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慢与偏见 理智与情感》查看《傲慢与偏见 理智与情感》书评和最新更新以及相关书籍推荐请到《傲慢与偏见 理智与情感》专题网址http://www.xiaoshuotxt.com/waiwen/6880/ 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提供经典的文学名著、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人文社科类书籍在线阅读,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 第1章 傲慢与偏见   新来的邻居   有这么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家产万贯而又单身的男人一定需要一个贤内助。   这条真理还真够深入人心的,每逢这样富有的单身男子新搬到一个陌生地方时,街坊邻居即便不了解他的性格、他的观念,也会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自己某一个女儿的财产。   有一天,本耐特夫人问她的丈夫:“亲爱的,尼日斐庄园终于租出去了,你听说过没有?”   本耐特先生回答说他没有听说过。   “确实是租出去了,”她说道,“朗格夫人刚才到咱们这儿来过,这件事的底细,她知道得很清楚,全都告诉我了。”   本耐特先生没有兴趣搭理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租的吗?”本耐特夫人不耐烦地嘟囔道。   “既然你知道,你就说给我听听吧。”   这句话让她受到了足够的鼓舞,她说道:“哦,亲爱的,朗格夫人说,租尼日斐庄园的是一个非常有钱的年轻人,他的故乡在英格兰北部。还听说星期一那天,他乘着一辆四匹马拉的车子来看了房子,因为非常中意,当场就和莫理斯先生谈妥了。他要在‘米迦勒节米迦勒节:英国的四个结账日之一,在每年的9月29日。雇佣仆人多在这一天,租约也大多在这一天履行。’以前搬进来,并且在下个周末先叫几个仆人住进来。”   “他叫什么名字?”   “彬格莱。”   “他是有家室了,还是单身?”   “哦,单身,亲爱的。的的确确是个单身男子,一个有钱的单身男子;每年有四五千磅的收入。这真是女儿们的福气!”   “怎么这么说?这与女儿们有什么关系?”   “亲爱的,”本耐特夫人回答道,“你怎么这样不开窍!我告诉你吧,我正在想,如果我们的一个女儿成了她的夫人该多好啊!”   “他搬到这儿来住,就是因为这个吗?”   “这是哪儿的话!或许,他真的是看中了我们的某一个女儿也说不定。如果他一搬来,你就得去拜访拜访他。”   “我就不去了,你带着女儿们去就行了,要不你干脆让她们自己去,那样也许会更好一些。你和女儿们一比,她们哪一个都不如你漂亮,如果你去了,彬格莱先生或许会挑中你呢?”   “亲爱的,你就不要夸我了。以前,的确有人赞赏过我貌美如花,但现在我可不敢说自己还一如既往地漂亮了。我都是五个成年女儿的妈妈了,就不该再专注于自己的外貌了。”   “那这样说,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外貌也不会有太多的关注喽。”   “不过,亲爱的,彬格莱先生成为咱们的邻居,你的确应该去拜访拜访他。”   “事实上,这不是我分内之事。”   “那你就看在女儿们的分儿上吧。请你想一想,她们当中不管是哪一个与这样的人家结缘,那都是一件好事情。威廉爵士夫妇已经决定去拜访彬格莱先生了,他们的想法应该也是如此吧。你也知道,他们以前是没有拜访新搬来的邻居的先例的。你确实应该去一次,如果你不去,那我们怎么去呢?”按照英国当时的习俗,拜访新搬来的邻居,先得由家中的男主人登门拜访之后,女眷才可以去拜访。   “你想得太多了。我想彬格莱先生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可以写封信给你带去,信中说不管他选中我哪一个女儿,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迎娶我的女儿。不过,我在信上会特别夸赞一下咱们的小丽萃丽萃是本耐特家二小姐伊丽莎白·本耐特的昵称。。”   “我希望你别这么做。丽萃没有一点儿地方胜过别的几个女儿。我敢说,论漂亮,她连简的一半都不如;论性格,她也抵不上丽迪雅的一半。可是,你老是偏爱她。”   “可她们没有哪一个值得夸奖,”本耐特先生回答道,“她们跟很多姑娘一样,又傻,又无知;而丽萃与她的几个姐妹相比却要伶俐一些。”   “亲爱的,你怎么会这样评价自己的亲生女儿呢?你是在故意气我,好让你自己得意么?你一点儿也不体谅我的神经衰弱!”   “亲爱的,你误会了。我一直都非常尊重你的神经,它们是我的老朋友了。至少最近二十年来,我会经常听到你非常郑重地提到它们。”   “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受了什么样的罪吗?”   “不过,我希望你这些毛病会尽快好起来,那样你就可以亲自看到像这种每年有四千镑收入的年轻人,一个一个地搬来做你的邻居了。”   “你既然不愿意去拜访他们,即使搬来了二十个这样的年轻人,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放心吧,亲爱的,等到有了二十个的时候,我一定会一个一个去拜访的。”   本耐特先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一方面喜欢插科打诨,喜欢挖苦他人,另一方面又不苟言笑,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连他那位陪伴了二十三年的夫人都摸不透他的性格。本耐特夫人相对简单一些,她是一个智力贫乏、头脑简单、喜怒无常的女人,只要碰到不称心的事儿,她就认为自己得了神经衰弱。对她来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嫁女儿了,最大的安慰就是拜访亲友,打探消息。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2章 意外的惊喜   本耐特先生虽然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自始至终都说不想去拜访彬格莱先生,可事实上他一直都打算去拜访他,而且还是第一批去拜访彬格莱先生的人。   等到他拜访完了回家以后,一直到了晚上本耐特夫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得知这个消息的经过是这样的……   本耐特先生看到第二个女儿丽萃正在装饰帽子,就突然对她说:“我希望彬格莱先生会喜欢你这顶帽子,丽萃。”   本耐特夫人非常气愤地说:“我们既然不准备去拜访彬格莱先生,当然就无从知道他喜欢什么。”   “可是你忘了,妈妈,”伊丽莎白说,“我们将来可以在舞会上碰到他的,朗格夫人不是答应过把他介绍给我们吗?”   “我不相信朗格夫人会这么做。她自己有两个亲侄女,她还是一个自私自利、假仁假义的女人,我瞧不起她。”   “我也瞧不起她,”本耐特先生说,“你不指望她能够帮你的忙,我听了倒是非常高兴。”   本耐特夫人不去理他,可是她气又不打一处来,就骂起了自己的女儿:“看在老天的分儿上,别老是咳个不停,凯蒂凯蒂是四女儿凯瑟琳的昵称。!你就体谅一下妈妈的神经吧。你简直要让我的神经崩溃了!”   “凯蒂真不知趣,”她的父亲说,“咳嗽也不知道挑个合适的时候。”   “我又不是故意咳的。”凯蒂很是气恼。   “你们的舞会定在哪一天开,丽萃?”   “从明天算起,还得再过两个星期。”   “哦,”她的母亲大声说道,“朗格夫人要等到开跳舞会的前一天才能赶回来呢,那么她可来不及把彬格莱先生介绍给你们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还不认识他呢。”   “那么,亲爱的,那你比你朋友更占优势了,可以反过来为她介绍这位贵人了。”   “办不到,本耐特先生!不可能的,我自己还不认识他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嘲笑我?”   “我真佩服你想得这么周全。当然,仅仅两个星期的时间,不可能就此了解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过,如果我们不去尝试,别人可是要去尝试的。说到底,朗格夫人和她的侄女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因此,如果你不愿意去做这件事,我自己来做好了,反正她会觉得这是我们对她的一片好意。”   女儿们都紧紧地盯着她们的父亲。   本耐特夫人只随口说了声:“毫无意义!”   “你怎么这样大惊小怪!”他喊道,“你以为为别人作介绍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吗?这样的说法我可不大同意。你说呢,玛丽?我知道你的见解往往非常独到,读的书都是鸿篇巨著,而且还作了很多笔记。”   玛丽很想说几句,可是她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本耐特先生接下去说:“让玛丽仔细想一想再发表意见吧,我们还是重新来谈谈彬格莱先生。”   “我就讨厌谈彬格莱先生。”他的妻子大叫道。   “遗憾得很,你竟会跟我说这种话。你怎么不早说呢?要是今天上午听到你这样说,那我当然不会去拜访他了。还真是不凑巧!现在既然已经拜访过了,我们今后就少不了要结交这个朋友。”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们几个听到他的话,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本耐特夫人,比谁都吃惊。随即,她在欢天喜地地喧嚷了一阵之后,立即说这件事她早就料到了。   “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亲爱的!我早就知道我能够说服你的。你既然疼爱自己的女儿,当然就不会把这样一个朋友不放在心上。我真太高兴了!你这个玩笑开得真太有意思了,谁想到你竟然会在今天上午就去拜访他了,而且到现在才刚刚说起。”   “凯蒂,现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咳嗽了。”本耐特先生说着走出了房间。因为他看到本耐特夫人那样得意忘形,不免觉得有些厌恶。   门刚一关上,本耐特夫人就急不可耐地对她的几个女儿说:“孩子们,你们的爸爸真太好了,我不知道你们怎样才能报答他的恩典;当然,你们还要好好报答我一番哦。实话跟你们说吧,我们老夫妻活到这般年纪了,根本没有兴趣去天天结交朋友。可是为了你们,我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丽迪雅,乖宝贝,虽然你年纪最小,可开舞会的时候,彬格莱先生或许就偏偏要跟你跳呢。”   “哦,”丽迪雅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拿它当一回事。我虽然年纪最小,可是我的个儿却是最高的。”   于是,她们一方面猜测彬格莱先生什么时候会来拜访本耐特先生,一方面盘算着什么时候请他来吃饭。这样,一个晚上的工夫就在闲谈中过去了。 www。xiaoshuotxt。comt?xt_小_说天\堂 第3章 愉快的舞会   虽然本耐特夫人有了五个女儿帮腔,向她丈夫问起彬格莱先生的许多问题,可是丈夫的回答总不能令她满意。母女们想尽办法套他的话,如赤裸裸的问句、巧妙的设想、离题千里的猜测等,什么办法都用到了,可是本耐特先生并没有钻进她们的圈套。