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带我去散步》查看《寂寞带我去散步》书评和最新更新以及相关书籍推荐请到《寂寞带我去散步》专题网址http://www.xiaoshuotxt.com/sanwen/3158/ 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提供经典的文学名著、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人文社科类书籍在线阅读,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 自序 阿三……你还在吗? txt 小_说天+堂 凶巴巴的编辑把我原本写好的序退稿了……我想她只差没说: “写得那么悲情,谁看啊?书可是要拿来卖的哟……” 我还想跟她说《咸鱼的滋味》那书,朋友好心跑来跟我说: “我只看了七页就睡着了……你要检讨、检讨,写声色一点,骄傲什么嘛?太悲情没人要看的……”后来,那没常识的朋友,我也没想要了…… 可是……她是我的编辑,她不会害我的,我就跟她说了: “我没有不快乐啊……这年来我老往那岛上跑,并不完全是贪玩,我说阿三你才贪玩哪,不穿衣服的成天在洋里晃荡……够不负责任了……看着那果冻一样的深蓝,写着写着就成了那样……怎么办?” 我唱片公司的大老板差人来问说: “那家伙唱片不做,歌不写的又跑去哪儿了呢……”听着听着……然后又摇摇头的走了…… 绿岛那几个家伙三天两头的就来电话说: “阿升……大家都在问你说什么时候要来……”我就回他: “你们这些家伙……给我闭嘴,非要弄得我妻离子散、事业溃败才爽吗?” “不是啊……是你自己骨子里流着的就是咸咸的洋流的血啊!还说……” 就真的帮我去问房子了,一坪不要一万块,我心想:“噢!台北得要几十倍价钱哪……。”还笨笨的问:“啊……有没有附停车位?”几个家伙你看我、我看你的,就哈哈大笑起来了。对噢……住在这里,我要车干嘛呢? 我想到那个下午……我们跟了船去你那附近潜水,从水里上来之后,就聊着这岛上人们的来处,鱼头这家伙支支吾吾的……搞急了盯着船头那片沙滩说: “我是海滩的孩子……”我跟他说: “这翻成英语很难听噢……” 他火了,骄傲的说: “笑话……都住这里了,还要一个姓做什么呢……” 说的也是……好像也只有人才画个框框把自己圈住噢……你们豚类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呃……。我还问人家要一个停车位呢……。 再扯下去,这东西又要被退稿了。 就说这动机吧,有时候是很模糊的……开始是夜里几个家伙在旅店里闲聊着,鱼头说他溺水走了的国中老师,偶尔会在夜里跟住他……扯吧?但就开始觉得这岛挺有点意思的……后来,他又说: “老杵在杂货铺前喝酒的死牛跟他换帖的阿雄,年前两个人夜里去打渔……挂了……” 这可也不是快乐或悲伤哟……就只是尽力的记着、写着。因为怕写得不够真确,就都带着相机一路拍……一路拍…… 散步回来时,见他兄弟俩走了还紧挨着睡,鱼头说: “你看……两个人的喜好还不同哪……”也是。那两堆新土前摆着的,一个是米酒,一个是稻香酒,真坚持…… 所以就觉得,生命在这里,像凝住在果冻里的果粒……莫名的就想起记述那种感觉…… 也不是快乐或悲伤……就莫名的想起记述那种感觉…… 阿三……你还在吗? www.xiaoshuotxt.,com 皮皮的下午 txt?小说/\天、堂 我的导游放了我的点,说好要在旅店门口会合的,我看看挂在屋子里的钟,他迟了两个钟头又五分钟,我想他不会来了。 旅店的围篱外是机场的停机坪,说是篱外,倒也不是真的有一道墙什么的,就杂乱的一圈马缨丹花在那长着。 今天要回本岛的最后一班飞机要走了。八人座的小飞机还空着,今年的冬天来早了,没有人要到这小岛来玩了,没有人在乎自己家的小岛,都出国去了,我想。 小飞机的驾驶在跟他的副手指点着什么,打了个哈欠,他们松了飞机的刹车,飞机兜了个圈,原来啪啦啪啦响着的引擎声,就被风吹走了,安静了下来。 皮皮站了起来,吠了两声。 马缨丹花上面,采着蜜汁的小纹斑蝶,在飞机扬起的风中站不稳脚,跌了下来,风里有股晒干了的马缨丹好闻的味儿。 小飞机像才醒来的小铁人,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跑道头住了脚,晃着晃着,空空荡荡的肚子里,没什么份量的,一下子就飞跃了起来,拐了个弯就钻到云堆里去了。 云层很低,缓慢的往旅店这边推移了过来,雨来了,几绺阳光还穿透了云层,挺刺眼的。我扭头问小邱。 “邱!你有没有想过,皮皮在想什么呢?”没话找话说,自己觉得。 毛毛雨,雨里还有阳光,雨丝轻柔的飘在我脸上,我眯着眼。 小纹斑蝶又在雨里跌倒了,我想笑,看见它们慌乱的扬起翅,却又在雨里跌倒。 导游不会来了,整个岛都安静了下来,我是这岛上唯一的旅人。 皮皮站了起来,往马缨丹围篱走去,有只小纹斑蝶就趁势的栖在它的背上,它为了赶它就在雨丝里兜着圈圈,曼妙的狗舞者。雨里的狗舞者。小纹斑蝶是它的舞伴……。 小邱坐在我旁边,我们都看着出了神。 “我真的没想过,它在想什么?” 雨停了,太阳还在那。 “我们去游泳吧!”小邱说。 “皮皮!”小邱发动了引擎,狗舞者跃上了车。我们就往海边去了。 “你不觉得你养它,就要有了解它的责任吗?”我很正经的问。 “对!可是它一直很忙,比我还忙。” “每一条狗,都应该有一个可以自由奔跑的草原。”我突然想那样说。 皮皮坐在我跟小邱的中间,天气有点凉了,很适合它这身不长不短的毛衣。它盯着窗玻璃上的雨刷,刚打在玻璃面上的雨点一下子又被抹去,皮皮对这样刚生出来的小雨点一下子又不见了,似乎感到有点迷惑……。我想到机场尽头那片沙滩,抓起一把来仔细的看,是像星星一样的小贝壳。 “星砂!”小邱说。 “其实是某种很小的珊瑚管虫!” “虫!”我觉得有点讶异。 这大片的沙滩,都是虫逝去之后留下来的壳。 “对呀!这世界的主人,其实是他们……。你看,如果我们不肯跪下来仔细看的话,你就只是踩着它们,你就想,人是最伟大的。” “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从这里到那里……。”小邱用手在天空划了个圈圈。 “都是人家的世界,其实……我们只是过客吧?” “在我们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虫已经在这儿很久很久了……。” “所以,我们离开之后,这一切就又还给它们了。”我们两个都笑了。 “对!所以或许应该说,皮皮是我们的主人,比较贴切。”小邱逗着皮皮,皮皮在星星铺起来的沙滩上打着滚。 “生命没有高谈阔论,常常是沉默的。”我听了又想笑,却有点惭愧。 车停了,我们跟着皮皮漫步到了水边,这崖岸上有座桥,歪歪的圈住岸湾,所以人们叫它马蹄桥。 “这桥下有很多皮刀鱼,看见没?”水里起了一阵阵的亮影。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海水还是温暖的。 “因为是南太平洋过来的暖潮的关系。”小邱在水里浮浮沉沉的对我解释。皮皮在岸边跳着,很想一起下来,很着急的样子。 我们三个人(怪了!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三个男人。)尝着秋阳要落在海里的最后一丝余温。 “皮皮!过去一点。”它一直要挤在我们的中间,我在想,如果它的语言跟我们一样的话,它一定也乐于跟我们分享,它对星砂,对夕阳的意见。 皮皮挤得更近了些,这狗很少叫。也许是它拥有一座满是星砂和草原的岛,没有激情的必要。我感觉得到它的好性情。 “它多大了?” “五岁。” “所以,我们是三个成熟的男人挤在这儿。” “对!皮皮是成熟的男人。”小邱抓着它的鼻子,它喜欢人家这样跟它玩。 “它有女朋友吧?” “有喔!我们皮皮才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对不对?” 是吧?也只有人才会把情欲的问题弄得痛彻心扉,却还是无力解决。 而皮皮的下午是…… 追赶飞回本岛的最后一班飞机……。 惊吓了马缨丹花上面采着蜜的小纹斑蝶。 皮皮的下午是…… 陪着一个急躁的旅人,在斜阳的雨丝里静坐……。 皮皮的下午是…… 挤在两个湿淋淋的男人中间,帮他们取暖……。 皮皮的下午,有一轮好看的夕阳……。 “你不觉得是皮皮带着我们过了这个下午的吗?” “别这么哲学了,小邱!”我笑了起来。 “根本没有什么导游,在这个岛上。这么小的一个岛,哪需要什么导游。” “可是,是你跟我说约好了导游在店门口见的啊!”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你怎么不说那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你别气我啊!是你拗着说要一个导游的。这岛上,这季节,根本就没人来了,哪来的导游……。” “其实,一片云,一只小纹斑蝶,一颗星砂,都可以带你去玩一个下午的……。” 对啊!如果你把自己框死了,你是张着眼也是盲目的。 皮皮站了起来,跳到另一端的岩岸上去。岩缝里窸窸窣窣的爬出几个蟹来。 “导游要我们过去。”小邱微笑说。 夜幕慢慢地罩了下来,我们在星星铺起来的沙滩上奔跑。 “我们的导游从来都不下班。”小邱喘着说。 “对!也从来不会不耐烦。” www.xiaoshuotxt.com 寂寞杀了所有的人 txt?小?说?天堂 几个人在争执着。 忧郁阴霾的说: “我可以叫人一蹶不振,倒地不起,整个的毁去人的一生。” 忌妒酸溜溜的说: “忌妒心可以杀人。” 悲伤哭了起来: “悲伤会杀了自己。” 喜悦光在那儿笑着。 愤怒大声的叫骂说: “都不要再说了,我的力量最强大……。” 突然,有人推了门进来。那人低着头踽踽而行。穿过众人完全无视于旁人的存在。 忧郁很焦虑的问说: “你是谁呀?”他也没有搭理,还是慢慢地往前走去。 愤怒生气了起来。 “喂!站住。你这家伙,他在问你是谁?” 忌妒斜着眼,鼻孔里出气的声音说: “什么嘛!阴阳怪气的家伙。” 悲伤大哭了起来,惊动了所有的人。 “呜!他是我的远房亲戚,他是寂寞。呜……” 喜悦拉下了笑脸,也有了些愁苦的样子。 那人渐行渐远,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后面拖着一道很长的身影。 “他太强了,看来我们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喜悦幽幽的说着。 愤怒暴跳如雷,几近歇斯底里的大嚷说。 “妈的!寂寞杀了我们所有的人……。” wWw。xiaoshuo txt.coM 寂寞带我去散步 txt?小?说?天堂 寂寞在海边走着,垂首无语,只是走着……。 走了很久,他看见一棵草,他走了过去。 “你跟我做朋友好吗?” 草颤抖着没能回答,寂寞失望的走开,草就变枯黄了,瘫倒在地上。 寂寞看见一颗石头,他驻足低头说: “你陪陪我好吗?” 石头紧紧地捂住嘴,不敢回答。 寂寞又失望的走开了去,石头就变成了沙砾,在海浪里翻滚哭泣。 