散满屋。摆设着瑶琴古,列七弦分文武,镌款式有名目,蔡邕题小篆书,金徽灿玉轸足,知音者方能抚。看出处,这物件原来是刻着汉朝的印图。设棋枰随着谱,云南子润如珠,■手谈真不俗。论先后,分宾主,见高低,决胜负,论步位,分心路。得意间,忘情处,学奕术,能开心窍,把忧闷舒。启琅函,册页贮。设案架,堆书处,标着签,分名目。好装潢,无套数。芸香薰,怕虫蠹。亿万卷千百部,校兑清无讹误。看来是三坟五典、上古的奇书。满壁挂古画轴,写成章联成幅。墨山水美人图,称妙手笔力足,点缀好五色涂。配对联书法古,名人迹有印图,真正是丹青的妙笔世间无。靠粉墙,桌案处,摆设精,文玩古。控金钩,把床帐铺,兰麝香锦被褥,鸳鸯枕碧纱橱,真雅致不透俗;看来是,纵然富贵,并不轻浮。 话说周公子回在院内,并不等候老苍头父子来到,他便换了便服,也不用饭吃茶,匆匆的竟奔书斋之内。老苍头后面赶到,忙令延寿儿到书房伺候公子净面,以便用饭。谁知净面已毕,即将延寿遣出,说:“你不必在此伺候,如有他事,再行呼唤,无事不必再来。”延寿儿乃系小孩子,乐得的躲开,吃罢饭耍去。此话按下不提。 单说玉狐自花园中许下周生夜晚相会,他便匆匆归入洞府。众妖狐一见,急忙卷起湘帘,接去春扇,俱各含笑迎接。玉狐进入内洞,归了坐位,小妖送上茶来。玉狐擎茶在手,遂向群狐说道:“今日洞内有何人到?众姊妹等作何顽耍?”群狐答道:“我等并无别事,无非大家闲叙而已。”言罢,众狐又向玉狐问道:“今日洞主下山,我等看脸含春色,鼻放毫光,定有遂心如意之事。不然,何以气象如此?如有甚么奇遇,可对我等一言。” 玉狐闻听此言,满面堆欢,说道:“近来众妹等眼力颇高,灵明百倍,我方进洞,就看出此次下山定有机缘相凑。我实对妹等说罢,今日愚姐下山,正在郊原散步,忽见坟墓之旁来了主仆三人祭扫。我看其中有一书生,先天真元充实,后天栽培坚壮,满面红光一团秀,真是你我修炼难得的金丹至宝。况且生的品格端正,体态风流。因此,我见他们祭祀毕,便隐在花园之内等候着他。可巧也是天缘,此生又独自在花园内闲玩,我便故意与他撞见。谁知此生更自多情,被我三言两语,说的他实心相信,约定今晚在他书斋相会。” 玉狐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众妖听说,俱尽欢喜。遂一齐说道:“仙姑若得此人朝夕相会,慢慢的盗他真宝,从此不愁大罗神仙之位。这也是仙姑的福气、缘法,方遇得此等机会,实是可喜可贺。”遂吩咐小妖:“备办筵席,我等与仙姑增添圣寿。”顷刻间便搬运了许多的佳肴美馔,摆设已毕,众妖把盏,请玉狐上坐,玉狐说道:“即承众妹雅意,愚姐只得僭坐了。妹等俱来相陪,咱大家好开怀畅饮。”小妖轮流劝酒,众狐饮宴多时,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候,众狐皆有几分醉意。玉狐恐误相约之事,便吩咐撤去杯盘,吃茶已毕,便辞别众狐,出了洞府,来在青石山高顶之上,对月光先拜了四十八拜,然后张开口吸取明月精华。完了工夫,又到山下涧水之中洗了洗身体,抖净了皮毛的水迹,仍然化成美女,驾起妖云,直奔太平庄周公子的书室而来。 来在窗棂之外按落云头,轻轻的站住,不敢遽然进入。乃用舌尖恬破窗纸,以目往里张看,但见屋内高烧银烛,静悄无声。只见公子在那书案之旁坐着发怔,似有所思。看他那模样,借着灯光,比在花园初遇更添了许多的丰采。怎见得,有赞为证: 这正是:佳人站立纱窗外,恬破窗纸偷看英才。倚书案似发呆,看标格真可爱,借灯光更把那风流衬起来。素方巾头上带,乌油黑遮顶盖,正中间玉一块。宫样袍可体裁,青布镶边儿窄,绣团花分五彩,坎肩儿是一水蓝的颜色,俗名叫月白。腰间系白玉带,透玲珑生光彩,银钮扣相配着护胸怀。镶云履地下排,细粉底轻且快,端正正鼓满充足,一点儿不歪。因守制无缯彩,锦绣服全更改。那知道一身青皂愈显得唇红齿白,两颊粉腮。玉狐隔着纱窗偷看多会,见公子坐在椅上若有所待。观其美貌之处,真是粉装玉琢,犹如锦簇花团。 妖狐此时不觉滢情汲汲,爱欲滋滋,恨不能一时与他鸾交凤友。乃轻轻的在窗外咳嗽了一声。 话说公子自从书斋吃茶、净面已毕,并不似每日在前边院内来与人说笑闲叙,也不唤仆人整理书室,将延寿儿遣开之后,竟自己将书室物件安置了一回。至用饭之时,老苍头亲身请问,他便带出许多不耐烦的样儿。苍头摸不着头绪,以为今日祭扫,身上必定劳碌,遂问道:“公子今日身上若不畅快,想吃甚么,可吩咐老奴,好派人去做。”问了几次,并不回答。苍头急忙出离书院,令厨役在书斋摆饭伺候。 那知周信一心想着美貌佳人,将饭胡乱用些便令撤去。厨役将要走时,复又说道:“你到前边院内,将锁跨院门的钥匙取来交给我,烹一壶茶送来。你们在前边吃饭去罢,我今日身觉乏倦,需要歇息。如有事,候我呼唤再来。”厨役忙答应,将钥匙与茶放下,便自去了。 这里剩他一人踱来踱去,顺着书院,绕到跨所门边,将门启放,向青石山望了一回,尚无踪影。复又回至书室坐着纳闷,恨不能一刻太阳西坠。又恐黑夜之间,苍苔露冷,鞋弓袜小,难以行走;又恐其老母未寝,阻住无由脱身。心中无限狐疑,搔首踟蹰,无聊之至。思虑盼望,好容易挨至初更之后,仍无人影。无奈何,自己点上银烛,倚靠书案,呆呆的在那里相待。正自发闷,忽听有人咳嗽一声,悄低低的说道:“有劳相公久候,恕奴来迟,万勿见怪。”此时周信正在渴想之际,猛听这一派莺声俏语,犹如得了异宝一般。况且,周信又是乍逢美色,其心中之喜真是: 胜似洞房花烛夜,强如金榜挂名时。 不知周公子与胡小姐二人果能可成恩爱不能,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 o m 第03回 玉面狐采阳补阴 周公子贪欢致病 (/t/xt|小/说天|堂)诗曰: 窗明几净读书堂,斗转星移漏正长。 独坐含情怀彼美,相思有约赋高唐。 从来国色多怜爱,况遇佳人巧饰装。 莫怪妖狐惑周子,嫦娥且爱年少郎。 话说周公子一闻胡小姐的声音,不觉心中大悦,急忙离坐,开帘迎接,含笑说道:“小姐真乃仙人,小生有何德能,风寒月暗,敢劳仙人下降?”玉狐故装体倦身慵,娇模娇样的答道:“身在闺中,视一里为遥。今乃奔驰五六里,实在怠惰之甚。”公子一见小姐,此时心内以为天下未有之喜,忙将湘帘打起,说道:“书室并无他人,请小姐速进,歇息玉体。”玉狐款动金莲,走入书室,见其中粉饰精工,摆设的诸般齐整,便对着公子福了一福,说:“恕奴僭坐。”即在绣帐之内靠床坐定,反装出许多娇羞的样子,不言不语。公子此刻不敢遽然相近,偷眼观瞧。常言道“灯下看美人”,见其打扮的衣服华丽,借灯光一看,较花园乍见时倍添了几分风韵,真是:巧挽乌云天然俊俏,淡施脂粉绝世姿容。更兼假装走的香汗津津,带出娇懒之态,更觉妩媚可爱。此皆妖狐作就的幻术迷人,岂知他自山洞之中,原是披毛的畜类,未从欲到何处,驾起妖云,将身一晃比电还快,顷刻之间能行千里,何况太平庄五六里之遥,便觉不胜受累之理?所以装作这样情形者,恐人看出他的破绽,心生猜疑,便难盗周公子的真元至宝了。 那知周公子贪其美貌,并不究其来由,一见这样光景,怜他走路奔波,心中甚觉不忍,反暗想:“胡小姐弱质纤腰,自有生以来,定未受过这等辛苦。而今为我相会,反瞒他老母,悄地而来,更深路远,独自出门,为我用的这等苦心,实在难得。况且月夜之间,倘遇轻薄歹人,不但难免失节受辱,还怕因而废命伤身。如此担惊冒险,真是令人过意不去。”常言说:“时来逢益友,运蹇遇佳人。”况周生自与玉狐相遇,已被他幻术拢住,莫说无人指破,即此有人说他是个妖精,见此等美貌多情,公子亦不相信。故此一心迷住,并不察问如何找到此处,由何处进入,一概不提。他见玉狐香汗淋漓,就如桃花带雨一般,连忙深深打了一躬,说是:“小姐如此多情,小生将来何以补报?”妖狐闻听,故做戚容,说道:“哎哟,我的相公,我母女背井离乡,举目无倚,久仰公子端方朴厚,文雅风流,天幸在园巧遇,得睹尊颜。今夕奴家特来相会,以求公子日后照拂我母女,别无他意。望祈正眼相看,勿为桑中之约,目作滢奔之女,使奴家赧颜一世。不过暂叙片刻之谈,以全园中之信,奴家便告辞。” 公子听罢,不禁心内着急,说道:“感蒙小姐光降敝斋,足征雅爱。不意小姐如此说来,想是以小生为不情之人,无义之辈,恐日后忘情负义,有玷小姐,故小姐拒绝如此。倘小姐心中疑虑,我周信情愿对灯盟誓。”妖狐闻言,含笑说道:“奴家非不欲与公子相交,特恐公子不能做主,日后倡扬出去,众人见疑,倒觉公子许多不便。况奴观自古男女私约,起初如胶似漆,何等绸缪。及至日久生厌,或一时复有外遇,或父母逼迫结亲,到那时,便将从前之人置之度外。纵有盟誓,无非虚设。倒莫若撇却床笫之交,结作谈文之友,比那终日被情欲所缠之人,岂不更有些意味?适才公子所说对天盟誓,亦无非哄愚人的牙疼咒儿,劝公子不必如此。请公子或是吟诗,或是著棋。奴虽不甚通文,颇愿学之。” 周生此时一派欲意,忽听这些言语,不知妖狐是欲就反推,他便认起真来,说:“小姐既然如此,莫若两不相识。难道叫小生剜出心来不成?此时小生惟心可表,如恐日后见弃,小生自愿对天设誓。听与不听,任凭小姐尊意。”妖狐见公子说出急话,知道绝不见疑,复又含笑说道:“公子果然见爱,奴家何敢自重其身?但日后休忘今夜之情便了。何必如此着急?”公子见妖狐已有允意,将心放下,走到玉狐身边说道:“小姐纵然相信,小生情愿诉诉心怀。”言罢,用手将玉狐搀起,一拉纤腕,周生便先跪倒。玉狐趁着此势,也就随弯就弯的跪下。此刻正是夜深人静,恰好海誓山盟。公子对天达告已毕,二人携手站起,并倚香肩坐在绣帐之内。款语温存了多会,公子复又言道:“良夜迢迢,小姐必定行走劳乏。小生有备下的酒肴,请与小姐共酌,不知意下何如?”玉狐并不推辞,说道:“公子盛情,敢不承领”?言罢,二人便酌酒谈笑,自在叙情。此时正是风声潇洒人声寂,夜色深沉月色明。三杯之后,玉狐酒淘真性,面放桃花。公子色欲迷心,情如烈火。只见玉狐娇滴滴含笑说道:“奴家酒已够了,请公子自饮罢。”公子恨不能有这么一声,急忙将酒撤去,展开罗帏,铺放锦被,二人相携而入,惟恨解带宽衣之缓而已。这一夜你恩我爱,风流情态不必细述,正是: 温柔乡似迷魂阵,既入方知跳出难。 从来欢娱嫌夜短。二人定情之后,堪堪东方将曙,玉狐不待天明,忙着披衣下床,便欲告辞而去。公子说道:“天色尚早,何必如此太急?”言罢,复用手将玉狐拉在被内,说:“待我与小姐一同起身,小生好去相送。” 常言狐性最滢,他见周生如此重情,复又作出无限风情以媚之,阳台再赴,情不能已。这周生以为得了奇遇,惟恐妖狐之不来,再三约定,二人方穿好衣服,又叙了许多情话,玉狐说道:“东方已明,可放奴去罢。不然被人相遇,羞答答怎好见人?”公子此时不知怎样才好,有心留在书室,又恐其不从;有心叫他自走,又怕路上许多不便,真是恋恋不舍,无可如何,遂向玉狐千恩万谢,说道:“小姐欲归,小生也不敢相留。但独自行去,小生须得多送几步,才得放心。”玉狐含笑答道:“公子何乃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我自己行去,即有人撞见,尚不知我是何人,从何处身。若要公子相送,岂不是将咱么的隐事明明告诉别人么?奴虽女流,自有防身主意,公子倒不必担忧。况奴既失身于公子,自当念念在心,乘隙必定早来。只求公子将跨所门虚掩,免得一时惊人耳目可也。公子亦当谨慎防范,守口如瓶,即宅内之人,亦不可令他们窥见。”公子一一答应了,二人方携手出门。又相叮嘱了几句,玉狐方款步而去。 公子回到书斋,日色已明,他也不顾吃茶净面,便仍卧在绣罗帐内,思想胡小姐如何打扮的艳丽,如何生长的娇美,如何夜里的风情款曲。思想了多时,复又昏昏睡去。及至小延寿捧来脸水伺候,方慢慢唤醒。梳洗吃茶已毕,摆上饭来,公子一面用饭,一面吩咐:“从此我要静心用功,尔等非奉呼唤,不必常来书院搅扰。”仆人答应了,对众说道:“公子勤学读书,欲图上进。咱么不可再去混他。每日吃茶用饭,令延寿儿端来撤去可也。” 那知公子也并不是欲读书,也并不是要上进,白日在书室闷坐酣眠,黑夜与胡小姐贪欢取乐。宵来昼往,堪堪半载有余。世上有两句俗言,恰合周公子心意:“宁在花下死,作鬼亦风流。” 玉狐与周公子交接已久,妖狐见书斋清净,他便不甚隐藏,轻出轻入,毫不介意。周公子贪恋美色,也就诸事不顾,肆意叙情。岂知人之真元已失,未免精神倦怠,便就不似先前那等充实身体。况又旦旦而伐之,岂有不欲火上攻之理?所以人之元阳,乃系一身之宝者,不丧失不但寒暑之气不侵,可以长生寿者,即入修炼之道,体健身轻,亦可容易飞升。不信,八仙之中吕纯阳便可相说。他因自幼不丧精元,故他的道术较别的仙人甚高。这人身的精血,岂不是至宝么?玉狐与周公子相会,亦为的是采取元阳,容易修成大道的心意。无奈周公子不知,反以为最美之事。那知夜夜鸳鸯,朝朝鱼水,便是亡身致病之由。前人有四句诗,可以为戒: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君骨髓枯。 闲言休叙,且说玉狐自从得了周公子的真元,又遂了他的滢欲,回到洞中不胜欢喜,以为指日即可修到大罗仙的地位。这些大小妖狐,齐来相贺。一日,由周公子书斋回洞,正在饮酒谈笑之际,忽见小妖来报,说:“蜀中凤箫公主到了。”玉狐闻听,急离坐相迎。二妖一见,彼此叙礼已毕,玉狐吩咐再整佳筵,将凤箫公主让在客位,众狐侧坐相陪,大家畅饮闲叙。只见凤箫公主笑盈盈说道:“闻听玉姐得一情郎,夜夜欢聚,不但有益修炼之功,而且得遂情欲之乐。今日小妹既来,无别的致贺,借姐姐之酒,奉敬三杯为寿,异日好求姐姐携带,会会得意郎君,不知姐姐意下何如?”玉狐答道:“贤妹离此甚远,何由得知最切?”凤箫道:“前日妹到云罗妹妹洞内,无事叙谈,因思念姐姐日久不晤,我二人轮指卜算,便知姐姐定有如意喜事。故此小妹特来道贺。”玉狐又道:“现今愚姐正为此事作难,敢请贤妹想一最妙主意方好。”凤箫道:“你们二人正在得意之际,有甚么为难之处?”玉狐长吁叹道:“自今年清明佳节,愚姐出洞闲游,得遇此生上坟祭扫。愚姐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更兼身体伟壮,举止风流。我想:此生日后必定富贵寿考。彼时愚姐凡心一动,故意与他相遇,用幻术将他引诱,用言语将他扣住,密定私约,得以往来。那知与他期会未及一载,便觉骨瘦形消,似有支持不来的样儿。此刻欲要将他丢开,因其情深,又觉不忍。欲要仍与他相缠,又似无益。因此进退两难,故求贤妹为我决断。”凤箫道:“据小妹看来,此生既已病体支离,可令其潜心保养,大约此际不致亡身命丧。姐姐亦可从此打破欲网,斩断情丝,回洞纯修大道。此乃两不相负之法。若是仍然固结不开,有意逗留,恐其中日久生变,倒招祸患。纵然咱有些道术,不甚要紧,常言说,邪不能侵正。莫若此时以忍情绝痴情,及早回头,尚无妨碍。若今日缠绵不悟,到那时梦醒已迟,岂不悔之晚矣?”玉狐听罢,说道:“多谢贤妹指教,真是良言金玉。愚姐从此见机而作可也。”说罢,仍又酌酒谈笑。饮至夕阳将落,凤箫道:“搅扰了众姐妹多时,日色沉西,小妹已该回洞了。”玉狐答道:“知心姐妹,何必客套?不知贤妹此去,何日再会?如见云罗贤妹,可代愚姐问候。贤妹若再来时,祈转请云妹一同到此,咱么大家说笑一日,岂不甚妙。”凤箫道:“谨遵姐姐之命。”言罢告辞,乘风而去。 话说玉狐自与周公子相遇,夜夜得遂滢情,今听凤箫公主之言,欲待不往,心中着实的委决不下。况又被酒所困,事思云雨之情,无计奈何,早将适才所说禁欲之话撇至九霄云外。这也是乐极悲生,循环至理,万不能免去祸患。你看他仍旧幻化的秀雅娉婷,打扮的清奇俏丽,身驾妖云直奔周公子的书室。来在窗外,向里窥视,甚是寂静。案上残灯半明,公子尚卧罗帏。玉狐一见,回想初来此处,公子何等精神!书斋何等齐整!今日一看,与先前大不相同。妖狐思及于此,未免叹气自忖,然亦无可如何,只得掀帘进去,乐一日是一日罢了。妖狐走进书斋,轻轻将公子唤醒。 不知二人说些甚么,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05回 李苍头忠心劝幼主 周公子计瞒老家人 t××xt×小×说××天×堂词曰: 自古怀忠义仆,人人皆愿谋求。盛衰兴败只低头,到老节躁依旧。 抛却亲儿被害,狐缠幼主生愁。冤心受叱总天尤,仍是真诚伺候。 话说老苍头听了公子一派怒语,心中又是悲恸,又是难受,欲要分辩几句,又怕冲撞了,反倒添病。无计奈何,只得低声说道:“公子不必生恼,说是老奴故意来此搅乱。因老奴有要事禀报,所以将公子惊醒。公子若未睡足,老奴暂且退去可也。” 此时,公子虽一心不悦,然似这等老家人,夙日并无不是之处,若太作威福,自己也过意不去。只得披好衣服,坐在床头,说道:“你进来罢,有甚么急事?说说我听。”老苍头忙答应一声,走将进来。但见公子坐在床上,斜跨着引枕,形容大改,面色焦黄。看这光景,已是危殆不堪的样子。老苍头不觉一阵心酸,失声自叹:“想不到,我未来书院并无多日,为何形体就这样各别?” 精神少,气带厥;两腮瘦,天庭瘪,满脸上皱文儿叠。黑且暗,光彩缺;似忧愁,无欢悦,比较起从前差了好些。眉稍儿,往下斜;眼珠儿,神光灭;鼻梁儿,青筋凸;嘴唇儿,白似雪。他的那机灵似失,剩了痴呆。倚床坐,身歪列;听声音,软怯怯;衣上钮,还未扣结。看起那两支胳膊,细似麻秸。床上被,未曾叠;汗巾儿,褥下掖;香串儿,一旁撇;绣帐外,横抛着一双福字履的鞋。未说话,喘相接,真可痛,这样邪,大约是眼冒金花行步趔趄。