最后,她们被迫无奈,只能到邻居卢卡斯夫人那里打探消息。   卢卡斯夫人说的全是好话。据说威廉爵士很喜欢彬格莱先生。他非常年轻,长相极其潇洒,为人极其谦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打算宴请很多客人来参加下次的舞会。   这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喜欢跳舞是谈情说爱的一个重要环节,大家都热切地希望受到彬格莱先生的重视。   “我只要能看到一个女儿在尼日斐庄园幸福地安家,看到其他几个女儿嫁得门当户对,此生就没有别的奢望了。”本耐特夫人对她的丈夫说。   几天之后,彬格莱先生上门回访本耐特先生,并在他的书房里与他交流了十分钟左右。他早就听说了本耐特先生家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女儿,很希望能够见到她们,可是他只见到了她们的父亲。而这些小姐们却比他幸运些,她们利用楼上的窗口,看到他穿着蓝外套,骑着一匹黑马。   本耐特家不久就向他发出邀请请他吃饭。   本耐特夫人已经准备了好几道菜,每一道菜都能增加她的体面,从而说明她是个会当家的贤内助,然而事出意外,彬格莱先生第二天不得不进城,本耐特一家的盛情他无法领取了,只能回信给他们说是要晚一些时间再说。   本耐特夫人非常不安地想:彬格莱先生刚来到哈福德郡,怎么就会有事要进城?于是她开始担心了:按理说他应该在尼日斐庄园非常安稳地住下来的,可是看现在的情形,难道他要经常这样飘泊不定?   不过,她听卢卡斯夫人说,彬格莱先生可能是到伦敦去邀请一大群客人来参加舞会,这才让她的顾虑略微减除了一些。很快,外面就纷纷传说彬格莱先生并没有带来十二个女宾,仅仅带来六个,其中五个是他自己的姐妹,一个是表姐妹,这个消息让小姐们放了心。   后来,等到这群贵客走进舞场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一共只有五个人——彬格莱先生,他的两个姐妹、姐夫,还有另外一个青年。   彬格莱先生仪表堂堂,很有绅士风度,而且和颜悦色,不拘泥做作。他的姐妹也都举止优雅,落落大方。他的姐夫赫斯特只不过是个普通绅士,不大引人注目,但是他的朋友达西却立刻引起了全场的注意,因为他身材魁伟,眉清目秀,举止高雅。   于是,达西进场不到五分钟,大家就纷纷传说他每年有一万磅的收入。男宾们都称赞他的一表人才,女宾们都说他比彬格莱先生潇洒得多。人们差不多有半个晚上都带着爱慕的目光看着他。最后人们才发现他非常骄傲,看不起人,无法与他结交,便对他产生了厌恶之感,与之前的仰慕艳羡相比其程度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既然那么讨人嫌、惹人厌,那么不管他在德比郡有多少财富,也无法拉近人们与他的距离,况且和他的朋友比起来,他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彬格莱先生很快就熟悉了全场所有的主要人物。他很有活力,而且又不拘泥,几乎每一场舞都少不了他。可使他气恼的是,舞会散场散得太早了些。他说自己要在尼日斐庄园再开一次舞会。彬格莱先生的所作所为自然会引起大家对他的好感。他与他的朋友是多么显著的对照啊!   达西先生只跟赫斯特夫人跳了一次舞,跟彬格莱小姐跳了一次舞,此外就在室内来回踱步,偶尔与自己的朋友交谈一会儿,大家要介绍他跟别的小姐跳舞,他始终不肯接受。于是,人们都断言他是世界上最骄傲、最讨人厌的人,希望他不要再来。其中对他反感得最厉害的是本耐特夫人,她对他的所有举止都感到厌烦,并且还在变本加厉,最后变成了气愤,因为他得罪了她的一个女儿。   由于男宾少,伊丽莎白·本耐特有两场舞都不得不空坐。达西先生当时曾一度站在她的身旁,彬格莱先生特地歇了几分钟没有跳舞,走到他这位朋友跟前,要他去跳舞,因此两个人的谈话被她听到了——   “来吧,达西,”彬格莱说,“我一定要你跳。我不愿看到你独自在这里就这么傻站着,还是去跳舞吧。”   “我绝对不跳。你知道我一向是多么讨厌跳舞,除非跟特别熟悉的人才跳。在这样的舞会上跳舞,简直叫人受不了。现在,你的姐妹们都在跟别人跳,如果让舞场里别的女人跟我跳,简直是让我活受罪。”   “我可不愿意像你那样挑肥拣瘦,”彬格莱嚷道,“随便怎么我都不愿意。不瞒你说,我从来就没有见过今天晚上这么多可爱的姑娘。你瞧,其中几位真是漂亮极了,可谓美貌绝伦。”   “那当然喽,舞场上唯一的一位漂亮姑娘在跟你跳舞!”达西先生说,一面望着本耐特家年纪最大的一位小姐。   “哦,的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小姐!可是她的一个妹妹就坐在你后面,她也很漂亮,而且我敢说,她也非常惹人怜爱。让我请我的舞伴给你们介绍一下吧。”   “你说的是哪一位?”他转过身来,看了伊丽莎白一会儿,当她目光转向他的时候,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冷冷地说,“她还可以,但还没有漂亮到打动我的心,现在我对那些冷眼相待的小姐可没有什么兴趣。你还是回到你的舞伴身边去欣赏她的笑脸吧,根本就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   彬格莱先生只好依从了达西先生。他走开以后,达西先生自己也走开了。   伊丽莎白依旧坐在那里,她对达西先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她却兴致勃勃地把这段偷听到的话去讲给她的朋友听,因为她的个性如此活泼调皮,对任何可笑的事情都会表现出浓浓的兴趣。   这个晚上,本耐特全家大体上来说过得很愉快。大小姐蒙彬格莱先生邀请跳了两次舞,而且他的姐妹们都对她另眼相看。本耐特夫人看到尼日斐庄园的一家人都这么喜爱她的大女儿,觉得非常得意。   简跟她母亲一样得意,只不过没有像她母亲那样声张。伊丽莎白也为简而高兴。玛丽曾听到人们在彬格莱小姐面前提到她自己,说她是邻近一带最有才干的姑娘;凯瑟琳和丽迪雅始终都有好运气,她们每一场舞都有舞伴,这是她们每次开舞会时唯一关心的一件事。   母女们高高兴兴地回到她们所住的朗布恩村,看见本耐特先生还没有睡觉。本耐特先生经常是只要一读书,就忘记了时间;可是这次他没有睡觉,却是因为他非常想知道大家朝思暮想的这次盛会的经过和最终情形。   他原本以为妻子一定很失望,但是他立马就发觉事实并非如此。   “哦,亲爱的,”她一走进房间立即说道,“这个晚上我们过得太愉快了,舞会太棒了。你没有去真可惜!简是那么的受欢迎,简直无法形容。每个人都说她长得非常漂亮;彬格莱先生也认为她很美,跟她跳了两场舞!你只想想这一点吧,亲爱的,他确实跟她跳了两场舞!全场那么多女性,就只有她一个人受到了他两次邀请。他头一场舞是邀请卢卡斯小姐跳的。我看到他站到她身边去,不禁有些气恼!不过,他根本就没有看上她,其实没有人看上她;当简走下舞池的时候,他就显得非常着迷了。他立刻打听她的姓名,并且请人介绍,然后邀请她跳下一场舞。他第三场舞是跟金小姐跳的,第四场跟玛丽雅·卢卡斯跳,第五场又跟简跳,第六场是跟丽萃跳,还有布朗格布朗格:法国的一种乡间舞,跳舞者排成两排对舞。……”   “要是他稍许体谅我一点儿,”她的丈夫不耐烦地叫起来了,“他就不会跳这么多舞,连一半也不会!天哪,不要提他那些舞伴了吧。哦,但愿他第一场舞就跳得脚抽了筋!”   “哦,亲爱的,”本耐特夫人接下去说,“我非常喜欢他。他真是太潇洒了!他的姐妹们也都很讨人喜欢。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比她们的服饰更讲究的了,我敢说,赫斯特夫人衣服上的花边……”   她的话说到这里又被打断了。本耐特先生不愿意听人谈到服饰。她因此不得不另找话题,于是就谈到达西先生那不可一世的傲慢无礼的态度。对于达西先生,她没有任何好感,从而言辞尖刻,而且还夸大了几分。   “我可以实事求是地告诉你,”她随即补充道,“丽萃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这对丽萃来说也没有什么可惜的,因为他是个最讨厌、最可恶的人,不值得人们去赞美奉承。那么骄傲,那么自大,让人无法容忍!他一会儿走到这里,一会儿踱到那里,感觉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还嫌人家不够漂亮,不配跟他跳舞呢!要是你在场的话,你就可以好好地教训他一顿。我对那个人真是厌烦透顶!”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章 受欢迎的甜心儿   当简和伊丽莎白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本来并不轻易赞扬别人的简却向她的妹妹道出自己的心声,说自己有多么爱慕彬格莱先生。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啊,”她说道,“有见识,有趣味,人又活泼,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让人喜欢的举止!他那么大方,又有非常好的教养!”   “他也长得很潇洒,”伊丽莎白回答道,“一个年轻的男人是应该潇洒些,除非办不到,那又当别论。他确实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人。”   “他第二次又来请我跳舞的时候,我简直太高兴了。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欣赏我。”   “你真的没想到吗?我都替你想到了。不过,这正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所在。你遇到人家欣赏你,总是受宠若惊,我就不是这样。他第二次再来请你跳舞,这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吗?你比起舞场里其他任何一位小姐都要漂亮不知多少倍。他长了眼睛,自然会看得出来。他向你献殷勤你又何必感激呢。说起来,他的确很可爱,我也不反对你喜欢他。不过你以前可也喜欢过很多愚蠢之辈啊。”   “我亲爱的丽萃!”   “哦!我知道,你总是太容易产生好感。你从来只看优点而看不出人家的短处。在你眼睛里,所有人都是好人,你都感觉顺眼。我从来没听见你说过谁的坏话。”   “我只是希望不要轻易责难一个人,而且我也一直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呀。”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对你感到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对于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竟然会看不出别人的愚蠢和无聊!事实上,如果你走遍天下,到处都可以碰到伪装坦白的人。可是,只有你能做到真正坦白。那么,你也喜欢那位先生的姐妹们吗?她们可没有他那样的风度哦。”   “从表面看上去的确如此。不过跟她们攀谈起来,你就会觉得她们也都是一些很讨人喜欢的女人。听说彬格莱小姐将要跟她哥哥住在一起,替他料理家务。她要不是个好邻居,那才是怪事。”   伊丽莎白听着姐姐的话,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她心里并不信服。她的观察力比她姐姐要敏锐得多,脾气也没有姐姐那么好,因此提到彬格莱家的姐妹,她只要想想她们在跳舞场里的那些举止,就知道她们城府较深,根本就并不打算要讨一般人的好。伊丽莎白决不会因为别人对她好就改变主张,因此她不会对彬格莱姐妹有多大的好感。   事实上,她们都是些非常好的小姐;她们并不是不会谈笑风生,关键在于她们是否高兴;她们也不是不会待人和颜悦色,关键在于她们是否愿意这样做。