寂寞望着远方的夕阳说: “你要跟我做朋友吗?” 夕阳躲到了云影的后面,一下子就天黑了。 寂寞抬起头来,悲悯的问说: “跟我做朋友吧?” 星星拖着一道光,跌了下来。 月亮慢慢地从云里伸出头来。 寂寞刚要发问,月亮的脸颊上就缺了一角。 寂寞还是一个人,垂首无语的走着。 寂寞实在是很寂寞。他听说哭一哭会好过一些,可是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哭。 他只是寂寞着。觉得身子里仿佛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啃噬着人。 寂寞在黑夜的海边上走了很久很久……突然远远地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一动也不动的,似乎在那儿坐了很久了。 “请问你是……?” “我是老寂寞。”头也不抬起来的,只是回答。寂寞正想问他说,为什么我会这么寂寞。 老寂寞轻轻地说: “因为我们都爱挑食……。”(大概是从小草到月亮……你只挑选你需要的。所以有原则的人,都寂寞吧?) 寂寞再也不发问了。就在老寂寞旁边找了一个位置,安静地坐了下来。 wwW、xiaoshuotxt.com 流浪珊瑚 t?xt_小_说天\堂 四月的某一个礼拜一,我接了他打来的电话。他说:“流浪珊瑚已经走了。”电话两头就一片的哑然……我从那个岛上回来那天,那条好脾气的狗没来送我,虽然走得很匆忙,可他还记得给我们买杯咖啡。我们在凉风里啜饮着那杯咖啡,点着了烟,坐在四月的凉风里,才发觉那条好脾气的狗昨天黄昏里,陪着我们去灯塔那头散步之后,就没有回来了…… 他说:“应该是春天来了的关系吧……?”说完还若无其事的笑着。 我看了很心疼,努力的想找些话来说说,我了解他这几天下来所有话的关系。 他老问我一些男男女女情感上的事。 他说,他爱一个女孩爱得很深。女孩吓他说:“如果一定得老死在这个岛上,一点都不肯改变的话,那他们的情感也就完了。”她说,她要跟他一个好朋友搭上飞机,去美国…… 我总以为秋天才是离散的季节……。 那天黄昏我们站在灯塔下面,仰头望着三万英尺高空拉着细长的凝结云的喷射机,我听见他说:“流浪珊瑚就要走了,就要坐上像那样的飞机,走了……”微风里,我还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我还在想秋天才应该是离散的季节。 灯塔下面三十五米深的水里,住着一些奇怪的珊瑚,铜板那般大小的、巴掌那样大的都有。这几天里,他陪我下去过,在水里,我还以为是分解了的扇贝。 没有根,没有岩床,就只是静静的躺在那儿……。季节变换来了大潮水时,就随着潮水漂流走了……。他是那样说的。 “流浪珊瑚?”我以为是他胡诌的名字。 “珊瑚不都长定在岩床上面吗?哪有到处漂流的?”我还自以为什么都懂的跟他争辩着。 “是流浪珊瑚啊!从小我们就这样叫她的。” 四月里的某一个礼拜一,我站在喧嚷的街心挂了他的电话之后,想他一定又在灯塔下面的沙滩上狂奔了起来。 “don’t get mad …… don’t get mad …… don’t get mad …… please forgive me …… it’s hard to explain ……” 我猜她一定是那样对他说了,恋情不都那样。也就不再怀疑他的她会像流浪珊瑚一样漂移走了。应该要有好一段日子的煎熬吧!人们总是笨拙的以为珊瑚不会漂移。 我在想,我从那个岛上回来的那天,那条好脾气的狗没有来送我,我就应该知道季节已经要变换了。 而且,不是只有秋天才是离散的季节……。 “我觉得我的她就像是流浪珊瑚。从来没有相信她要离开,会安静的陪着我,陪着这个沉默的岛……。”那天散步回来时,他还是那样说着……。 四月的某一个礼拜一,我感觉,他在电话那头轻轻的哭了起来……。 w w w. xiao shuotxt. co m 一把想要退休的牙刷 **t*xt小*说**天*堂 阿洛白天醒来,昏昏沉沉地,拿起牙刷,却挤不出牙膏来,没了牙膏。 他……没有戴眼镜。其实看不清楚自己的牙,也没有在乎过怎么刷。 阿洛在夜里回来,筋疲力竭的,却没有忘记买一管新的牙膏。 他拿下眼镜,挤了新的牙膏在牙刷上,其实看不清楚自己的牙,也没有在乎过怎么刷。 阿洛熄了浴室的灯。 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打起呼来睡去了。 秃了毛的牙刷,在黑暗里嘤嘤地哭泣。 牙刷觉得很愧疚。 阿洛的牙,没有新牙刷,渐渐的烂了。 牙刷觉得很累。 阿洛是忙碌的现代人,却有一把想要退休的古代牙刷。 wWw:xiaoshuotxt?com 寂寞带我去散步发 #txt$!小@说天^堂& 她戴了假发,把长及臀上的长发藏了起来。 是秋天的样子,天气凉凉的。所以她想那样变化一下。还刻意挑了件紧身花短裙穿。 同事都跑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跟男朋友分手了吗?” 被倒会了吗?” 是不是要辞职了?” 她在厕所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吓哭了。 好象犯了一个大错的感觉似的。 隔天,她就去把长发给剪了。。 wwW。xiaoshuotxt=com 选择离开的身体 txt小xiaoshuo说天堂 他看见自己的身体站在床沿。 屋里一色的白。想是一所医院的样子。 身子欠身行礼。右臂下挟着钢盔一样的脑壳。 而他的脑子掏了出来,安放在枕头上。 他听见他的身子怀着愧疚的声音说: “老大!跟着您太辛苦了,我决定离开了,对不起!” 声音很细柔,但在安静的房里,依旧有些回音。脑子应该也听见了,却回不了话。 想自己的身子累得跟不上脑子,总不能配合,迟早得要打一架。 大概是为了不这样,所以身子遗弃了脑子,选择了离开……。 wW w.xia oshuotxT.Com 积雨云过来了 (/t/xt|小/说天|堂) 疯子在海堤上跑了一天,他裸露的身子晒得乌黑,皮肤松垮。 还唱着歌哪!是自己编着唱的。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歌仔戏。像高档的无调性音乐。 那人捡起一颗海螺,凑在耳边听着,风里传来远雷的低沉闷响……。 这海蓝得叫人心里发疼,情绪里忧郁。 那人去杂货铺子买烟,铺子里的阿婶见他老盯着那疯子瞧。笑着说: “每天就那样乱唱,也不晓得在唱什么?” 那人也走在堤上,远方的积雨云慢慢的凝结。 他觉得疯子是这样在唱的。 “你错了!其实这堤上没有忧郁……那是微风下的大洋,沉藏了许多许多的故事和满足。所以你以为那是空无一物的蓝……。” 堤上突然下起雨来。 w w w. xiao shuotxt. co m 什么爵士乐 t-xt-小,说--天.堂 他一直都觉得爵士乐是乱弹的。 不管别人跟他解释,说那里面有所谓的……默契、和弦、共鸣,甚至还有呼吸。 怎么连呼吸都有关系呢?不懂。 所以他就更肯定爵士乐都是乱弹的。 可他又不服输,他不能忍受别人都懂,而自己不懂,那样很没面子。 他猜想。很多人都不喜欢爵士乐,可能就是因为怕没有面子,就装懂了去了……。 他越发的觉得爵士乐都是乱弹的。 他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上班、下班、上班、下班……。 他太太怀孕了。怀孕的女人脾气很怪,你是知道的。 怀孕的女人在冬天的夜里,突地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来说。 “想吃面茶……。” 什么面茶……?”他又气又急的,在深夜的两点。要什么面茶。 “就是那吹着笛子,冒着烟的摊子,卖面茶的。” 那是会跑来跑去,没有固定地点的耶!”他更急了。 他曾经听见过,但不记得几时,也不记得是在哪儿了……。 怀孕的女人没有再拗下去,只是坐在床沿,发着呆。 他起身穿衣下楼去发动了车子,屋外凉飕飕的。 车开了很久,从市中心开到别个县市去了。他猜想乡下地方,比较可能有那玩意儿。 因为怕错过了面茶摊子的笛声,车开得很慢,也不敢旋开音响的钮。 过了多久了也不太清楚。伴随着的,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忆。还有一点点关于未来的想法。 还哼了调子起来,自己发明的。 没有词,只是轻轻地哼着。让自己觉得舒服。 不知道自己哼了调子起来,有那么一下子还忘了自己开着车要去做啥?要去哪? 兜了一夜。天快亮时回到了家。 没有买成面茶。或许那笛声只是儿时的记忆吧?面茶或许已经绝迹了。他微笑的进了家门。 怀孕的女人,耐不住久等,早就又睡了去。他在床沿坐着。 有一种感觉在胸臆之间,很想去说它,却说不上来。他坐在床沿咀嚼着……。 一直到以后,听见有人在高谈着什么爵士乐,他还是笑而无语,就越发的叫人觉得,他是真懂爵士乐的。 去逗他发表点意见时,他也只能: “啊!什么爵士乐……?”都想起那夜自己哼出来解闷的调子。 也许,他就都一直活在爵士乐里。说真的。 那这真是不知道怎么去说……。 www.xiaoshuotXt,coM 我往哪里去,才能找到自己 t xt+~小<说+天>堂 那人在南部谈败了一笔生意,半年的心血都白费了,准备要回台北去受死。 经常都是最后一班飞机的,今天倒早了。 太阳还斜挂在半天上。 他在候机室里,人来人往的。可是隐约的一直听见一首老歌。 “我往哪里去,才能……找到自己。”心中翻腾不已。 他上了飞机,拒绝了空服员关心的问候,颓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拉拉杂杂的一直听见驾驶员在广播里说了许多话。 “要摔飞机了吗?这样也好。”他真的这样想。 “我现在要把飞机向左边靠一点,这样各位就可以看见夕阳下的嘉南海岸,如果你眼睛还好,左下方那幢白色的建筑就是……安平古堡。” 他旁边的客人,欠身挤了过来,他看过去,好象大家都这么做。 他无奈的让身。是那房子没错,南来北往的几百趟了,从没注意过它倒是……。 太阳快要淹没在云影里了,这样的景致应该每天都有吧?他想。 挺美的,他吸了吸鼻子,要来了一杯咖啡,啜饮着。 “右边的旅客可以看见玉山,已经慢慢地消失在暮色中了……。” 连季节都忘了,他发现山巅上还有点残雪,映着夕阳火红火红的。在这地方住了几十年了,山都没去过一次,真是的……。怪起了自己。 “今天是个满月的日子,月亮正挂在我们的右上方……。”这驾驶员喝酒了吗?一路说个不停。 静默了一会儿,突然很想知道现在又飞到了哪儿,台中了吧? 老母现在大概吃完了晚饭,对着电视里的连续剧又掬着一泡眼泪了吧?不知道失意的小儿,现在正拉着尖削的声息,飞过了老家的天空……。 “现在夜色已经慢慢的罩下来了,在左边遥远的海上,有一些灯火,那是石油公司在桃园外海的钻油台……。” 他看见整台飞机上的人,都向着自己这边倾了过来,空服员着急的走动,忙着唤人回座。 “危险哪!”他突然想叫了起来。都没人去跟他说说吗?前面开飞机的那个家伙。都忘了自己刚刚还想,不如就这样摔飞机算了。 飞机在晚风中滑向夜的台北。没有一些些的颠簸。 他刻意的等到所有的人都下了飞机,赖到驾驶舱门边。