谢苍天,既然绝了我李门后,千万的别再伤了我这糊涂少爷。 老苍头看罢公子,早把痛念延寿儿之心撂在脖子后头,满面含悲说道:“我的主人哪,老奴因公子近来性情好生气,暂且躲避几时。想不到病至如此危险。请公子把得病原由可对老奴说明,好速觅名医,先退邪气,再慢慢用心调治。千万莫贪意外奇逢,恋良宵欢会。总以身体为重,方不失公子自幼聪明,生平高洁之志。今若仍为所迷,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吗?” 这周公子尚不知延寿儿叫妖狐所害,听得苍头之话,句句掇心,有意点他与人私会。他便故将双眉一皱,带怒说道:“你真愈发活颠倒了。人食五谷杂粮,谁保不病?这清平世界,咱们这等门第,那里来的邪气?说的一派言词,我一概不懂。我这病也并没甚大关系的,只用清清静静抚养两日,自然而然就好了。你何苦动这一片邪说,大惊小怪的!”公子指这几句话将苍头混过去,那知老苍头听罢言道:“公子不必遮瞒老奴,实对公子说罢,今早我烹了一壶茶,欲遣延寿儿来送,呼叫了两声不见踪影。老奴知他必在后边来偷果子,老奴便走到果园找他。刚走至土坡之处,忽见一汪血水,一堆白骨。又一抬头,见极大一个九尾狐,抱着支人腿在那里啃吃,把老奴唬了一跤,昏迷过去。及至醒来,这狐便不见了。我想延寿儿定然被他吃了。咱这宅里素昔本无妖精,怎么他就特意来此吃人呢?老奴想狐能变幻,倘若他再化成人形来惑公子,岂不是病更沉重吗?老奴所以前来禀明,公子好自保身体。岂知公子沉疴如此,叫老奴悲痛交加,心如针刺。公子既说书院并无妖怪,老奴何敢在公子之前欺心撒谎。只求公子守身如玉,从此潜养身心,老奴也就不便分辨此事了。”周公子说:我都知道了,你不必再言,用饭去罢。” 苍头见公子撵他,知道其心仍然不悟。便自己想道:“我家公子到底年轻,以忠直之言,反为逆耳。恐劝不成,倒与他添烦。莫若顺情说好话,暂把见妖一事先混过去,以后再作道理,免得此刻病中恼怒我。”想罢,复带笑说道:“老奴适才真是活糊涂了,见的不实便来说咱宅里有妖怪。复又一想,俗语说的好: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还是公子圣明,见解高。况且咱这官宦人家,纵有妖魔也不敢入宅搅闹。公子不必厌恶老奴了。常言说:“雪中埋物,终须败露。大约延寿儿外边贪玩去了,终久有个回来。老奴一时不见他,心里便觉有些迷糊,两眼昏花,仿佛见神见怪似的。此时公子该用早饭了。老奴派人送来,再去寻他可也。” 这是老苍头一时权变,故责自己出言不慎,把双关的话暗点公子。岂知公子听了冷笑,说道:“你如今想过来了?不认准咱宅中有妖怪了?想你在我周家,原是一两辈的老管事,我是你从小儿看着长这么大。你说,甚么事瞒过你呢?如今我有点微恙,必须静心略养几日,并不是做主儿的有甚么作私之处不令你知道。你何苦造一派流言,什么妖狐变化迷人咧,又什么鲜血白骨咧,说的如此凶恶,叫我担惊受怕,心里不安。纵然有些形迹,你应该暂且不提才是。你未见的确,心中先倒胡想。别瞧我病歪歪的,自然有个正经主意。况延寿儿平日本爱乱跑?不定在何处淘气去呢。假若真是被妖所害,果园必定有他的衣裳在那里。不知你见了甚么生灵骨头,有狗再从你身边过,大眵目糊糊着二目,疑是延寿儿叫妖怪吃了。大早晨的,你便说这许多不祥之话。按我说,你派长工将他找回来就完了。” 看官,你道周公子为何前倨后恭?他因信了老苍头假说自己见妖不实的话,便趁势将书房私约隐起,说些正大光明,素不信邪之言,好使人不疑。这正是他痴情着迷,私心护短,以为强词夺理,就可遮掩过去了。这老苍头早窥破其意,故用好言顺过一时,然后再想方法。两人各有心意。闲言少叙,且说苍头听公子言罢,说:“老奴到前边看看去。公子安心养病要紧。”出离书斋,自悲自叹的去了。 公子一见老苍头已去,以为一肚子鬼胎瞒过,也不顾延寿儿找着找不着,仍复卧倒。自己也觉气短神亏,饮食减少。心内:“虽知从清明以来与胡小姐缠绕,以至如此,然此乃背人机密之事,胡小姐曾吩咐,不准泄漏。更兼羞口难开,到底不如隐瞒为是。倘若露出形迹来,老苍头必定严锁门户,日夜巡查,岂不断了胡小姐的道路往来?大有不便。莫若等他再来时,找他个错缝儿,嗔唬他一顿,不给他体面,使他永不再进书院才好。然他大约似参透了几分。适才想他说的奇逢欢会,又什么雪埋物终要露这些话,岂是说延寿儿呢?定然他想着胡小姐是妖精,因我说宅内并无妖精,他所以用双关的话点我。虽说这是他忠心美意,未免过于罗唣。我想胡小姐断不能是妖怪。无奈我们二人私会也非正事,他劝我几句也算应该。况自幼曾受先人教训,宜知书达礼,以孝为先。如今双亲辞世,虽无人管,也宜树大自直,独立成家。回忆寒食扫墓,自己实在错误。我常向人讲男女授受不亲,须学鲁男子坐怀不乱,方不枉读书,志在圣贤。那时与胡小姐相遇,若能怞身退步,岂不是正理?反去搭讪,与他交谈。幸这小姐大方,不嗔不恼,更且多情。倘若当日血口喷人,岂非自惹羞耻,招人笑话?现在屈指算来,已有半载来往,我又未探听过,到底不知这小姐是甚等人家。此时虽无人知晓,似这么暮隐而入,朝隐而出,何日是个结局?事已至此,有心将话对苍头说明了,但这话怎好出口?况我自己也辨不准他的真迹。若说他是妖精,那有妖能通文识字、抚琴吟诗这等风雅之理?据我瞧,一定是宦门的小姐,门第如今冷落了。恐日后失身非偶,知我是书香后裔,方忍羞与我相会。这也是有心胸志气的女子。” 常言说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周公子原自聪慧,听了苍头之话,却也觉背礼。自愧情虚,思想了一回,原悟过一半来。无奈见闻不广,以为妖精绝不能明通文墨,又兼滢欲私情最难抛绝,故此他认准玉狐是个千金小姐,反说:“果园即有妖魔,断不是胡小姐变化的。胡小姐明明绝世佳人,我与他正是郎才女貌,好容易方得丝萝相结,此时岂可负了初心,有背盟誓?果然若能白头相守,亦不枉人生一世。”想罢,依然在销金帐内妥实的睡去了。 不知周公子从此病势如何,且听下回分解——ww w.xIaoshuotxt.。com 第06回 众佃户拙计捕妖狐 老苍头收埋寿儿骨 **t*xt*小*说*天*堂诗曰: 从来采补是旁门,邪正之间莫错分。 利己损人能得道,谁还苦炼戒贪滢? 且说老苍头自从离了书斋,却复站在窗外发闷多时。听了听,公子仍又沉睡。自己悲悲惨惨,慢步出了书院之门,来至前边司事房内。有打扫房屋的仆人见老苍头满面愁容,便问道:“你老人家从公子书房下来,有甚么事吗?”苍头说:“你且不必问话,速到外边将咱那些长工、佃户尽皆叫来,我有话吩咐。”这仆人答应一声,说:“你老人家在此坐着等罢,现在他们有打稻的,有在场里扬簸粮食的,还有在地里收割高粱谷子的。若要去叫,须得许大工夫。莫若将咱那面铜锣筛响,他们一闻锣声,便都来了。”苍头说:“这倒很好。”于是,那仆人将锣筛的“镗”、“镗”声响。 此时,这些长工、佃户一闻铜锣之声,俱都撂下活计,陆续来至司事房外,见了苍头,一齐问道:“咱宅有何急事,此刻筛锣呼唤我等?如今人俱到齐,老管家快将情由说明。我等因你老人家宽厚,素日忠直,即便赴汤蹈火,亦所心愿。”老苍头见众人如此相问,乃长叹一声,说道:“叫众位到来并无别事,你们可知咱公子为甚么病的?近来外边可有甚么风声没有?”众人一齐摇头答道:“并没听见有甚风声,亦不知因何有病。自三月之后,咱公子性情大改,与从前迥乎两样。先前在书房作完功课,有时便遛蟮轿颐且淮Γ说笑散闷。谁知寒食祭扫回来,反叫人嘱咐我们,不许至书院窥视。从此,他也终无出来,亦未曾与他见面。你老人家大约也知道他有病无病,为何反来问我们呢?”苍头说:“众位之话一毫不错。但公子之病你们不知。你等可知咱们这里有妖怪没有呢?” 这些长工佃户一听问妖怪,便都说道:“你老人家若找妖怪,咱们这里可是近来闹的很凶,情真必实的,常在人家作耗。但不知这些妖精俱是由那里来的。”有一佃户接话说道:“你老人家不信,”用手指着一个长工,“问问他,亲眼见的。咱们这村里贾家,那日也是打稻子,雇了几个佣工的。这贾老大的媳妇同他妹子作饭,将倒下一锅米去,展眼之间一掀锅盖,米水俱无,却跑出满锅的长尾巴蝎子来,向外乱爬。姑嫂二人一齐吓的扑倒在地。贾老大的老娘听见,将他两人搀起,从此便似疯了一般,不是撕衣骂人,就是胡言乱语。你们说,这事奇也不奇?”又一个佃户指着个长工道:“你们说的还不算新闻,你们听听咱这位老弟家里,更觉奇怪。” 只见那个年轻的长工说道:“大哥不要提我的家务事。”佃户道:“这又何必害羞?言亦无妨。”说道,“他本系新娶的娘子,尚未满月,忽于前日半夜里,闻听‘哎哟’一声,他连忙就问,不见动静。及点上灯一看,门窗未开,人无踪影。大家寻觅了许久,并不知去向。谁想天明竟在乱草堆上找着了。至今还是着迷是的,常自己弄香,对着青石山乱烧。又自己说,还要作巫治病。你们想,这妖怪如此混闹,这还了得吗?” 众人你言我语,老苍头听罢,说道:“你们说的这妖怪虽然搅闹,无非家宅不安罢了,还不至害了人命。似咱宅里,竟被妖精活活的吃了去。”众人听说妖怪吃人,俱都唬了一跳,忙问道:“你老人家快说,吃了谁?”苍头道:“今日清晨,我因有点闲工夫,煎了一壶浓茶,想给公子送至书房。我自己进去,又怕咱公了见我不悦,无奈去找延寿儿。及找到果园里边,猛抬头一看,见很大一个九尾狐狸,在草坡旁边密树之下,抱着支雪白的小人腿在那里啃呢!登时唬了我一个跟头,及苏醒过来,这狐就不见了。至今延寿儿也不来家用饭,一定这孩子被妖狐吃了。但这狐狸如何跑至宅内呢?我想,咱公子这病也来的蹊跷,清明之时,他曾于坟墓之旁遇一个女子。延寿去折桃花,在树上见他与那女子说了半天话。延寿回来对我一说,彼时我就疑惑那地方离青石山甚近,未免有妖精变化。大约这女子不是正人,况且咱公子从此便不离书院,必是这妖精幻化常来。不然咱公子何故病到如此。这妖见公子精神缺少,再恨延寿常在书院混跑,冲破了机关,一定趁着今早这孩子去摘果子,妖怪就势将他吃了。故此我将众位寻来,一者往四外找找延寿的小衣裳,再者大家想个法儿,或是请个善降妖的将他捉住;或是咱大众将他赶离了书院,免得再伤了公子方好。” 众人听罢,俱忿恨说道:“这妖精真是可恶,胆敢青天白日在院里来吃人,这可是要作反。”其中有被妖精搅过的与那胆小的,纵然也是心里恨恼妖精,却无主意。有几个楞头青,便觉无明火起,一齐说道:“你老人家不必害怕。我等有个最妙计策,准可拿住妖狐,与延寿报仇,与咱本地除害。”苍头道:“你等有何妙法,可将妖精擒住?说说,咱先作个计较。不然,这妖精既能变化,定有神通。你等是些农夫,又不会武艺,又无应手器械,何能与他相持,岂是他的对手?倘若拿不住,得罪了他,闹的更凶了,岂不是自增灾祸。俗语说的好:“打不到狐狸惹着一身臊”,这可不是儿戏的。”几个二青头说道:“你老不必忒小心,我等将捉狐狸的家伙先说说老管家听: 我们齐心大奋勇,去找那害物迷人狐狸妖。因村中防贼盗,俱都有枪与刀。这器具,真个妙,农事毕,便演躁。杆子多,铁尺饶;流星锤,短链绕;虎头钩,连碾套;还有那一撒手伤人的生铁标。火线枪,最可怕,狐若见,准心焦,不亚似,过山鸟。铁沙子,合火药,全都是,一大包。谁爱拿甚么只管去挑。如不够,莫辞劳,速去找,各处瞧。或木棒,或通条,或拐杖,或铁锹,掏火耙,大铁勺,赶牛鞭,还有那个撑船的篙。我等若凑齐备了,管保精灵无处逃。 “老管家想想,有了这些兵器,你老人家率领上我们,将书院先围个水泄不通。他既迷着咱公子,一定还来书室。那时,暗隐在窗棂之外看着。他如若是人,说话行事自然与妖怪不同。候等他来,老管家只消说几句廉耻话,他一害羞,自然就不来了。若看出是妖精,你老咳嗽一声,我等便一齐下手,将他捉拿。但只一件,你老人家可先对公子说了。不然,他现时病着,倘惊动了岂不见罪?那时我等岂不劳而无功?” 苍头听罢,说道:“众位只管竭力擒妖,自有我承当,总不要紧。”于是这些笨汉凑了有二三十个,手执器械一齐说道:“你老人家领着我们先到果园,看看何处可以埋伏,就势好找延寿儿衣服。”言罢,有几个性急的便要动身。其中有个多嘴的长工说:“你们不用忙,咱们虽有了家伙,老管家还空着手呢。再与他老人家找一件东西拿着方精。”众佃户道:“你不用乱谈,咱们年轻力壮的,足可与妖精鏖战。何用老管家动手呢?”那长工说道:“我不是叫他老人家擒妖,为的是此刻拿个拐杖,倘咱打了败仗,老管家好跟着跑的快些。不然,走在末后,被妖害了,岂不又是一条人命?”众佃户说:“未曾见阵,你先出此不利之言,按律应该推出斩首。”苍头不等他再说,连忙阻住道:“你们不可乱说闲话,速跟着我到果园里去罢。” 你看乱烘烘的,你言我语,一直来到鲜血痕迹之处。内中一个佃户道:“你们且莫吵嚷,不要惊走了妖怪。须要依我们的计策,听老管家分派。”只听一个长工说道:“何用等着分派。我先装上鸟枪,点着火线,候着打他。”又有一个长工说:“我先拿这单刀,在宽敞处砍个架子,叫妖精瞧见害怕。”那个说:“我这扎杆子,善能打野兽。将后手一摆,前手一抖,杆子尖滴溜一转,管教妖精躲不及。”众长工俱要卖弄,老苍头说:“你们同我擒妖,也宜养精蓄锐才是。作甚么未见妖怪说这些用不着的话?依我说,咱这果园虽不甚大,四围也有二三里远近,又兼树木森森,焉能看得周到?莫如大众四散分头去察。如若谁见了妖怪,咱这墙下设着一面号锣,将这铜锣响起来,大众便聚一处,并力捕妖,岂不为妙。”众佃户道:“还是老管家有见识,说出话来,都有道理,咱们须依令而行。”言罢,一齐散在果木园内,将那邃密隐僻之地,各去搜索了一回,谁也没见妖精的下落。 众人复又聚在一处,对苍头道:“你老人家莫非看错了不成?我等找了遍地,也无妖怪的影响。”苍头道:“岂有此理。你们不信,现今这里有对证。适才进来,我因不理你,这极惨,所以先同你们找妖怪。尔等既恐我看错了,何妨齐去一看,以验虚实。”于是,老苍头引着众人一齐奔那妖狐吃剩的残骨之处。 走至土坡之下,老苍头一见,不禁放声大哭,说:“我的儿呀,你死的好苦也!痛杀我也!”一面哭一面说道:“众位可见着这尸骨了?不是我那糊涂孩子是谁?”众佃户也上前看了一回,齐声说道:“此事真来的奇异。”内里有宽慰苍头的道:“你老人家先不要如此悲啼,据我瞧,此处虽有妖精吃人,未必准是延寿儿。若准是他被害,定有小衣裳撇在这里。咱们大众何妨先去找着衣掌,再定真假。”言罢,早有几个年轻的飞也似的各处查看去了。找了一会,并未见着。 众人正在纳闷,忽有一个长工跑到土坡高处,向四外一望,偶然见那密林柳树上,模模糊糊的似有物件在上挂着。连忙走到近前,爬上树一瞧,果是衣服。即使用手拿下来,到众人之前,连叫带嚷的说道:“真是。了不的,果然延寿儿叫狐狸吃了!你们众位来瞧瞧,这不是他的衣裳?方才我由柳树上拿下来的。”众人近前看罢,说道:“这事果然是真了。幸尔眼快,找着这衣服。不然,到底还是疑信相半。” 此时,老苍头看了实物,不免见物思人,复又对众哭道:“老汉虽是无德,皇天本佑,何必使我断后绝嗣?”言罢,仍是悲哀不止。众佃户等急相解劝,说道:“延寿儿既被妖害,论理你老人家固然心疼。无奈死者不能复生,儿女也是强求不来的。你今偌大年纪,倘若哭的有个好歹,岂不更有许多不便。劝你老人家,先办理正事要紧。凶手既是妖怪,大约清官也无法究治。故此也不必呈报请验,惟先将白骨、血迹撮捡起来,买口棺木装好。这果园里都是净土,就在西北角上按乾向掘个坑将就埋了,然后再想主意,捉拿妖狐报仇,岂不为妙。” 苍头听罢,便擦干了眼泪说:“承众位劝解,是怕我为延寿儿哭坏身体。但不知我并非只为延寿儿被妖吃了伤心,所为的咱公子虽然自幼聪明,到底不甚老练。如今病到这等地位,尚不肯自言得病之由。若说是奋志读书劳累如此,断不能面带邪气,羞吐真情。看来明是被妖所迷。我恐公子再要牵缠不悟,未免将来定有不祥。延寿儿既死,尚是小事,倘若公子再有差错,九泉之下怎对故主老爷之面?今蒙众位良言相劝,只可将延寿儿残骨、衣裳埋了,然后破着我这把老骨,咱们再商议除妖报仇。”于是,众人抬棺材的,刨坑的,登时将延寿儿掩埋已毕。 不知老苍头如何商量去捉妖怪,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 o m 第07回 痴公子怒叱苍头 众庄丁定计擒妖 《t》xt小说天堂诗曰: 流水姻缘不久长,长忧独卧象牙床。 床空梦醒推鸳枕,枕冷魂消月满窗。 窗外妖狐来窃盗,盗他真宝是元阳。 阳衰陰盛实堪恨,恨把书房作病房。 话说老苍头亲眼看见将延寿儿掩埋已毕,不免又悲痛了一回,对众说道:“如今亡的亡,病的病,皆由被妖之害。我与妖精势不两立!求众位仍然帮我商酌,如何办理方妥?”众佃户说道:“你老不必着急,咱们今晚大家先捉他一次,如若得胜,那就不必说了。倘若不济,咱这里有一个手段最高的,提起来谁都知道,他原本是个老道打扮,善能画符降妖。现在住居迎喜观内,真似活神仙是的。那时将他请来,准保妖精可除,公子之病也可痊愈。”苍头听罢,说道:“这主意却很好。咱们先到前边司事房歇息歇息,吃了晚饭再来书院巡察。” 于是大众出了果园,苍头说:“方才延寿儿之事,多蒙众位扶持鼎力。本该治酒酬劳,但因公子之病,不能得暇。俟过日定行补情致谢。”众佃户道:“老管家何必如此说。这些事俱是我等应该效力的,何谢之有?”苍头道:“公子伤了真元,恐其命在旦夕。今晚咱将书院围裹,倘若拿住妖怪,那就不用说了。若是拿不住,你们说的迎喜观最善捉妖治病的是怎么个称呼?说给我,等明日好找去。”众人道:“这方都称他为王半仙。你老若是找他时,他那观外摆着摊子,到那里一探听就可知道了。