不过遗憾的是,她们一味骄傲自大。她们都长得很漂亮,曾经在一个上流的专科学校里受过教育;她们有两万镑的财产,花起钱来总是挥霍无度,喜欢结交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这才造成了她们在各方面都自视甚高,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她们出生于英格兰北部的一个体面家族,而且对自己的出身记得很牢,可是她们却几乎忘了她们兄弟的财产以及她们自己的财产都是做生意赚来的在当时的英国社会,生意人是不容易被上流社会所接受的。。   彬格莱先生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一笔将近十万镑的遗产。他父亲生前有购置田产的打算,可惜事与愿违,他却与世长辞了。彬格莱先生同样有这样的打算,而且一度打算就在自己的故乡购置田产的,但现在他有了一幢很好的房子,而且有庄园任他随意使用,于是那些了解他性格的人都说,像他这样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下半辈子恐怕就在尼日斐庄园度过,购置田产的事又要留给下一代去做了。彬格莱先生的姐妹们倒反而替他着急,希望他早些购置产业。虽然他现在的庄园是租借的,彬格莱小姐还是非常愿意替他管理家务。而且那位赫斯特夫人,每当到弟弟这儿来做客时,仍然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当时彬格莱先生成年还不满两年,只是因为偶然听到有人推荐尼日斐庄园的房子非常不错,他就决定到这儿看看。他里里外外转了半个小时,对房子的地段和几间主要的房间都比较满意,再加上房东又把那幢房子大大赞美了一番,而且那番话正好命中他的心坎,于是他当场就租了下来。   彬格莱先生和达西先生虽然性格有很大差异,但两人的友谊却始终如一。达西先生之所以喜欢彬格莱先生,是因为彬格莱先生为人温柔敦厚、坦白直爽,尽管个性方面和他自己差异极大,可他自己却从来不觉得自己的个性有什么不完美的地方。达西先生很器重彬格莱先生,因此彬格莱先生非常信赖他,而且对他的见解也推崇备至。在智商方面,达西先生比他更高……当然,这并不是说彬格莱先生笨,而是说达西先生更聪明一些。达西先生因为本身有傲慢、含蓄和爱挑剔的性格,所以他虽然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是总不受人欢迎。从这一方面讲,他的朋友可比他优秀多了。彬格莱先生无论走到哪儿,一定都会讨人喜欢,达西先生却始终得罪人。   从他俩谈起麦里屯舞会的态度来看,就足见两人性格的不同。彬格莱先生说,他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人比这儿的人更加和蔼,也没有遇到过什么姑娘比这儿的姑娘更加漂亮。在他看来,这儿的每个人都极其和善、极其殷勤、不拘礼、不局促,他一下子就觉得和全场的人都相处得很好,当说到本耐特小姐按照英国当时的习惯,姓加“小姐”是对大小姐的正式称呼,二小姐以下或称教名,或称教名加姓。时,他想象不出人间会有一个比她更美丽的天使。至于达西先生,他却总觉得他所看到的这些人既不美,又谈不上有风度,没有一个人让他产生兴趣,也没有一个人对他献殷勤,博取他的欢心。他承认本耐特小姐是漂亮的,可惜她笑得太多。   而赫斯特夫人姐妹俩虽然同意他的这种看法,可是她们仍然羡慕她、喜欢她,说她的确是个可爱的甜心儿,她们并不反对跟她这样的一位小姐进一步交往。本耐特小姐就这样成为一个甜心儿了!她们的兄弟听到了这番赞美,便觉得今后可以爱怎么样想她就怎么样想她了。 w w w/xiao shu otx t.com txt 小_说天+堂 第5章 舞会后的辩论   距离朗布恩不远的地方,住着一户人家,这就是威廉·卢卡斯爵士家。本耐特家跟他相处得特别好。爵士是在麦里屯做生意起家的,他曾在当市长时向国王上书,从而获得了一个爵士爵士:英国国王授予的荣誉称号,其地位低于从男爵,不能世袭。头衔。这个显要的身份使他觉得非常荣幸,从此之后他开始厌恶做生意,厌恶住在一个小镇上,于是就关停了生意,告别小镇,举家搬迁到距离麦里屯大约一英里路的一幢房子里,从那时候起就把那地方叫做卢家庄。   爵士在这里怡然自得,以彰显荣耀,而且因为没有了生意的纠缠,他就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社交活动当中。他虽然因为自己的地位而得意,但并没有因此而目空一切,正因为如此,无论是什么人他都应酬得十分周到。他生来不肯得罪人,待人接物总是和蔼可亲,细致入微,而且自从觐见国王以来,更加彬彬有礼。   卢卡斯夫人是个很善良的女人,她是本耐特夫人非常要好的邻居。卢卡斯家有好几个孩子。大女儿是个聪明懂事的年轻小姐,年纪大约二十六七岁,她是伊丽莎白的好朋友。   这次,卢卡斯家几位小姐和本耐特家几位小姐一定要见见面,商谈此次舞会上的事情。于是,在开完了舞会的第二天上午,卢卡斯家的小姐们到朗布恩来和本耐特家的小姐们交换意见。   本耐特夫人看见卢卡斯小姐,非常客气、从容不迫地说:“那天晚上全靠你开头开得好,夏洛蒂,你成了彬格莱先生的第一个意中人。”   “是呀,可是他喜欢的却是第二个意中人。”   “哦,我想你是说简吧,因为他跟她跳了两次。看起来,他是真的爱上了她呢——我的确相信他是真的——我听到了一些话——可是我没有完全弄清楚——我听到了一些有关罗宾逊先生的话。”   “也许你指的是我偷听到他和罗宾逊先生的谈话吧。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罗宾逊先生问他是否喜欢我们麦里屯的跳舞会,问他是否觉得到场的女宾们中间有许多人很美,问他认为哪一位小姐最美?他立刻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毫无疑问,是本耐特家的大小姐最美。’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完全认同。”   “一定的!说起来,那的确成了定论了——看上去的确是这样——不过,这也许会全部落空呢,你知道的。”   “我偷听到的话比你听到的还要有意思,伊丽莎,”夏洛蒂说,“达西先生的话没有他朋友的话中听,对不对?可怜的伊丽莎!他不过认为她还可以!”   “我求你别叫丽萃想起了他这种无礼的举动又生气了。他那么讨厌,被他看上了那才叫倒霉呢。朗格夫人告诉我,昨儿晚上他坐在她身边有半个小时,可是始终没有开口。”   “你的话靠得住吗,妈妈?——一点儿都没说错吗?”简说,“我清清楚楚看到达西先生跟她说话的。”   “嗨,那是因为后来她问起他喜欢不喜欢尼日斐庄园,他才不得不敷衍了她一下。可是她说,达西先生似乎非常生气,好像怪她多嘴似的。”   “彬格莱小姐告诉我,”简说,“他从来不爱多说话,除非跟知己好友们谈谈。他对待知己好友还是非常和蔼可亲的。”   “我根本就不相信这种话,如果他真的非常和蔼可亲,就应该跟朗格夫人说话了。可是这问题的关键是可想而知的,大家都说他非常骄傲,所以他没跟朗格夫人说话,或许是因为听到朗格夫人连马车也没有一部,他才临时雇了辆车子来参加跳舞会的缘故吧。”   “他没跟朗格夫人说话,我倒是不计较,”卢卡斯小姐说,“我只怪他当时没跟伊丽莎跳舞。”   “丽萃,假如我是你,”她母亲说,“我下次偏不和他跳舞。”   “妈妈,我相信我可以万无一失地向你保证,我怎么也不会和他跳舞的。”   “他虽然骄傲,”卢卡斯小姐说,“可不像一般人的骄傲那样使我生气,因为他的骄傲还勉强说得过去。像他这么优秀的一个青年,门第好,家境好,样样都比人家强,他自以为了不起也是情有可原的,照我的说法,他有骄傲的权利。”   “这倒是真的,”伊丽莎白回答说,“要是他没有触犯我的骄傲,我也很容易原谅他的骄傲。”   “我认为骄傲是一般人的通病,”玛丽说。她觉得自己的见解很高明,因此提高了谈话的兴致,“从我所读过的许多书来看,我相信那的确是非常普遍的一种通病,人性特别容易趋向于这方面,无论是谁都不免会因为自己具有了某种品质而自命不凡。虚荣与骄傲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尽管在字面上常常当做同义词用,一个人可以骄傲而不虚荣。骄傲多半在于我们对我们自己的估价,虚荣却牵涉到我们希望别人对我们的看法。”   和卢卡斯姐妹一起来的一个小男孩忽然说道:“要是我也像达西先生那么有钱,我真不知道会骄傲到什么程度呢。我要养一群猎狗,还要每天喝一瓶酒。”   本耐特夫人说道:“那你就喝得太过分了,要是被我发现了,我就马上夺掉你的酒瓶。”   那小男孩抗议说,她不应该那样做。本耐特夫人接着又宣布了一遍说,她一定要那样。   这一场辩论直到客人告别时才落下帷幕。 wwW。xiaoshuotxt=comtxt小xiaoshuo说天堂 第6章 达西的心思   不久,朗布恩的这些小姐们就去拜访了尼日斐庄园的小姐们,她们也进行了回访。本耐特小姐的讨人喜爱的举止,使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对她愈来愈有好感。尽管本耐特家的老夫人让人生厌,她家的几个小妹妹也不值得攀谈,可是两位彬格莱小姐却是愿意跟年纪大的两位本耐特小姐作进一步的深交。   简对于这份盛情表现得非常高兴,而伊丽莎白看出她们对待任何人仍然很高傲,甚至对待简也几乎没有两样,因此颇不喜欢她们。不过,她们待简好,很有可能是因为她们兄弟爱慕她的缘故。只要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就能看出她们的兄弟的确是爱慕她的。   伊丽莎白看得很清楚,简一开始就看中了彬格莱先生,不由自主地接受了他,而且也可以说是非常喜爱他。可是她高兴地想,简虽然感情丰富,可她性格很镇定,外表上仍然保持着正常的和颜悦色,那就不会引起那些鲁莽人的怀疑,因此他们俩的心意也就不会被人轻易察觉了。伊丽莎白曾经跟自己的朋友卢卡斯小姐谈到过这一点。   夏洛蒂当时说道:“这种事想瞒过大家,也许是很有意思的,不过,有时候总这么提心吊胆反而不妙了。要是一个女人在她自己心爱的人面前,也用这种技巧遮遮掩掩,不让他知道她中意于他,那她就可能没有机会博得他的欢心了。如果那样就算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也于事无补。男女恋爱往往是要借重于双方的感恩图报之心和虚荣自负之感,顺其自然是很难成其好事的。恋爱之初通常都是比较随心的,如某人对某人发生点儿好感,本是极其自然的一件事;只可惜没有对方的鼓励而自己就肯没头没脑地去钟情的人,简直太少了。女人家十有八九都是心里有一分爱表面上就露出两分。毫无问题,彬格莱喜欢你姐姐;可是你姐姐如果不帮他一把劲,他也许喜欢喜欢她就算了。”   “不过她已经尽心竭力在帮他这么做了。如果连我都能看出她对他的好感,而他却看不出,那他未免太蠢了吧。”   “伊丽莎,你得记住,他可不像你那样对简的性格了如指掌。”   “假如一个女子爱上了一个男人,只要女子不故意瞒住他,他一定会看出来的。”   “要是男人和女子见面的机会很多,或许他会看得出。虽然彬格莱和简见面的次数相当多,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却从来没有超过几个小时,何况他们见起面来,总是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在一起,他们也不可能自由畅谈。因此简就得时时刻刻留神,一看到有机会靠近他,就千万不要错过。等到能把他抓到手,再从从容容尽量去谈恋爱还来得及。”   伊丽莎白回答道:“如果只求嫁一个有钱的男人,你这个办法的确很棒,我如果决心找个阔丈夫,或者干脆只想随便找个丈夫就算了,我或许会照你的办法去做。可惜简不是这样的——她在待人接物方面从来不愿意耍心眼儿。而且,她自己也说不准她究竟对他钟情到什么地步,钟情得是否恰当。她认识他才不过两个星期。她在麦里屯和他跳了四次舞。