那开飞机的家伙从窄门里穿了过来。有点怪叔叔的样子。 怪叔叔微笑着做了一个手势请他先行。 门外有点凉,他拉了拉衣领。心里却是温热温热的。 “我说是像鸡嘛!嘉义上空那朵云……,我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鸡嘛……。” 在冷风里,他听见怪叔叔还在跟他的副驾驶争辩着。 www.xiaoshuotxt.,com 寂寞带我去散步蛙 .t|xt.小.说天+堂 那家伙在刷牙时,突然听见浴室的角落里传来了蛙鸣。 他想。什么时候,这里搬来了蛙。 浑浑噩噩地,坐在餐桌前,放一卷昨夜没有结束的录影带看。 电视坏了。荧幕上满是蚊子似的黑影飞舞,只传出片子里的音乐声。 不想去理它,就这样播放着听。 “唧!唧!唧!”浴室里传来的蛙鸣。 “不是求偶时才叫的吗?”那家伙想。 而现在是中午十二时,外头下着倾盆的大雨。 pink floyd 的吉他很够力。有点感动,却不知道是属于哪一种(感动)。 坐了很久,就那样盯着电视荧幕上的蚊子,听着。 “ha ~ do you think you could tell。” “so!so you think you can tell。” “唧!唧!唧!” 他起身去了浴室,蹲在角落里。想要见见它,那只多嘴的蛙。 旋掉了pink floyd,蛙也停了叫声。 他来回了许多次,有点闷。想生气。 突然觉得自己夹在蛙与pink floyd中间是多余的。 蛙把那很强的吉他声,当做是对手了。 他又把电视旋开。 在“唧!唧!唧!”的蛙鸣声和吉他声中。 浑浑噩噩地又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WWw.xiAosHuotxt.COM 笑话冠军 t.xt.小..说...天.堂 他昨夜没有回家去,借住在朋友家。 起来时嚷着要去洗澡,洗完澡坐着发呆。 朋友给他干净的衣服,要他换上。 他嗅着自己的衣领说: “还好,闻起来还有一点良知……。” 很久没有回家的爸爸,为了缓和晚餐的气氛说了一个笑话。 “我说一个笑话给你们听。” 两个女儿低下头去,不停的扒着饭。 “有一个人去上厕所,刚蹲下来就看见面前有一行字:请向左看。” “那个人就向左看,又看见一行字:请向右看。” “那个人又向右看。右边还有一行字说:请向后看。” “那个人就转过身子去看后面的,上面还有一行字说:好了,你现在可以大了。” “哈!哈!哈!”自顾自地就笑了起来。 两个女儿在厨房里陪着妈妈洗着碗。听见母亲说话了: “真是本年度最难笑的笑话冠军了。” 两个女儿就笑了。 www。xiaoshuotxt。com 寂寞带我去散步父亲 t/x/t小.说。天.堂 屋外开始飘起雨,这季节里的雨,都不太大,因为有些风,还是有点凉。 早过了打烊的时候了。国仲遣走了助手,想再陪屋外那男人一会儿。 他问过他如果愿意,其实是可以到屋里来坐的,不必待在屋外淋雨。 也许是忧心进了屋子反而看不清楚来往的人。那男人只是客气的说,坐在那儿就好了。 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季节。屋外的男人却说是来等人的,已经坐了一下午,而现在已是深夜,早过了打烊的时间。 “是我的小儿子,部队里来电话说,他已经跑了一个多礼拜了……。” “如果三两天内再不回去,就只得送军法审判了。” “怎么就确定,他会在这儿呢?”国仲问他。 “他有一点存款,我拜托人去打听了一下,知道昨天他就在对面的提款机里提了一些钱……。” “所以猜想,他应该还会待在这里……。” 国仲不忍心跟他讲,这么晚了,根本不会再有人出来逛了。 去帮他再倒了一杯热茶,那人又是客气的说,真是打扰了,如果方便的话,就锁了门,让他在屋外待着。 也不知道要再跟那人聊些什么,国仲就踱到音响前。将音量扩大了些,好感觉热闹一点。 雨夜里neil diamond就低声的唱着:“dear father, we dream we dream……” “who are we? we need, we need……。” www.xiaoshuotxt.,com 知啊!知 t,x\t,小,说天,堂 小杰战战兢兢的活像个躲债的人。老远的就看见那家伙今天又当班了。 白色的制服,一点都不洁净,油光的头发,苍蝇站上去都要滑脱下来,红着眼,永远都一副没有睡够的样子。 真要命!他想他八成有点神经病,一个人站在柜台前,嘴巴还念念有词的,不像是在哼歌。 你知道人在哼着歌的样子的。 神清气爽,脚上还要打着拍子,但这家伙并不是,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念着些话,间或紧张的咬着牙,过一会儿还触了电似的,猛力的曳着头。 这公司上上下下的就只有这道口。他老兄三两天就会轮到这儿来当班。 叫这样神经兮兮的家伙,管理这大楼来来往往的几百个人。 这样的城里,你说这谁是疯了的?谁又正常了?挺讽刺的。小杰是真的害怕了他。 小杰摇了摇头,期望自己今天是隐形人,夹在人群里,混了过去,没被那家伙看见。 “啊!杰哥!小杰哥哥!好久不见了。我回乡下去了一个月,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小杰打心里苦笑,记得每次散人时,心里想的都是: “永别了!朋友!大哥!饶了我吧!不要再来烦我了。”两只脚却又好心的定住。 像一部超写实的电影,不要的桥段,一点废话都没有的就剪去了,那人是憋了很久了,接上了上一次分手时没完的话题。 “我妹妹下午又打电话给我,又骂我说:‘啊哥你年轻的时候,不是也有很多理想的吗?怎么连跟你借两万块都没有呢?’我就跟她说,再等我一下嘛,这世界这么大,一定会有赏识我的人,我也不甘心每天都待在这门口,帮人家看门嘛……。我休息了一个月,很痛苦,回到台东老家去了……。唉!” 小杰顿了顿,忍住将上了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年来,两个人都知道要怎样对付彼此了。 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这家伙就知道自己在楼上的唱片公司上班,很积极的就在家里就着破败的手提音响,录了好些带子,三不五时的拿来向他推荐。 有弹着吉他和着的。有喝了酒似的胡乱的清唱的。有写了句子的,也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拉拉杂杂哼着的。 起初,也就像对待所有有心写作的人那样,支支吾吾的回话说: “嗯,我觉得应该写得更深刻一些,比如说现代人对感情的事,是不太问缘由的,过程是没有人会在乎你的。像最近那首很红很红的歌……,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你了解我的意思吗?”很正经的,小杰还刻意的将后面的句子哼成了歌来唱,真的希望他能够懂。 “啊你是说……要跟得上流行吗?”那家伙又咬了咬牙,触电似的曳着头。 “不是什么流行不流行的啦!要能真的感动人,没有人会在乎你关了房门干了什么事的啦!要洒狗血!你要能写得出每个人共同的欲望才行。” “唱啊!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啊……他妈的!欠我的一百万还我……。那样才行。你懂我的意思吗?” 大概是太过于认真了,在起初,真的!小杰也没有真的马戏过他,总是会热心的牺牲了自己午饭或晚餐的时间,就在大楼出入的柜台边,跟他扯上老半天。于是后来就没完没了了。 “说真的。谁懂呢?或许那家伙还天才些呢?”每回小杰跟他聊过上了楼来,坐在自己靠窗的美丽的办公室里,总是这样的想着。 也许一开始,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吧?看来,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能力去决定自己坐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而这一回,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待在这大楼的上头,而那家伙在楼下守着门。于是彼此就有了那样的邂逅,勉强的对话。 他真恨自己没能在生活里,再悟出些什么人跟人之间的真理来,好去对那家伙说。 “啊老哥你不是从小就很有才气吗?家人也都一直以你为荣,你要振作啊老哥!唉……!” “我也很痛苦啊!这世界那么大,一定会有赏识我的人哪!”每次都会有这样的引子,作为他话里的起头或结束,总弄得小杰在 他那美丽的办公室里,老半天仍回不了神。 “我跟你换个位置坐坐吧?大家都在混,可能我混得比较高明吧?”记得有次闷极了,也曾经生气的这样对他说。 “哈哈!老哥你开玩笑了……。” 小杰看着他脏污的领口,发亮的油头,实在没有勇气盯住那家伙的眼睛看。 每个人的眼睛都像是一扇不能遮掩的窗扉。 “知!是何其苦恼的事情啊!” 他想到那个听来的,有关于天山山脚下,大草原上的故事…… 旅人问放羊的小娃儿说: “娃儿!你放羊做啥?” “放羊……。羊肥了好赚钱娶媳妇啊!” “娶媳妇做啥啊?” “娶了媳妇好生娃儿哪!” “生了娃儿做啥呢?” “生了娃儿好放羊!” 然而“知”这道欲望的窗扉,已经开了,无法再掩上了。 小杰站在这柜台边上。人们来来去去的,实在再也听不见那家伙后来的唠唠什语……。 看来,知会带人到一个无法习惯的新地。 www.xiaoshuotxt.com 那个谁!那个谁 t,xt,小,说,天,堂 猛地转过身来,我以为我眼花了。 “耶!那个谁!那个谁!” 显然他这是把我给忘了。不好意思跟他说,圈子里的人都说,相哥已经死了。 这会儿,当然不是鬼魂,他好端端地就站在我的旁边。 “相哥!你不是死了吗?”憋不住还是说了。 “是啊!是啊!所以都是在晚上才出门来呀!” 你看他还是刻意打扮了才出门的。香喷喷的还擦了香水。 “阿牛他们说,你在国外出事死了。是吗?夏威夷还是哪里听说?” 相哥年纪大了,动作迟缓,有点像是掐住了脖子在说话。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不会吧?我一直待在台湾的啊!” “那死的可能是别人,大概是我听错了。” “没关系!不急不急。”伸手跟酒保打了个招呼。 “那个谁?那个谁?最近怎么样?”他笑眯着眼,一点也没介意他刚刚才死过一回。 “很好啊!托相哥你的福,没生病,也没……。”自己也不知道要叫什么好。差一点要接上还没死这样来说。 “啊你那个朋友,那个谁,那个谁……今天没来?” “没有!老婆管……气管炎嘛!哈哈!”很肯定他记起我来了。连我的朋友他都记得不是吗? 说完,他就站着不回话。直伶伶地盯着吧台后的那一排陈列的酒瞧。那感觉像魔上了身的乩童。酒瓶里有神在呼唤。 你该了了。这酒店里的人都懂。相哥不是随便的人。这吧台边上这么多人,他就挑你身边站。是有原因的。 庙堂里,如果该当有个乩童来解释神对人的旨意,我们这暗夜里的殿堂,就该当有相哥这样死去活来的人,来增添大家生活的色彩。 我想他是渴了。 赶忙叫来了酒保。 “阿牛!阿牛!赶快给相哥来一杯。