但这些事你老也须禀明公子,然后竭诚办去方好。”苍头道:“众位说的也是。你们先去用饭,候着我去通禀,回来再作道理。” 说罢,一直来到书斋,掀帘而入。见公子昏昏沉沉,在床上仍是合衣而睡。老苍头猛然一看更觉不堪,真是面如金纸。不禁点头暗叹,一阵心酸,早落下泪来,暗叫:“老天那,老天!我上辈主人世代积善,轮到我这幼主,怎么叫他逢这样异灾,病至无可救处。” 老苍头正自默想,忽然见公子似梦里南柯一般,两眼朦胧着,扎挣起身形,东倒西歪的走了几步,用手拉着苍头,含笑说道:“小姐这等用心,叫小生”,“叫小生”三字将已出口,老苍头便道:“公子,是老奴进来了。那里有小姐敢入书房之理?”周公子这才将眼一睁,方知错误,自悔失言。欲要遮饰,又改不过口来,不觉满脸羞怒,遂拿出那阿公子的气派,发出那娇生惯养的性情,一回身,就赌气坐在椅上,瞪着两眼大声说道:“我告诉过你没有?我在这里浓睡,你也可不必进来。你偏赶到此时进来扰乱。你还眼泪汪汪,不知你是怎么个心意,难道说你哭,这病便哭好了么!你不想,我此刻身体不比平日,往往胡言乱语,梦魂不定,再加你常来惊吓,我这病可也就快了。从此你倒少要进我书房,我还安静些。”这周公子梦寐之间,错把苍头当作小姐拉扯,醒悟过来自觉羞愧,故此先给苍头一个雷头风,拿话将苍头压回去,使他不能开口,就可将这错儿掩过去,免的苍头拿话戳他的心病。 谁知那苍头为主之心棒打不回,见公子这等发怒,并不理论,仍是和颜悦色的说道:“老奴前来,有话回禀公子。适才因众长工、佃户至果园去找妖怪,妖怪却无踪影。那柳树上却挂着延寿儿的衣服,可见这孩子实是被妖精吃了。这也是老奴命该如此。众人已将他埋在果木园了,老奴特来回禀。不意公子把老奴当小姐称呼,想来公子之病,也是被妖迷惑。不然,公子万不至此虚危。如今隐微既露,性命要紧。公子倒不必羞口难开,快将这本末原由说明了,咱这里好派人寻找妖精。再者,有个迎喜观的老道,人称他为王半仙,此人善能调理沉疴,最能驱除妖孽。将他请来调治也可。” 公子听到这里,甚是不悦,心里想着:“若依他们的主意,不用说踏罡步斗、念咒画符的搅乱个坐卧不安,就是明灯蜡烛,昼夜的胡闹,胡小姐也自然不能往来。即使不是妖精,也难至此相会。他儿子叫妖精吃了,说我这病也系妖精闹的,岂不是故意的拆散姻缘?莫若我仍然不吐实话,说些夙不信邪的言词,将老厌物止住,免得胡小姐来不了,不放心。”想罢,便面带不悦,手指着苍头说:“你在我周家一两辈子的人,难道说你连规矩记不清?从来不准以邪招邪,信妖信鬼的。延寿儿虽说被害,你准知是何畜类吃了?难道说这一定就是妖怪?如今你领着头儿无事生非,你这是瞧着我不懂甚么,故意不与我相一。这何曾是与我治病,竟是与我追命呢。你这么大岁数,甚事没经炼过?为何将那搂局卖当的老道弄来诓骗银钱?我耳朵一软,岂不叫你们闹个翻江搅海。我是不能依你的。” 这老苍头乃是一片实心为公子治病,有妖精也是眼见的实事,况且延寿被害众人皆知,故老苍头好意来回禀,不料公子仍说出些乖谬之言,也不查问延寿被害原由,只说一些不信邪的话遮盖。苍头明知他是护短,但是忠心为主。后又勉强说道:“公子既以正大存心,谅有妖邪也不敢侵犯。还是老奴昏聩,失于检点。公子不必着急,待老奴到前边命厨下或是煎点好汤,或是煮点粥饭,公子好些须多用点饮食,这身子也就健壮的快了。”言罢,老苍头怞身向外而去。 剩下公子,自己暗想:“适才机关泄漏,大概被他参透。但他劝我,给我治病,却都是人意,惟有他说我是妖怪缠绕,叫人实在可恼。现在明明如花似玉的美人,偏要说他会变妖怪,在果园吃了延寿儿。据我说,似胡小姐这样娇柔,桃腮樱口,别说一个活人叫他吞了,就是那岔眼的东西,他也未必能咽得下去。况且我们二人虽说私自期会,情深义重,犹如结发夫妻。如此多日,丝毫未见似妖精样式。纵然真是妖怪,他见我与他这等恩爱,绝不能瞒这等严密,不对我明言。他又并无害我的形迹,怎么说他一定是妖精呢?今晚他来时,我且用话盘问,果然察出他是妖精来,再与他好离好散,免的耳常听琐碎之话。他们不说见我有病疑心,反说我被妖精缠绕,真乃岂有此理!”自己想罢,仍仰卧在榻上,闭目养神。 且说苍头来到前面,见众人仍复相聚,便对众言道:“方才将请王半仙的话对公子禀明,谁知咱公子执迷不醒,将我呵叱了几句,反说我无事生非。我想,众位吃罢饭暂且散去,将这些鸟枪等物先留在此,候晚上咱再聚齐,背着公子布置妥当,仍然努力擒妖怪。”众人道:“这话也可。无奈就怕捉不着倒闹大了。又不令请王半仙,将来何以除根?我们倒给你老人家想了个善全的主意:莫若老管家速速托两个媒人,与公子早早定亲。到那时,将公子搬到外边宅里,有了人陪伴,妖精或者也就不敢来了。即使妖精仍然不退,咱公子正在宴尔新婚,娘子若再美貌,公子果然如意,恋着这个新人,也就许将妖精丢开。那时公子心内冷落了他,省悟过来,自然的就叫找人捉他了。况且,公子也大了,也可以结亲了,趁这机会,却倒两全其美。”苍头听罢:“你们众位说的虽然不错,无奈其中仍有不妥之处。咱公子偷着私会的必定十分美丽。倘若定的亲比不上,公子一定怪罪。再者,他们私自期会的,倘若是人,他见另娶了亲,或者恐人笑话,不敢明来搅闹,虽然吃醋,不过在心里。看起来,公子所与的明是妖狐幻化,妇人吃醋尚不容易阻止,何况妖精本就闹的很乱,再加上醋,岂不更闹的凶了。到那时,公子果然明白,还觉易处,倘若他再帮着捣乱,这事岂不更难办了吗!莫若众位仍先散去,到日落之后,在书院四面围绕。见着妖精,咱就动手。你们说好不好?”众人说:“候晚间听老管家分拨就是了。”于是众人仍去各人料理各人活计。 苍头自己不禁心中想道: 延寿儿一死,叫人可怕。这宗事,看来把我害杀。思公子,身长大,滢邪事,破身家。所以我若劝他,谁知他反将恶语来把我压。眼睁睁病势大,无故的说胡话,呼小姐,情由差,虚弱的身子竟将我拉。兄也无,弟也寡,眼珠儿,就是他。老爷死,有谁查?入邪途,把正道岔,明明的一块美玉有了瑕。一听我劝的话,使性子把怒发,几乎的将我骂。真赛过当犬马,并不管人的委曲,胡把错抓。我欲想把手撒,大小事全丢下,不当这老管家倒干净无牵挂。就只是难对恩主付托的意嘉。还得把主意打。谅妖精不肯罢。商量个妥当法,今夜里防备下,等着来相亵狎,好令人冒猛出来把怪物拿。 老苍头自己思想了一回,看了看太阳将落,便忙派人将那些庄汉找至宅内。众人俱已来齐,恰到黄昏时候。遂吩咐众长工、佃户说:“尔等诸人,今晚须要分作两班。前半夜巡更的,到后半夜睡觉;后半夜巡更的,前半夜先睡。大家都要留心。如若见着妖怪,暗暗俱都唤醒,好聚在一处。”众庄汉个个俱遵调派,一直来到书院,手拿器械,布散了个严密。这正是: 渔翁抛下针和线,专等游鱼暗上钩。 不知众人能伤着玉狐否,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09回 老苍头抢枪打妖狐 化天桥欲瞒众庄客 t,xt,小,说天,堂诗曰: 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迷人在里藏。 人能跳出墙儿外,便是长生不老方。 话说老苍头听见房门一响,举目留神,见一绝色女子款款的走将出来。苍头到底是有年纪的人,博闻广见耳,早料定世上绝无这等尤物,所以认准是妖精。看罢,便忙招呼众人举枪动手。那知这些庄汉此刻竟你顾我,我看你,犹如木雕泥塑,直了眼,只是看。 你道这些庄汉是怎么?其中有个缘故,凡人少所见者,必多所怪。这人只知种田园,勤稼穑,居在穷乡僻壤之区,何曾见过此等风流人物?所以他们一看,心里倒觉纳罕,竟认作俏丽佳人,反怪苍头错疑,倒全不想是妖精幻化的了。又兼玉狐已明白外边有人算计他,早就心内安排妥当。故此,也不同公子睡觉,说了些情话,便不慌不忙的款动金莲,来到房门之外,稳站书院之中,吐莺声说道:“你们这些村夫,真来的愚鲁莽撞,无故拦阻我去路,是何道理?我虽与你家公子相会,是你们公子请我来的。你们公子倘若知道,岂不添病?再者,你们刀儿枪儿拿着,若要将我伤着,难道无故将我打死就算了不成?岂不闻杀人者偿命。你们竟听老管家一面之辞,真算不明白。”这妖狐一面说着话,一面用那秋水一般的两个杏眼来往的撩拨人。看看这个长工,又瞧瞧那个佃户,故做许多媚态,轻盈娇怯,招人怜爱,令人动情。这些庄汉本来一见美貌如此,就活了心,又听了这一派话,未免更觉游移不定,竟不敢举枪勾火,反站着看的发起怔来。岂知这正是妖精变动想就的法术,好令人退去雄勇之心,添上惜玉怜香这意。这些长工、佃户不识其假,反想:“这个样儿绝不是妖怪。若是妖物见了这些虎臂熊腰的人,刀枪剑戟之器,早就驾云跑了。看来,这分明是个温婉女子。如此娇嫩,慢说用器械降他,就是大大的一口哈气,料也禁不住。这么好模样儿,别怪咱公子留恋不舍,便是石人见着,也不免动心。况且他们两个合在一处,正是郎才女貌。不知咱老管家是何主意,硬说他是妖精。似这樱桃小口,每日三餐,能用多少?一个延寿会被他吞了?常言:‘宁拆十座庙宇,不破一人婚姻。’我们虽系无知,也不可欺压这等的弱女。” 此刻,众佃户等被妖******气所迷,同公子一样的偏想。总不想这女子是妖精幻化来的,所以反倒心软,将捉妖之念置之九霄云外,呆呆的只是胡想。这也是他们到底不甚关心,又惟恐惹出错来。惟独老苍头,他乃一心秉正,惟怕公子受害。他见众人听着妖怪说话之后,仍然不肯动手,便急说道:“你们是助我捉妖怪来了,还是帮着发怔来了呢?”众佃户等道:“妖怪在那里?”苍头道:“你们莫非眼花了,是糊涂了呢?妖精在眼前站着,难道看不见么?”众人道:“你老真是气颠倒了,这分明是个女子,怎么偏说他是妖精?难为你老人家也说的出口来。” 玉狐见苍头催促众人下手,他趁着众人尚在犯疑,复又放出撒泼样儿,将双眉一蹙,杏眼含嗔,娇声叱道:“你们这些凡夫,料也不识得姑娘,以为我是妖怪。我实对你们说罢,吾并非别个,乃九天神女,上界仙姑。因与你家公子有宿世良缘,故此临凡,特来相会。你等若知好歹,早早回避。若仍痴迷不醒,背谬天机,未免于尔等眼下不利。”你看,真是愚民易哄。这些庄汉先认妖精是个世间美女,而今听说这一派话,又真信是天上的神仙,不但一个个面面相觑,反有几个佃户道:“我说这位姑娘如此美丽,原来是仙女下界。我常听老年人说过,古来多有神女临凡,甚么张四姐配崔文瑞,云英嫁裴航,又甚么刘晨、阮肇遇天台仙子,这都是对证。大约咱公子也不是凡人,所以感动仙女降下世。咱们要与仙女动手,岂不是自寻其死。” 老苍头瞧着众庄汉似被妖精所惑,急忙大声嚷道:“你们别信妖人花言巧语,被他瞒过。只管着枪去打,有祸老汉抵当。”那知众庄汉信定是天上的仙姑,仍是不肯向前。老苍头此时忠心为主,拼着老命,急便从一个长工手内夺过一杆鸟枪,勾上机,将枪头对准,一捏火,向妖精就点着了。只见一股黑烟,如雷响一般打将下去。妖狐一见,不敢怠慢,连忙一晃身形,腾空而起,只听“铛”的一声,墙砖落下半块,并无沾着妖怪分毫。且说玉狐躲过了鸟枪,纵有法术防身,未免也是害怕。于是故意站在云端,用大话诈吓众人道:“尔等凡夫,当真要伤仙姑圣驾,岂得能够。仙姑以慈悲为心,不肯计较你们。若是一怒,叫尔等俱个倾生。到那时才知你仙姑的手段,可就悔之晚矣。” 言罢,将他拿的一条手帕向空一掷,展眼间化现了一座白玉长桥,真是万丈有余,直通天际。众人抬头,看见妖精已摇摇摆摆,站在桥梁之上。这正是妖狐卖弄他的妖术,令人测摸好生疑。 掷手帕,弄玄虚,化座桥,真正细,高悬在,云端里,好仿佛,上天梯,纵有鲁班手段,也难这等急。一磴磴,台阶似,一步步,层次砌,两边排,栏干密。看来是直通银汉,遮住虹霓。一根根,汉白玉,是谁凿,玲珑体?论雕工,是巧技,有铰角,最精异,是神功,非人力。怎么凡人一见不纳罕惊奇? 且说妖狐用幻术变了一玲珑透剔的长桥,便慢慢升天而去。没后化成一股白烟,随风而散。 众庄汉那知这个障眼法儿,怔科科的向空中看着。妖精去的无影无踪,这方回头对苍头说道:“你老人家太也不斟酌,如今得罪了神女,一定复生灾害。我们看还怎么办理?”苍头见众人一口同音,又不好与他们分辨惹气,只得问道:“你们到底说他是神仙,是妖怪?你们是被他所惑。”众庄汉不待苍头说定,便一齐道:“我们看是真正仙女,方才谁没瞧见,从天上现出一座白玉桥,将他接引上了天咧!即今桥也没咧,仙女也走了。咱们也没了事咧。你老说是妖精,你老自己捉去罢咧。我们不敢逆天而行。咱大家散散罢,凭他老人家一个人闹罢。”又一庄汉说道:“将这兵器给他老留下,咱们好走。才刚仙女说过,叫咱不必在这里多事。他与公子了罢宿缘,那时自然仍回上界。若咱们说他是妖怪捉拿他,一惹恼了,恐于咱们大有不利。莫若早些躲开,免的遇见了仙女,难保性命。”言罢,各将器具一扔,哄然散去。 老苍头一见,又气又急,想要发作他们几句,又恐法不责众。无奈,将这些物件自己捡起,来至前边司事房内。一面歇息,心里思虑今日这事:“妖怪未曾伤着,不定还来。倘若妖精怪恨在心,拿着公子报仇,老汉岂非自增罪过?况这妖精看着颇有神通,不然众人何至被他迷乱至此?若说他不是妖精,焉有神女吃人之理?不但这事可疑,现在公子病的极虚极弱,他不以神术相救,反夜夜来此欢聚,大约神女仙姑所作所为,绝不若是滢乱。”苍头踌蹰了多会,又不敢去与公子商议。自己想着,真是有冤无处诉。正在慨叹,忽然想起一事,说“有了,前日他们说的王老道,不知手段果是何如。既然这等有名,大概有些法术。莫若将他请来,看看是何妖物,剪除了这个祸根,搭救公子之命。”老苍头忠心耿耿,自己拿定了主意,也不令众人知道,也不骑驴备马,拿起拐杖,先到书斋窗外,听了听公子浓睡。也并不回禀一声,独自一人便一直往迎喜观而去。 不知老苍头将王半仙可能请来不能,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10回 嵯岈洞众狐定计 老苍头延师治妖 t。xt-小.说。天/堂词曰: 犬马犹然恋主,况于列位生人?为奴护救主人身,深识恩情名分。 主虐奴,非正道;奴欺主,是伤轮。能为义仆即忠心,何惮筋劳力尽。 话说老苍头自己踽踽凉凉,一直奔了迎喜观,去请王半仙。这话且按下不表。却说玉狐自从躲过了鸟枪,用手帕化了座通天桥,他便悠悠荡荡的似从桥上而去。岂知这乃他的障眼法,叫凡人看着他是上天去了。其实,他是躲避苍头这一鸟枪,暗中逃遁。你说这妖狐避枪,何不就驾云而去?作什么多这一番罗嗦?众位有所不知,其中有个缘故,这妖精先曾说过,是神女降世,又说有些手段的大话吓人。他若因一鸟枪驾云走的无形无影,恐这些人必疑他被鸟枪所伤,说他不是神女。故此假作从容之态,用这幻术,好令人知他有本领,害怕,从此之后,便可由着他现形来往,再没有人敢拿鸟枪打他了。这乃是妖狐的巧计,欲叫人揣测不来的心意。彼时这玉狐由空中收了手帕,连忙回归洞府。 那些群狐望见,一齐迎接。进入内洞,玉狐虽然坐定,尚是气喘吁吁,香汗渍渍。众狐吃惊问道:“洞主今日回来,为何面带惊慌之色?去鬓蓬松,神气不定?莫非大道将成,还有甚么阻隔变异之处?”玉狐道:“你等猜的不错。只因我吃了那顽儿延寿,微露了些形迹,周家那老奴才犯了猜疑,背着他们公子,聚集了许多笨汉,手持锋刃,巡更防守,意欲将我捉住报仇。昨晚我用金丹吓住他们,方入了书房。进去一看,周公子实病的不堪,因此亦未与他同寝。这些庄汉俱布散在书斋之外,今早出门,指望用一片大话将这些人俱都唬住。谁知众村夫却倒未敢动手,竟被这个老奴才打了一鸟枪。幸尔我眼快身轻,驾云而起。不然险些儿就伤了我的身体。” 众妖听玉狐说罢,一齐野性发作,带怒说道:“这老奴才真是可恶,竟敢伤仙姑圣驾!咱们断不可与他干休善罢。”玉狐道:“众姊妹,你们还不知道呢,慢说咱不肯干休善罢,我想这老奴才还更不善罢干休呢。前几日我就闻说迎喜观有个王半仙,善能降妖治病。如今我想着行藏既被老奴才看破,他必去请那王半仙前来捉我。”众狐道:“我们也听说过这王半仙,他算的了什么!他所仗的无非口巧舌辩,真本领半点皆无,不过哄骗愚人,诓取财物而已。即便他来,这又何足惧哉!”玉面狐道:“你们正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王半仙虽不可怕,只因他的师傅是大罗神仙,非同小可。此人姓吕字洞宾,道号纯阳子。现在仙家里头就是他闹手。时常遨游人世,度化门徒,连他那大徒弟柳树精的道术都不可限量。如今愚妇、顽童,皆知他的名号,莫不尊崇奉敬,最是不好惹的神仙。倘若咱们伤了他徒弟,他就许不依。一动嗔痴,怕咱不是他的劲敌。故此,我神情不定。”众狐听了这一派话,更动了气,道:“仙姑何必长他人锐气,灭自己威风。那吕洞宾虽说道术高广,大概也系单丝不线,孤树不林。咱们洞中现有我等许多的大众,齐心努力,何愁他一个纯阳子?就是十个纯阳子亦是稀松之事。况且到那时再不能取胜,将洞主那些结拜姊妹请来帮助,总可以敌得住他。虽说他是什么大罗神仙,要降伏我等料也费难。再者洞主随身尚有无穷法术,岂不可自立旗枪,纵横山洞?俗语说:‘宁打金钟一下,不击铲钹三千。’能够将吕洞宾小道术破了,咱们教中谁还敢正眼相睹?”斋 众狐你言我语,激发的玉狐上了骑虎之势,不觉一阵火性,气忿忿的说道:“我想,吕洞宾不来便罢,倘若多管闲事,破着我这千年道术,与他们作神仙的拼一拼,也免的他们日后小看咱们。”言罢,便吩咐一个小妖儿将文房四宝取到,写了一个请帖,上边是: 于明日,谨具洁樽,奉请凤、云二位贤妹驾临敝洞,清酌款叙。幸勿见辞为望。并祈携带防身兵刃为妙。 下写“愚姐玉面姑敛衽拜订”。 写毕,令小妖儿相持而去。玉狐复又言道:“王半仙大约一请便来。