有天上午她在他家里跟他见过一次面,此后又跟他吃过四次晚饭,可是总有别人在一起。就这么点儿来往,叫她怎么能了解他的性格呢。”   “事情并不是你所说的那样。要是她只跟他吃吃晚饭,那她或许只看得出他的饭量好不好;可是你得记住,他们既然在一起吃过四顿饭,也就是说他们在一起已经有四个晚上了 ——四个晚上的作用可大着呢。”   “是的。这四个晚上让他们彼此摸透了同一种兴趣爱好,那就是他们俩都喜欢玩二十一点,不喜欢玩‘康梅司康梅司:一种牌戏,玩牌的人可以互相换牌。’。说到别的重要特点,我看他们彼此之间还了解得很少。”   “哦,”夏洛蒂说,“我真挚地祝简成功。我敢说,即使她明天就跟他结婚,她一定能获得的幸福,而且比起她花上一年时间研究他的性格,再去跟他结婚所能获得的幸福,并不会少多少。婚姻生活是否幸福,完全是个机会问题。一对爱人婚前脾气摸得非常透,或者脾气非常相同,这并不能保证他们俩就会幸福。有些人婚后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烦恼不已。你既然要和这个人生活一辈子,你最需要的就是尽量少了解他的缺点。”   “你这番话太精辟了,夏洛蒂。不过这种说法未必可靠。你也知道未必可靠,你自己就不肯那么做。”   伊丽莎白把心思都放在谈论彬格莱先生对她姐姐的殷勤上,却一点儿没想到她自己已经成了彬格莱那位朋友的意中人。达西先生一开始并不认为她怎么漂亮,他在跳舞会上注意她的时候,并没有带有丝毫爱慕之意。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也不过用吹毛求疵的眼光去看待她。他尽管在朋友们面前,甚至在自己心里都说她的外貌一无可取,可是转眼之后,他就发觉她的眼睛乌黑明亮,漂亮极了,透出一股聪慧劲儿。当然,伴随着这个发现,他又在她身上发现了几个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他带着挑剔的眼光,发觉她的身段这儿也不匀称,那儿也不匀称,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体态轻盈、惹人喜爱。虽然他嘴上一直坚持说她缺少上流社会的翩翩风采,可是他又被她落落大方、幽默风趣的性格吸引住了。而伊丽莎白完全不明白这些情况,她只觉得达西先生是个到处不讨人喜欢的男人,何况他曾经认为她不够漂亮、不配跟他跳舞。   达西先生开始希望跟她深交。他为了想要慢慢地和她套套近乎,在她跟别人谈话的时候,他都会留神去听。于是,有一次威廉·卢卡斯爵士请客,他的做法当场引起了她的注意。   当时,伊丽莎白对夏洛蒂说:“你说达西先生是什么意思呢,我跟弗斯特上校谈话,他怎么会在旁边偷听呢?”   “这个问题只有达西先生自己能够回答。”   “要是他再这样,我一定要让他明白我并不糊涂。他挖苦人的本领特别高明,要是我不先给他点颜色看看,显得我怕他了似的。”   不一会儿,达西先生又走到了她的身边,他虽然表面上不想跟她们攀谈,卢卡斯小姐却不时怂恿伊丽莎白与他当面对质。   伊丽莎白被她揶揄了一阵,立刻转过脸来问道:“达西先生,我刚刚跟弗斯特上校讲笑话,要他为我们在麦里屯开一次跳舞会,你说我的话是不是非常得体?”   “的确说得起劲极了,不过这件事本来就是叫小姐们非常起劲的。”   “你这样说我们,未免太尖刻了些吧。”   “你这下子反而被别人嘲笑了,”卢卡斯小姐说,“我去打开琴,伊丽莎,下文如何,你自个儿明白。”   “你这种朋友真是世上少有!……不管当着什么人的面,总是要我弹琴唱歌!……要是我存心在音乐会上出风头,我真要对你感激不尽。可是宾客们都是听惯了第一流演奏家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坐下来献丑。”可她经不住卢卡斯小姐的再三要求,她便说道,“好吧,既然是非献丑不可,那就献献丑吧。”   她又板着脸瞥了达西先生一眼,说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在场的人当然也晓得这句话:‘各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也就留口气唱歌吧。”   她的演奏虽然算不上精彩绝伦,却也娓娓动听。唱了一两支歌以后,大家要求她再唱几支。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的妹妹玛丽早就急切地接替她坐到钢琴跟前去了。原来在她们几个姐妹之间,玛丽的相貌不如其他姐妹,因此她发奋图强,努力钻研学问,练习才艺,而且总是急于表现,卖弄自己的本领。   玛丽既不是天才,也没有很高的格调。由于虚荣心作怪促使她刻苦用功,这就让她不自觉地生出自高自大的才女气派和态度。有了这种气派和态度,即使她的修养再好些也于事无补,何况她的才华根本就入不了大家之眼。   伊丽莎白在弹琴方面虽然并不如玛丽,可是她落落大方,不矫揉造作,让人听起来也算赏心悦目。玛丽的妹妹们在房间另一边和卢卡斯家小姐们在一起,她们正和两三个军官跳舞跳得起劲。玛丽奏完了一支很长的协奏曲之后,她们便要求她再奏几支苏格兰和爱尔兰小调,她也高高兴兴地照办了,为的是要博得别人的夸奖和感激。   达西先生就站在她们附近。他看到她们就这样度过一个晚上,也不跟别人交流谈心,心里很是生气。他心事重重,就连威廉·卢卡斯爵士站在他身边他都不知道。最后,他才听到爵士这样说:“达西先生,跳舞对于年轻人是多么可爱的一种娱乐!说起来,什么都比不上跳舞,我认为这是上流社会里最出色的才艺。”   “当然,先生。……而且好就好在跳舞在低等社会里也很风行。哪个野蛮人不会跳舞呢。”   威廉先生笑了笑没做声。紧接着,他看见彬格莱先生也来参加跳舞,便对达西先生说道:“你的朋友跳得很不错,我相信你对此道也是驾轻就熟吧,达西先生。”   “你应该在麦里屯看见过我跳舞的吧,先生。”   “见过,不错,而且看得非常高兴。你常到圣·詹姆斯去跳舞吗?”   “从来没去过,先生。”   “你连在圣·詹姆斯都不肯赏脸吗?”   “无论在什么地方,我也不愿意赏这种脸,能避免总是避免。”   “你在城里一定有住宅吧?”   达西先生耸了耸身子。   “我一度想在城里安居,因为我喜欢上流社会。不过,我可不敢说伦敦的空气是否适合于卢卡斯夫人。”他停了一会儿,指望对方回答;可是对方根本就懒得回答。   不久,伊丽莎白朝他们跟前走来,他灵机一动,想借此机会献一下殷勤,便叫住了她:“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你干吗不跳舞呀?……达西先生,让我把这位年轻的小姐介绍给你,她可是一位最理想的舞伴。有了这样一个美人儿做你的舞伴,我想你总不会不跳了吧。”他拉住了伊丽莎白的手,准备送到达西先生面前,达西先生虽然极为惊奇,可是他却有些乐意地接住她的那只玉手。   令人没想到的是,伊丽莎白立刻把手缩了回去,好像还有些神色惊慌地对威廉爵士说:“先生,我的确一点儿也不想跳舞。你可千万别以为我是跑到这边来找舞伴的。”   达西先生非常有礼貌地要求她赏光能和他跳一场,可是他的愿望落空了。伊丽莎白下定了决心就是不跳,任凭威廉爵士怎么劝说也没有用。   “伊丽莎白小姐,你跳舞跳得那么好,可为什么不肯让我饱饱眼福,看你跳一场呢?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达西先生虽说平常并不喜欢这种娱乐,可是要他赏我们半个小时的脸,我相信他也不会不肯的。”   伊丽莎白笑着说:“达西先生未免太客气了。”   “他真的太客气了……可是,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看他这样求你,你总不会怪他多礼吧。谁不想要像你这样的一个舞伴?”   伊丽莎白笑盈盈地瞟了一眼就转身走开了。她的拒绝并没有使达西觉得难过,反而使达西正在相当高兴地想念着她。彬格莱小姐走过来招呼他:“我来猜猜你现在在想些什么吧。”   “谅你也猜不中。”   “你心里正在想,许多晚上都和这些人在一起过得百无聊赖,让人无法忍受,我跟你都有同样的感受。我从来不曾这样烦闷过!既枯燥乏味,又吵闹不堪,无聊到了极点。这批人又一个个都自以为了不起!我就想听听你指责他们几句。”   “实话实说吧,你完全猜错了。我心里想的东西可是非常美好的事情。我正在寻思着:一个漂亮女人的美丽的眼睛竟会给人这么大的快乐。”   彬格莱小姐立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他究竟是哪位小姐让他产生了想入非非的快感。   达西先生勇气十足地回答道:“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   “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彬格莱小姐重复了一遍,“我真感到惊奇!你看中她多久了?……那请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可以喝你们的喜酒啊?”   “我就知道你会问出这样的话。女人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啊,居然一下子从爱慕跳跃到爱情,一眨眼的工夫又从爱情跳到结婚。我知道你要预备来向我道喜了。”   “哦,要是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说,我可就认为这件事已经板上是定钉了。那样你一定会遇到一位非常有趣的岳母,而且她会永远在彭伯里跟你待在一起。”   她说得非常得意,可他却完全一副似听非听的表情。看到他那还算镇定自若的样子,她也放心了,戏谑起他来越发滔滔不绝了。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7章 尼日斐探病   本耐特先生每年可以获得两千磅的收入,这归结为他的全部家当几乎都集中在一宗产业上。这宗产业对于女儿来说,真是太不幸了。他因为没有儿子,产业得由一个远亲来继承,至于她们母亲的私房钱,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本来也算得上是一笔大数目,可事实上还远远无法弥补他的损失。   本耐特夫人的父亲曾经在麦里屯当过律师,给了她四千英镑的遗产。她有个妹妹,嫁给了她爸爸的书记员,妹夫随后承继了她爸爸的业务;她还有兄弟,住在伦敦,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朗布恩这个村子和麦里屯相隔只有一英里路,这么一段距离对于那年轻的小姐们实在太方便了,她们每星期总能到那儿去三四次,看看她们的姨妈,还可以顺便逛逛那边一家卖女人帽子的商店。本耐特家两个最小的妹妹凯瑟琳和丽迪雅特别倾心于那里,她们比姐姐们心事要少得多,每当没有更好的消遣时,就必定到麦里屯转转,打发美好的时光,并且晚上也就有了谈资。这村子里通常没有什么新闻,可她们却总是千方百计地从姨妈那儿打听到一些。附近最近来了一团民兵,她们的消息来源当然也就更丰富了,这让她们更加兴奋了。这一团人要在这儿驻扎整个冬天,麦里屯就是司令部的所在地。   从那以后,她们每次拜访菲利浦夫人都获得了最有趣的消息。她们每天都会打听到几个军官的名字和他们的社会关系。不久,她们连军官们的住宅都知道了;再后来,小姐们就直接跟他们混熟了。菲利浦先生逐一拜访了那些军官,这为菲利浦夫人的姨侄女们开辟了一道意想不到的幸福源泉。现在,她们开口闭口都离不开那些军官。在这以前,只要提到彬格莱先生的偌大财产,她们的母亲就会眉飞色舞;而现在和军官们的制服对比起来,她们就觉得偌大的财产简直一钱不值了。   一天早晨,本耐特先生听到她们滔滔不绝地谈到这个问题,不禁冷言冷语地说:“看你们谈话的神气,我觉得你们真是愚不可及的女孩子。以前我不过半信半疑,现在我可完全相信了。”   凯瑟琳听他这么说,有些不安,可是她并没有回答。丽迪雅却完全没有把爸爸的话当一回事,还是接着向下说,说她自己多么爱慕卡特上尉,还希望当天能够跟他见面,因为他明天上午就要到伦敦去。   