记我单子上。” “是!马上来。”阿牛抓起最陈年的威士忌。做了一个夸张的拽手动作,橙黄的汁液在冰杯里满溢了出来。 “double,double!”倒完了,还大声嚷嚷。 “好!我就干了这杯。”他仰头就干,眼都不眨一下。握住酒杯的手指上,满是怪异的戒指。五十多岁了吧?身上装戴了几十斤各式各样的饰品,只有非洲那些老巫师才这样做吧?牙买加那个吉米什么的鬼吉他手,如果没有喝药喝死了,晚几年老了大概也就是他这样子。我告诉自己说,觉得自己很懂。 不待我悬在半空中,仍未回敬的酒杯,他老先生就转过身去,跟另一边的人又搭讪去了。 “耶!那个谁?那个谁?”我僵住在吧台边上。心里想,看来他是不会在乎我是不是要喝这杯的。知趣的就放了下来。听他跟别人屁去。 “啊你那个朋友!那个谁?那个谁?今天没来?”那被问的人。常客嘛!挺面熟的,还搔着头,急难的在想着相哥说的那个谁是谁。 相哥还是认得他的嘛,我说。他连他的朋友都还认得哪! 有点接不下话了大概!那人。帅气的发声又叫来了酒保。 “阿牛!给相哥倒一杯。记我单子上。” “是!马上来。” 哇!真厉害,前后不到一分钟耶!相哥就喝了两个double double。 相哥又转过身来。我觉得他换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他半眯着眼,可两个眼珠子的比例都不太一样。 这表情我见过。常常我以前在学校被人家整时见过。末了还要撂下一句话: “你想怎样?你再看!你死定了。” 当然!相哥哪有什么把柄抓在我手上。他干嘛要恐吓我呢?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 “我们都了戏我们在干嘛就好了。”于是我就笑了。没来由的还说: “嘿嘿!相哥,我了!我了!” 他一伸手,拿走了我方才忘了喝的那杯……。 “相哥!相哥……”屋角那桌,穿着灰西装的小伙子。领着几个年轻漂亮的妹妹,都正往吧台我这儿瞧哪!我得意的陪着笑,那意思是说,我跟相哥可是很熟的喔!眼一瞥,隔壁请相哥喝酒的家伙,也转身笑着。 气氛真好。这会儿,我看见厕所边上的,进门口那儿的都相哥相哥的叫嚷了起来。好象大家都挺熟的。 夜里,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不认识几个人是很逊的。 更何况,他是死去活来人人都认得的相哥哪。 “阿牛阿牛!帮相哥倒一杯,相哥请这边坐。”每个人都争着。相哥就往那桌走去。不用人召唤。我就跟着相哥。很自然也不太自然的就在人家桌边坐定了。 “相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艾美!真妮!还有……哎哟!我也忘了。”看来是刚认识的。 “随便随便!啊你那个朋友,那个谁?那个谁?今天没来?”我奇怪这里怎么每个人都合该有一个没有来的朋友。 好象算命哪!真准。每一个人在算命的嘴里都合该有一个不顺利的过去。 管他的!那个被忘了名字的妹妹,扭了扭她的臀,好象身上长了虫似的。丰满的躯体塞在那套窄得恰恰好的黑洋装里,像灌了肥肉的腊肠,都快出油了。胸衣挤出来了一半。花俏的蕾丝边磨在皎白的酥胸上,发出了光芒,像暗夜里的灯塔。这酒店里所有饥渴的眼睛,大约是那迷航的小船,都不住的往那驶了过去。 我吞了吞口水,就陪着笑。有没有人理我,也不是很在乎了。 相哥真的很罩。坐在他身边,隐然的觉得他真是有股气,慑住了人。你看大家都往这儿瞧。我才不要像刚刚杵在吧台边上那家伙。还杵在那没人搭理。说不定人家还说他是同性恋哪?人不能太有原则,有原则的人都孤单。更何况是这么深的夜里了,还要什么原则。 我就坐在那,陪着大家笑。 后来,我饿了。晃到巷子口,点了碗面吃。 面店的深处摆着各家神祗的牌位。边上的电视里,身着袈裟的年轻尼姑,呢呢喃喃的在讲着经。太远了,我实在听不分明。 况且,我实在太饿了。只知道自家的五脏庙重要。天都要亮了,干嘛去分辨什么大道理呢?挺累人的。 我嗅着汤没趣的抬头看。这尼姑挺面熟的。眼睛一个大一个小。记得谁说那是阴阳眼。昏昏沉沉地想了起来,不就是我娘说的吗? 我娘还是这家伙的信众呢!几天前为了参加她什么大德大能的法会,起早赶忙心不甘情不愿的还送我娘去坐早班飞机哪! 是她没错! 可我就没我娘那么大的兴致了。我有我自己的乐子。 那一夜,我分明是笑着回家的。我觉得我也悟了道。 如果要膜拜,那我就去找相哥好了。 相哥是那种无聊的夜里,这些蟑螂跳蚤们的神祗。 也不必那么神啦! 我的意思是说,我常常在这些无聊的夜里,混来混去的。总的来说,认识的人不是没有,也只有相哥会主动的搭理我、抬举我。真的在你很寂寞的时候,就扶了你那么一下。挺真的。我都能一路笑着回家。有一阵子见不着他了,我还真担心,他真叫阿牛他们说的,已经死掉了哪。 就这样。下回见到相哥,我要提议他成立一个教派,我觉得相哥神多了。我可以感觉站在相哥旁边时,店里的妹妹都会偷看我……。 嗯……。 你别怪我把故事说得不周全。 大道理我才懒得懂。 我在制片厂捡了个助理导演当。我老住在家里。收入是起码还凑合着够用。而真的打我退伍那天起,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人来管我。我娘成天问神拜佛的,有她自己的事要忙。 我不是要解释我的人生观有多罩。 我真的觉得,这世界空虚的人越多,那杂七杂八的神也就跟着越多。 这不是什么大道理,也不需要懂。 我叫“阿洛”,我不是“那个谁!那个谁。” 但或许像相哥那么神的人,要记住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老忘记我的名。 那没关系。 如果有天夜里,如果你真的记不起我,就那样叫我好了。别装神。 不然只会让我瞧不起你。 ww w . xia oshu otxt.co m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t(xT小说"//天,堂/ 小毛是阿洛在这道馆里认识的朋友,道馆是两个人对这山坳里这破庙的另一个称法。想是武侠片看多了。两个人在这深山破庙里待了好一阵子。你看我,我看你,都清瘦了不少。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就把自己想成了仙。早课的梵音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着,天都还没亮,两个人就架着扫把疲惫的斜依在廊柱上,说着梦话。 “蚊子!干伊娘咧!”阿洛生气的往自己的脸上拽了手去,一摊血就糊在皮上。“破戒了!还讲脏话。”小毛瞪着眼认真的说。“伊娘咧!都快憋死人了,它还在吃我的肉,吸我的血,我咧!还不能杀生。”庙里有规定,是不能杀生的,蚊子当然也是生灵。这要叫庙里的老主持看见,就不太好说话了。 也不是和尚,两个人还理了个小平头,心里都觉得很闷。先是这样的。两个人的大学联考都毙掉了。在家里发了好几个月的呆。朋友打电话来,阿洛都说:“不知道耶!等当兵吧!要不要重考……。不管了。没想过耶!再说吧!”阿洛那信神信佛过了头的老母,有天突然哭天喊地的要阿洛到这深山的破庙里来。“没有当兵那么惨吧?就当做是度假那样。你也可以在那边温习一下功课,明年再考呀。”阿洛他娘是这么说的。 肯定还缴了些钱,这些阿洛也不在乎了。说真的,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可以躲开他娘每天大呼小叫的。 “修炼去!管他娘的,翘头了再说……。” 来了几个礼拜了?都忘了,小毛搔了搔他那扁头,照他自己的说法,吃素吃昏了。来时的那股新鲜劲过头了之后,两个人现在都这么说:“伊娘咧!再这样下去,会疯掉。” 两个人交了朋友,天天夜里的腻在一起,彼此谈谈天,也没有什么再不好说的。“你看昨天夜里又画地图了……。”小毛拉了拉他那像面粉袋似的短裤头。糊了又风干了的一片,结在下裆上,反应在藏青色的布面上,真的有点显眼。“六根不清净,阿弥陀佛!”阿洛故意促狭的这么说。“你别在那里给我装假仙了。你就不会……。” 阿洛扭了扭身子,拄着扫把挡在裤裆前,尴尬的笑着。青春期中的少年,那堪得住这几个礼拜的折磨。又是吃素的,又是禁绝色欲的。集中营似的,弄得人其实一点都不平静,真想逃走。 在家的日子还好,对着黄色小书,自己拨弄拨弄,有点罪恶感,也罢了。说来也正就图着这带点罪恶感的乐趣哪! 在这深山野庙里,大家伙一起生活,磊磊落落的毫无隐私可言,积压在蛋囊里的那些汁液,伴随着夜里莫名而起的春梦,不定在什么时候就奔泄而出了。阿洛感受着晨起膨胀之后还温热的下裆,回忆着夜里做的是哪一位女明星曾经来过的春梦,愣住在那儿。 “你给我转过来,我看看……”小毛做势要检查阿洛的裤子。“蚊子!干伊娘咧!”阿洛奋力的又拽了手去。青春啊!青春。真是苦煞了人。 说这人哪!也真有趣。你要知道,这天地间不能解释的问题,要多少有多少。书上说的,可也都懂。书上没说的,问不出所以然来的,就跑去问神问佛,而众神佛皆无语。不就说了吗? “佛曰,不可说。”那这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两个人无力的在晨光的廊柱之间扫着地,心里都在盘算着,离开这里时,要怎样再去挥霍这几个礼拜来储存的精气。 “阿洛!你说,我们在这里憋了几天就满成这样子,那些老师父们,从不近女色的,不知道会怎样喔?”小毛贼贼地这样问。 “十滴血,一滴精,大概都吸收掉了吧?”阿洛想起那些杂七杂八的电视节目都是这么说的。 “吸收个屁啦!吸收。啊!我的怎么都没有吸收?”“可能,可能是修炼不够吧!”阿洛也很想知道自己这青春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做什么事都不顺利。书念不好。找事做也没人要。考不上大学,就更伤神了。阿洛真希望大厅那些神佛哪天能够真的走动起来,给他一些答案。 当!当!当!的声响,早斋结束了。厅房里的僧侣们都鱼贯而出。主持老师父,逆着光,慢条斯理的踱着步子,正要往自己的厢房里走去……。两个小伙子见着了老师父,赶忙垂下脸来,要让过。阿洛偷偷地抬起眼来望着他。七、八十岁的老人,慈眉善眼的。听老母说人家七、八岁就出家,想必早就得道,心如止水了。 可这男性共通的问题一憋就憋了几十年,想必也挺苦的。有点想笑,但见老师父在长廊里逆着光的样子,顿时觉得神圣无比,那些笑闹的念头,也就硬生生地给吞了下去。老师父亲切而平静的走过两个小伙子的身边。堂里梵音又起。令人感到肃穆不已。望着老师父渐去的背影,阿洛的心里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幸福感。小毛真是慧根不足,不能感受到这股庄严。小毛危颤颤地像发了癫的病人,突地跪了下来。唤了一声: “上人!”事出突然,阿洛不知如何是好,也跟着就跪下来。老师父顿住了身子。慢慢地转过身来。眼光温柔得像九月天里的微风,轻扫过亮丽的廊柱之间。 老师父定了定神。 “嗯?”就那么浅浅地一声。 “嗯!嗯!”阿洛想,小毛八成是病了。看他胀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说。说吧!”老师父鼓舞着。 “嗯……”小毛还支支吾吾的。 “你就说吧!” “嗯!我等凡人,若久未行房,皆有梦遗之现象。不知上人,可有这种烦恼?”轰!的一声。阿洛觉得晴朗的天空突地响起一声巨雷。“他问了!他妈的。他竟然问了!”阿洛头垂得更低了。他感到背脊发麻,顿时时空冻结两眼发黑。也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昏黑的廊柱间才又慢慢的亮丽了起来。他不敢抬头。只能盯着老师父的脚尖看,可是盯着老师父的脚尖瞧,实在也没能分辨老师父在想着什么。功力这么深厚的老先生,应该不会生气吧?也许。常常都有人这样问他哪?阿洛自顾自的想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了胸口上的那股气。“哎!”也或许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阿洛觉得老师父似乎发出了一声极为轻微的喟叹。是在为我们叫屈吧?老师父可是过来人,知道青春是多么的折腾人啊。阿洛突然觉得有点怪起小毛这家伙。 也许。这世间有很多事,本来就没有答案,或者,也可以不需要有答案啊。“咳!咳!”老师父仿佛也有点如梗在喉了似的清了清喉咙。他说了: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两个人就跪在那儿。动也不敢动的。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阿洛想着、想着。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开始觉得脑子有点滚烫了起来。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也许……他太老了早就没有这种苦恼了。”“也许是有,但他也不好说……。” “也许是自己太不正常了,才常有这种苦恼。”“还是……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不对!那还是得回到有或没有的这个问题上……。” “哎!”阿洛听见跪在旁边的小毛也长叹了一声。云淡风清……云淡风清……。 “应该是一个适合出去撒野的日子。而我跪在这里做什么呢?”阿洛这样问自己。老师父早就走远了。长廊里空空荡荡的。早课的梵音刚刚又起。“阿洛!我们翘头了好吗?”小毛求救似的艰难的对阿洛说。“也好……好久没有去唱卡拉ok了。现在一定又有很多的新歌可以让人发泄了。”阿洛想,那样对于排解青春的压力,可能还实际一点。“也许,这世间大部分的事……根本都没有答案。”阿洛听见走在前面的小毛闷闷地说。而这声音听起来,好象一下子成熟了许多…… WWw.xiAosHuotxt.COM 鹅儿肠 xiaoshuotxt。com 我原本以为鹅儿肠这翠绿的小草,只有在秋收后的水稻田里,才会冒出头的。 我在对这岛上的介绍图片上知道,这岛上长着一种叫“海芙蓉”的,快要绝迹了的药草。所以几天来,不管走到哪儿,都盯着地上的草花瞧。旅店的老板早几天前就告诉我,说是海芙蓉对水去煎煮,对肾脾的症状有很大的疗效。 我哥哥的药瘾,昨天夜里又发作了,又哭又闹的搞了一夜,从本岛带来的点滴,已经剩不了多少了。我跟哥哥说,也许我们可以找点海芙蓉来吃吃,真说不定能止住一些痛楚。 为了这趟旅行,我辞去了工作,也没剩多少积蓄了,老板说如果真不行了,我们可以先欠着旅店的住宿钱,还开玩笑的说,不然留下来打工抵债也可以。 其实,我跟哥哥都很了解,谁敢用一个有药瘾的人,客气的说说罢了。 我想,如果有人要,我就先卖了我的车。 哥哥在崖边突出去的石头上坐着,冬天的阳光很舒服。 他手上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拔来的鹅儿肠,仔细的挑去根茎上的泥土,捡着嫩叶嚼着。 “好一点了吧?”我问。 今天我们起得比较晚,过去几天我们都会买了早餐,就在这边坐着吃。 沙滩的尽头,是飞机的跑道。红白间互的风筒在微风的晴空里轻柔的飘荡着。 “鹅儿肠……要不要来一点?”哥哥笑得很天真,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容颜了。 我抓了一点,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涩涩的汁液在嘴里泛了开来,我们都笑了。 “还有一种开小黄花的,妈都叫我们采回去做糕粿的,那叫什么呢?”他歪着头在想。 “刺壳!”(鼠曲草的一种,后来我在书上念过。) “对!刺壳!晒干了加在咸甜糕里,味道很好。”哥哥眯着眼回忆着。挣扎了一夜,脸颊上有道自己抓出来的血痕,在他原本就很苍白的脸上,更明显了。 “怎么想的,怎么想到要把那样的小草,加到糕粿里去煮。不过后来离家之后,再吃到的糕粿少了那点草花,真的就没味道了。”他拿着一根鹅儿肠小花在鼻子前嗅闻着。 “那鹅儿肠,是在哪里抓的?”我好奇的问,一路从岸边攀爬过来,也没见他停下来过。 “很奇怪喔!我还以为鹅儿肠只有在秋天的水稻田里才有的。” “一枝草一点露,妈不是常常那样说吗?大概就只要一点水,一点土,就可以发芽了吧?” “对!生命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哥哥在一年前染上了药瘾,离家好一段日子,断了音讯,几个月前的夜里,突然来了电话。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枯黄得再也起不了身了。我陪着他哭,他那空洞的眼瞳到最后再也挤不出泪水。他说,他想死了算了。 “那跑远一点去死吧!我带你去。”我跟他说。 我辞去了工作,买了一车应急的药品,就载着他离开那个让他一直深陷下去的地方。头也不回的。我们开了几个礼拜的车,认识了一些新朋友。当我们觉得别人的眼光开始奇怪时,我们就离开。 小时候,秋收后的水稻田里。我们常常在放学后背着篓子,在田埂间找寻鹅儿肠。我们比赛着,看谁能在妈妈叫我们回去吃饭前,装满一篓子。 鹅儿肠,是我们小时候最熟悉的小草花,鸭子跟鹅都很爱吃。有了鹅儿肠,我们家的鹅都长得肥肥壮壮的。 而我一直以为鹅儿肠只有在秋收后的水稻田里,才会冒出芽来。 “要不要下去游泳?”哥哥将他手上那把鹅儿肠往我脸上扔了过来。 “你会游泳?”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分开了去念书,实在并不知道哥哥后来好不好。 “我会的事,多着呢!”哥哥盯着我看,晒在冬天的暖阳里,哥哥的颊上浮起了红晕,看起来很好。 “真的吗?我可是校队喔。”我握住那把鹅儿肠再往他脸上扔去。他笑开了。 “游到桥那边。”哥哥脱去了衣服,跑在风中,声音清脆有力。 “输的是小狗。”他在水里大叫。 我转身下水时,看见那把陪了我们一早的鹅儿肠,靠在干裂的礁岩上。 “只要有一点水,一点土,它大概也就能生长在那儿了吧?”我那样想。 “啦!啦!啦……”我听哥哥在水里大声的唱着歌。我得拼命游,不能输给他。 w w w. xiao shuotxt. co m 八挂条子 t××xt×小×说××天×堂 听说条子阿国和他初中同学达仔闹开了,小邱把他们约到旅店里来喝茶,要了解一下。 我忘了,那是我到那岛上去的第几天了,反正我天天晚上都去这店的大厅,跟认识、不认识的都能聊聊,听了很多故事。 达仔还没坐定就闷声的说: “老同学了,竟然为了一只臭虫要跟我‘切’!”讨海的年轻人,黑黝黝的皮肤在灯下还会发亮。 阿国只是坐着苦笑。救生员一样的棉短裤边上绣着“东海岸管理处”一行字。晃了晃腿,很无奈的样子。 “你有跑去抓吗?”小邱笑着。尽量让人听起来不像是诘问的语气。 “就阮娘前几天晚上回家时,啊差一点在路上压到,好心就给它带回来了啊!”达仔有点耍赖,大家都听得出来。 “啊不是跟你说了吗?那是保育动物嘛!放回去就好了。”小邱劝着。 “啊放回去还不是一样,万一被车子压到,还不是烂成一团。” “很大只喔!我看是你娘留着,等好价钱时拿去卖吧!”阿国揶揄着他。 “什么东西啊!”我忙着问边上的人。 “八挂啦!”我听了更迷糊。 “啊你不能这样讲呐!啊我们住在这里,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抓,啊我们吃海砂啊!啊你嘛好,你去当条子,有薪水可以领,啊你薪水要不要分我?” 关于这夜的争执,我慢慢的有点懂了。 “那要绝种的,你知不知道啊!”小邱看起来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说了。 “对啊!”众人都附议。我也凑着热闹。 “啊你都市人不懂啦!”达仔对我挥挥手,来这岛上几天,跟他半生不熟的,他不好对我粗口。不过我也不能真的说懂。才住了几天就要介入人家的生活,实在是有点冒昧。 他们叫它八挂的椰子蟹,听说一两要好几百元,怪不得达仔他娘在路上逮到,叫她哪里肯松手。 “那你开个价好了。我们拿去放生嘛!”这看来是小邱想得出来的最后一个办法了。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是怎样办就怎样办,哪有这样买来买去的,又不是庙里买乌龟在放生。”阿国义正词严的。看起来很不爽。 “也对!不然要条子干嘛!”我想着想着突然冒出这句话来。达仔恶狠狠的盯了我一眼。我清了清喉咙赶忙闪到一边。 “啊你也真是趣味!做条子都不去抓坏人,就找自己同学消遣。”达仔大概可以感觉到,阿国从头到尾都是认真的。开始有点下不了台。不安的抖着脚,看着小邱,希望他能接点话好解围。 这大厅门一下开一下开的,蚊子起先还客气着,看准了就发起狠来了。我左闪右躲的。看看这僵局是不能解决了,悄悄的就溜了。 又过了好些天,我坐在旅店门前晒太阳,看见阿国穿着制服,光鲜的骑着摩托车,往砂岸那边巡逻去了。我问柜台里的小邱: “邱!啊那只八挂呢?” “哪有什么八挂?”他笑着。 “什么意思?”我想。 “他们那一班的,上个月同学会,阿国去本岛受训不能参加,嘿达仔觉得他是不是当了条子就瞧不起人,不知道哪天喝醉了酒,故意掰了这个故事要整阿国的。” “这么无聊!” “对啊!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岛上就这些人,拿什么做消遣啊!” 来了几天,晚上聚在一起的,来串门子的,就都是这些人。聊的,也都是我当兵有多罩啊!我床上功夫有多屌啊什么的。实在也没什么消遣,不过我还是得问: “嘿邱!啊那八挂到底是不是保育动物啊!”椰子蟹我只在图片上看过,恐怕真的是快绝种了。 柜台里老半天没有声息…… “嗯……。这怎么说呢?如果它真的快没了,保育也没用了啊!” “你在说什么呀!”突然觉得住在这岛上的人,真都穷极无聊了,爱抬杠找碴。 “对呀!保育也不过就是个词,说真的,你真的觉得阿国一个人守得住这个岛,叫那些臭虫不要从世界上消失吗?” “总要有人做点事吧?” “有啊!达仔不就用八挂来消遣了阿国了吗?所以,肯定那臭虫在大家的心里都有点份量了。这,好歹也是个开始了。” 我能说什么呢? “你们这个岛,可真是八挂啊!”我提了嗓门对着柜台里叫。 “对啊!