咱们如今既去与他相抗,你等须要听我分拨,遵我号令。”众狐道:“谁敢不听洞主之命?”玉狐道:“今晚咱先齐进周宅,在书室之外,隐住身形,到那时听着我呼哨一声,你们再一齐现像。一切衣裳、容貌,务要幻化与我相同,叫他们辨不清白,也好捉弄他们。再者,我俟王半仙来到。看他出口言词如何,若是善言相劝,咱便退回,免的惹气;他若要自逞其能,胡言乱作,咱就一齐下手,各携一根荆条,轻轻把他先打一顿,给他个没脸营生,叫他丢人。那时,再看他如何办理。咱们也再预备防范可也。” 玉狐吩咐已毕,众妖狐一齐连忙整理衣物,安排齐备。堪堪天色将晚,玉狐遂率领众妖,陆续的驾起妖云,一直的奔到太平庄村内,进了周宅,俱都用隐身法遮住原形,藏在幽僻之处,专等画符念咒的王老道。 且说这个王老道,他本是天真烂熳的一个人,因自幼缺爷少娘,连籍贯、年岁,俱都湮没难考。他在迎喜观出家,原系流落至此。其先,本庙长老看他朴实,所以收留下他,叫他也认识几个字。到后来,因庙内有吕祖仙像,香火最盛,每年至吕祖圣诞之期,进香之人蜂拥蚁聚。 有一年吕祖曾降临尘世,欲要度化众生,可惜这些肉眼凡胎,俱看着是个腌脏老道,也有憎恶的,也有不理论的,惟有王老道,他因自己不爱干净,见了别人不干净,他也不嫌,这也是他的缘法。吕祖在庙内游来游去,并无一个可度之人,正要出庙到别处去,可巧与王老道相遇。这王老道一抬头,见也是个道装打扮的,身上虽然褴褛,却是有些仙风道骨。他便走到近前,说:“道兄请了!不知道兄在何宝刹修炼?道号怎么称呼?既来到敝观,请到里边坐坐。咱们既是同教,何不用些斋再去?”说罢,便扯着就走。此刻吕祖也不好推辞,便同他来在庙内。此时正是热闹之际,众人见老道扯进个极脏的老道来。众人俱不愿意。这王老道并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便将吕祖让到一张桌上,捧过些斋饭,他坐下陪着叫吃。吕祖见他蠢直诚朴,想道:“这个老道虽然鄙陋,倒还忠厚。无奈,似这等人,众人必将他看不到眼里。待我叫众人从此之后俱钦敬钦敬他,也不枉他待我这点诚意。”想罢,便故意对着王老道说:“你不必费心。斋我是不用,我有一件事与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王老道说:“甚么事?只管说罢。”吕祖道:“我看你到与我合式。我打算收你做个徒弟,不知你意下何如?”这也合该王老道有这点造化,他听吕祖一说,乃随便答道:“自是你要愿意,我便认你做师傅,也不算甚么。”说罢,迷迷糊糊的跪下来,对吕祖就叩了个头。站起来说道:“师傅,我可是拜咧!日后可要管酒喝,若无酒喝,作无这宗事罢。”吕祖也不回答他,站起身来说道:“徒儿,你爱喝酒,日后足够你喝。我要去了。”言罢,腾空而起。此时,这些众人一齐暗怒吕祖妄自尊大,说王老道无知,怎么年纪差不多,便与他做徒弟?况且知他是何处来的,这等狂野!众人正在不悦,忽又猛一回头,就不见那个老道了。众人问道:“老王,你认的那个新师傅呢?”王老道说:“我也不知,一转眼就无哩。”众人说:“这事奇怪,莫非妖精来了?”正在疑惑,只见地下有个柬帖,拿起一看,上写诗四句。诗曰: 一剑凌空海色秋,玉皇赐宴紫虚楼。 今朝欲度红尘客,争奈愚人不点头。 旁边又赘一行细字,乃“山石道人偶题”。众人看罢,有悟过来的便吃惊说道:“原来真仙下界!咱们可真是有眼无珠,倒叫老王得了这好处。咱们终日对着圣像焚香叩拜,如今亲眼见着,反不能识。真算咱们枉自伶俐,盲人一般。”众人纷纷言讲,王老道尚怔着两眼,问道:“你们说的些什么,我怎么得了好处?你们别这么奚落人。”众人道:“不是奚落你。适才你拜的那师傅,乃是吕祖大仙。你看看那柬帖上,‘山石道人’乃是个岩字,此乃隐语,不是吕仙是谁?这岂不是你得了好处呢。”王老道又一细想,不觉心内明白过来。你看他,忙着跪在地下,复又叩了两个头,说道:“早知师傅是大仙,我跟着去学学那点石化成金的法儿好不好?你老人家怎不言语声就走了哪。”众人见了,也有笑他的,也有说:“你起来罢,你既有了神仙师傅,还怕甚么。” 这王老道自己也觉得意之甚,不知要怎么荣耀荣显方好。从此众人吵嚷开了,俱说他是吕祖的弟子。借着这个仙气儿,谁还敢小瞧他。他便也这原因弄神弄鬼,说甚么会捉妖,会算卦,会治病。在迎喜观庙门之外,放下一张桌子,挂着个招牌,终日招的那些愚民拥挤不动的争看。有请他的,得了钱回来,便买些酒菜,与那等闲散人去吃喝。这些人也愿意与他来往,常常的来与他趁摊。所以王老道真是生意兴隆。他见众人信服,每逢有人围看,更假装出那真人不露相的样儿来,不是推聋,便是装哑。不然便行哭,就笑,喜怒无常。有《王道赞》可证: 迎喜观终朝人如蚁,为的是齐来要看吕祖的门徒。山门外,大松树,密陰浓,太阳不入,当地下一张桌儿挖单上铺。有蒲团,无蝇拂,这个摊,真厌恶,黑红笔,尖儿秃,破砚台,满尘土,旧签桶,麻线箍,竹签子,不够数,卦盒儿,糊着布,还乱堆着少尾无头几本破书。低白头,闭着目,两眼角,眵么糊,满脖泥,一脸土,哈拉子,流不住,未睡着,假打呼,招苍蝇,脸上扑,更搭着,擀成毡的乱麻交枪连鬓胡。破道袍,补又补,不亚如,撮油布,无扣襻,露着肚,烂丝绦,系不住,披散开,好几股,结疙瘩,一嘟噜,用线串,还拴着半截没嘴的沙酒壶。这便是王道哄人真面目。惯弄虚头叫人信服。 这王老道装腔作势,为的是哄这些村傻愚民。这些愚民见他作怪,偏就信他。一设上这摊,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争瞧。而且把他喝了酒的醉话,竟认作点化人的法术,便牢牢记在心里。一传十,十传百,哄扬的各处知名,都以王半仙呼之。所以,这王老道一二年的工夫,真是日日足吃足喝。 俗语说,盛极必衰,泰极生否。这日合当王老道晦气星照命,刚设摆上摊子,招了许多的人,王老道睁眼瞅了瞅。尽是闲散游人,知道不能赚钱,便仍将那酒烧透了两只红眼合上装睡,专等那未会过面的生人来了,好卖弄他的生意。可巧此际老苍头已经寻找至此,只见四面围裹的人甚多,于是分开大众,挤到里边。苍头知他是好喝酒的醉老道,便走至近前,用手将王老道一拍,说道:“神仙老爷别睡觉了。我们宅里妖精闹的甚凶,快跟我去捉妖罢。”说罢,拉着就要走。 众人见老苍头冒冒失失,也不施礼,便去扯拉,遂一齐说道:“你这老头儿,真不通情理,那有聘请真人这样亵慢的。就是本处官宦,也不敢拿大胳膊来硬压派仙家。你瞅着,真人要不怪你。还不快撒手!”那众人正在叫老苍头放手,忽见王老道已睁开醉眼,哼了一声。 也不知说了些甚么话,且听下回再讲——www.xiaoshuotxt。com 第11回 迎喜观王道捉妖 青石山妖狐斗法 **t*xt*小*说*天*堂词曰: 世上痴人如梦,邪言入耳偏听。道人称道是仙翁,便说咒符灵应。 一旦逢人聘请,假相露出无能。真仙若是惧妖精,岂不可笑可痛。 话说老苍头扯住王老道,被众人说的将要撒手,只见王老道哼了一声,睁开两只红眼大声说道:“我这铁板数,从来不差分厘。我早知你这老头儿,定有很大为难之事。所以从清晨就在这里打坐,专等着你到。我算你家要紧之人,被魔魔住,病的危迫。因我王半仙与你们有缘,应该速去搭救。你这老头儿总算请着了。”老苍头说道:“神仙老爷言的一点不错。现在小主人实是病的深沉。” 王老道不待苍头将原由说明,他便又用试探法听口气,问道:“你家幼主乃是年轻的人,时令症候,绝不至如此。他这病着实在非儿戏,其中有些奇怪。”老苍头道:“谁说不是呢?神仙爷既然算就,又与我们有缘,千万勿要推诿。定祈仙驾俯临,拯救小主之命。方才神仙爷说这病奇怪,他怎么会不奇怪呢?自从今年清明扫墓,小主遇见了个绝色女子,及小主回宅,不知那女子怎么也就来到书斋。两人朝欢暮乐,约有半载。所以小主至今骨细如柴,沉疴在体,小女子尚夜夜来会。还有小儿延寿,到后园摘果,无故被一九尾妖狐吃了,可惨可痛,这是我亲眼见的。如今想尽法儿也擒不住他。并且来来去去,人不知,鬼不觉。小主叫他迷的也不醒悟。昨晚我派了几个庄汉,为的是将妖怪阻住,不知他甚么时候早已进了书室之内。今早他将出门,我打了他一鸟枪,也并未伤着。他用手帕化了一条通天桥,竟从桥上而去。他还说他是神女仙姑。到底也辨不准是仙是妖。”王老道又接口说道:“一定是妖,非捉不可。”苍头道:“我也想着,这美女绝非仙女下界。故此特请神仙爷大施法力,将妖怪捉住,好救我家公子。” 王老道见苍头已经信了他的话,又听说是个公子,心里想着:“既这等官宦人家来请,何不装出些作派来?”你看他对着苍头说道:“我王半仙也不是吹牛夸口,天下妖怪不用说,准能手到便除。他一听见我的法号,大约先就害怕,欲想逃跑。无奈你家幼主被妖缠迷已久,空画几道符,你拿去将妖退了,怕那病人不能骤然见效。莫若我亲身走一次,两宗事就可以俱无妨碍了。然捉妖治病倒不费难,就怕用的东西过多,有些花费,你们舍不得破钞。再者,我给你们将妖擒住,治好病症,咱们也先说个明白,不然,如今人情反覆的多,过了河便拆桥,看完了经就打老道。我实对老头儿说罢,我是叫人家赚怕了。我今先给你开个单儿,你拿回去同你们公子也商量商量,如要真心情愿,我作神仙的人亦不肯难为你,披给你二成账,叫你也彩彩。常言说,一遭生,两遭熟。倘日后你们再闹妖精,再得大病,我也好拉个主顾。那时还重重的补付你呢。今儿这件事,你只管听我嘱咐办去,我也不能过于自抬声价,留点人情,日后也好见面。”苍头道:“神仙爷,我们这一次妖精闹的还天翻地覆,那里禁得再有这样缘故?神仙爷千万别这么照顾了。”王半仙道:“就让你家这一次除了根,难道说你们本族、邻里、沾亲代故,就准保不生灾病,不闹妖精吗?你举荐我,我拉扯你,咱们两个一把锁,一把钥匙,谁还来敲咱的杠呢。不是说惟独开方、治病、念咒、捉妖,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他人料也没有这等手段。谁不知我王半仙是天上的徒弟,敢劫我的生意。” 一面说着,将苍头一按说:“你坐下,我跑不了。你等着我给你开个捉妖单子,你好忙回去商议。我在这里听候准信。”老苍头听说要叫他先商量去,连忙说道:“神仙爷,不必这等取笑。我门宅中之事,同是老奴做主。一切应用的物件,无不全备。神仙爷只管跟着我去,你老怎么吩咐怎么是。只要治好我的主人,除去妖精怪,情愿千金相谢。我们绝不敢辜负大德,好了疮疤忘了疼痛。日后决不食言。” 王半仙听罢,自己正在盘算,只见旁边有几个那平日给他趁摊贴彩的附耳低言说道:“这是咱们这一方的头个财主周宅老管事的。收了摊跟了他去罢。”王道得了主意,望着这些给他贴彩的说:“有劳列位,把我的摊子代我收了。贫道好去捉妖救命。”言毕起身,付着与他看,朝这些无考究的人作了半截揖,跟着苍头便走。 顷刻来到周宅,让进大门。王道故意柔了柔他的红眼,向四下一瞅,便嚷说道:“厉害!厉害!满院妖气甚重。幸你有些见识,特去请我。若再耽搁几天,必定大祸临门。”苍头闻听,说:“神仙既然看破,先到书房看看我主人之病。”王道摇头说道:“你且慢着,你等我把妖怪根基寻找寻找。”说罢,便东瞅西看,满院里摇摆了半天,说:“你快找洁净屋子两间,我好请神退妖。”苍头说:“我们厅房宽敞,神仙爷同我看看。”王道说:“这也罢了。”二人入了厅房,这王道便坐在上面,假装着打坐养神,心里却打算着动什么法儿想他们的银钱。苍头一边侍立,连咳嗽声也不敢。令小厮捧过茶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案之上,一声也不言语,仍暗自倒退出来,在门外站立。 老苍头伺候足有一个时辰,王道才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什,拿起茶来漱了漱口。老苍头说:“神仙老爷醒了么?”王道便一声断喝说道:“你真是肉眼凡夫!你打谅这是困觉呢?这是运出我的元神,遍游天下,去查访妖怪的来历。适才到了峨嵋山,去问我们一家王禅老祖,他说不知。我又至水帘洞内去问孙大圣,他也说没有。我想他三个尚然不知,这必不是人间的妖精。我赶着就忙上了天咧。刚到了南天门,又听说玉皇爷卷帘朝散,众天神已各退回。我又奔了蟠桃宫,这还凑巧,幸亏太白李金星在那桃树底下够不着摘桃儿,馋的流哈拉子哪。这太白金星见了我,羞的满脸通红。我说:‘这又何妨?不但你老人家爱作这营生,连东方朔、孙悟空他们还来偷吃哪。’太白金星听我说话和气,忙问我有甚么要紧的事,好代我去办。我赶着将咱们这事说了一遍,太白金星说:“原来为这点小事。昨儿我已奏过了,那原是棒槌精作耗。当时玉皇大帝就要派天兵天将下界捉他。因又奏过,说:‘这点小妖儿作乱,何必劳动天神,浙江迎喜观有个王半仙,他足可捉妖拿怪。’玉皇大帝允奏。可巧我正去寻找妖精来历,太白金星遂将缘由对我说了,我方回来。如今元神已归了壳。你快去将宅里所有的棒槌都拿到我看,认出他来,好画道符,给他贴上,定有效验。” 苍头听罢,说道“世界上从未听说棒槌成精之理。”王半仙道:“你们那里得知,这个棒槌往往妇女使他捶衣裳,好打个花点儿,只顾用双槌打的石头吧儿吧儿乱响,听热闹;猛然将棒槌一扬,碰破了鼻子,流出血来,滴在上头,受了日精月华,他便能成精作耗呢。”苍头道:“不必论是何妖怪,惟求神仙爷拿住他就是了。你老快将捉妖用的东西告诉我,好去速速备办。”王半仙道:“先取文房四宝过来。”小厮听说,急忙捧到桌上。王半仙举笔便写,先要了许多用不着的物件,然后取过两张黄纸,俱都扯成条儿,胡抹乱画,又闹了有两个时辰方完,对着老苍头说道:“这符已经画妥,你拿去从上房贴起,凡所有的房子,一个门上一张。贴完了,管保灵应。”苍头道:“你老画的这符,都是甚么字,这等乱糊?”王半仙道:“这都是老君秘诵的咒语,五雷八卦灵符,又经玉皇爷阅过、念过,一句一字都不能错。这才又交给掌教元始天尊。天尊又传与天师张道陵。因张天师同我那神仙师傅相好,常来谈道。那时我还年纪不大,张天师瞅着我长的爱人,遂同我师说道:‘你这徒弟甚是灵透,将来必成正果。我有秘授宝藏的神符灵咒,从不传人,今儿看你面上,我传了你这徒弟,也不枉咱们相契一场。’言罢,都教给了我。我师傅令我受罢,叩谢已毕,张天师也就去了。我便一遍一遍,一句一句的通学会了。从此我师傅便叫我到各处遨游,捉妖治病,拯救万民,行功积德。我当时又下了许多死工夫,将这符咒温习熟了,才出来救人疾苦。这是我揭心窝的本领,再不传人的法术。无怪你们凡夫不识这等文字,上边有好些位天神哪。” 苍头道:“这等说,灵符有这些来历,妖怪一定可捉成了。”忙伸手接将过来,去到各房门上去帖。凡前边宅内房子俱各贴到。此时天色堪堪已晚,老苍头复又举步,欲奔书房,刚走至书院之内,一抬头,见一个女子立在书斋门口。仔细一看,竟是那用鸟枪打的那个仙姑。老苍头不见犹可,一见了这女子,唬的连忙向回里而走。 不知老苍头如何告诉王半仙,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13回 群狐大闹撕神像 老祖令召吕真人 \t=xt**小/说天^堂%词曰: 几个雌狐便逞雄,无端作乱弄神通。 可怜众道难降伏,枉费苍头为主忠。 话说众道齐至周宅,令人在法台设了五个香案,桌儿正当中挂上老君、元始、通天三清神像。案上铺的俱是红毡,圆桌俱是黄缎。摆上炉瓶三式,备下香烛,列上诸天总圣牌位。法台四面悬起三教降世原流画轴,与那六丁、六甲、二十八宿、十二元辰、五雷、四帅、白虎、青龙、天蓬、黑煞、丧门、吊客许多的凶星恶像。又拉上彩绸,挂一百单八对旗幡。所用祭品俱摆在一张洁净桌上。台正中设下一张正印掌教的八宝如意床。床前桌上,放定牒文、敕旨、令牌、宝剑、九环铜铃、三厢手磬、朱笔、黄笺、施食、法水。两旁排开两行桌椅,桌上设放铙、钹、钟、鼓、笙、管、笛、箫。台上左右角儿,也摆两个桌儿,一边放着个黄布包裹,乃是《道德天罡》经卷,一边放着许多应用物件。这放黄包袱的桌旁坐位,是王道查阅众道念的是不是对的坐儿。从来僧道门中,大凡应事的揽头,就是这个坐位,只在上坐着看经,最是个清闲事儿。 且说伙居道士摆毕,这些众道俱大摆的先进了大厅,并不拘泥,一齐就位而坐。老苍头下拜见礼,泡茶饮毕,王半仙便说道:“咱们先响响法器,通知通知妖怪。咱大家回来吃了斋,再去念先师的真经。” 说罢,王道先穿了法衣,领着众道冉冉的上了法台,一齐按位坐定,各就所长,将乐器拿起,便吹的吹打的打,犹如念经一样排场。将音乐吹打了几下,王老道便持起铜铃,哗啷声一响,众道一同止住乐器。于是王道宽了法衣,率领众道下了法台,连忙来至大厅,仍然归坐。 老苍头急忙派了厨役,排开桌椅,摆上酒席。众道此时闻着,真是扑鼻喷香,馋的暗暗流涎,恨不能一时到口。正摆齐备,老苍头忙来相让。王半仙道:“你不必来让。众道友全是知己,同没讲究,绝不能作客的。”老苍头去后,众道指望任性饱餐,吃个不亦乐乎,那知玉面狐自从将王半仙辱打之后,便归洞去歇息。及至王道叫搭台备酒席之际,玉狐早又派小妖儿巡了风去。所以,众道士响法器时,他早也就率领群狐而来,藏在暗处了。今见众道见了斋这等不堪,实在忍耐不住,便一团火性陡然而起,说道:“众姊妹,你们瞧这伙诓嘴吃的杂毛野道真乃不知自羞,令人看着实不可容。”众狐说道:“仙姑不要着急。等他们将酒菜吃上两嘴,尝着甜头,咱们再大展法力,闹他个望影而逃。叫这些馋痨道士酒不得饮,菜不得吃,干去难受。”玉狐听罢,说道:“这等收拾他们,甚为痛快。”众妖计议已定,各用隐身法遮住身形,等候众道赴席饮酒。 