本耐特夫人对她丈夫说:“我真奇怪,亲爱的,你总喜欢说你自己的孩子蠢。以我的看法,别人的孩子我都可以看不起,可是我决不会看不起自己的孩子。”   “要是我自己的孩子果真蠢,我决不愿意没有自知之明。”   “你说得没错,可是事实上,她们一个个都很聪明。”   “我们两个人在这一点上的看法还真是不一样。我本来希望咱们的意见在任何方面都能够完全一致。不过,说起咱们的两个小女儿,的确非常蠢;关于这一点,到目前为止,我的看法和你完全不一样。”   “亲爱的,你可不能指望这些女孩都和她们父母一样的见识呀。等她们长到咱们这么大的时候,她们也许就会和我们一样,不会再想到什么军官们了。我从前也一度非常喜爱‘红制服指英国军人。’——当然,到现在我还是非常喜爱‘红制服’呢。要是有位潇洒年轻的上校,每年有五六千磅的收入,随便向我的哪一个女儿求婚,我决不会拒绝他的。有一天晚上,我在威廉爵士家里,看见弗斯特上校身着军装,真是一表人材!”   “妈妈,”丽迪雅嚷道,“姨妈说,弗斯特上校和卡特上尉到琴小姐家里去的次数,不像初来的时候那么勤了;她近来常常看到他们站在‘克拉克借书处’等人。”   本耐特夫人正要答话,这时一个男仆走了进来,他为本耐特小姐拿来一封信。这封信来自尼日斐庄园,男仆等着取回信。本耐特夫人高兴得两眼放光。简正在读信的时候,她心急地叫道:“嘿,简,谁来的信?信上说些什么?是怎么说的?喂,简,赶快看完说给我们听吧;快点儿呀,亲爱的宝贝!”   “是彬格莱小姐写来的,”简一边说,一边把信读出来——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不肯赏脸,今天光临寒舍与路易莎和我共进晚餐的话,我和她可要因此抱憾结怨了。——两个女人成天在一起谈心,到头来没有不吵架的。接信后盼尽快前来。我哥哥和他的几位朋友们都要到军官们那儿去吃饭。   你永远的朋友   卡罗琳·彬格莱   “到军官们那儿去吃饭!”丽迪雅嚷道,“怎么姨妈没告诉我们这件事呢。”   “到别人家去吃饭?”本耐特夫人说,“真晦气!”   “我可以乘着车子去吗?”简问。   “不行,亲爱的,你最好骑马过去。天好像要下雨了,下了雨你就可以在那儿过夜。”   “这倒是个好办法,”伊丽莎白说,“只要你确定他们不会把她送回来的话。”   “哦,彬格莱先生的马车要送他的朋友到麦里屯去,而且夫妇又是有车无马。”   “我还是愿意坐马车去。”   “可是,乖宝贝,你爸爸现在实在抽不出拉车子的马。——农场现在正要马用,亲爱的,是不是?”   “农场经常用马,可惜到我手里的时候并不多。”   伊丽莎白说:“可是,如果今天到了你的手里,那就遂了妈妈的心意了。”   她最终逼得父亲不得不承认……那几匹拉车子的马已经有了别的用处。于是,简只好骑着另外一匹马去。母亲送她到门口,高高兴兴地说了许多预祝天气会变坏的话。她的话应验了,因为简走了不久,就下起了大雨。妹妹们都替她担忧,只有她反而非常高兴。   大雨整个黄昏没有停住。简当然无法回来了。   本耐特夫人一遍又一遍地说:“幸亏我想出了这么一个好办法!”好像老天下雨是她一手造成似的。不过,她的“神机妙算”究竟造成的幸福有多大,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   早饭还没吃完,尼日斐庄园就派人给伊丽莎白送来一封信:   我亲爱的丽萃,……我今天早上感觉很不舒服,我想可能是昨天淋了雨的缘故。非常感谢这儿的好朋友们的关心,我要等到身体好一些才能回家。朋友们再三要请琼斯医生来给我看病,因此,要是他到我这儿来过,你们可别惊讶。我只不过喉咙和头有点儿痛,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姐字   伊丽莎白读信的时候,本耐特先生对他夫人说:“哦,我的好夫人,要是你的女儿得了重病——万一她一病不起——倒也值得安慰呀,因为她是奉了你的命令去追求彬格莱先生的。”   “哦,难道这么一下子就会送了她的命?哪有小伤风就会送命的道理!人家自会把她伺候得好好的。只要她待在那儿,铁定没事。如果有车子的话,我也想去看看她。”   真正着急的反倒是伊丽莎白,她才不管有车没车,决定一定要去一趟。她不会骑马,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步行。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妈妈嚷道:“你怎么这么蠢!路上那么泥泞,亏你想得出来!等你走到那儿,你那副样子怎么见人。”   “我只要见到简就成。”   “丽萃,”她的父亲说,“你的意思是叫我替你弄几匹马来驾马车吗?”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怕步行,只是一心想去而已,这点儿路算得上什么呢,只不过才三英里路。我可以赶回来吃晚饭的。”   这时玛丽说道:“你完全是出于赤诚,我很佩服你,可是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理智一点了吧,尽力可不要做得过分。”   凯瑟琳和丽迪雅同声说道:“我们陪你到麦里屯。”   伊丽莎白表示赞成,于是三位年轻的小姐就一起出发了。   “要是我们赶得快些,”丽迪雅边走边说,“或许我们还来得及看到卡特上尉。”   三姐妹到了麦里屯就分了手。两位妹妹要到一位军官夫人的家里去,而伊丽莎白则独自继续向前走,急急忙忙地大踏步走过了一片片田地,跨过了一道道围栅,跳过了一个个水洼,终于看见了那所房子。她这时候已经双脚乏力,袜子上沾满了泥污,脸上布满红晕。   她被领进了餐厅,只见他们全家人都在那儿,只有简不在场。她一进门就引起全场人的惊奇。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心想,这么一大早,路上又这么泥泞,她竟然从三英里以外的地方赶到这儿,而且是独自赶过来,真让人难以置信。   伊丽莎白原以为她们会瞧不起她这种举动。事实并非如此,她们很客气地接待了她,特别是她们的兄弟,不仅客客气气接待了她,而且非常殷勤多礼。达西先生说话不多,赫斯特先生完全一言不发。达西先生的心里被两种情感弄得七上八下:一方面爱慕她那步行之后的鲜艳的脸色,另一方面又怀疑她是否值得为了这么点儿事情独自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至于赫斯特先生,他一心一意只想要吃早饭。   伊丽莎白问起姐姐的病情,可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本耐特小姐晚上休息得不好,虽然现在已经起床了,可还在发着高烧,不能出门。让伊丽莎白高兴的是,他们很快就把她领到了她姐姐那里。   简看到伊丽莎白,非常高兴。原来,她为了不让家里人着急和麻烦,在信里并没有说她非常希望有个亲人来探望她。可是她没有力气多说话了。当彬格莱小姐离开以后,只剩下她们姐妹俩在一起的时候,她说在这儿她们待她太好了,非常让她感动——除了这些话以外,就没有再说什么。伊丽莎白静悄悄地陪伴着她。吃过早饭以后,彬格莱家的姐妹也来陪伴她们,伊丽莎白看到她们对简那么亲切热情,不禁对她们产生了好感。   医生来检查了病人的症状,说她是重伤风(其实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他嘱咐她们要尽心照料,又劝简上床休息,并且给她开了几副药。因为病人热度又高了一些,而且头痛得很厉害,她们立即按照医生的嘱咐认真对待。伊丽莎白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房间,另外两位小姐也没怎么走开。男人们都没在家里,其实他们在家里也帮不了什么忙。   下午三点的时候,伊丽莎白觉得应该回去了,于是勉强向主人告别。彬格莱小姐要她乘着马车回去,她正打算稍许推辞一下就接受主人的盛意,不料简说舍不得让她走,于是彬格莱小姐便不得不改变了主意,请她在尼日斐庄园小住几天。伊丽莎白感激不尽地答应了。接下来就是派人到朗布恩去,将她在这儿暂住的事情告诉家里人一声,同时让她家里给她带些衣服过来。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8章 才女应具备的条件   五点的时候,主人家两姐妹出去换衣服;六点半的时候伊丽莎白被邀请共进晚饭。大家都礼貌周全,纷纷探问简的病情,尤其是彬格莱先生显得特别关切,这让伊丽莎白感觉非常愉快;只可惜简的病情一点儿没有好转,她无法给大家满意的答复。那姐妹俩听到这些话,便不断地表示她们也非常担心,说重伤风是非常可怕的,还说她们自己也非常讨厌生病,……说过了这些话以后就不当它是一回事了。伊丽莎白看到当简不在她们面前的时候就对简这般冷淡,于是她本来就有的那种讨厌她们的心理又重新滋长起来。   的的确确,她们这一家人里面只有她们的兄弟能够让她感觉满意,因为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在为简担忧,当然他对于伊丽莎白也是非常殷勤客气。伊丽莎白原本以为人家会把她看做一个不速之客,可是有了这份殷勤,她就不这么想了。除他以外,别人都不大理睬她。彬格莱小姐的心思主要放在达西先生身上,赫斯特夫人差不多也和她一样;赫斯特先生就坐在伊丽莎白身旁,他生性惫懒,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吃、喝、玩牌,当他听到伊丽莎白宁可吃一碟普通的菜也不愿意吃烩肉时,就失去了和她谈话的兴趣。   伊丽莎白一吃过晚饭就直接回到了简那儿。她一走出餐厅,彬格莱小姐就开始说她的不是,把她的作风说得一无是处,说她既傲慢又无礼,不懂得跟人家攀谈,仪表不佳,风趣索然,又长得难看。赫斯特夫人也是同样的看法,而且还补充了几句:“总而言之,她除了跑路的本领以外,没有一样别的长处。她今天早上那副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简直像个疯子。”   “她就是个疯子嘛,路易莎。我都快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她这一趟来得无聊透顶。姐姐有点伤风感冒,她至于那么大惊小怪地跑过来吗?——头发乱七八糟的!”   “是呀,还有她的衬裙——可惜你没看到她的衬裙。我绝对没有乱说,那上面沾满了足足六英寸的泥,她把外面的裙子放低了些,想来掩饰一下,可是这是掩饰不住的。”   彬格莱先生说:“你形容得并不过分,路易莎,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倒觉得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今天早上进屋时候的那种神情风度非常不错。我并没有看到她弄脏的衬裙。”   “你一定看到了,达西先生,”彬格莱小姐说,“我想,你总不愿意看到你自己的姐妹弄成那副狼狈样子吧。”   “当然不愿意。”   “无缘无故赶那么三五英里路,天知道有多少英里路,泥水没过了脚踝,而且她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她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看她十足表现了没有家教的野态,完全是乡下人不懂礼貌的轻狂。”   彬格莱先生说:“那正说明了她手足情深,真是太棒了。”   彬格莱小姐阴阳怪气地说:“达西先生,我倒担心,她这次的冒失行为,会影响你对她那双美丽眼睛的爱慕吧?”   达西回答道:“一点儿影响也没有,她跑过了这趟路,那双眼睛更加明亮了。”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赫斯特夫人又开口说道:“我非常关心简·本耐特——她的确是位可爱的姑娘——我诚心实意地希望她好好儿攀门亲事。只可惜遇到那样的父母,加上还有那么些可鄙的亲戚,我怕她没有什么指望了。”   “我记得听你说过,她有个姨夫在麦里屯当律师,是吗?”   “是呀,她们的舅舅住在戚普塞戚普塞:伦敦街名。此地以销售珠宝、绸缎著名。附近。”   “那真妙极了!”她的妹妹补充了一句,于是姐妹俩都纵情大笑。   彬格莱先生听了这话大叫起来:“即使她们有多得数不清的舅舅,可以把整个戚普塞都塞满,她们讨人喜爱的地方也不会有分毫的减损。”   “可是,如果她们想嫁给有地位的男人,机会可将会大大减少。”达西回答道。   彬格莱先生没有理睬他这句话,可他的姐妹们却听得非常得意,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地拿本耐特小姐的低贱的亲戚们开玩笑,而且持续了很长时间。她们离开餐厅以后,来到简房间里,又重新做出百般温柔体贴的样子,一直陪着她坐到喝咖啡的时间。   简的病情仍然未见好转,伊丽莎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一直到黄昏。看见她睡着了,她才放下心。虽说她并不乐意下楼,可她觉得自己应该到楼下去一趟。   走进客厅,她看到大家正在玩牌。他们立刻邀她也来玩,可是她担心自己会输得很惨,就婉言谢绝了,只推说放心不下姐姐,一会儿还得到楼上去,她可以拿本书来消遣消遣。   赫斯特先生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你宁可看书,也不玩牌吗?”他说,“这真是少有。”   彬格莱小姐说:“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瞧不起玩牌,她是个了不起的读书人,对别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伊丽莎白大声回应:“这样的夸奖我可不敢当,这样的责备我也不敢当,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读书人,很多东西我都非常有兴趣。”   彬格莱先生说:“我想你一定很愿意照料你姐姐,但愿她早些恢复健康,那样你就会更加快活了。”伊丽莎白从心底里感激他。   彬格莱先生走到一张放了几本书的桌子跟前,立刻表示要再拿些书来给她——他把他书房里所有的书都拿了出来。   “要是我的藏书多一些就好了,无论是为你着想,还是为我自己的面子着想。可是我人比较懒散,藏书不多,读过的就更少了。”   伊丽莎白对他说,其实房间里那几本书已经够她看的了。   彬格莱小姐说:“我很奇怪,爸爸怎么只遗留下来了这么几本书?——达西先生,你在彭伯里的藏书室很气派啊!”   达西说:“那有什么奇怪的,那可是好几代人遗留下来的啊。”   “你自己又添置了不少书吧,我总是看见你在买书。”   “我有这样的条件,自然不能疏忽家里的藏书室。”   “疏忽!我相信凡是能为你那个高贵的地方增光的东西,你一件也没疏忽过。——查尔斯,以后你自己建筑的住宅,如果能有彭伯里一半那么美丽就好了。”   “但愿如此。”   “不过我还是得奉劝你就在那附近购买房产,而且要拿彭伯里做榜样。整个英国没有哪哪个郡能比德比郡更好了。”   “我非常高兴那么办。我真想干脆就把彭伯里买下来,只要达西肯卖。”   “我是在说能够办到的事情,查尔斯。”   “卡罗琳,我敢说,买下彭伯里比仿照彭伯里的式样建造房子的可能性更大些。”这些话让伊丽莎白听得出了神,弄得她也没心思看书了,她索性把书放在一旁,走到牌桌跟前,坐在彬格莱先生和他的妹妹中间,看他们打牌。   这时彬格莱小姐又问达西:“从春天到现在,达西小姐长高了很多吧?她将来会和我一样高吧?”   “我想会吧。她现在大概有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那么高了,也许还要高一点儿。”   “我真想再见见她!像她那么让我喜爱的人我再也没碰到过。模样儿那么好,又那么懂礼貌,小小年纪就多才多艺,她的钢琴弹得棒极了。”   彬格莱先生说:“这真叫我惊奇,年轻的姑娘们怎么一个个都有那么大的能耐,把自己锻炼得那么多才多艺。”   “所有的年轻姑娘们都是多才多艺!亲爱的查尔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是啊,我是这么认为的。她们都会装饰台桌、点缀屏风、编织钱袋……我还真没见过哪一位不是样样都会,而且每逢听人谈起一个年轻姑娘,没有哪一次不听说她是多才多艺的。”   达西说:“你所说的那些极其平凡的所谓才艺的确千真万确。很多女人只不过会编织钱袋,点缀屏风,就被挂上了多才多艺的美名。可是,我却不能同意你对一般女性的看法。我不愿意说得太夸张,我认识很多女人,而真正多才多艺的绝对不超过半打。”   “我也一样,我确信。”彬格莱小姐说。   伊丽莎白说:“那么,在你的想象中,一个多才多艺的女人应该包括很多条件了。”   “不错,我认为应该包括很多条件。”   “哦,那是当然,”达西的忠实助手叫起来了,“如果一个女人不能超越常人,就不能算是多才多艺。一个女人必须精通音乐知识、唱歌、绘画、舞蹈以及现代语言,那才称得起才女。除此以外,她的仪表和步态、她的声调、她的谈吐和表情,都必须具备一种特质,否则她就不够资格。”   达西接着说:“她除了具备这些条件以外,还应该多读些书,增长见识,有点真才实学。”   “难怪你只认识六个才女!我现在真怀疑你连一个都不认识呢。”   “你怎么对女人这般苛求呢,竟然以为她们不可能具备这些条件?”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我从来没见过哪一个女人像你所说的那么有才干、有情趣,又那么好学,那么仪态优雅。”   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都嚷了起来,说她不应该表示怀疑,因为这种怀疑是不公平的,而且她们还一致提出佐证,说她们自己就知道有很多女人都够得上这些条件。一直等到赫斯特先生叫她们好好打牌,责备她们不应该在牌场上分心,她们停了下来。   一场争论就这样结束了。伊丽莎白没过多久也走开了。   门关上以后,彬格莱小姐说:“有些女人为了自抬身价,往往在男人们面前编排女人,伊丽莎白·本耐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种手段在某些男人身上也许会产生效果,但是我认为这是一种下贱的诡计,一种卑鄙的手段。”   达西听出她这几句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便连忙答道:“毫无疑问,姑娘们为了吸引男子,有时也会不择手段,使用巧计,这确实卑鄙。只要她的做法带有几分狡诈,都应该受到鄙视。”   彬格莱小姐不太满意他这个回答,也就此失去了谈话的兴趣。   伊丽莎白又到他们这儿来了一次,只是告诉他们一声,她姐姐的病更加严重了,她不能离开。彬格莱先生再三主张立刻请琼斯医生来,他的姐妹们却说乡下的医生水平有限于事无补,主张赶快到城里去请一位最有名的医生来。伊丽莎白不赞成,不过她也没有过于执拗辜负她们兄妹的一番盛意。于是,大家协商出了一个办法:如果本耐特小姐第二天一大早依旧毫无起色,就马上去请琼斯医生来。彬格莱先生心里非常不安,他的姐姐和妹妹也说是十分担忧。吃过晚饭以后,她们俩总算合奏了几支歌来消除了一些烦闷;而彬格莱先生因为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就吩咐女仆人尽心尽意地照料病人和病人的妹妹。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9章 关于性格的讨论   伊丽莎白那一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她姐姐房间里度过的。   第二天一大早,彬格莱先生就派了个女仆人前来问候她们。过了一会儿,彬格莱先生的姐妹也打发两个文雅的侍女前来探病,伊丽莎白有些可以聊以******地告诉她们说,病人已略见好转。不过,她虽然略微放下了心,还是请他们替她送封信到朗布恩去,让她的妈妈来看望简,以便更好地判断姐姐的病情。信立刻就送去了,很快本耐特夫人就带着两个最小的女儿来到尼日斐庄园,这时他们家里刚刚吃过早饭。   如果本耐特夫人发现简有什么危险,她肯定会伤心欲绝;可是当她看到简的病情并不怎么严重时,她有些满意。她也并不希望简马上康复,因为她要是一康复,就得离开尼日斐庄园回家去,所以她的女儿一提起要她带她回家去,她就当做耳边风,况且那位差不多跟她同时到达的医生也认为搬回去不是个好办法。母亲陪着简坐了一会儿,彬格莱小姐就来请她吃早饭,于是她就带着三个女儿一起来到了餐厅。彬格莱先生前来迎接她们,并说希望本耐特夫人看到了小姐的病一定会觉得并不是想象中那般严重。   本耐特夫人回答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先生,她病得太厉害了,根本不能挪动。琼斯医生也说,千万不可以叫她挪动。我们只得叨扰你们多照顾她几天了。”   “挪动!”彬格莱叫道,“绝对不可以!我相信我的妹妹也绝对不�让她搬走的。”   彬格莱小姐冷淡而有礼貌地说:“你放心好了,夫人,本耐特小姐待在我们这儿,我们一定尽心尽意地照顾她。”   本耐特夫人连声道谢。   接着她又说道:“要不是靠好朋友们照顾,我相信她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她病得实在太厉害了,痛苦得不得了,不过好在她有极大的耐性——她向来都是那样的,我还真没见过第二个人像她这么温柔到极点的性格。我常常跟别的几个女儿说,她们和她比起来差太远了。彬格莱先生,你这所房子很可爱呢,从那条鹅卵石铺就的道上望出去,景致也非常好。在这个村庄里,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地方比得上尼日斐庄园。虽然你的租期很短,我劝你千万别急着搬走。”   彬格莱先生说:“我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说做就做,要是打定主意离开尼日斐庄园,我可能在五分钟之内就搬走。不过目前我打算在这儿住定了。”   “我猜想得一点儿不错。”伊丽莎白说。   彬格莱马上转过身去对她大声说道:“你开始了解我了,是吗?”   “哦,是呀——我完全了解你。”   “但愿你这句话是恭维我,不过,这么容易被人看透,那恐怕也是件可怜的事吧。”   “那得视情况而定。一个性格深沉复杂的人,很难说是否就比你这样的人更值得受人尊重。”   她母亲连忙嚷道:“丽萃,别忘了你在做客,家里让你撒野惯了,你可不能到人家这里来胡闹。”   “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你是个研究人性格的专家。”彬格莱马上接下去说,“那一定是一门很有趣的学问吧。”   “不错!可是最有趣味的还是研究复杂的性格。至少这样的性格有研究的价值。”   达西说:“一般情况下,可以作为这种研究对象的乡下人不会很多,因为在乡下,你周围的人都非常不开通、非常单调。”   “可是人们本身的变动很多,他们身上永远有新的东西值得你去注意。”   本耐特夫人听到达西刚才以那样一种口气说起乡下,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便连忙嚷道:“这才对嘛,告诉你吧,乡下可供研究的对象并不比城里少。”   大家都吃了一惊。达西看了她一会儿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一边。本耐特夫人自以为完全占了他的上风,便趁着一股兴头说下去:“我觉得伦敦除了店铺和公共场所以外,和乡下相比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处。乡下可舒服得多了!——对不对,彬格莱先生?”   “我到了乡下就不想走,”他回答道,“我住到城里也不想走。乡下和城里各有各的好处,我不论住在哪里都一样快乐。”   “啊,那是因为你的性格好。