我们这个岛……真是八挂啊!……” www。xiaoshuotxt。com 月光下的池塘 [t.xt^小.说.天)堂) 桐树是恋家的植物……。 也许是后来走过了许多的地方,都再没有见过这开着巴掌大花朵的大树,他都这样想的。 巴掌大的花朵说好了似的,在中午时分一起绽放开来,粉黄粉黄的花瓣映在一下午的阳光里。象歇着一树的粉蝶,随着温暖的风,轻柔的飘荡……。 早些撑不住的,累了的,还没有来得及在太阳西斜之前就飘落了下来。孩子们捡来用草梗串成一圈,挂在项上,争辩着是谁好看。 顽皮的就拈起花瓣,摆在手掌圈起来的筒子上使劲的拍打,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去逗女生玩。 桐树长在池塘边,落在池子里变成一圈圈的小船,对着映照着满池的夕阳飘去。空气中就开始了晚炊的味道。 孩子们都散去了。 小舅舅都在这个时候,牵着老牛回来,老牛年纪很大了,外公说是跟他的年纪一样大。做不了什么粗活了,小舅舅都在黄昏时带它去散散步,吃吃草。 小舅舅都将老牛绑在池塘边的桐树下,脱了衣服,就下水去游了起来,有时候游得晚了,还不回来,婆婆就背着他,从厨房里出来。 他记得老家的土块厝,在经年的风雨里,土方早像沙子似的,散在厨房的台阶下了。 婆婆背着他,每当要经过那台阶时,都险着要滑跤,婆婆常常口里念念有词的,像在抱怨着什么。 他想。小舅舅真不乖,每次都要婆婆到池塘边去唤他回来吃晚饭。 他记得,小舅舅见到婆婆远远的走来时,就故意憋足了气,往塘心里潜去,可以看见他冒出来的气泡,慢慢的在池水里滚动着。 “真厉害!”他想。都快潜到对岸去了。他不知道人也可以这样厉害。他以为只有住在塘心的老鲫鱼可以这样做。 婆婆都背着他,站在老牛旁边,等小舅舅憋不住气冒出头来时,喋喋不休的骂着: “死囝仔!你都不要给我回来……。” 桐树花落了一地。老牛身上、池边上、水塘里,到处都是一簇簇的黄。 他都笑着。看到小舅舅从水里走过来,捡了一堆的桐树花,别在耳际跟头发上,映着水面打上来的光,像身上停了许多的粉蝶,非常好看。 他记得,那天特别的凉,也许是要过冬了,树上的花开得也不热闹了。 婆婆背着他,在池塘边上站了很久很久,他觉得勒在背上的背布条都发紧了,很不舒服。 婆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风很凉,他扭着身子,期望能引起婆婆的注意,婆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牛还是慵懒的躺在一旁。他看见桐树上稀稀落落的,已经没有多少花朵了。 他觉得好冷,太阳已经不见了。 “小舅舅真不乖,为什么这一次潜得这么久还不起来。” 他在冷风里,睁开眼睛突然看见一抹陌生的亮影。亮影里盛着稀疏的桐树花。 天黑了,太阳不见了。池塘里有一轮满月。 “小舅舅真不乖!”他生气的这样想。 荡在池心里的那一轮月影,让他觉得害怕。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月光下的池塘。 月光下的池塘让他觉得害怕。 桐树,一定是很恋家的植物,他后来走过许多的地方,都再也没有见过。 婆婆的样子,随着他的心情,常常有不一样的记忆。 但是,月光下的池塘,在他的记忆里,却从来没有变过……。 www.xiaoshuotxt.com 那时(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 ……) t.xt`小~说~天~堂 他在退伍的时候,就听过这张唱片了。那时候雷射唱片还没有面市,所以那真的是一张唱片,黑压压的一张塑胶片。 在一个冬天偶有的晴朗天里,朋友献宝一样的从山下带来的。那时候很背,什么事都做不来,成天关在鸽子笼似的房里,听那些老唱片。买不起新的唱针,喇叭艰涩沙哑的唱着。 “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 i have lost my wife & children…… but i have many friends & some of them are with me.” “真扯!妈的。这家伙真扯。”很不以为然的。那时,自己什么都没有,这家伙还有几个朋友哪!“真扯!妈的。真扯!”那时候真是这样想的。朋友从巴黎回来,给他带了这张cd,他以为他忘了。那艰涩沙哑的嗓子,又在夜里一个人时陪着他。 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也不再说。 “真扯!妈的。真扯!”那时候真的都这样。 他走到窗台前。对街的人,警觉的放下窗帘。 “真紧张,这城市。”他想。 他把这两个艰涩的声音圈住的这几年,都忘了。却想起了十九岁那年,要去部队报到的日子…… 他从高雄骑了五个小时的车,风尘仆仆的赶到国小礼堂去抽那张兵签。以前奇怪为什么人们要像老太婆到庙里去求神似的,叫那件事做“抽兵签”。他迟到了。刚巧看见乡长走到台前,伸手进筒子里去捞。陌生的乡长,决定了他人生那三年的去处。乡长决定了他的命运,他楞在礼堂门口。没有办法申诉或答辩的,就是楞在那儿。像摆在门口的一株椰子树盆景,一点情绪都没有…… 为了要赶上八点开始的抽签,他半夜就从高雄出发。骑了太久的车,脸上麻麻的……在嘉南平原开阔的田原上,温吞吞地走着,是最慢的普通列车,国家不给阿兵哥好的车子坐。像是说二十岁的男人了,不该再白吃社会的米饭了似的,给了最慢的普通列车坐。他搔搔头。心里想: “有的是时间,要去保家卫国了,一去要三年,慢车就慢车,叫它慢慢地晃吧。”头发很长,长到肩头上了,这辈子最长的一次,在那时是叛逆的表征,不是很想去……。却在三月天里穿了一件旧货市场买回来的军用破夹克,也是叛逆的表征。一只钢杯,一把牙刷,一条毛巾,一个脸盆,一床被。钢杯用来刷牙洗脸,吃饭,浇花,还要冲厕所。没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却也长了十公斤的肉,在两个月的时光里。 黄昏里托着长枪,从靶场漫步回来,班长说就要分发到单位去了,也算老兵了。就偷偷懒吧。 一伙人或坐或躺的摊在旧机场长满了草的跑道上。五月的黄昏,风凉凉的。嘉南平原的夕阳很美,他挑了根草在嘴里嚼着,抓抓头。头上没了半根毛,凉飕飕的,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长得怎么样了。 头枕着m-1长枪,刚刚才击发过的枪机,散放着火药的烟硝味。这用来杀人的玩意儿,跟他睡了两个月,现在像刚发泄过的小弟弟,乖巧虚软的枕在自己的臂弯下。夕阳慢慢的隐没在长长短短的草堆里了。前途是一片没有被应许之地,等待着自己要去开发,而十九岁那年,陌生乡长的手,决定了他现在的命运,所以人们叫从筒子里抽起来的东西叫“兵签”。 现在懂了。生命中小小的一个意外,都可以改变人生。像玩连连看的猜谜游戏。怪不得我们都对人生着迷。 “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 现在他有了一切,却突然在夜里想起了一只钢杯的日子。还有那一床被,那封远地寄来用词很怪的短信。 “真扯!妈的。真扯!”那时候真是这样想的。还不到两个月,就跟自己的朋友跑了。“兵变!”班上的同志们都是这样说的。 她在给他的信上说: “我想……我们还是朋友……。”很多男孩,就在夜里偷偷的跑到厕所里哭泣。因为没有人两天是一个样子的。所以这很扯的家伙在夜里唱着。“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 名字也就是名字。他想。其实没有人应该用一个名字用两天。而他把两个艰涩的歌声中间的那段日子都忘了。 那夜里,他轮值站岗,岗哨就在跑道尽头上。夜里很凉。他把他的m-1揣在怀里。这样令他觉得心安。小时候他很怕黑。而现在岗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几只飞蛾绕着灯在打转。他看着表,两点整。说这里以前是刑场,枪毙过一些人。“真扯!这地要荒凉些,人们就会说这里死过人……。”他熟稔的拉开了m-1的枪机。练习着装填子弹的动作,太无聊了。无聊得暗自里希望有什么东西从草丛里窜出来,他好给它一枪。 枪机在深夜里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上膛!”啪嚓。 “下膛!”啪嚓。 子弹躺在机身上,发着亮黄的冷光。 他相信疯狂有千千万万种的面貌,但是他没有办法相信,这揣在怀里冰冷的金属组合,是用来杀人的。 螳螂杀了蜻蜓,蜻蜓杀了飞虫,他明了都是基于一种生理上的饥渴,而人杀人的理由令他觉得异常的痛楚、疑惑。 所以那嗓音艰涩的家伙才会这么唱。 “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 因为今天的自己,杀了昨天的我,而明天等着要过来杀了自己。我们应该每天都换一个名字,好去面对不断的变化,越来越狰狞的自己。或许,成长真是一种失落,这人们说得太多了。年纪越大一些,就掉了些什么,或许,生命之初才是丰富的。结束的时候,就空无了。或者说,生命已经空无了。所以气息也就枯竭了。 他记得那时,他把那封叫他在夜里哭过好几回的诀别信挂在岗哨前的草枝上。端起他的m-1。准星就瞄住信封上自己的名字。来回的扣着扳机。还挂上了刺刀,将它揣到泥地上死命的戳着……。唉!那时……。 他的朋友从巴黎回来。给他带了这张说是已经绝版了好几年的cd。献宝似的要他仔细的去听这家伙用艰涩沙哑的嗓子唱着。 “i have changed my name so often……” 许多年了。有些事懂的。有些事依旧不懂。或许……懂了就失落了。就这样。他开始害怕去懂更多的事。害怕知道人竟然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失落一切。也就开始习惯性的说。 “那时……那时……。” 那时。真像是个烙印。怎么洗也洗不去。 www.xiaoshuotxt。com 阿凯家的咖啡树 t(xT小说"//天,堂/ 当大伙儿分组在比赛着用弹弓打可乐瓶子时,我转身点了根烟舒缓的抬起头来,那棵低矮的树就在山坡下,枝桠上像结了疮疤一样的密密麻麻的满是豆子……我跳了起来问当地的朋友:“那是咖啡树吗?”在这海拔一千公尺的山上。我采了几颗放在手里捻开。红色的汁液沾了一手,皮肉里果然是对称的两瓣豆子。是咖啡。 昨夜没有消化掉的酒精,还在脑子里作怪;一伙儿人看起来都好不到哪儿去……。隐约记得昨晚要散场时,我跟人约好今天到村子里来时,要买十根活的杉木。那对话,大概是这样子: “杉木!十根!杉树啦!活的叫杉树!” “土地要不要?不要,那你就是说要把杉树放在原来的土地上喽。”“土地不要一起买,那就要用租的!” “租可以,租可以……” “好!多大棵的?如果要长得像瓦斯筒那么大,大概也要一百年吧!”“哇!那你要为十棵杉树,租我的土地一百年!”头有点昏!想到昨夜的话,我自己不禁焦虑了起来。正在发愣的时候,阿凯从园子里的角落蹦了出去,拿了一根小铁锹,才说:“我们整棵把它偷走吗?”