且说众道俱各谦让了半天,方排定坐位,将拿起箸来,夹了菜,喝了两口酒,忽然见一阵旋风,卷土扬沙,刮的天昏地暗。众道士美酒佳肴将到口,一阵风沙起的甚邪: 法台中香烛灭,法器飞,旗幡裂,众神牌全折截。神像儿刮翻元始天尊掌教的老爷。桌椅歪,香案踅,飘朱笔,撕疏牒,箸与杯,满地撇。酒菜中,多尘屑,那饭内泥土更刮了好些。众道士,心胆怕,战兢兢,暗气噎,立不牢,脚趔趄,一个个皱眉登目,似傻如呆。道院饭,粗而劣,早就想,把馋解。这机会,得意惬,为甚么大风刮的这样各别?真是个,活冤孽,眼睁睁,难饱饣亚不亚,一如把命劫。这等摔碎了海碗冰盘,力白矣不。众道正然心痛恨,玉面狐已将神像扯了个尽绝。 且说众妖大展威风,真是刮了个凛烈烈,卷土飞尘,闹的众道有饭难吃,有经难唪。一切供器、法衣、圣像、神牌俱都摔坏,撂在满地,闹了个落花流水。 众妖犹未足性,在法台上闹够了,便又奔了摆酒席之处。只见众道尚在那里瞅着酒菜干生气,那玉面狐又吩咐一声,说道:“这些野道未曾吃饱酒饭,众姊妹可将拳脚管饱了他们罢。”于是众妖一齐上前,拧嘴的,揪胡子、扯衣裳的,拳打脚踢,吓的众道东奔西逃,连那茶房与铺垫、伙居道士也有挨挂误打的,故此俱都不敢出头。 老苍头一见众道这等形状,不觉眼含痛泪,忙跪在法台之下,祷告众圣诸神,求公子病痊灾退。这也是忠心所感,义气动天。此时遂感动了上八洞的神仙、掌教的南极寿星老祖。这南极子正在静坐之际,只见一股妖气从下界直冲霄汉。急用慧目一观,早知其意。因想:“这些妖狐真乃胆大,怎敢侮弄道门,残毁圣像,妄害人命,采补贪滢,作恶多端,未免可恼可恨。若田妖精这般胡为,不但将来道教令人轻视,而且周信主仆之命谅亦难保。”遂忙叫一声:“白鹤童儿何在?”白鹤忙转至老祖面前应道:“童儿在此伺候。”老祖吩咐道:“你速到庐山之上,诏取纯阳子吕洞宾前来听令。”这才是: 白鹤应命把真形现,原来是顶如朱赤,身似雪团,腾空起,入云端,眼慧眼,看人间,叹尘世,特愚顽,利心重,被名缠,岂不知痴心到底也是徒然。总不如,全生命,保真元,超世外,入深山,苦修炼,炼汞铅,功行满,道心坚,祥云绕,瑞气攒,似我这虽非人类还列仙班。玉面狐,错了念,化人身,功非浅,陰阳气,炼成丹,生九尾,数千年,得正果,眼然间。为甚么清明佳节却又思凡?与周信,结姻缘,不勇退,更留连,害人命,罪如山。惊动了,大罗仙,定然是恨把妖魔一刻灭完。工夫废,道行捐,难再去,乐洞天,又不知何日轮回再得转圜。白鹤飞舞空中叹,不多时望见庐山在面前。 且说吕祖遨游仙岛,自在逍遥。这日正在庐山闲观山景,忽见白鹤仙童来到。吕祖未待白鹤开言,便知其意,遂言道:“仙童至此,大约为妖狐作乱。此事我已知之。我与仙童速行可也。”于是,吕祖随着白鹤仙童,一齐来见寿星老祖。参拜已毕,寿星说道:“下界青石山下,群狐作崇。有汝门徒王道,不能降服,反惹的妖狐肆虐,毁坏了圣像、经卷,辱打道教门徒,实系可恼。今遣汝速临尘界,至周宅诛妖馘怪,感醒世人,免致从此道教无人敬重。” 纯阳子喏喏连声,便领了寿星老祖法谕,急驾祥云,一直奔了太平庄村内。 不知吕祖如何捉拿妖怪,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14回 吕祖金丹救周信 群妖法台见真人 t:xt.小``说".天 堂诗曰: 妖魔集众势难当,虽是真人未易降。 仙发慈悲狐逞恶,神凭道理怪凭强。 物如害命多遭劫,罪若通天定受殃。 非是祖师无法力,群陰合聚胜纯阳。 话说众狐见这些无能的老道俱都躲藏,便任意在法台搅乱了个不堪。这话不提,且说纯阳子按落云头,直奔周宅书院。众狐一见大罗神仙来到,不免心中胆怯,忙借遁光回了磋砑古洞。纯阳子上了法台,一见神像、经卷已是践踏残毁,未免在那里心中叹惜。 老苍头忽然见一个道士在台上站定,便忙说道:“我的道爷,你快下来罢,妖精刚走了,你怎么又去招惹?”此时王老道因藏在书院墙外柴草垛内,猛然听说妖精已去,便从草堆里连忙钻出,问道:“你说甚么哪?”苍头道:“你瞅你们那道友,妖精在这里他也不敢上台,妖精将去了也不知,就跑在台上作甚么?”王老道忽抬头一望,不觉哈哈的大笑,说道:“老苍头,你快过来磕头罢。这是我师傅来了。”说罢,复又使起他那泼皮性子,破口大骂道:“我说你们这些妖崽子跑了哪,原来瞅见我师傅来咧。你们如今倒是回来,咱老爷们到底见个真章儿,较量较量才算。要是这么撕了碎了一跑儿,姓王的不能这么好惹的。非得见个上下不成。”知 老苍头见他说的这些话,疯不疯、傻不傻的,忙说道:“既令师尊到来,自有擒妖之法,任凭老祖发落便了。”老苍头跪在法台之下,在那里候着。吕祖对着王老道说道:“你快躲远些,不必在这里乱嚷。将这些伤了的物件,速派人送至迎喜观去罢,此处一概不用。”于是,王老道忙将这些茶房、伙居道士叫出来,一齐收拾净了,同着众道拜见真人,先回迎喜观去了。 此刻,惟有王老道以为吕祖是他师傅,须在这里伺候,仍然未去。纯阳子见这些器皿送走,遂对苍头说道:“山人此来虽然为的降妖,须先救你主人性命要紧。待山人下台,你同着速去观看。”说罢,老苍头引路,一齐来至书房。老苍头将软帘卷起,真是满屋妖气。只见周公子一丝游气,身体枯干,二目紧闭,面色焦黄,悠悠的卧在榻上。凡作仙人的,都是意善心慈,用慧目一看,不由的叹惜说道:“年轻的孺子,事务不谙,被妖狐缠的如此,尚不醒悟,未免无知太甚。” 苍头见仙真点头赞叹,以为公子料难救转,不觉泪眼愁眉。吕祖见他忧烦,忙说道:“苍头,你不必如此。山人自有妙法搭救。”言罢,便回手取出一个锦袋,擎出一枚仙丹,名为九转还魂丹,递给了苍头,说道:“你速用水调化,与你主人灌将下去。”老苍头接到手内,闻得冷森森一阵清香,连忙调好,送到周公子嘴边,拖着灌到腹内。这药真是仙家奥妙,不亚起死回生,登时之间,便回真阳,保住性命。吕祖又对苍头说道:“公子之病,已是无碍。再取纸来,给他画道灵符贴在书房门上,日后纵有妖怪,也不敢再来。然从此不可自己胡思乱想,还得静养百日,真体方能复旧还原。” 这周公子自由病深之后,已是命在旦夕,所以王老道捉妖等事,已迷的一概不知。适才因吃了仙丹,腹中邪气散尽,元阳已自保住,虽一时身不自主,心里已明白了许多。今听书室有人说话,便慢慢的睁了睁眼。苍头一见,心中大悦,忙来至公子面前,如此这般,回禀了一遍:“如今仙人现在,大约妖怪不敢再至。公子静心保养可也。”周公子听罢,也顾不的歪想,仍然合目而眠。老苍头拨了两名妥当仆人服侍伺候。诸事安排已毕,吕祖仍又吩咐道:“苍头,你同山人仍上法台,急令仆人排开坐位,山人好画符,诏取妖狐至此,把这事解合。一者体上天好生之德,再者不伤我道教慈悲之念,三者不碍他万年修炼工夫。” 苍头闻听,忙派人安置停妥,请吕祖又上了法台,预备下朱笔,铺下黄纸。吕祖入了法坐,提笔写道: 纯阳子,谨遵南极仙翁命,为尔妖狐降下方。你等本是披毛类,原许你们恭修把道详。既然得入真门路,便应该遵正去循良。为甚么无故生邪念,因补纯陰去采阳?既然未遇雷击劫,须回洞,改恶于善把身藏。却偏要藕断丝连贪滢欲,恨不能把懵懂书生性命伤。至而今,虽然我门徒得罪你,并未将你怎样伤。尔等毫无忌惮多肆恶,经卷、神牌、残毁实不当。尔等只知利己损人虽得意,岂知是罪大如天自找灭亡。山人此来无别意,写这道解合的牒文尔等细详。若是遵依我教令,山人慈悲尔等不相戕。倘若是痴迷终不悔,山人怒,未免与尔等个恶收场。 吕祖爷书罢牒文,便一声唤道:“当方土地何在?”土地连忙应道:“小神在此伺候。不知大仙有何法令?”吕祖吩咐道:“有一道牒文,尊神可送至青石山下磋砑洞内,传玉面狐前来见我。”土地接了牒文,领命而去。 且说玉面狐率众归入洞府,虽说扎挣不肯害怕,未免总带惊惧之色,坐在内洞,默默无言。别的妖狐见洞主如此,便你言我语商量,说道:“仙姑也是几千年得道之体,何论甚么真人不真人呢?既然高兴,残坏了神像、经卷等物,惹下他们,便不怕他们。俗语说‘打破了脑袋用扇扇’、‘丑媳妇难免见婆婆’、‘既作泥鳅,不怕挖眼’,总在洞里藏着,亦是无益。他是真人,也得讲理,莫若出去,看他怎样。他若是以强压弱,咱到底与他见见输赢。难道他是大罗神仙就无短处吗?他当时也行过不正道的事,今日若将咱们赶尽杀绝,他也须得自己想想。” 众狐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忽听洞外有叫门之声,玉面狐以为吕祖来到,气的脸色焦黄,众妖道:“洞主不必生气。吕洞宾今既找上门来欺人,未免不通情理。咱们正是一不作,二不休的时候。洞主想个奈何他的计策,先将他制服,羞辱了他,管保从今以后,道门再不敢轻易临门欺负咱们。即或他不肯干休,再来报仇,大约欲伤咱们也非容易。再者,到那时,料着不能取胜,便想个善全的法儿,躲避了他未迟。”玉面狐听罢,说道:“事已至此,就按着这么行便了。”于是,玉狐结束停妥,方令小妖儿开了洞门。此时,土地随着便走将进去,到了洞内,对着妖狐,口称道:“仙姑在上,当方土地稽首了。”玉面狐见是本方土地,这方将心放下。 看官,你道土地怎生模样?有赞为证: 见土地稽首哆嗦年衰迈,是一个白发蹀躞老头儿。荷叶巾儿扣顶门,面门儿上起皱纹,白胡须连着鬓儿,搭扣着两道眉儿。奢列着嘴唇儿,满面欢容笑弥嘻儿。躬了腰,控着背儿。上黄袍,是大领儿,香色绦,四头秋火,下腰系白绢裙儿,护膝袜抱着腿儿,登云鞋是圆蝙蝠的前脸,云头在后根儿。手执着过头棍儿,随脚步,能持劲儿,拄着他能歇腿儿,更为是保养路远走的精气神儿。谅土地多大职分儿,不过是管小鬼儿,住的是小庙儿。住家户儿,也尊其位儿,当地下受灰尘儿,头顶着佛爷桌儿。同说他最怕婆儿,就真是他怕婆儿,可总没见他骑过骡儿。土地爷眼望着妖狐说禀事儿:“这是纯阳子亲笔写的牒文儿。” 玉面狐听说有吕祖的一道牒文,连忙令小妖接过,送到面前。玉狐拿在手内,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递给众妖互相瞅罢,玉狐对着众妖说道:“吕洞宾书写牒文,与咱们前去说合之意,我看并非是要动嗔痴与咱们较量。都是与他徒弟解合,令咱们悔过。这不过给王半仙找找脸罢了。据我想来,这倒很好。趁着周公子未曾丧命,倒不如与他相见,息事罢词,仍自各不相伤,岂不两全其美。” 众妖听罢,俱各摇手说道:“不可,不可。洞主岂不闻吕洞宾收柳树精时节,七擒七纵,或硬或软,用无限的机关,方把柳树精制服作门徒。这而今三眼侍者、飞絮真人飘遥海外,放荡天涯,谁不晓得?如今吕洞宾既差土地前来投此牒文,这叫做先礼后兵、调虎离山之计。指望把咱们诓去,先用话语压服。若与他顶撞,再施法术,制服咱们。仙姑断不可信他一束牒文,自己去找耻辱。况牒文上直骂咱们是披毛畜类,并无仙姑暗吃延寿儿一层公案。焉有人命关天之事,牒文上反不提起之理?可见是叶底藏花,虚言相诱。咱不可堕在他术内。” 玉狐听罢,微微笑道:“众妹不必多言。洞宾此来,专为经卷、神像一事。他既以礼而来,我也以礼而去。若不分皂白,便去与他相持,未免咱们无礼。等着与他见了面,回来再作区处可也。”言罢,叫小妖儿取过文房四宝,提起笔来,在牒文后面写了八个细字,乃是:“即刻便去,当面领教。”书毕,仍将牒文递与土地说:“劳动你拿去交与吕纯阳,就说仙姑随后便至。”土地答应一声,接在手内,举步而回。 这些群狐一个个呆呆胆怯,说道:“仙姑这事作的未免轻率,千万不要孤身去与吕洞宾会面。想洞主现已修成仙体,岂能受人当面挟制?倘一时言差语错,空身与他斗法,胜不了吕洞宾,这不是负薪投火,自烧其身吗?今既批了牒文,说即刻便去,料难更改。然须商议个万全计策,莫要粗心轻敌方妥。我等想着,洞主若与吕洞宾前去相会,我们大众仍然同走一次,在那里等候。如若是讲合劝解,彼此不伤,作为无事。倘若你们一时反目,我们给他个一哄而上,一齐努力破了他,然后再作定夺。”玉狐被众妖怂恿不过,遂说道:“这个主意也是。若有个不测,众妹好一齐帮助。”说罢,玉面狐先换了戎装,众妖打扮的轻衣短袖,更换完毕,齐借遁光,直扑周宅而去。 且说土地自磋砑洞回至法台之上,见了吕祖,呈缴牒文。吕祖接到案上,铺开一看,见牒文后面写着“即刻便去,当面领教”,看罢,不由拈髯微微冷笑,说道:“这孽畜真是不知自愧,无理之至。”连忙把牒交掷在一旁,回头对土地说道:“有劳尊神往复,且请回位。”土地打了个稽首,归位去讫。吕祖吩咐苍头,将王半仙叫到台上,对众言道:“山人不动嗔痴之气,已五百余年。似此妖狐这等狂妄,将字批在牒文之上,定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未免又要山人动嗔痴了。这也是劫数宜然,料难自免。且待众妖来时,先以好言解释,他们如若执迷不悟,只得再用法术降他们便了。”说罢,又令王老道与苍头:“若见妖狐一到,叫他们上法台来见我。” 老苍头与王老道一齐领命,走至门外刚一张望,早见对面来了几个女子。老苍头知是妖怪,却见他们都是月貌花容,天姿国色,改换了戎装,一个个打扮的齐齐整整,真是眉如黛翠,唇似涂朱,眼若秋星,腮含春色,一样装梳美丽,分不出伯仲妍媸。虽然令人瞅着怜爱消魂,淡雅之中却暗藏煞气。故此与人相接,惯能丧命亡身。老苍头看罢,暗说:“一个妖精便闹了个翻江搅海,因这王老道,反招出一大群来。也不知这位吕祖师捉得了他们不能?”心中正在暗想,只听王半仙嚷道:“妖精同来到了,我先跑罢!不看他们记着仇,再用荆条棍先打我一顿。” 老苍头听他一嚷,忙一抬头,见玉面狐虽然改了戎装,仍是胡小姐模样,花枝招展,已经来在门外。苍头因得罪过他一鸟枪,不免对面一看,也觉心中胆怯。又搭着玉面狐还带着好几个戎装的妖精,怎么能不唬的害怕?有心要同王老道事先跑了,又怕违了吕祖法令。无奈乍着胆子对妖精说道:“吕仙今在法台有请。”众妖见苍头战兢兢的说话,便含笑说道:“此来正要会会吕纯阳,你引路领我们前去相见。你就说:‘玉面仙姑已至’。”于是,老苍头领着众妖进了大门,转变抹角,来到书院。苍头连忙先到法台之前,说是:“回禀祖师,众妖俱到。”吕祖吩咐道:“你暂且退后罢。” 只见不多一刻,众妖果然娇模娇样来至法台之下,一个个乱语纷纷。又听玉面狐说道:“既然纯阳子以礼相请,众妹等也须遵奉牒文。咱并非惧怕谁,不能不奉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变化三清之义。咱见了洞宾,也要分个次序,这截教、玄门同是一理。”众妖道:“我等凭洞主调令便了。”玉面狐率众站在法台之旁,开声叫道:“老苍头在那里?你速到台上,就说玉面仙姑在此行礼呢!”老苍头听罢,忙走至吕祖之前,说道:“众妖要行礼呢。祖师怎样降他们?”吕祖拈着髯微笑道:“你去对他们说去,就说山人在此迎接了。”苍头犹若惊弓之鸟,忙说:“小人被妖吓破了胆哩!只为王半仙把小人闹苦了。有话神仙老爷自去说罢,小人肉眼凡夫,再不敢前去与妖说话了。”吕祖道:“如此待山人自去便了。”知 不知吕祖见着妖怪何如,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 txt.coM 第15回 法台上吕祖劝妖狐 半虚空真人斗道法 t,xt,小,说,天,堂诗曰: ******神能广,神仙法术高。 欲知谁胜负,邪者自难逃。 话说吕祖大摇大摆,慢慢的走至法台之前,用目观看,只见众妖狐一个个变化打扮的: 眉如翠月,肌若凝脂,齿如瓠犀,手似柔夷。脸衬桃花片,鬓堆金凤丝;秋波淡淡妖娆态,春笋纤纤娇媚姿。说甚么汉苑王嫱,说甚么吴宫西施,柳腰微摆鸣金危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堪比赛,九天仙子亦如斯。戎装巧样藏杀气,无怪凡情为若痴。 此时吕祖来至台前,妖狐也忙抬头而望,只见吕祖爷仙风道骨,儒雅斯文,暗里藏着威严可畏: 戴一顶,九梁巾,绣带垂,掐金线,灿生辉。太极图,居正位,蜀地锦,镶四围,紧扣着那无烦恼的头发,两鬓漆黑。穿一件,赭黄袍,绣立水,八吉祥,藏水内;织金片,龙凤飞,八卦文,陰阳配。这件袍,外道邪魔不敢披。系一条,水火绦,细丝累,蝴蝶钮,鸳鸯穗;真苎麻,绵而翠;淘洗过,天河水;织女编,绕来回,一条线无头尾,仿蛇皮白与黑,为的是,虚拢着无拘束的身儿,不往紧里勒。横担着一口剑号蛾眉,鞘儿窄,藏锋锐,斩妖魔,惊神鬼;在尘凡,还诛尽了丁血斑痕似湘妃泪,又在那老君炉内还炼过几回。足蹬着靴一对,方是头,圆是尾,步青云,绝尘秽,朝玉帝,随班队,赴王母,蟠桃会,不似那化双凫的云鞋任性儿飞。面庞儿也不瘦,也不肥,如古月,有光辉;衬三山,眼与眉,鼻如胆,耳有垂,唇上须,掩着嘴,颏下的长髯墨锭儿黑。八仙中,吕祖虽然不是领袖,较比那七位神仙还时道当为。 吕祖与妖狐彼此看罢,玉面狐已被大仙正气所逼,倒退了几步,方望着台上说道:“仙真不必劳动,仍祈请允我等在此伺候便了。”于是吕祖吩咐苍头,叫派人在台下摆上座位,众妖一齐归坐。吕祖也将桌椅令人移在法台之前,方在座位坐定,遂拈须对众妖言道:“适发小诏,深幸不违。今山人有几句良言,欲对尔等陈其颠末。不知你等肯听否?” 玉面狐道:“既蒙仙真见诏,有甚么吩咐,请说便了。”吕祖道:“夫玄门、截教虽非同类,实属一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变化三清,本乎一气相传至道。俟后又经历劫数至今。你我之根基虽有人畜之别,你我之功业无毫发之分。莫不本乎人心,合乎天理,以慈悲为修行之正务;以杀害为参悟之戒端。