可是那位先生,”她说到这里,朝达西望了一眼,“就会觉得乡下一文不值。”   “妈妈,你弄错了,”伊丽莎白这话一出口,她母亲就红了脸。“你完全误解了达西先生的意思。他只不过说,乡下碰不到像城里那么多各色各样的人,你可得承认这是事实呀。”   “当然,宝贝——我也没那么说过。要说这个村子里碰不到多少人,我相信比这大的村庄也没几个了。据我所知,平常跟我们迎来送往的可也有二十四家呀。”   要不是顾全伊丽莎白的面子,彬格莱先生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了。他的妹妹可没有他那么有涵养,不由得带着丰富的表情微笑着望着达西先生。   伊丽莎白不得不找个借口转移了她母亲的注意力,便问她母亲,自从她离家以后,夏洛蒂·卢卡斯有没有到朗布恩来过。   “来过,她昨天和她父亲一起来的。威廉爵士是个多么和蔼的人呀,彬格莱先生──他可不是吗?那么时髦的一个人!那么温雅,又那么和蔼可亲!他见到什么人总要谈上几句。这就是我所说的有良好的教养。那些自以为是、金口难开的人,他们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   “夏洛蒂在我们家里吃饭了吗?”   “没有,她非要回去。据我猜想,可能是她家里人等着她回去做肉饼。彬格莱先生,我雇起仆人来,总得要她们能够料理分内的事,我的女儿就不是人家那样教养大的。可是一切要看各人自己,告诉你,卢卡斯家里的几个姑娘全是些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长得不漂亮!当然也不是我个人认为夏洛蒂长得难看,她终究是我们很要好的朋友。”   “她看来是位很可爱的姑娘。”彬格莱说。   “是呀,可是你得承认,她的确长得很难看。卢卡斯夫人自己也那么说,她还羡慕我的简长得漂亮呢。我并不喜欢夸奖自己的孩子,可是这是老实话,也没有夸大其词。她十五岁的那一年,在我城里的那位兄弟加德纳家里,有位绅士就爱上了她,我的弟媳以为那位绅士一定会在临走以前向她求婚。不过后来他却没有提,也许是他以为她年纪太小了吧。——不过他却为简写了好些诗,而且写得很好。”   “那位先生的一场恋爱就这么结束了,”伊丽莎白不耐烦地说,“我想,多少有情人都是这样把自己克制过来的。诗居然有这种功能——能够赶走爱情,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的!”   “我却一直认为,诗是爱情的食粮。”达西说。   “那必须是一种优美、坚贞、健康的爱情才行。本身健康了,吃什么东西都可以获得滋补。要是只不过有一点儿蛛丝马迹,那么我相信,一首十四行诗准会把它断送掉。”   达西只笑了一下,接着大家都沉默了。伊丽莎白很是着急,怕她母亲又要出丑。她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又想不出什么可说的。   沉默了一会儿,本耐特夫人又重新向彬格莱先生道谢,说幸亏他对简照顾得非常周到,同时又向他道歉说,丽萃也来打扰了他。彬格莱先生回答得极其恳切而有礼貌,让他的妹妹也不得不同样礼貌了起来,说了些很得体的话。她说话的态度并不十分自然,可是本耐特夫人已经很满意的了。一会儿工夫,本耐特夫人就叫预备马车。   这个号令一发,她那位最小的女儿立刻走上前来。原来自从她们母女来到这里,两个女儿就一直在交头接耳地商量,最后决定由最小的女儿去要求彬格莱先生兑现他刚到乡下时的诺言,在尼日斐庄园开一次跳舞会。   丽迪雅是个胖胖的、发育得很好的姑娘,今年才十五岁,细皮嫩肉,笑靥如花,她是母亲的掌上明珠,由于很受宠爱,她很小就进入了社交界。她生性好动,天生有些不知分寸,加上她的姨夫一次次以美酒嘉宴请那些军官们,军官们又见她颇有几分浪荡的风情,便对她产生了相当的好感,于是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她觉得有资格向彬格莱先生提出开舞会的事,就冒冒失失地提醒他先前的诺言,而且还说,要是他不实践诺言,那就是天下最丢脸的事。   彬格莱先生处变不惊,他的回答让她母亲很是高兴。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非常愿意实践我的诺言。只要等你姐姐身体恢复了,你来定日子吧。你总不愿意在姐姐生病的时候跳舞吧?!”   丽迪雅表示满意。“你说得不错。等到简恢复以后再跳,那真好极了,而且到那时候,卡特上尉也许又会回到麦里屯了。等你开过舞会以后,我一定让他们也开一次。我一定会跟弗斯特上校说,要是他不开,可真丢人哪。”   于是本耐特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女儿走了。伊丽莎白立刻回到简身边去,也不去管彬格莱家的两位小姐怎样在背后议论她与她家里人如何有失体统了。   不过,虽然彬格莱小姐说着俏皮话,甚至拿她的“美丽的眼睛”开玩笑,达西却始终不肯接受她们的怂恿,与她们一起来说她的不是。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章 达西写家书   这一天过得和前一天没有多大的不同。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上午当时,在英国南方,特别是上流社会,从早饭到晚饭之间没有固定的午餐,因此,“上午”系指早晨到下午四五点钟这段时间,而“下午”这个字眼则不多见。陪了病人几个小时,病人尽管好转得很慢,却在不断地康复中。晚上,伊丽莎白和她们一起待在客厅里。不过这一次却没有看见有人打“禄牌”。达西先生在写信,彬格莱小姐坐在他身旁看他写,一再纠缠不清地要他代她附笔问候他的妹妹。赫斯特先生和彬格莱先生在打“皮克牌皮克牌:两人对玩的一种游戏,一般只用七以上的三十二张牌。”,赫斯特夫人在一旁看他们打。   伊丽莎白一边做针线,一边留神倾听达西和彬格莱小姐的谈话。只听彬格莱小姐恭维话说个不停,不是说他的字写得好,就是说他的字一行行很齐整,要不就是赞美他的信写得仔细,可是对方却完全是冷冰冰爱理不理。这两个人你问我答,形成了一段奇妙的对白。这样看来,伊丽莎白的确没有看错他们俩。   “达西小姐收到了这样的一封信,将会多么高兴啊!”   他没有回答。   “你写信写得这么快,真是少见。”   “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我写得相当慢。”   “你一年中得写多少封信啊。还得写事务上的信,我估计这是够厌烦的吧!”   “这么说,这些信总算幸亏碰到了我,没有碰到你。”   “请你告诉你妹妹,我很想和她见见面。”   “我已经遵命告诉过她了。”   “我担心那只笔不适合你用,让我来为你修理修理吧。修笔可是我的拿手好戏。”   “谢谢你的好意,我一向都是自己修理。”   “你怎么写得那么整齐?”   他没有做声。   “请告诉你妹妹,就说我听到她的竖琴弹得进步了,真觉得高兴;还请你告诉她说,她寄给我装饰桌子的那张美丽的小图案,我真是很喜欢,我觉得比起格兰特小姐的那张都要好得多。”   “可否请你通融一下,让我把你的喜欢,延迟到下一次写信时再告诉她?这一次我可写不下这么多了。”   “哦,不要紧。正月里我就可以跟她见面。不过,你总是写那么感人的长信给她吗,达西先生?”   “我的信一般都写得很长。不过,是否每封信都写得感人,那可不能由我自己来说了。”   “不过我总觉得,凡是写长信能够一挥而就的人,无论如何文采都会非常好。”   她的哥哥嚷道:“这种恭维话可不能用在达西身上,卡罗琳,因为他并不能够大笔一挥而就,他还得在四个音节的字上面多多推敲。——达西,是这样吧?”   “我写信的风格和你有很大不同。”   “哦,”彬格莱小姐叫起来了,“查尔斯写起信来,那种潦草随意的风格,简直不可想象。他要漏掉一半字,涂掉一半字。”   “我念头转得太快,快得甚至来不及写,因此有时候收信人读到我的信,反而觉得言之无物。”   “彬格莱先生,”伊丽莎白说,“你这样谦虚,人家本来要责备你也不好意思责备了。”   达西说:“假装谦虚,甚至信口开河,简直就是转弯抹角的自夸!”   “那么,我刚刚那几句谦虚的话,究竟是信口开河呢,还是转弯抹角的自夸?”   “算是转弯抹角的自夸吧,因为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写信方面的缺点,你认为你思想敏捷,懒得去注意书法,而且你认为你这些方面即使没有注意也没有关系,完全不考虑怎样才算是完美。你今天早上和本耐特夫人说,如果你决定要从尼日斐庄园搬走,你五分钟之内就可以搬走,这种话无非是夸耀自己、恭维自己。再说,急躁的结果只会使应该要做好的事情没有做好,无论对人对己,都没有真正的好处,这有什么值得赞美的呢?”   “得了吧,”彬格莱先生嚷道,“晚上还记起早上的事,真是太不应该了吧。而且老实说,我相信我对于自己的看法并没有错,我到现在还相信没有错。因此,我至少不是故意要显得那么神速,想要在小姐们面前炫耀自己。”   “也许你真的相信你自己,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你做事情会那么果断。我知道你也跟一般人一样,都是见机行事。比如说你正要上马离开,忽然有朋友跟你说:‘彬格莱,你最好还是待到下个星期再走吧。’那你可能就会听他的话,就不走了,要是他再跟你说句其他的,你也许就会再待上一个月。”   伊丽莎白叫道:“你这一番话只不过说明了彬格莱先生并没有由着自己的性子说做就做。你这样一说,比他自己说得更加精彩。”   彬格莱说:“我真太高兴了,我的朋友所说的话,经你这么一转述,反而变成恭维我的话了。不过,我只怕你这种转述并不是那位先生的本意,因为我如果真遇到这种事,我会非常爽快地谢绝那位朋友,骑上马就走,那他一定更看得起我。”   “那么,难道达西先生认为,不管你本来的打算是多么轻率鲁莽,只要你一打定主意就坚持到底,也就情有可原了吗?”   “说真的,我也没弄明白,还得让达西自己来说明。”   “你想把这些观点当成我的,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不过,本耐特小姐,即使你所说的种种情形都是真的,可你别忘了这一点:你固然可以叫那个朋友回到屋子里去让他不要那么说做就做,可是那也不过是那位朋友的一种希望,对他提出那么一个要求,可并没有坚持要他非那样做不可。”   “说到能够轻易听取一个朋友的劝告,貌似你还不具备这个优点。”   “如果不问是非就言听计从,恐怕对于两个人都算不上是一种恭维吧。”   “达西先生,我觉得你未免否定了友谊和感情对于一个人的影响。要知道,一个人如果尊重别人提出的要求,通常不用别人说服就会心甘情愿地听从他人的建议。我并不是因为你说到彬格莱先生就借题发挥,也许我们可以等到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再来讨论他处理得是不适当。不过,一般说来,朋友与朋友相处,遇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时,一个已经打定主意,另一个要他改变主意,如果被要求的人尚未被说服,就听从了对方的意见,这难道不可以吗?”   “我们暂且不讨论这个问题,不妨先仔仔细细研究一下,那个朋友提出的要求究竟重要到什么程度,他们两个人的交情又深到什么程度,这样好不好?”   彬格莱大声说道:“好极了,请你为我们详细讲讲吧,就连他们的高矮胖瘦都不要忘了讲,本耐特小姐,你一定想象不到这一点在讨论起问题的时候是多么重要。老实对你说,要是达西先生不比我高那么多,大那么多,你才休想叫我那么尊敬他。在某些时候、某些场合,达西是个再讨厌不过的家伙——特别是礼拜天晚上在他家里,当他没有事情做的时候。”   达西微笑了一下,伊丽莎白本来要笑,可是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了,便忍住了没有笑。彬格莱小姐看见大家拿他开玩笑,很是生气,便怪她的哥哥说这样没意思的话。   