我仰望着这棵比我还高出三四个头的咖啡树,心里认真的盘算了起来。阿凯,二十岁了。他要去当兵,要捍卫他的国家,可是阿凯在十岁那年死了父亲。母亲再婚之后,就跟着爷爷和大伯住在一起,两个老的看起来都有点不方便了。阿凯在昨夜他的生日派对里说得不是很清楚。 但是我总是觉得就国家这字义来说,我汉人应欠了点国家什么,而国家却可能欠了阿凯家…… 而我这个蠢汉人,站在这个村子的路边儿上,感叹风景之美时却忘了下午阿凯他们说的:“这整个村子是在一片滑动的山坡地上,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整个垮下去,所以我们得要迁村了。” 我看着阿凯他们说他们族人死后灵魂都要去的山,还问:“要迁那儿去,没有一块地是平的啊!” “有一首歌可以证明!”阿凯跟他的朋友说:“南起老浓 北到浊水溪,这曾经都是我们的猎场……。” 而搞到现在却连一块可以住的地方都没有,“埋下去的地方总有吧!”我想。说完了觉得自己更蠢,因为有些时候他们提到祖先都是室内葬的。“就是说,就葬在家里室内的某处地下吗?” 潮来潮去,潮来潮去……。 那天下午,我在阿凯家的后园子里偷了六颗咖啡苗,晚上跟他们村子里的朋友吃过饭之后,带着六棵咖啡树苗,急忙走了,在十八号省道夜里惯常要起雾的山路上,慢慢的走着,我很想吐。 我知道自己回去之后又要生一场病,好象生病才能够处罚我自己。 www、xiaoshuotxt.com 寄居蟹偷走了邱佩的壳 t(xT小说"//天,堂/ 邱佩推门进来大声的嚷叫着。 “邱哥!你把我晾在外面晒太阳的苦螺壳扫到哪里去了?” “壳?我没有啊。”邱哥搔着头,一脸无辜的样子。 “那是人家要拿来做灯饰的耶!” “真的没有啊!前几天还有看见,不就搁在水槽下面那里吗?” “是啊!就不见了。谁扔掉的被我抓到看看!” 我跟着那条叫皮皮的狗,穿过水槽边上的洞,跑到灯塔下面的沙滩上去散步了。 心里在想。这对神经夫妇。成天尽说一些人听不懂的话。什么苦螺的壳。几天前晚餐的下酒菜。吃完了就扔在水槽下边。自己还长脚跑了不成。 我提着桶子。心里回味着苦螺炒来下酒的滋味。趁着潮水退了,我再去捡一点。晚上我跟小邱两个人叫点酒来,聊些当兵念书时的事,好打发这个平静的夜……。 皮皮跑在我前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的。我来这里两个礼拜,跟它成了好朋友,每天我们都会在黄昏的时候,漫步到灯塔下边来,昨夜里满潮,我知道现在沙岸上正躺满了苦螺,等着我去采……。 好多寄居蟹来来往往的。我深怕打扰了它们。它们扬起小小的螯,生气的叫我小心地从它们中间穿行而过。 不一会儿,我已采了满满一桶子的苦螺。我停在灯塔下面。吹着凉凉的海风。哼着不成曲目的调子。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平静而幸福的感觉。 夜里。我和小邱正聊到“滚水仔”那海边常有些不明不白的东西出现时,我们都已有些酒意上了心头。 “邱哥!快来!快来……!”听见邱佩推门进来又嚷叫着。 我们三步两步的晃到水槽边。捻开了灯。 “啊!原来是你们这些家伙偷了邱佩的壳!”小邱拉大了嗓门,夸张的叫着。 一堆寄居蟹挺有秩序的排在水槽边上。卸下了原来从沙滩上背过来的旧壳,正在换着我们方才吃完,倒在那边的苦螺的壳。 “小偷!你们这些小偷……。”邱佩笑着说。 皮皮也顺意的叫了两声。那些小偷就急急忙忙的,慌慌张张的驮起了自己选定的壳,隐没在黑暗里了。 “现在不要再诬赖我了吧?”小邱对他太太说。 “耶!那是人家要做灯饰的说……”邱佩很不服气的嘟囔着。 “好了!好了。明天再去给你捡一些吧!” 要进门时,小邱还假装狠狠地盯了皮皮一眼。 “皮皮!你这是什么狗嘛!那么多小偷!连家都看不好。” 我看看那狗无辜的眼神。心里真的很想笑。 www/xiaoshuotxt/c o m 亲爱的,我睏了 txt 小_说天+堂 他在夜里又醒来,在暗里一直盯着夜光表上的刻度看着。 秒针一圈又一圈的……。 醒来时,觉得心口绞痛,是想念某个人那样子的。依稀是记得走了好几年的奶奶领他到儿时她睡的床 ,他看着流进房里的小溪,怎地就隐没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去了。 他想打电话。可这旅店里的妇人,在傍晚时就暗示过他,店里就他一个客人,就算是天塌了,她也不肯起来帮忙了。 电话是要人接出去的那种,天亮还很早……很早……。 屋外一直落着雨,啪嗒啪嗒的。一会儿还有些听来像远远地开过来的列车声,是屋外不远处的海浪。海边开了门走去就到了,他下午里去过,高耸的灯塔,苍白的插住在岸沿上,海风很急,吹得人颊上发疼,而他就一直蹲在岸沿下涌出来的那池水边,瞪着风吹在水面的涟漪,舍不得离开。 一定是那池水的关系,才有了刚刚的那个梦,这下午里没想通的,以为那池子水是打哪里来的,就该有理由要往哪儿去似的。怎地就隐没到奶奶房里的一个角落去了。岩岸上几株草海桐,绿得要冒出油来。在灰蒙蒙的雨季里,那绿是今天里唯一的颜色了。他怀着这颜色,逼迫自己睡了去……。 听来是旅店在深夜里来了一车旅行的学生,叽叽喳喳的,朦胧中想,这南太平洋里孤悬的岛,雨季的夜里怎会有人来。 雨滴自己在说话了,高高低低的像一车小孩子要穿过廊间,走进房来。 不是听了一天的雨了吗?怎么深夜里,闭上眼,听来就不一样了。还可以闻得见浴室里,泡了水的小香皂传出来的味儿呢? 不是要躲开人,才睡到这遥远又沉默的岛的吗?怎么把雨声都想成了人。 还在想着要给人打电话,对自己有点失望。 又梦见潺潺的流进了奶奶房里的那池子水了。还是方才梦的延续。 雨声有些远去,那一车的孩子笑闹声就掉到风里的浪涛里去了……。 好长的一夜。 他伸手捻着灯,柜子上搁着旅程里带着的书。海明威这喜爱钓鱼的老渔夫,怎地在半个世纪之后来陪伴着自己呢? 下午站在旅店前等着雨停。雨只是啪嗒啪嗒的下着。店里的妇人踱过来阴森森地说。 “已经下了两个月了,今年很反常……。在这里大半辈子了,没有见过这样的……”让他听来觉得,雨不停,像是自己的错。 “会停吧!雨总是会停的……” 这雨却碍不着店里那条黄狗,它走在雨里,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毛尖沾了水结成一块,远看像大片垂挂的鱼鳞。 “不过这雨,这么细,也淋不湿人……。”那妇人说完还是阴森森的笑了,带着那条狗,真的散步去了。 那条狗从细雨中跑回来,对他说。 “要起北风了,你看跑道头那风筒就知道了。这样子再过几天,天就晴了。” 他拿出自己仅有的一包丽滋饼干,请那条狗吃。 “也许,我会住下来,也说不定。”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那条狗却能知道他心里的意思。 浴室里又传来了泡了水的小香皂的味道。他对这味道厌烦极了,他想应该有人为廉价的旅店设计些味道特殊的香皂。 最好是野姜花的味道。他想起奶奶闻起来总有点野姜花的味道。 啊!怪不得那一弯溪水要流进奶奶的睡房里,它是要来滋润像野姜花似的奶奶的。 大概又醒来了,屋外的雨依旧是啪嗒啪嗒的滴落着下。 他看见那条狗又跑来。 “还有没有丽滋饼干?”它说,那时候他正翻阅到海明威小说里,老渔夫跟老鲸鱼在缠斗着的那一页。 “风筒下面那一窝小燕鸥,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饭了,也许是燕鸥妈妈在海上出了事回不来了……” 他放下书,想了想。 “我们明天再想办法吧?好吗?” 那条狗斜着头,有点不明白。 “亲爱的!我睏了。”他笑着说。 “好啊,在这个沉默的岛,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雨还是啪嗒啪嗒的下着,那条狗又跑开了去,他想,下次应该多带点丽滋饼干。 wwW、xiaoshuotxt.com Two shells will be come to a diamond …… .t.xt..小.说.天.堂. 我没等人来齐的就迳往驾驶座后面的位置挤去,没良心的抢占这个位置,只是想要在飞机从跑道头拉起来时,可以没有遮拦的看见灯塔下面那一大片的星砂沙滩。 他带着他那条叫皮皮的狗,漫步的送我到停机坪入口。我看着他往回走去,身影在短小的马缨丹丛里起起伏伏的。我想那条好脾气的狗,就跟在他的后头,这里嗅嗅、那里嗅嗅的回家去了……。这二十人座的小飞机,座位紧紧的挨着,我就趴俯在驾驶背后,听着他们聊天。 “今天晚上干嘛?”老的那个直伶伶的望着跑道头问着。几个地勤人员在那儿忙着。 “没干嘛啊!回去看八点档……。” “什么八点档不八点档的,王老五啥事不做学老太婆看什么八点档的……。”老的讥讽着。 “是啊!我也不爱啊。可我三天、两天不看掉了情节,假日回家时,跟我老娘就没什么共通的话题了。” “你跟你老娘就聊八点档啊,现在演的什么呀?” “什么蝶恋花、太阳花的,我也搞不太清楚了。” “孝子喔!” “什么?”年轻的在急剧发动起来的引擎声里大声的问着。 “孝子!” 飞机松开了刹车,在风里摇摇晃晃的转了个圈。岛上那座惨白的灯塔就对正在窗面上,那塔下睡满了数不清的星砂,我跟旅店那条好脾气的狗交上了朋友,每天都会在黄昏时,到那里去走一走,现在大太阳的,他应该回去睡午觉了。 我觉得这里的生命,就像是凝住在果冻里的果粒,游在洋里的那些鱼,也像是游在深蓝色的果冻里……。 那天,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告诉她在洋面下二十五米的地方,住着一些奇怪的珊瑚,他们叫它“流浪珊瑚”。 我想她看了信,一定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流浪珊瑚!”信里,我还努力的去描述说:“这里每个人都成了诗人,还是每个人都又回到诗人的本质了。” 我还跟她说,那天在海里见过流浪珊瑚之后,回到旅店里去。坐在旅店门口的木椅上,浑浑噩噩的就做起梦来了。说我梦见她突然变得非常非常的激情,没有来由的拐了我到一间有很多开关的木屋里,就粗鲁的脱去了我的衣服……。 猜想她看了这信,就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害得我后来几天的午后,就去占住店门口的木椅,努力的要叫自己昏睡,为着要延续那个未完的激情的梦。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飞机转过圈来之后,火辣辣的阳光从驾驶舱前打了进来。我想,我那个梦,能让两个有心事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觉得很好。 驾驶拨弄着凹凹凸凸的钮,加大了油门,让在面板上的那些仪表们,就发狂的舞动了起来,小飞机哗啦啦的来到了起飞的位置上。 “ok?”老的对着年轻的吆喝着。 哗啦啦的引擎声更大了。突然的……。 “不行!不行!刹车!刹车!”年轻的着急的呼叫了起来。 两个人猛拉住了刹车,一飞机的人都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又有送行的来了。”老的笑着说。 