你等素具性灵,久慕人道,礼星拜斗,食露吸风,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脱出皮毛之丑,得化人身之尊。倘能倍加奋勉,何愁身入仙区。乃无故动狂荡之邪心,与周信嘲风弄月;破残害之杀戒,将延寿粉骨碎身;毁天尊之宝卷,撕诸圣之金容。应犯天诛,罪在不赦。山人姑念尔等潜修不易,倘一旦身遭天谴,尽弃前功,深为可惜。故发牒文一道,特诏尔等前来。果能痛改恶愆,尚还不晚。如若心为不然,我山人的道术,谅尔亦所素晓。断不能容留宽恕!” 玉面狐听罢,虽觉无言可答,但听到甚么非类,又甚么脱去皮毛咧,分明是詈他们为畜牲,不觉羞恶之心便难按纳。于是,杏眼含嗔,双蛾紧皱,用手往桌案上一拍,对着吕祖娇音咤叱的说道:“吕纯阳你且住口!你说的这些话,未免过觉刻薄。你既用牒文将我等诏来,就应用善言解合。作甚么讲根柢,兜我们的短?扬人之恶,并不隐言。当着我这些同气连枝的众姊妹,竟用这些大言铺派羞辱于我。你想想,这些话叫人听的上听不上?我今日要受了你的这口气,我这玉面仙姑的名儿谁还当个甚么!你未从褒贬我,你也把自己行藏想想,再说别人。你的出身,原是黉门一秀士,赴科场,名落孙山。既读孔孟之书,就不该弃儒入道。大概因着学问浅薄,不敢再奔功名。然既归了道教,应该行些正事,谁知你仍然品行污浊:岳阳楼贪杯滥醉戏牡丹,破了真元,那时你也是犯了天谴,险些儿作不成神仙。幸尔汉钟离给你出了个坏主意,打下了成胎的婴儿,化为乌有,方保住你的性命。难道说你这不是伤害人命,破了杀戒吗?洛阳修桥,观音大士变化美女,在采莲船上歌唱,言‘有以金、银、财宝打中者,愿以身归之。’这原是为的蔡状元力孤,工程浩大,故此菩萨设法攒凑财帛,资助鲁班以成功效。你一知道,便陡起邪心,便去把菩萨调戏,以致菩萨一见,飘然遐举。游黄龙寺,你又卖弄法术,无故飞剑去斩黄龙。身列仙班,虽说应该下界度人,但你不是卖墨,便是货药。又用瓦罐贮钱,令凡人看着虽小,到底投之不满。难道你这不是幻术惑人,嗔痴不断吗?你的这生平履历,我看着酒、色、财、气,般般都有。你还是大罗神仙,尚且如此。我虽行的错误,与你并不相干。你说仙姑是邪魔外道,护着你那无用的门徒,你焉知仙姑也不是好惹的呢!” 这妖狐说的一片言词虽属荒唐,亦有毫厘实事,但他将实事说的截头去尾,倒仿佛吕祖真是如此是的。岂知吕祖有慧剑三: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焉有神仙如吕祖而烦恼、色欲、贪嗔不尽断绝之理?凡玉面狐说的戏牡丹之事,与洛阳桥打采莲船,俱是齐东野人之语,无可考较之言。至于飞剑斩黄龙,更是伪撰妄言,虚无缥缈。不过妖狐觉着对答不来吕祖之话,故杜撰出这等幻异之说,以诬吕祖。那知神仙已是火气消除殆尽,方证无上妙果,再若能有可原谅之处,总是涵养着,不妄动嗔怒之气。所以吕祖听罢这些无影响的话语,仍然不动声色,只是拈髯微笑。暗想:“妖狐真是嘴巧、竟敢与我开这一番议论。似此无稽之谈,倒不必与他分辩。我仍把正教、邪教,分析明白,叫他自己斟酌。若能悔过醒悟,就便两免嗔痴。”又对着妖狐说道:“玉面狐,你造作谣言,山人也不与你计较。我劝你改过收心,弃邪归正,皆是善意。你果能蠲免了那瓷情纵欲之心,消除了那肆恶逞凶之性,改了截教中之匪气,顺了我存心见性、为善行慈玄门中的道理,自然日后修到了天狐地位。” 这玉面狐听到此处,又不待吕祖说完,便将身站起,说是:“好个纯阳子吕洞宾,你倒不必绕着弯儿倚你们是玄门正教,暗讽我们是截教旁门,来拿这话压人。你也不必绕舌,错了念头。你既说仙姑是旁门,索性与你分个胜负,咱们见个高低,看看截教、玄门谁强谁弱便了。”说罢扭项回头说:“众妹,你们看这野道实在欺人太甚!咱大众一齐动手,看他有何能为?” 且说这些众狐本是野性不退的妖魔,见吕祖这样说话,早就不怀好意。今听玉面狐吩咐,便齐抖精神,要闹个武不善作。你看一个个紧了紧头上罩的弹花帕,搓拳捋袖,直奔法台。玉面狐更是心中冒火,一纵身形,先来至吕祖法坐之前,踢翻桌案,又往西北上一指,口中念念有词,登时之间起了一阵狂风,尘沙乱滚,烟雾迷漫,满院里乒乒乓乓,真是刮的昏昏黑黑,怒号跳叫,亚似撼天关、摇地轴,指望把真仙眼目迷遮住了,好上前动手。 那知吕祖见妖精如此无理,便一挥手拔出宝剑,按在手中,向乾天一指,叱曰:“风伯等神,速将此风止息。”那风须臾之间就停住了。这些妖精起了妖风之后,便用遁法腾空,站在云端之上,暗暗的看着吕祖。只见风虽利害,法台并未折倒,吕祖亦仍在那里稳坐。又见他用宝剑一指,风便息了。玉面狐已知破了他的法术,不觉脸上一羞,倍加恼怒,遂大声嚷道:“吕洞宾,你敢到空中与仙姑比拼,方算你是仙人领袖。” 吕祖见妖精甚是不知进退,手持锋刃在空中讨战。吕祖一想:“这等泼魔,若不与他个利害,终难降伏了事。”于是将身一动,足下便生了几朵金光灿烂的莲花,捧着化身忽忽悠悠,往上而起五彩祥光,来到空中,仍凑合在一处,犹如履平地一般。堪堪离着玉面狐切近,一回手由背上亮出峨眉宝剑,用剑一指,言道:“我把你不知死活的畜类,实实可恼。有心将尔等一剑挥为两段,又怕污吾宝剑。” 此时玉面狐见吕祖来至近前亮出宝剑,以为是要厮杀,也听不见吕祖说的话是甚么,便把手中的兵刃迎着吕祖砍来。吕祖连忙用宝剑架住,说道:“山人若与尔等动手相拼,大失仙家雅道。”言罢,用手中峨眉剑向着众狐一掷,顷刻间变出无数的峨眉,如剑林一般,将众狐一齐围裹。这些众狐俱恐宝剑伤着,各以兵刃遮架,闹的空中叮当乱响。惟有玉面狐冷笑说道:“众妹不必惊恐,此乃凡间剑客之火,不足为奇。待我用术破他便了。”说罢,运动丹田的三昧真火,向四面喷去,飞剑俱不能近,此乃火能克金之故。又连喷了几口,凡变化的众剑,反俱都熔化,只剩了一把峨眉剑的本体,此又是真金不怕火炼之故。 吕祖一见,忙把峨眉剑取在手内,刚要另想别的法术降他,只见玉面狐趁着那野火烧广之势,又把樱桃小口一张,吐出那月下炼成的一粒金丹,随着那三昧真火,一齐喷去,要伤吕祖。这丹乃是妖精炼成的真宝,虽说仙人不惧,也得真的留神。吕祖用慧目一观,只见一片火内裹着有大如明珠一块宝玉,内含着无限光芒,滴溜溜又似风车轮一般回环旋转。吕祖乃唐朝进士,又修成神仙之体,岂有不谙卦理生克之术?知道陰气多,阳气少,阳衰陰盛,惟水乃能克火。但凡间之水恐难敌妖精的真火。想罢,说:“有了,我何不将银汉天河之水取来一用?”于是念动真言。仙家法术果然奇妙,展眼之间,半空中波浪滔天,竟把那些狐火妖丹俱都扑灭。 玉面狐见破了他们的丹火,欲想再以法术相较恐怕不能取胜,只得又吩咐道:“众妹不必着忙。料这野道也无计奈何咱们。何不将咱的防身法施展出来,再敌这野道?”众狐听罢,各放出腥臊之气,把吕祖围住。凡仙家最怕沾染不正之气,吕祖觉着妖邪放出恶气,连忙回身躲避。 众狐见吕祖远避,觉着正合其意,遂趁便离了云端,一齐都回了磋砑洞内。吕祖见众妖已去,并不追赶,惟恐邪气冲了身体。忙用天河水沐浴了,然后将水又送回银汉之内,方按落云头。来至周宅法台之上,就便坐下。 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 txt.coM 第17回 天兵大战众妖狐 识天机云凤归山 。txt小./说天堂词曰: 变化多端,******无羞真不堪。强把神通展,无计外乎天。 反惹泼缠,愈增过愆。到头来,雨覆云翻,只落得万年道术一时捐。 且说玉面狐凑了些成精的走兽,也是甚么智谋参军,动不动便用计策;也是甚么威武偏将,直不直就要厮杀。巡逻的找了几个快腿的野走狗;作马的寻了些个吃人的饿急狼。兔子摇旗,猴儿开路,一齐乱嚷,各拿防身兵器。簇拥着几个妖狐都是女将打扮,都有千百年的修炼,一个个变化人身,各自有各自的形容,花枝招展,燕语莺声,催领着一群狼虫虎豹,也是旌旗高举,剑戟如林。一团陰气就地乱滚,犹如浓烟密雾,黑漫漫的遮蔽红日,闹嚷嚷的各逞凶威,有如潮涌一般厉害。玉面狐又派云萝、凤箫道:“二位仙妹先在旁边掠阵,如若愚姐不能取胜,二位仙妹再相帮扶可也。”凤箫、云萝各自应诺,随在阵后。于是,众狐又相拥玉面狐一齐飞奔对阵。天兵大队摆开阵热,压住阵角。群狐往两边一分,正中显出了玉面狐的容貌。此刻妖狐又是一番模样:直立着两道似蹙非蹙的蛾眉,圆睁一双似水如星的杏眼,包含着一派杀气,铺堆着无限威风。裙下双钩按丁字步儿站住,手中宝剑照八字势儿分开,满面嗔怒,手拿雌雄剑一指,大声叱道:“天兵中的领袖,神将内的班头,速去报与李大王、吕洞宾知道,就说玉面仙姑前来讨战。” 此时天王与吕祖正在青石山顶之上稳坐,只见众妖乱哄哄的出来讨战,天王便哈哈大笑,说道:“这些妖狐如此伎俩,便敢平地起风波,真是无羞无耻,背逆天命,该当万死。狐假虎威,抗拒天将,这等目无法纪,实是死有余辜。待吾神命旗,诏取五雷、四帅,布稠云,展利电,霹雳一声击了,这些众孽畜准保有翅难逃,皮囊化为灰烬。” 吕祖听罢,连忙摇手,说是:“天神休得如此,暂且息怒。这些妖狐虽然抗拒天兵,应该用雷击死。但可怜他万载修行,莫若将他生擒,先审问他一番。他若悔恶向善,便治他个轻罪发落,教他改过自新。他若痴迷不醒,再将他处死不迟。常言‘天有好生之德’,求天神体天而行可也。”天王拈髯点首说道:“到底上仙慈悲宽恕,度量广大。既然如此,待我令众神兵擒他便了。”说罢,天王将手中宝塔向上一举,塔上第一层金铃响动,乃是诏取丁、甲、元辰的号令,只见六丁、六甲与十二元辰一见金铃摇动,俱都不敢怠慢,迎下山来便要与妖精交战。各物方欲上前抖擞神威,玉面狐见丁、甲、元辰迎将下来,忙传了一声号令说:“谁去与这几个天神对敌?”言罢,从背后转过天马狐精与混肷狐精说道:“我两个愿去挡这头阵。”玉面狐吩咐道:“须要仔细。”二妖说是“晓得”。便跨上异兽,冲出阵来,也不答话,两下里便动起手来。二妖与天神战未五六回合,天神势众,一齐便将两个狐精围裹住了。丁、甲、元辰将要并力擒捉,忽见二妖一齐将嘴张开,运动丹田的陰气,向外乱喷。丁、甲、元辰觉得陰邪之气扑来,俱恐被其所侵,连忙败出阵外躲避了,不敢与妖抵对,怞身归了本位。 两个狐精见天神战败,更加耀武扬威,乱嚷道:“有那个毛神再敢出来比拼?”此刻天王在山顶石上坐着观阵,看的真切,不觉心中恼怒,说道:“这些泼怪真乃万恶。若这等叫他们容留长智,何时方将他们剿灭得平?”说罢,满脸含嗔,把宝塔高高举起,用力晃了一回,只听十三层宝塔金铃一齐如雷响动。众天神一见,个个惊异,遂率领天兵,两下里分头将妖围住。众妖见天神势众,也破着死命互相乱战。这一阵,真是杀了个天昏地暗。 二郎爷心中大恼,用三尖刀先斩了些獐、狼、豹、鹿,然后冲过阵内,专要将玉面狐生擒活捉。两个并不答话,一齐刀剑并举,各展神通,杀在一处。这一交手,更是历害: 二郎神直用刀砍,玉面狐忙用剑迎。刀砍霜光喷烈火,剑迎锐气起愁云。一个是青石山生成的妖怪,一个是灵霄殿差的天神。那一个逞凶任性欺天律,这一个御害除妖救世心。二神使法身驱雾,狐怪争强地滚尘。两家努力争胜负,恨不能谁将谁来一口吞。 且说二郎神与妖狐大战多时,哪吒同众天神已将群妖首级挥杀了许多,所剩下能变化的众狐唬的魂飞魄散。玉面狐此时也是杀的香汗淋漓,筋骨酸痛,又见众妖伤了甚多,心内一觉恐惧,更是遮架不来。只得吩咐一声,令众妖各运起防身法宝,放了些不正之气,趁便败下阵来,领着众狐逃出重围。小妖死的已是堆积如山,玉面狐看着,不敢恋战,仍复奔了密树林内。 二郎神见玉面狐逃奔丛林密树,仍是不舍,便要追赶。哪吒道:“咱们暂且穷寇莫追,待布下天罗地网,再去将他们围绕。不然,此时将他们追急了,可就许逃跑藏起。”二郎道:“也是。咱先令丁、甲众神将天罗地网四面密布。” 且说云萝仙子、凤箫公主见玉面狐劝不回头,本心不欲相随打仗。因玉面狐分派了,情面上不好推诿,只得跟着前来掠阵。这两个虽也是与玉面狐同类,然自己颇知纯修苦炼,不肯妄作非为,且能知过去未来之事,若论道行,较玉面狐还高一层,虽也是幻化美女,常出洞游玩,从无迷人害命。今见玉面狐抗拒天神,早料着不能取胜,一定遭擒。所以只管随着阵队,并未曾与天神动手。以后见彼此乱战,云萝仙子早见天神手内持着天罗地网,遂默对凤箫道:“玉面仙姊不听良言,恐怕难逃劫数。到那时玉石俱焚,咱两个岂不枉修炼了一场?莫若趁此机会回洞罢。”凤箫公主道:“要走,咱便速速起身。不然众天神布上了天罗地网,再要脱离可就难了。”两个商量已定,齐借遁光而去。回至洞内,各自闭洞潜修。以后两个俱修的到了天狐地位。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众天神布妥天罗地网,哪吒道:“此时妖狐料必力竭势危。咱布了这四面的罗网,大约一个不能脱逃。趁着此刻他们尚无着落,速去四面围住,与他个卷饼而归。”二郎道:“这几个毛狐,何用许多天神动手?待我自己前去,管保手到擒来。”说着,便一直的扑了密树林内。这玉面狐正要率众妖用遁法逃去,忽见二郎爷携着金毛童子、吼天犬、粉翅银雕的神鹰,威风凛凛的去看过来。看官,你道二郎神怎个圣相?有词为证: 二郎爷生来圣像多端正,丰满满的容光亮彩似银。三山帽,朱缨衬,金丝累,珍玉润,扣顶门,压两鬓,双展翅,盘龙滚。起祥光,绕瑞云,天神队,分职品。鹅黄色的飘带在背后分,穿一件淡黄袍紧随身,团龙绣起金鳞;镶领袖回文锦,更衬着百蝶穿花的藕色战裙。系一条丝蛮带缠腰紧,蝴蝶扣穗缤纷,杏黄色似赤金。玉连环夔龙吻,挂宝剑多锋刃,能叫那妖怪邪魔不敢侵。足下蹬战靴新,升云路走天门,随步稳五色分,底儿薄任疾巡,这双靴多行天界不踏世尘。手中擎三尖刀双面刃,双龙缠护口分,斩妖魔临军阵,曾在那水帘洞外大战过猴狲。金毛童是从身,弓是金弹是银,年纪小正青春,跳躜躜架鹰牵犬在后面随跟。 玉面狐看罢清虚妙道二郎神相,不觉的心中惊恐,欲看真魂。 且说二郎爷赶到树林之处,正要着金毛童子放鹰犬捉拿众狐,众狐忽然齐现原形,露出本相,迎近前来,反把二郎爷围住。一个个俱运足陰邪腥臊之气,向二郎神喷吐。二郎神忙睁慧目一看,但见众妖全不似先前娇娆美女之样,俱仍化成奇形异状凶恶的狐身。有几个天马狐,长毛雪白;有几个混肷狐,毛色花斑,金腿挺见,皮毛光亮;乌云豹黑白斑烂;染狸子栽针刺猬一样;烙铁印、倭刀腿、异色酷灰、满地毛团,实在令人难看。二郎神见众妖幻化这等形状,连忙用三尖刀挨次砍去。砍了几个,俱都无骨无血,软微微的竟是些皮毛堆在那里。二郎神心中纳闷,又不知哪是玉面狐的原形。于是令金毛童拽开弓,用银弹子打去。哪知打着了软滑滑的皮毛,反把银弹子碰落。又将铁爪铜嘴喙的神鹰放出去抓时,鹰到跟前,捉住了一个,觉着滑溜溜,无骨无血,虽然掐住,提不起来。鹰又一缓爪,仍然逃跑,反将神鹰羞的飞回来了。金毛童见鹰不能捉拿,复将吼天犬脖卡打开撒去,那知这犬尚未追上众狐,便闻着腥臊气味,并不敢近前,竟又去而复返。 二郎爷虽有神通,无法可使,正在思想主意,哪吒忽从背后转过。二郎一见,忙将适才众狐幻化之相说了一遍。哪吒道:“这不算甚奇,这是妖狐用的截教中旁门左道,名曰:‘移花接木、怞骨遗囊’。他们运出魂灵,怞去胎骨,专用毫毛皮袋围裹。我等刀砍鹰抓,全伤不着他们的真体。他们用这怞身离魂邪术,无非欲要弃舍了臭皮囊壳,指望得便逃去。从愚见,虽然妖狐这个计策不错,无奈此刻已晚。咱们现撒布了天罗地网,他们也是空用了一番的法术。”二郎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我被这些脱了皮毛、专用虚假的东西难住,空与他们无血骨的皮桶打仗。这些妖精,实在可恼。”说罢,怒发冲冠的道:“我非得将他们的尸灵皮斩尽不可。”哪吒道:“不必如此着恼,待我将这些毛团一齐葬送了他们的性命。”于是,一伸手从兜肚中一个锦袋里把九龙神火罩取出,托在掌上,口中又将太乙真人传授的六字真言连念了三遍,真是神仙法宝奥妙无穷,那神火罩登时之间骤然向空飞起。 不知这罩落下,众狐可能脱逃不能,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Om 第18回 青石山众妖遭焚 玉面狐变蚊脱罩 <t<xt>小<说天?堂诗曰: 铺地遮天设网罗,妖狐虽媚可如何。 二郎变化无穷妙,哪吒神通妙用多。 吕祖终须施恻隐,天王欲待斩邪魔。 仙姑从此宜深省,日月壶中再炼磨。 话说众狐见了二郎神威实可畏,俱都着忙,于是用金蝉脱壳的法儿,脱胎换骨留下皮,欲要乱纷纷的混住二郎,大众得便好将真身暗遁,剩下这毛团皮袋,便可一任残伤。哪知向四面一看,已布下了通天罗网,无法逃遁,未免丧魄惊魂。玉面狐此时觉着难顾众狐,自己思想:“何不趁这幻化之际难分难辨,先藏在青石山隐僻之处,歇息歇息再作道理。”想罢,变了一个极微的飞虫,奔往青石山洞后去了。其余这些众狐也想着东窜西遁,无奈天兵已是围绕将来,只得仍在一处相聚。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哪吒这九龙神火罩,本是太乙真人炼成的仙家奇宝,因哪吒拜过真人为师,故此将这神罩赐与他。听说这宝物拿在手内,瞅着不足半寸之大,及飞到空中,便有万丈之余。何以见得?有词为证: 这神罩,仙家的至宝难窥测。起到空中甚觉神奇,滴溜溜按太极乱转移。遵的是八卦理,炼的是陰阳气,成奇偶,分男女,济与不济,化出了四像才生出两仪。丹炉炼火候齐,论怞添全终始,熔造成不透气,能大小善伸屈,一体有千钧力,虽无翅翼翎毛,能起到空虚。九条龙,盘香势,光不漏,一处集,从上面,至到底,尖是头,圆是尾,按周围,分层次,象一个严丝合缝乱转的螺蛳。火焰飞,金光起,风雷响,闪电急,一层层鱼鳞密,空中响似驱车,就便是金刚体,若被罩住也化为泥。这便是九龙神罩的真妙用,展眼间,定把群妖俱吓迷。 且说哪吒见众妖聚在一处,忙念咒语,将神罩祭在空中,指望一齐把群妖罩住,再用法力擒捉。谁知睁慧目仔细一看,变化的群狐乱纷纷的,只不见有玉面狐的原形。遂忙起至虚空,又向四面一望,忽见青石山后悬崖之处、石头窿袕有妖气旋绕。看罢,仍落到山坡之下,对众天神道:“我知有这天罗地网,妖狐不能远遁。如今这些小妖我已用神火罩在空中将他们罩住。须将九尾狐也诱到此处,一同罩在里面,免的再与他交手。”二郎道:“咱须回明了,再去到山上诱他。”哪吒道:“我替父王传出号令可也。”于是高声吩咐道:“众天神须要各按方向,振起精神,把守这些群狐,勿致散乱窜避。我等要到山崖石袕之中,捉拿九尾妖狐去了。”言罢,身驾祥云,直奔了青石山后,来寻觅九尾妖狐。 且说这玉面狐藏在山窟窿之内,以为众天神闹攘攘的决不理论自己。正想:“我虽暗遁出阵来,不知这些众妹已是如何?莫若仍变个飞虫,起在空中看望一回。”想罢,刚要幻化,忽见祥云盖顶,哪吒、二郎堪堪来到面前。妖狐见天神来此搜寻,不觉心中又急又恨。你看他仍变成美女模样,咬牙切齿,用手把雌雄宝剑一分,迎下了山坡,那光景真是要拼命一般。 哪吒见九尾狐下了山坡,忙对二郎道:“咱快忙按落云头,我好与他交战,诱他到九龙神火罩下。”说罢,一齐身落平地。玉面狐一见,迎至近前,娇声喝道:“毛神休逞威能,欺灭截教。仙姑来也!”说罢,一双玉腕用雌雄剑照着天神竭力砍来。哪吒一见,奋勇当先,骂道:“妖狐少要猖獗!看吾神取你的首级。”于是脚下蹬开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看着真是威武无比。怎见得?有词为证: 玉面狐思把天神来抗拒,只见那三太子的威风果是超群。在上界,镇天门,正英年,真斯衬。美丰姿骨格俊,莲花朵化作身,天生就离却游泥不染尘。芙蓉面似银盆,二眸子黑白匀,双眉秀大耳轮,更相衬雪白银牙通红的嘴唇。双丫髻日月分,赤金箍扣顶门,孩儿发黑々,满脸上常堆着欢悦无有动嗔。荷叶衣双肩衬,水火绦紧束身。系两片水波裙,脚底下大红鞋,登定了风火二轮。火尖枪多锋刃,金刚圈把乾坤镇。混天绫随心运,绣球儿更得劲。真法宝一经施展惯通神。生骨肉本世尊,降魔怪转法轮,灵通广变化真,威声显大将军,玉帝封天师领袖、护驾的亲臣。九龙罩荡浮云,妖魔见冒真魂,若罩住被火焚。这宝物赐给他的原是太乙真人。自幼儿有慧根,移星斗转乾坤,能入海把龙擒,踏盘石吐青云,降了众妖氛,那石矶娘娘的童子还被他殒身。今日里青石山前来交战,定要与玉面仙姑把胜败分。 且说哪吒与玉面狐两个交上手,真是恶战仇敌,难分难解,杀的尘沙滚滚,日月无光。二人且杀且走,玉面狐已来到九龙神火罩下。此时哪吒正想将自身脱开,把罩落下,不料众妖狐看见玉面狐又在那里打仗,便哄的一声,齐都窜将出来助战。众天神先未防备,反被他们冲倒些个天兵。众天神看罢,恐三太子见怪,复又连忙围裹上来,互相乱战。这一次更是厉害,众妖俱破出死命争斗,一个个齐吐妖氛,各放陰气,但见: 冥冥望停比蚩尤迷敌的大雾;昏昏黑黑,例元规活人的飞尘。飞来飞去,却似那汉殿宫中结成的黑块;滚上滚下,又如那泰山崖里吐出的烟云。正是妖狐喷吐陰邪气,千里犹闻臊与腥。 众天神闻着不正之气,俱怕沾染,然又无法可遏。此时吕祖正坐在山石之上,同天王谈笑,忽然也觉闻着腥秽。吕祖便道:“这些妖狐又放了腥臊气味。待我用纯阳之气吹散他们的陰气,以止其秽可也。”于是,呼一口仙气吹将出去,便觉腥秽消了许多。 玉面狐见有人破了他们的防身之术,心虚胆怯,恨不能一时将哪吒打败。众狐见他们洞主拼命攻战,也都呐喊踊跃,说道:“咱们若要败了,必定死无遗类。须要尽力与这些毛神共决雌雄,千万不可生怯。”玉面狐听罢,更又振起精神,狠命与哪吒抗拒。这场大战,但见又杀的愁云蔽日,杀气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 神师无边法力,妖精许大神通。一个万仞山中的狐怪舞剑如龙,一个九重天上的太子飞刀似电。一个愤愤威威精神振抖,一个变变化化手段高强。一个呵一口妖气雾涨云迷,一个吹一口仙风天清气爽。一个有狐党狐朋助他耀武,一个有天神天帅助他扬威。一个领狐妹狐姊战真神,恰好似八十万曹兵临赤壁,一个同神兵神将收妖孽,却好似二十八汉将闹昆阳。一个是妖怪中数他作班头,一个是神仙中推他为领袖。一个要为自己争个名声,一个要为生民除却祸害。正是两边齐用力,一样显神机。到头分胜负,毕竟有输赢。 却说玉面狐奋死战住了哪吒,众狐党也俱舍死忘生,混战天兵天将。无奈众狐外势虽然奋力拒捕,终是心中惧怯,不能敌得过众多的天神,被众天神仍然将这些狐党团团裹住。玉面狐此时也被哪吒战的气喘吁吁,披头散发,粉汗滢滢,裙开衣卸。看那光景,已是灰透了贪滢恋爱之心,伤尽了兴妖作怪之性。有心想着夺路逃生,知道已布下天罗地网。料着不得能够,未免心中自叹:“悔恨从前不该引诱周信,得罪纯阳,致今日被众天神所困。虽说有几千年修炼的道术,暂且无妨,但理有邪正,万难取胜。况且哪吒正在青年,最是好胜,若要伤着他,众天神若是一怒,岂不目下就要废命?真是前进无路,后退无门,左右为难。”玉面狐且战且想,倒把个极聪明的妖媚弄的无了主意。 那哪吒的一条火尖枪,原是追魂取命,今见玉面狐双剑松乱,知道他无处逃走,故意的与他来往盘旋,长征耐战,指望叫他无隙腾挪,好用法宝将他罩住,以便擒捉。此时,那神罩在空中如轮乱转,已将所有的妖群狐党尽皆罩在下面。四外是天兵天将围的风雨不透,到底玉面狐修行的年久,根深蒂固,眼快心灵,正在与哪吒招架之际,忽听空中风雷乱响,如连磨驱车。连忙抬头一看,未免吃一大惊,认得这法宝是九龙神火罩,若被罩在底下,顷刻亡身。你看他心急计生,也不顾大小群狐,与哪吒虚砍了两剑,便败下阵来,就势向天神队里一冲,随机应变,变了个小心蚊虫,分开两翅,没命的飞起,逃出神罩的火光之外,落在树梢之上,那里偷眼暗看。 且说哪吒用锐进迟退之法,与玉面狐厮杀多会,见妖狐只有遮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正想暗念真言,运用法宝,忽然妖精败下阵来,便即不见。心中登时大怒,说道:“这些妖狐,真是可恼。不说及早投降,反要化身暗遁。”说罢,连念三遍咒语,催的神罩直往下落,竟把一群狐朋狗友的妖精同罩在里面,片刻工夫,一齐烧死。可怜连根带蔓狐妖辈,罩下须臾被火焚。 不知玉面狐如何下落,且听下回分解——ww w . xia oshu otxt.co m 第19回 天将妖狐斗变化 神鹰仙犬把妖擒 t xt 小 说 天 堂诗曰: 堪叹妖狐枉炼修,虽多变化尚遭囚。 当时若肯心归正,何至今朝两泪流。 话说玉面狐化了个小小蚊虫,躲在树梢之上,眼瞅着众狐被神火罩俱都罩住,又猛听“哗喇”的一响,这罩落将下去,须臾之间,这些众妖皮囊胎骨俱成灰烬,凑在一堆,随风宛转而散。 玉面狐看罢,惊的魂不附体,眼泪汪汪,失声叹惜:“想众姊妹并未惹事生非,都因我遭此再劫,叫我又无法将他们相救。我自己幸变蚊虫,逃出罩外,不然也是顷刻亡身。”玉面狐正在悲叹,忽然被二郎圣目瞅见。二郎爷本有七十二般变,今见妖狐变化蚊虫,在树上落着,连忙按生制克化之理,一时变化了个蜘蛛,结网欲把蚊虫网住。玉面狐也知是二郎变化赶来,料想难以遁去,将身一幌,又化了个红冠锦翅、长翼飘翎的雉鸡,扇着翅膀,打着鸣儿,直扑蜘蛛,用嘴便■。二郎爷也将身形一幌,化了个满银毛、堆金线、嘴尖耳小、利齿灵牙的黄鼠狼,要来咂雉鸡的血脉。妖狐着忙,又化了一条菜花蛇,要缠住黄鼠狼,吃他的脑髓。二郎神与妖狐变化,都按一物降一物的克制。今见玉面狐变化多端,二郎神心内着急,遂化了一个红顶雪毛的白仙鹤,赶上菜花蛇,先用爪踏住头脑,令其缠在腿上,用长嘴要将菜花蛇劐为数段。 玉面狐见二郎变化奇妙,忙一挣撮,仍化现女相,抡动雌雄宝剑,以死相拼,前来决战。二郎神也复了圣相,用三尖刀狠命劈来。战未数合,玉面狐便觉玉腕难抬,抵敌不住。欲想得便逃生,四面八方撒着通天罗网,焉能遁到天地之外?事已至此,若要保全性命,除非仍与天神斗变化,再无别的门路可以延缓时刻。正在踌蹰之间,哪吒也来围住,用火尖枪夹攻。 玉面狐一见,料着一个天神尚难支架,今又添上位,不觉心胆皆裂。急又摇身一变,变了六个婴儿。这六个婴儿号叫六贼,当初曾魔过弥勒佛的金身,亦甚厉害。但见妖狐化的六个婴儿,喜笑怒骂,连哭带喊,就是铁打的心肠,都不忍伤害。二郎神看罢,早知其意,对哪吒太子说道:“妖狐这等伎俩,也来哄弄我等,真正可笑。不免咱们与他比较,叫他心服。”二神言罢,齐幌身形,仍按陰阳生克至理,登时化作了六个侞母,一个个大肚子抡墩,敞着衣襟,胸脯上露着两向下垂的侞头。常言说“孩子见了咂咂,一齐来叫妈妈;孩子见了侞母,一齐止住痛哭”。二神变的六个侞母赶上前去,便要抱那六个婴儿。 玉面狐见天神识破,恐怕被擒,连忙又改了变化,化了五个恶鬼。这五鬼分五色,按着青、黄、蓝、白、黑,分五字,乃是杀、盗、滢、妄、酒。这五鬼也甚厉害,不论道教、佛门,若是沾惹着这五样是非,便能亏损道法。妖狐变这五鬼,以为天神忌讳,不肯上前,便可设法窃遁。岂知二郎神一见,眼望哪吒太子,带笑说道:“妖狐大概力穷技尽,故用这些障眼法鬼混。待我等变化个降鬼之神,暗暗的捉他。”于是二郎爷将身一幌,便化成专食恶鬼的钟馗,左手执着牙笏板,右手托着金镶白玉的酒杯,虬髯乱乍,笑微微的眼望着五鬼,用板便指。哪吒太子见二郎爷化了个醉钟馗,也把身形忙着一幌,变了个武判官形象,犹如火炭朱砂染的一般,天生恨福来迟的恶貌,皱着双眉,瞪着两眼,对着五鬼举着宝剑,真是雄威可怕。 玉面狐见二神变化二判,要捉他变化的五鬼,心里觉着仍难脱身,便又复了蛾眉女相,与二神对垒相敌。二神也复原相,举兵刃努力齐攻。刚刚战了五六回合,玉面狐更觉力软筋麻,实难扎挣,将双蛾一皱,无奈又唪真言,再赌法力。这一变化较从前大有作为。只见: 浓雾遮漫,乾坤墨黑;黄沙滚滚,风卷迷人。雷声响的若山崩地动;雨声响的如瀑布流泉。玉面狐变的是三头连着六背,六只手持着六样刚锋,三个头俱戴着金盔。身体魁伟,穿着铁甲,恶狠狠的直奔了天神队里交锋。 二郎爷见妖狐又改变的如此,便要化作四头八臂的再与斗胜。一旁里哪吒忙道:“若与他如此变化,何时是了?待我仍把九龙神罩祭起结果他的性命,岂不省事。”二郎道:“不如拿活的,咱好交法旨,亦可究问情由,使万民知晓他的罪恶。”哪吒道:“既如此,我上前去捉他。”说罢,便将法身长起六丈,三头六壁,九眼如灯,首戴金轮,大喝一声,风止沙沉,云收雨散。又呵口气,金光罩世,妖气全消。手擎法宝,扑到玉面狐变化之处,用枪便刺。 玉面狐见哪吒又识破他的变化,未免心中忙乱,不敢撄锋近前冲撞。又想:“众天神将天罗地网围了个严密,纵然变化,也难脱身。不如化个温柔绝美、绰约凌波的娇女,用媚言望与众天神乞怜,看他们如何捉我。”主意想妥,顷刻仍复成胡小姐的模样,那等好看,真似生来的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整注游龙不足比喻。你看他带着娇羞,将要用呖呖春鸟的声音,对着天神献媚说话。那知哪吒、二郎一齐识破这等意见,忙吩咐众天神四围旋绕,又令金毛童动手。金毛童听令,便将金弓扯开,暗暗的对准了,只听“叭”的一声,放出的银弹子恰打在玉面狐的左目上。玉面狐猛一吃惊,两眼一黑,二郎趁着此际,又将吼天神犬放出,赶上去扯住后腿。那铁嘴神鹰早在空中浮着,盘垂着翅,一见神犬拉住妖狐后腿,也忙飞赶下来,两爪抓住脖颈皮肉,一嘴叨着头发,两个鹰犬一齐将妖狐按在山坡之下。可怜玉面狐万载修炼之功,今日落在鹰犬之手,一毫不能扎挣。 且说金毛童见鹰犬捉下妖狐,忙走到跟前,架起神鹰,喝开神犬。众天神一齐来前,用红绒套索将玉面狐牢拴。哪吒、二郎又命天兵撤去通天罗网,吹散了那一天尘氛,现出了光天化日。金毛童牵着玉面狐,二神跟随在后,来见天王。此时玉面狐遭擒被拴,自觉置身无地,一面前行,心中无限酸痛后悔,杏眼含悲:“自恨自己错了主意,无故思凡,以至被痴情缠住,邪念丛生。今日看来,这何尝是前生恩爱,直是要命冤家。回思当日若在洞内藏修,何能遇着可怜可爱的周公子?若不与周公子留恋,何致一时怒伤了小延寿性命,羞辱王半仙,撕毁经卷、圣相,吕纯阳请天神下界相捕?可叹众姊妹为我亡身,无故遭劫。从前若听云萝、凤箫二妹之言,何致被捉遇祸?此刻既被缚获,料着一定遭诛,但因不值的缘由情节,竟把一命呜呼!可惜空修了一场,竟成画饼;将成的大道,废在半途。”这玉面狐心内一而二、二而三,逐件的自悔自怨,万种伤情,百般惨痛,未免二目纷纷落泪。哪吒一见,大声叱道:“你这无耻的妖狐,有其此际悔恨哭泣,当初何必胡行?快着走罢!” 玉面狐战战兢兢,项带红绒套索,有心不肯被牵而行,又怕哪吒、二郎不允,只得任金毛童拉拉扯扯前来。少顷到了天王之前,二郎与哪吒交令。玉面狐站在旁边,羞答答的偷眼观看天王的圣像,真觉威严齐整。 观圣像,上界的元勋另是一样。他的那仪容齐整带着雄威,面方大赤微微,明星眼衬浓眉,鼻端正耳轮垂,最美的,须髯五缕墨锭儿黑。戴一顶七宝镶太师盔。盔头上朱缨缀插豹尾,双凤翅左右飞。顶门上罩一层珍珠味そ鸲ぃ遮且护项在脑后围。穿一件连环甲鱼鳞萃,螭虎口含玉坠,夔龙式宝剑佩,多锋利藏鞘内,挽手绦双排穗,更有领绣立蟒的红袍,一半遮藏一半披。一杆枪锋尖锐,手中擎真无对,映日色起光辉,临军队随心摆舞、任意动挥。托宝塔层层累,十三级金铃缀,响声儿,惊神鬼,火焰飞,降妖魅。为号令把神催,铃声响孰敢违?但要是一经摇动便起风雷。他本是总领那三十三天的众神将,翠云宫中的一位帅魁。 却说玉面狐瞻仰天王仪表神威,不觉心中畏惧,战哆嗦的俯伏山坡之下,痛泪交垂,不敢仰视。 天王记下了二郎、哪吒的功劳,然后向吕祖说道:“妖狐就擒,群魔俱灭,从此妖气净尽,此处清平矣。这个九尾狐交与上仙发落便了。”吕祖答道:“多蒙天神大施法力,广展神通,荡清此方的妖气。仰仗天王的威灵,保全此地的民命。这青石山四面的百姓,此后安居乐业,都是天王今日降魔的力量所赐。山人毫无功绩,这妖精还是天王将他判断责罚可也。”天王道:“妖狐作耗,扰乱居民,伤残民命,我等上居天宫,不能查拿,已有失察之过。上仙邀我等下界降妖,乃是我等天曹神将应然之事。至于定罪行罚,或诛或释,仍应上仙酌量发落。祈上仙不必推辞为是。”吕祖道:“适才山人已吩咐周家苍头打扫法台。山人便与上圣同至周宅,共议妖狐罪案何如?”天王道:“如此却可。正好叫那些下界凡夫,知道了感荷天恩,不敢为恶。”于是吩咐了天兵天将排开队伍,簇拥着玉面狐,金毛童仍牵着红绒套索,一齐扑了周宅书院之内。天王与吕祖也一同起驾。只见满路上祥云缥缈,瑞气缤纷。老苍头捧着香烛,率领众仆人都跪在大门之外迎接。 不多时,天王与吕祖齐到法台,在正中并肩而坐。众天将一对一对俱在法台之下围着。只听吕祖吩咐一声说:“带妖狐!”金毛童连忙将玉面狐牵在台下。玉面狐将要跪下,二郎神便走将过来,大声叱道:“孽蓄!还不与我化现原形。”此时玉面狐吓的无了筋骨一般,闻听二郎神叱他,急忙忍气吞声,仍化现为狐形模样,抿耳攒蹄的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敢动。 不知吕祖爷如何审问,且听下回分解——www/xiaoshuotxt/c o m 第21回 运玄机重生小延寿 怜物命饶放玉面狐 txt=小_说[_天.堂词曰: 从来仙道,睛里玄机妙。惜修炼劳劳,赦狐罪不较。莫笑,莫笑,到底真人深奥。纯阳阐教,王道来寻闹,周信悟痴迷,延寿醒了觉。周到,周到,大德重生再造。 话说吕祖见众长工、佃户齐到台前伺候,连忙说道:“苍头,你速领尔等到果木园中,将延寿儿之骨细细搜寻齐备,莫要粗心失落一块,凑在一处,捧来送到这里,待山人施展道术。”众人应命,去不多时,便都回转,持着尸骨,一块一块的通交到吕祖之前。吕祖在法台上将三百六十根骨节,按着次序一齐排就;又令人取了一碗净水,先吹了三口仙气,用杨枝洒在尸骨之上;又叫人捧来一撮净土,也放在骨节之中;又令人将他当初扯破的衣裳取来,蒙盖上头。安排已毕,纯阳老祖坐在椅上,闭目合睛,运出了元神,立在云端,睁慧眼四面一看,只见那延寿的真魂,尚在那园墙之外,化成一个旋风儿滴溜溜的乱转呢。 但凡阳间之人,若是寿终天年的,魂魄是悠悠荡荡的,便随着清风散漫。惟这不得其死、夭年暴亡,或是着枪中箭,或是自刎悬梁,一旦的冤怨未明,这口气凝倩住,再也不能解化的。气不能解,三魂七魄便不能消,渺渺无个着落。所以他若死在那里,魂魄便在那里团聚不散。这延寿儿本是一肚子冤屈,小小年纪,无故废命,他的魂灵儿飘飘摇摇,总在围墙左右那里啼哭。 吕祖看罢,心中不忍,连声赞叹说:“这孩子死的真正可惨!似这样浑身并无筋肉,旋风儿内裹着直挺挺的数根干骨架,直是雪霜白的人幌子一般,实是令人难看。可惜老苍头一生忠直,婴儿反平白的遭屈被害,纵有奇冤,也无处伸诉。若非山人搭救,岂不苦了年老的苍头?小孩子人事不知,便横死在陰界,魂灵不得脱生。看起来,山人之救转孩儿,还是老苍头的忠正之报呢!”吕祖睁慧眼在云端里叹息了一回,复按落祥云,一抖袍袖,便揽着延寿的陰魂,兜回法台之上,向那一堆白骨仍又一抖,延寿的魂魄附在尸骨,入于壳内。吕祖连忙复归坐位,口念真言。须臾之间,那水土便能合成筋肉,骨节活动,脉络贯通,可见仙家法力如神异。