他转了个身,对着整台飞机的人们说: “谁的狗?谁的狗送行送到跑道头上来了?” “皮皮……!是小木屋的皮皮!”坐我后面的年轻人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皮皮!那不是我那个好脾气的朋友吗? 我踮起身子往跑道头上看去,看见几个地勤人员,抓着扫把,正在追赶着我的朋友。许是太着急了,几个人却斗不过那条好狗,都在跑道上撞成了一团。年轻的驾驶站直了身子,靠在窗玻璃上哈哈的笑着加油。 “他是来送我的……。”我充满幸福的这样想着。 皮皮不慌不忙的就从跑道沿上的马缨丹丛里消失了。 年轻的驾驶意犹未尽哪。还对着几个喘息不已的地勤人员嘲笑着。 “走了吧?”老的叫他的伙伴上路了。 在微风里,小飞机轻松的就腾跃了起来。靠着机窗我看见我喜欢的那片星砂沙滩就圈住在灯塔下。 雪白的沙滩上,有一个移动的小黄点……。 是皮皮吧?我想。是我那好脾气的朋友。 飞机在果冻一样碧蓝的洋面上飘浮着,虽然是一段很短的航程,我还努力的想叫自己睡去。 我在想……。 “我曾经在白日梦里梦见过她,因为是非常非常激情的,所以,我一直渴望再有这样的梦……在白日里……。” 我没有睡去。 却突然的忆起有一年春天,她陪着我在一个异国的城市,去听了爵士乐之后,散步着要回旅店。 北方的春天里,还有点凉。我拢了拢她的衣服,怕她冷。她紧紧的挽着我的手,我就决定了要保护她一辈子……。逗她笑,每天等着她醒来,轻轻的对她说:“嗨!” 夜很深了。地铁的入口,还靠着一位流浪的乐人,他弹着吉他,轻轻的唱着。 “may the star chasing the moon …… may the sky always be blue …… la …… la …… la …… la …… la …… la …… two shells will be come to a diamond …… ” 我知道,我跟她的感情有了困境,但我依旧想着,要带她走遍每一个异国的城市……。 如果……我还能逗她笑就好了。 如果……我还能逗她笑就好了。 www。xiaoshuotxt.c o m 酒红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恋情 t-x-t_小_说天/堂 虽然已经过了许多年了,他都还带着那封信。信写得很简单。“其实我跟他在一起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我一直对你隐瞒着,是因为怕你受伤。我很好,也很需要你的祝福。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而我是一颗流浪的珊瑚。”他又在夜里翻看着她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这年春天来早了。这岛上谷里、水边,就开满了野姜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幽香。下午从沙滩回来的路上,不经意的就哼着一首很老的歌,他很爱那歌的歌词:“当我到凤凰城时,她对着我留的字条笑了,因为这样的字条,我留过很多次了。当我到奥城时,她放下手上的工作,拨了电话给我。但她只听见没有人接的电话,嘟嘟嘟的响着……当我到洛城时,她已经睡了,只是辗转的翻身难以入眠,呢呢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我常常跟她说,我迟早总是要离去的,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把我的话当真……”就整天里轻轻的哼着那首老歌。有一次,他开玩笑的说,应该像那些滥情的电影演的那样,找一个沉默的地方,把这酒红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恋情,就冻结住了算了。她说,死掉可以,但是不能殉情。为什么呢?他不明白的问着。“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少了另外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如果,我不在了,你也要帅帅的活下去。”所以,他就觉得这是酒红一般美丽而遥远的恋情。也许是早开的野姜花的关系,他思念得很苦。夜里,就抱着那封信,像以前抱着她那样,睡了去。那叫皮皮的狗跑来问他有没有装底片的塑料筒子。他很纳闷,这狗怎么尽要些奇怪的东西。“你管的事还真不少啊!要那塑料筒子做什么呢?”“那晚来的寄居蟹,找不到合适的壳住。看见你一直在拍照呀!想那底片筒子很适合背来住,就跟你要了啦!”他拆了个新的底片,跟那狗到后园子里去了。昏黄的灯光底下,他看见那只弱小的寄居蟹,还背着宝特瓶的盖子,委屈的窝在墙角。狗问它说了:“你那宝特瓶的盖子早就该换了吧?”“那沙滩上到处都是没有人要的壳,你不背,为什么就挑个宝特瓶的盖子来背呢?”他也问着。小寄居蟹嗫嚅的说不出话来,狗帮它说了:“是它的情人留给它的,你看它都挤成那个怪模样了,还舍不得换哪!”“寄居蟹也有爱情啊?”问完了觉得自己很蠢。他把底片筒子给了它,狗说还好不是透明的,不然都叫人家看见它的身体了。小寄居蟹背上底片筒子,扶了扶,大家都觉得还满好看的,他突然想起她的话:“你也要帅帅的活下去喔!”“会的,会的!它上次还跟我说,要长大到能去背那灯塔哪!”他就笑了,谁看过背灯塔的寄居蟹呢?他和狗就慢慢的陪着小寄居蟹走回沙滩去。空气中有点野姜花淡淡的幽香。他边走着,边捡拾着好看的贝壳。学爱做梦的恋人那样,将大一点的一个附在耳边聆听,那贝壳就像电话般的通了话。是一通很远很远的地方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轻柔的说着。他知道她努力的要保持平静,可他就心疼的觉得,她刚刚才哭过那样。“如果……我,我回来时会回到你身边,那就回来了。如果没有那我就是跟他走了,就决定做一个平常的女人去了。”说完电话就断了。他想到那首哼了一天的老歌,就知道她迟早总是要离去的。可是已经那么多年了,他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微风里有点野姜花淡淡的香。“哪有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的,真搞不懂。”他听见那条好脾气的狗,骂着摇摇晃晃走在前面的小寄居蟹。他陷入自己的记忆里,是啊!哪有爱一个人爱得那么深的?刚认识她时,她提议去吃冰淇淋,他们坐在插满了野姜花的窗沿,他点了根烟,就坐着看她满足的吃着。他并不知道那是爱,如果看她快乐的吃着冰淇淋就是爱,那爱当然有许多种的面貌,实在也没有深浅的问题了。他在天将要亮时醒了过来,那封信还轻柔的躺在他的胸口,一如许多年前,她温柔的躺在他的胸口舍不得离开。他在床沿坐了好一会儿,觉得早晨的空气中野姜花的气味更浓了。就决定要到沙滩上走走。推开房门,那狗也懒懒的走了进来。“嗨!皮皮!”那狗打了个哈欠。“我们要怎样过今天呢?”狗就领着他,穿过一丛丛的林投树,漫步到了沙滩。早晨的风凉凉的,春天了。一定是风里有野姜花香的关系,才会这么想起她。他才又想起那首老歌,那狗就住了脚,摇摆着尾巴。他随着狗的眼光看去,潮水退去之后,沙滩上非常的洁白。就在几尺外,他们看见了它。黑色的底片筒子在沙滩上非常的醒目。有只小寄居蟹,就背着底片筒子,摇摇摆摆的在沙滩上走着。他蹲了下来。在风中,他跟狗都笑了。 wwW。xiaoshuotxt=com 后记 迷路的珊瑚 t!xt-小说天\堂 码头上来了些熟识的人,都问说:“什么时候再来?” 想他们都清楚,我像那些曾经的曾经那样,也从纷扰的人群里消失了。船从岸边上滑过之后,一排飞鱼从浪里惊跃起来。我看着那岛就在雨雾中隐没了,我想起那天夜里,三个人跟住一条狗提着米袋在潮间的岩堆里,追着沙蟹要回去炒来吃,我们走得很慢,都说着明天的事还有一些过去的恋情。 我拒绝了“什么时候再来?”这样的问题。我把这问题抛掷到五月的暖洋与风里了。 颠簸的船,舱里播放着过时的日本演歌,旁座的人打过招呼之后,头上蒙着报纸就睡了去。可恶的家伙,你没有“什么时候再来”的问题吗? 颠簸得很厉害的船,舱里挺冷的,我缩成了一团,盯着窗玻璃上的水珠子瞧。搞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时候再来?”还是舱里的冷气叫人发冷。看来是我把这个问题弄大了。 我又自怜的假设人家问我的是生命呀什么、什么的问题,听起来不就像是在问说:“嘿!那过了这辈子,您什么时候再来?”这答起来,可就有点难了。 鱼头这家伙说:“在这个沉默的岛上,狗跟人的不同是,狗是吃饭、求偶、睡觉;人是吃饭、求偶、睡觉、打电话!”然后又抱着电话跟远方的女友厮磨去了。 我在冷冷的船舱里缩成了一团,听见自己心里在叫着,我不要,我不要!…… 一定还有些别的,不然就辜负了人家那样问你说:“什么时候再来呀?” 我也说不上来,真的。 我假设人家问的都是生命的问题,那什么时候再来呀?我还想问你哪! 就怕是不会再来了,才拼死命的去记述自己热爱的这一切,说是这样可以把有限的生命,延长成无限,我也想在温柔乡里跟爱人厮磨呀。可我在灯塔下顶着八级的东北季风,季风吹拂着圈住的一弯水,涟漪一波一波的。美呆。就顾不得已经僵了的手,抓了相机,赶忙的将那写不来也说不好的美给冻结住了。 我去跟朋友抱怨说,这东西不好玩,累死人了,又孤独得要死,他们就说:“那怎样呢?不要做了,出来玩嘛!”我心想:“好!那你就跟狗一样,吃饭、睡觉、求偶好了。”就怕人问。嘿!什么时候再来?就怕是再也不能来了,才拼死命要记述热爱的这一切哪。 在回本岛的船上,邻座的人还蒙着头睡着,可恶的家伙。真想叫他起来问他,你都没有什么时候再来的问题吗?你没看见岬弯边上一群飞鱼飞跃了起来吗?还睡、还睡、还睡! 这感觉折磨得人真苦,苦得自己都想笑了。 那岛就在雨雾里慢慢的隐没了,我在想,现象里我并没有离开,因为,我们不一直就在那儿吗?只是一个东一个西而已吧?叫人害怕的是:生命的什么时候再来? 也许你会比我有更丰沛的答案。但是,那天在回来的途中,我已经把“什么时候再来”这样的问题抛掷到五月的暖洋与风里了。真的……如果我能够知道,肯定还会再来,那我也不想再这样子追赶着写呀!拍的……。我也要去玩了……。 注:鱼头,是那岛上最拉风的土孩子,他说他可以徒手深潜到四十米深处,看来他跟那叫阿三的海豚可能很熟,去那岛上时别忘了找他,他很容易认,或者,你要叫他鱼尾也可以,他不会在乎的。 (the end) (well, everyone here, time to say goodbye. cu later. - tiniest) wWw.xiAoshUotxt.cOm 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手机直接阅读下载请登陆http://m.xiaoshuotxt.com,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