只见延寿先动弹了两次,忽然将衣服用手一推,这孩子竟赤条条精光着身体爬将起来,坐在法台板上,一壁里柔着眼,一壁里要穿他那衣裳。只见复又坐在那里。 这便是仙人起死回生之法,袖里乾坤、包罗万象之能。顷刻间,延寿儿还阳,便能举动行坐。况且延寿又系童子之身,元阳未破,血气又足,故此便觉容易,不似周公子空虚身体,服了九转金丹,还得百日调养。此时,老苍头一见延寿儿复活,喜不自胜,忙着便去与他找衣裳袜履。这话暂且按下。 且说吕祖见延寿已是坐在那里,吕祖用宝剑亮出,把玉面狐一指,叱道:“你这孽畜实实可恨。你想想,若非山人来此,两条性命死在你手。虽说周公子自愿与你偎香倚玉,也实因你见他气爽神足,兴了邪念,欲盗他的真元。花言巧语,勾情引诱,每夜偷着找上门来,几个月的工夫,便将他的精气神伤到这步田地,差点儿作了幽冥之鬼。你竟图了你这孽畜的滢兴,几乎断了周氏香烟。王道来捉你,你打我门徒,这还犹可。你不该撕扯神像、真经。天兵下界,你应自投,请命领罪,你反招了一大群山精,与天神相抗。你还逞妖术,施展许多变化,胆大不遵天命,是你自己遭的伏诛之祸,你休屈心恨怨山人。山人若是将你轻放,恐你复生祸害。”言罢,走下法台,说道:“我看周公子与你乞怜,暂赦一命。但饶了你这孽畜的死罪,活罪却是难恕。你这几个尾巴,乃一千年修成一个。今已修成九个,再一千年,将十尾修全,黑色化为白色,便可名登天府,身列仙阶。一旦任情胡为,行滢害命,无故将数千年道力化为子虚,岂不可惜?今割去你八条尾巴的灵根,以偿你从前的罪业。与你留下当中的一条,放你再去修炼。倘能自赎前愆,诚心补过,也不枉山人慈悲于你。若是再蹈前辙,那时犯到山人之手,一定诛戮不贷。”言罢,将妖狐八根毛尾一齐割断,疼的个玉面狐两眼泪滴,热汗蒸腾。割毕,将项上红绒套索解落,又用剑把儿在脊背上一敲,玉面狐便就地一滚,仍变作清明闲游胡小姐模样: 真道力,割断了情根之慧剑,玉面狐仍幻化当初玉美人,可容光损,雪白的唇,羞满面,愧填心,秋波涩,眉黛颦。比从前减却了悦色和容的精气神。其心内痛十分,包藏一团的恨不敢萌,吞气忿那样儿谁见过,当初的西子带病捧心。发蓬松,乱云鬓,粉汗湿,衣染尘,惊慌态,战栗身,这一种,含愁模样,更觉可人。玉面狐幻化已毕在台前站,深深拜,感谢真仙留命的厚恩。 却说玉面狐虽然去了八条尾巴,尚可变化人身,故将身一抖,仍化作小姐模样,向着吕祖深深的道了几个万福,谢上仙活命之恩。吕祖说道:“玉狐,山人因你有痛自改悔之心,故将你不斩。周公子福田深厚,山人已救他不死。延寿的性命冤屈,山人展运道术,将他起死回生。山人既将他们的性命救度,岂肯独丧你的残生?再者,山人并非私蹈红尘,是奉南极仙翁寿星之命。虽说令山人降妖捉怪,并未明言叫我斩恶除凶,山人何必灭残生命,伤天地好生之德?故此山人与你等排难解围,释冤分怨,全不有伤。你与山人的门徒王道,尚有些个小怨,趁着山人在此,也与你们分说干净。”言罢,回头吩咐仆人:“速到迎喜观将王道传来,听候发落。”苍头应命,忙着差人而去。 且说延寿儿见他父亲送到衣服,连忙自己穿上。他也不先给吕祖谢恩磕头,一举首瞧见是那日吃他那个小姐,他便咬牙切齿,大喝:“妖精休走!”赶下法台,便用手抓住玉面狐的衣衿。可笑小孩子,真是不知死活,才得了活命,并不理论别的,便满脸嗔怒骂道:“你这妖崽子,那一天将我嚼吃了。我早把你的小样认准咧。你打算我不记得你呢?今日可巧咱俩撞见,我也该报报仇了。我虽不能活吃,我也扯你的皮肉,怞你的筋,将你的血熬成豆腐块,喂我们那几个大狗。自古说一报还一报,你想想,无故的为甚么将我吃了?你别说你长的俊俏,我们公子爱你,心疼你,你自找上门来图快乐,有仗恃。我可不能瞧着你俊俏,叫你白害我一回,饶了你。快伸过你那脖子来,我先咬一口,尝尝你这狐狸变化美人的标致肉的咸是淡?你不用假装憨,当作没听见。快快的将白脖子露出来罢。不然,可是你那日怎么整治我,我可也便怎么整治你。难道说你应该是仗着好模样儿,满街上白吃人吗?你自说罢,又在这里要白吃谁呢?”这延寿正在与玉面狐闹的高兴,难分难解之时,只见仆人已众迎喜观将王老道领来。 却说这王半仙自吕祖与狐精在空中斗法力,他一害怕,便跑了。今听周宅遣人找他,以为要答谢他,便慌忙随着仆人而来,走近书院,只见吕祖尚在法台稳坐,便先去对着吕祖打了个稽首,刚要说话,一回头忽见延寿儿按着妖狐在那里乱撕乱扯,玉面狐一声也不言语。你看他,瞧着似觉便宜似的,也跑到近前,趁延寿儿在那里揪着,便挽了挽袖子,抡开五指,照着玉面狐就是一巴掌,打的个玉面狐满脸冒火,批一掌刚去,又要伸手。只听延寿儿怒声说道:“你这野道是那里来的?你趁早将巴掌与我撤回去,好多着的呢。你怎么偌大年纪这么浑浊。我揪着,你为何来打?倘打出祸来,算谁的乱儿?象这快活拳,敢则便宜。你趁早躲开,咱似无事。”王半仙道:“我与他有仇。”说着,仍要动手。小延寿一见,不觉怒气冲冲说:“你这野道真是无礼!索性咱两先试试就完咧。”说着,一伸小手儿,将王道胡子抓住,骂道:“我非将你这老杂毛的胡须揪下来不可。”一使劲,连腮代须真揪下好几根胡子来。王老道觉着疼痛难忍,便大声嚷道:“你们真是反咧!饶不谢我,今儿反倒打起我来。我为你们家挨了一顿荆条,你们竟这等谢我。咱们到当官说说理去。”老苍头将延寿吆喝开了,忙过来与他赔礼。那知他明白了是苍头孩子,他更无明火起的闹起,说道:“你纵放你儿子揪我,咱两就是先破着这命拼一拼。我瞧着咱两个也却倒人对马对,你们倒看看王老头儿是好惹的不是?”说罢,便抖精神将胡子一挽,解了道袍,摘下道巾,一齐撂在地下,奔着苍头便来动手。 此时,吕祖见王道闹的不雅,连忙断喝,说是:“你等休要无礼!延寿也不许罗唣,快快的放手。待山人与你们说说因果,好解释了你等的冤怨。”王老道、延寿儿一齐止住。老苍头与王老道拾起衣巾,劝他穿戴已毕,又替延寿儿作揖赔了不是。王道这才将胡子不挽着了。 吕祖见他们俱都安静,便念了声:“善哉,善哉!玉面狐你看见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因必有果,有感有应。前日你将延寿吃了,今日他要你偿他的性命。你将王道痛打一顿荆条,今日他给你一掌。循环果报,俱有前因,丝毫不错。若不遇山人与尔等分解,你等这些冤仇孽债不知何日方是个了期。如今既已彼此准折,料无干碍了。玉面狐你还归青石山石洞,再去修炼去罢!日后周公子还有借助你处,至那时,再有你两个的奇缘。如今不可再惹事,连累山人有轻放你之过。速速去罢。玉面狐闻听吕祖之话,慌忙跪倒尘埃,恭恭敬敬的向着吕祖稽首而拜。此时已复人身,便能说话,一面跪拜,一面樱唇慢启说道:“上仙留命之恩,小畜铭心刻骨,不敢忘慈悲大德。上仙药石良言小畜敢不谨记遵行?有负上仙放生善念,日后定遭雷击之劫。”说着,又深深的福了几福。拜罢吕祖,羞答答的一回头,看见周公子在那里扶着拄杖站着,不觉一阵辛酸,满眼含泪,说道:“公子从此须要自己保重。咱俩虽非同类,耳鬓厮磨,算来也有数日之久。自蒙恩爱,足知公子并无憎恶之心。无奈恩爱愈深,所以精神愈损,奴家何尝要结果你的性命?你的家人见你支离危殆,以为是奴安心害你,便备下许多长工佃户谋害于我,一鸟枪几乎将我命丧;又请王半仙来擒拿我,以致奴撕毁神像、经卷,惹恼天仙圣神。那不是为咱俩牵情恋爱使奴造下罪孽通天?可惜我万载将成的大道,一旦化作灰尘。奴若是早早急流勇退,何致今日如此收场?这还亏公子念香火之情,竭力哀求护庇,幸上仙施高厚之德,原情赦放残生。不然,如此房帏细事,连性命保住都难。恨当初,奴家若不被痴情缠绕,焉能含羞忍耻,后悔无及?皆因奴家虽是畜类,也知盟誓俨然,以致牵连招祸,夫复何言?但愿公子将来富贵寿考,福禄绵长。今日代奴乞命深恩,不知何日方能图报?从此谨慎自爱,切莫关情于奴。”玉面狐正自与周信难分难别,往下诉说,只听吕祖在法台之上一声断喝,说是:“玉面狐不必留连,你今生的情缘与周信已满,还说甚么!快快的与我速退便了。”此时,周公子见玉面狐留恋之情现于声色,心中更是难受。有心想着仍到书斋欢叙一时,又不敢违背仙人法令。今听吕祖催着玉面狐速去,也只得眼含两泪,暗暗的看玉面狐重复拜辞了纯阳老祖,又对着他用秋波转了两转,含情蹙眉而去。 这玉面狐仍借遁光回归洞府,潜心修炼。那知他自与周公子缠绵之后,便不似先前修行那等心静神安,兼着先前众狐俱都残灭,只有自己孤孤伶伶,更是行坐不安,心绪不定。所以仍是常常的化成美女,在外游览山景,可也不敢滋生事端。又每逢想起与周公子那等热情,便就心惊肉跳。又想着:“被天神捉住之时要丧性命,亏了周公子求情乞命,不然已是一死。这样恩情怎能叫我放得下?不如我去轮回一次,转生世间,将这救命恩情补满,再行斩断尘缘,一头向道,苦炼纯修,专心致志,免的此时收不住心猿意马,空受此凄凉况味。”大凡修行之道,最怕情欲二字。若是一被所缠,饶你怎样勉强按捺,也不能担然安定,人与物同是一理。所以,这玉面狐虽想着沉心息虑,到底心中不能熨帖安稳,竟仿佛时时刻刻的有个周公子在心上似的。真是:欲把禅心消此病,破除才尽又重生。玉面狐因此安定主意临凡转世,与周公子再结姻缘,以补此生救命恩情。到后来果然投生于光禄大夫李氏之宅,名唤玉香小姐。仍生了个天资国色,与周公子结为夫妇十数余年。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吕祖将玉面狐发放已毕,又对着周公子说道:“山人看你倒不是偏护妖狐,却是怜其数千年修行不易,求着恕其过恶。据此事看来,足见你是忠厚仁人。但你虽然不念旧恶,却应该恩怨分明。妖狐与你无恩,你尚涕泪滂沱,代他跪着求情。似老苍头代你担惊受怕,求人与你治病除妖,舍命祷天,情愿灭自己的余年,增你的寿算;不顾自己亲生之子,为幼主熬药煎汤,跪拜神明;受你喝叱,不惜劳苦,竭力尽心。你这个病消灾退,全亏这样义仆忠直。山人劝你从此须要另眼看待,报他的大德,才是圣人之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大概你总知道的。莫以他是你奴仆,以为分所当然,这便是你的好处了。” 这周公子自从吕祖吩咐他,吕祖说一句,他忙答应一声。今听吕祖说完,不禁感慨的纷纷流泪,连忙给吕祖恭恭敬敬的叩了头,说道:“弟子周信蒙大仙金丹救活性命,弟子粉骨碎身,也难报天高地厚之德。大仙的玉言,弟子岂敢不遵教令,以取罪愆?”说罢一转身,又向着苍头说道:“我周信年幼无知,糊涂特甚,冷言冷语,辜负你的忠心。望你担待我年轻病迷。我周信若是忘了你的重生的恩德,日后身不发达,子孙不昌。”说着便跪将下去,慌的老苍头连忙来至近前,也就跪下将周公子搀住,说道:“公子是要折受死老奴了。老奴受恩主付托,职所应该。效忠尽力,扶持伺候。公子说的这话,行的这礼,叫老奴如何当得起?但愿公子身体康健,功名显达,就不枉老奴受故去的恩主寄托之重了。”说罢,二人一齐站起。 老苍头后又跪下叩拜吕祖,说道:“弟子李忠率众佃户长工给大仙叩头。此方若非大仙慈悲,不知妖精闹到何时,害多少人的性命。我李忠只这一子,被妖伤命,若不是大仙大施法力,将婴儿起死回生,岂不断绝我李氏宗支?我的幼主,若非大仙救转,岂不断了周氏香烟?我李忠若非大仙将他二人救活,老奴也只是一命而亡。我三人性命尚存,皆是大仙所赐这余生也。大仙为此处除了一方祸害,百姓俱可从此安定。大仙的深恩似海,大德如山。我们众人无什么报答,但愿大仙的封赠,玉帝早加。晨昏草香一炷,以表我等寸心而已。”说罢,一齐拜跪而起。 老苍头正要令延寿也过来叩谢,只见延寿儿在一旁听了这半天,已知道他的小命是神仙将他搭救还魂,不觉天真发动,号啕大哭,跪倒在地,不住叩头,说道:“我延寿儿被妖所吞,敢则是神仙爷将我救转,再返阳世。我这是死去活来,算两世为人。可叹我这小命,若非神仙爷,那里还有我的命去?我是小孩子,心有良心,也无甚么可敬神仙爷,我只得多磕几个头罢了。”说着,将头磕了有数十个方才起来。 众人俱都给吕祖爷叩首谢恩已毕,末了王老道也跪在地下说道:“我的师傅,你老若是不来,徒弟可就白挨了妖精的荆棍,竟白叫妖精糟蹋了好酒席,我们全白没吃着。经卷、神像全白叫妖精撕了,徒弟也不过白赔本儿。如今你老将妖狐拿问,割了他的尾巴,给咱们爷们争了光了,给徒弟也出了气啦。徒弟响当当的给师傅磕个响头,叫他们到底瞧着咱爷两个比别人靠近罢。”这王老道嘴里胡嚼乱道,吕祖并不理他,只望着法台下对众人说道:“如今妖狐已是灭者灭,降者降。尔等俱得安居乐业,须要好好的各守本分,仰答天恩,不可胡行人事,作恶为非,以致上天降灾。总要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居心。常言说,为善降祥,作恶降殃。尔等自求多福,以乐余庆可也。”言罢,便对王半仙说道:“你从此也将你这昏醉沉迷节制节制。既要入道,应该守戒。你看看世界上那有你这样的老道,终日饮酒、食肉?你若能自己谨慎,改去野性,将来尚要度化于你。速回迎喜观修道去罢。山人要缴南极仙翁的法旨去了。”于是吕祖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周信,说是:“你祖上的陰德,生代的栽培,俱都甚好,你的根底亦甚不俗。从此果能洗心涤虑,将来必定名登金榜,位列三台,耀祖光宗,封妻荫子。须要谨记吾言,日后俱有应验。”说罢,吕祖离了法台,向外便走,周公子与延寿正要上前扯住,吩咐备斋,吕祖已走的无踪无影。这正是:如野鹤闲云,飘然遐举,去缴了寿星的法令,仍去在阆苑仙山、洞天福地居住去了。 周公子自从吕祖去后,便回到书房抚养身体,过了百日,果然从此目不窥户,至诚读书。三年之后应试,便得了魁元,定了一房亲事,乃系吏部尚书吴大人之女彩雯小姐。这小姐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周公子自从与这彩雯小姐结境汕祝夫妻亦甚相得。但这小姐虽然也生的人才秀丽,到底不及玉面狐幻化之美。这周公子妙年登弟,心满意足,因家业富厚,年纪尚少,不肯便出仕做官,每日在房中与彩雯小姐谈笑吟咏。若是偶然想起先前与玉面狐恩爱,便惚惚不乐。吴小姐也摸不着他的心事,亦不便解劝讯问。过了几年,彩雯小姐生了一男一女,男唤名云佩,女唤名清玉,夫妻二人爱如掌上明珠。此时周公子功名、子女遂心如意,真似富贵神仙。认知泰极生否,乐极生悲,周公子忽然行了几年晦运,闹了个心迷意乱。凡人之运限衰旺,那也是一定之理,万不能躲得过的。此乃后事,不必多叙。 且说老苍头见公子病愈,延寿儿复生,心中甚是感念纯阳老祖,因扫除了一楼净室,立下吕祖牌位,每日清晨沐浴焚香,答谢降妖救命的恩惠仁德。又因王半仙曾为捉妖受打,施了五百两白银,亲身送到迎喜观内,以报妖狐撕毁的那些物件。这王半仙从吕祖去后,他见当时长工、佃户看热闹的百姓人等甚众,恐怕传扬他被妖精辱打,又兼吕祖曾嘱咐他不准妖言惑众,以假术骗人财物,所以他当下并未敢说甚么布施,要多少银,就随着众人散了,出离周宅,回到迎喜观来。今见老苍头来与他送银子,不觉脖子后头都是喜欢。及苍头掏将出来,说道:“这是五百两纹银,奉送道爷作个小小的功德便了。”这王半仙听说只送银五百两,登时又哭丧起脸来,将两个酒烧透了的红眼一瞟,说道:“这银子都是送我王半仙的,我王半仙为你们捉妖降怪,挨荆棍,忍饥饿,上天请我师傅拘神遣将,还请道友,还叫那妖崽子毁了我们好些器物。你家预备的丰盛好斋,我们还没吃上。这一概的功劳,难道说就值五百两银子?我看你们那家当,五万两都拿的出来。你这么大年纪,难道你还不知‘刻薄成家,理无久享’吗?你快收回,我也不用银使用,你心里过的去罢啦。” 老苍头见他这等样式,知道他是嫌少,连忙赔笑说道:“这银两本自不多,但此刻宅内不甚方便,求道爷暂且收下。俟老奴主人身体健壮,请他亲身到观里来布施。再多奉补可也。”王半仙听着还来补复,这方又有了笑容,说道:“你既这么说,我王半仙先闭闭眼收下就是啦。”老苍头见他收下,回到宅内,禀明公子。复又将延寿找到眼前,吩咐道:“你从此须要好好伺候书房,不准在外头仍去淘气乱跑。倘要再叫妖精伤害,那可再也不能死而复生了。”小延寿连忙答应而去。 且说这延寿儿自吕祖将他救转还魂之后,一切模样儿、说话、行事与先大不相同,又安稳,又爱干净,也不去登墙爬树,也不去拜土扬尘,面貌长的甚是清秀,言语对答更加灵透,动作行为全都妥当了许多。而且还知道孝顺,老苍头怎么说他便怎么,绝不似先前那等悖逆。他也知是吕祖将他生死人而肉白骨,每日同着他父亲到吕祖牌位前焚香叩头。真是要较比当初他那样儿有天渊相隔之异。到后来随着周公子读书,也认了许多的字,能会吟诗作赋,帮着周公子办理一切内外之事,无不辛勤谨慎,精明干练。老苍头为他娶了一房媳妇,情性亦甚贤淑。两人也是恩情美满,育女生男。老苍头寿至七十余尚还康健。这是《青石山狐狸缘全传》的收缘。要知周公子求名出仕,彩雯小姐病故,玉面狐转生李玉香与周公子再结前缘,云萝、凤箫二狐落凡投胎,小延寿与老苍头庆寿,吕祖度脱王半仙,周云佩下考招亲,周公子为清玉小姐选婿,玉帝加吕祖封号一切热闹节目甚多。不能一一尽述。看官如不嫌琐屑,请阅《续狐狸缘后传》便见分明——www。xiaoshuotxt.c o m 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手机直接阅读下载请登陆http://m.xiaoshuotxt.com,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