达西说:“我明白你的用意,彬格莱,你不喜欢辩论,要把这场辩论压下去。”   “或许吧。辩论往往很像争论,假如你和本耐特小姐能够暂停一会儿,等我走出房间以后再继续辩论,我将非常感激。我出去以后,你们想怎么说我都可以。”   伊丽莎白说:“你要这样做,对我并没有什么损失。达西先生还是去把信写好了。”   达西先生听从了她的话,继续写信。   这件事过去以后,达西要求彬格莱小姐和伊丽莎白小姐赏赐他一点儿音乐听听。彬格莱小姐便飞快地走到钢琴跟前,先客套了一番,请伊丽莎白带头。伊丽莎白却更加客气、更加诚恳地推辞了。彬格莱小姐这才在琴旁坐下来。   赫斯特夫人替她妹妹伴唱。当她们姐妹俩演奏的时候,伊丽莎白翻阅着钢琴上的几本琴谱,感觉到达西先生的眼睛总是盯着她。如果说这位了不起的人这样看着她是出于爱慕之意,她可不大敢有这种奢望;不过,要是说达西是因为讨厌她所以才盯着她,那就更说不通了。最终,她认为自己之所以引起达西的注意,或许是因为达西认为她比起在座的任何人来,都让人看着不顺眼。她作出了这个假想之后,并没有感到痛苦,因为她根本不喜欢他,所以她才不稀罕他的青睐呢。   彬格莱小姐弹了几支意大利歌曲以后,便改弹了一些活泼的苏格兰曲子来变换变换情调。不大一会儿工夫,达西先生走到伊丽莎白跟前来说:“本耐特小姐,你愿不愿意趁这个机会来跳一次苏格兰舞?”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他见她闷声不响,觉得有点儿奇怪,便又问了她一次。   “哦,”她说,“我早就听见了,可是我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你。当然,我知道你希望我回答一声‘是的’,那样你就会蔑视我的低级趣味,好让你自己得意一番,只可惜我一向喜欢戳穿别人的诡计,捉弄一下那些存心想要蔑视他人的人。因此,我想对你说:我根本不爱跳苏格兰舞。——这样你就不敢蔑视我了吧。”   “当然不敢。”   伊丽莎白本来打算让他难堪的,可他现在却显得那么恭谨,她反倒愣住了。不过,伊丽莎白一向温柔乖巧,不轻易得罪任何人,而达西又对她非常着迷,以前任何女人也不曾让他这样着迷过。他不由地一本正经地想,要不是她的亲戚出身微贱,那我可能就有危险了。   彬格莱小姐见到这种情景,便有些嫉妒;当然,也可以说是她疑心很重,由疑而妒吧。因此,她越来越想把伊丽莎白赶走,也就越来越希望她的好朋友简病体赶快康复。为了挑拨起达西对这位客人的厌恶,她常常闲言闲语,说他和伊丽莎白终将结成美满良缘,而且估计这一门良缘会给达西带来很大幸福。   第二天,彬格莱小姐和达西两人在矮树林里散步,彬格莱小姐说:“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好事如愿的时候,你得委婉地规劝你那位岳母出言吐语要谨慎些;还有你那几位小姨子,要是你能力足够的话,最好将她们那种醉心于追求军官的毛病医治好。还有一件事,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尊夫人有一点儿小脾气,好像是自高自大,又好像是不懂礼貌,你也得尽力调教调教。”   “关于促进我的家庭幸福方面,你还有其他建议吗?”   “哦,有啊。你千万把你姨岳丈姨岳母的画像挂到彭伯里画廊里面去,就挂在你那位当法官的伯祖父大人遗像旁边。你知道他们都是同行,只不过部门不同而已。至于尊夫人伊丽莎白,可千万别让别人替她画像,天下哪一个画家能够把她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画得惟妙惟肖?”   “那双眼睛的神气的确不容易描画。可是,眼睛的形状和颜色,以及她的睫毛,都非常美妙,也许画得出来。”   他们正谈得起劲的时候,忽然看见赫斯特夫人和伊丽莎白从另外一条路走了过来。   彬格莱小姐连忙招呼她们说:“我不知道你们也想出来散散步,”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有些惴惴不安,因为她害怕她们听见了她刚才说的话。   “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赫斯特夫人回答道,“只顾自己出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接着,她就挽住达西空着的另一条臂膀,丢下伊丽莎白,让她自个儿走。这条路恰巧只容得下三个人并排走。   达西先生觉得她们太冒昧了,便说道:“这条路太窄,不够我们大家一起并排走,我们还是到大道上走走吧。”   伊丽莎白本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一听这话,便笑嘻嘻地说:“不用了,不用了,你们就在这儿走走吧。你们三个人在一起走非常好看,而且很出色。加上第四个人,画面就给弄毁了。再见!”于是,她就得意扬扬地跑开了。   她一边四处溜达,一边寻思这一两天内就可以回家,不由得感觉非常高兴。简的病已经大为好转,当天晚上就想走出房间去玩上两个小时呢。 www。xiaoshuotxt。com>txt 第11章 性格弱点的讨论   吃过晚饭以后,伊丽莎白就上楼到她姐姐那儿去了,看她穿戴得妥妥帖帖,不会着凉,就陪着她上客厅去。她的女朋友们见到她,都显得非常高兴,并表示欢迎。在男人们还没有来的那一个小时里,她们看起来是那么和蔼可亲,这是伊丽莎白从来不曾看到过的。她们非常健谈,描述起宴会来可谓细致入微,说起故事来妙趣横生,讥笑起一个朋友来也是有声有色。   可是男人们一走进来,简就不怎么引人注目了。达西一进门,彬格莱小姐的眼睛就立刻转到他身上去,要跟他说话。达西首先向本耐特小姐问好,客客气气地祝贺她恢复了健康;赫斯特先生也对她微微鞠了一躬,说是见到她“非常高兴”;不过,最为情意恳切的要属彬格莱先生那几声问候。彬格莱先生算得上情深意切,满怀欢欣。   刚开始的半小时完全消磨在添煤上面,他们害怕屋子里冷起来会让病人受不了。简遵照彬格莱的话,移坐到火炉的另一边去,那样她就会离门口远一些,避免受凉。接着他就坐在了她的身旁,一心跟她说话,几乎不理睬其他人。伊丽莎白正在对面角落里做活计,把这全部情景都看在眼里,感到非常高兴。   喝过茶以后,赫斯特先生提醒彬格莱小姐把牌桌摆好,可是没有用。她早就看出达西先生不想打牌,因此赫斯特先生公开提出要打牌也被她拒绝了。她对他说,谁也不想玩牌,由于全场对这件事都不做声,看来她说得没错。赫斯特先生由于无事可做,只得躺在沙发上打瞌睡。达西拿起一本书来,彬格莱小姐也拿起一本书来。赫斯特夫人聚精会神地在玩弄自己的手镯和指环,偶尔也在她弟弟和本耐特小姐的对话中插几句嘴。   彬格莱小姐在自己读书的同时也关注着达西读书,两件事心分二用同时做,有些心不在焉。她总是下意识地向他问句什么,或者是看他读到了哪一页。不过,她总是没有办法逗他说话;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答过以后便继续读他的书。彬格莱小姐之所以要挑选那一本书读,只不过是因为那是达西所读的第二卷,她原以为这书读起来会趣味无穷的,可是没想到读书也会让她精疲力竭。她打了个呵欠,说道:“这样度过一个晚上,是多么愉快啊!我看什么娱乐也比不上读书的乐趣。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一上手就要厌倦,读书却不会这样!将来有一天我自己有了家,要是没有个很好的书房,那将多遗憾啊。”   没有人理睬她。于是,她又打了个呵欠,抛开书本,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想找点儿什么来消遣消遣,这时忽然听得她哥哥和本耐特小姐说要开一次舞会,就猛地掉过头来对他说:“这么说,查尔斯,你真打算在尼日斐庄园开一次舞会吗?我劝你最好还是先征求一下在场朋友们的意见再作决定吧。这里面就有人觉得跳舞是受罪而不是娱乐,要是没有这种人,那将是我的错了。”   “如果你指的是达西,”她的哥哥大声说,“那么,他可以在跳舞开始以前就上床去睡觉,随他的便吧。舞会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开,等尼可尔斯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就下请帖。”   彬格莱小姐说:“要是开舞会能变换些花样,那我会更高兴的,舞会上常用的那老一套,实在讨厌透顶。你如果能把那一天的日程改一改,用谈话来代替跳舞,那一定会有意思得多。”   “也许有意思得多,卡罗琳,可是那还像什么舞会呢。”   彬格莱小姐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就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故意在达西面前卖弄她优美的身姿和矫健的步伐,只可惜达西只是在那里一心一意地看书,让她的表现落了个空。   她在绝望之余,决定再作一次努力,于是转过身来对伊丽莎白说:“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我劝你还是学学我的样子,在房间里随意走动走动吧。告诉你,坐了那么久,走动一下可以提提精神的。”   伊丽莎白有些诧异,可还是立刻听从了她的话。于是,彬格莱小姐献殷勤的真正目的达到了——达西先生果然抬起了头。原来,达西也和伊丽莎白一样,看出了她是故意在弄花样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知不觉地放下了书本。   两位小姐立刻请他来一起踱步,可是他谢绝了。他说她们俩之所以要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他个人认为无非有两个动机,如果他和她们一起踱步的话,对于她们的任何一个动机都会有妨碍。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彬格莱小姐非常想知道他讲这话的用意所在,便问伊丽莎白懂不懂。   伊丽莎白回答道:“根本不懂,他一定是存心刁难我们,不过你最好不要理他,让他失望一下。”   可惜彬格莱小姐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忍心让达西先生失望,于是再三要求他把他的所谓两个动机解释一下。   达西等她住了嘴便马上说:“我非常愿意解释,事情不外乎是这样子:你们俩是知心朋友,所以选择这个办法来消磨时光,还要谈些个人私事;否则,就是你们自以为散步的时候自己的体态会特别好看。如果是出于第一个动机,我夹在你们中间一定就会妨碍你们;如果是出于第二个动机,那么我坐在火炉旁边就可以更好地欣赏你们。”   “哦,吓死人了!”彬格莱小姐叫起来了,“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尖刻的话。——亏他说得出,我们该怎么惩罚他呢?”   “要是你存心惩罚他,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伊丽莎白说,“彼此都可以罚来罚去,折磨来折磨去。捉弄他一番吧,或者讥笑他一番也行。你们既然这么相熟,你该懂得怎么对付他吧。”   “天地良心,我不懂得。不瞒你说,我们虽然相熟,可是还不懂得怎样来对付他呀。想要对付这种生性冷淡、头脑机灵的人,可不容易!不行,不行,我想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至于讥笑他,说句话你别生气,我们可不能随意讥笑人家,有可能反而惹人笑话。还是让达西先生自鸣得意去吧。”   “原来达西先生是不能让人笑话的!”伊丽莎白嚷道,“这种优越的条件倒真少有,我希望一直不要多,这样的朋友多了,我的损失可大了。我特别喜欢开玩笑。”   “彬格莱小姐,过奖了。”他说,“要是一个人把开玩笑当做人生最重要的事,那么最聪明最优秀的人——不,最聪明最优秀的行为——也就会变得可笑了。”   “那是当然,”伊丽莎白回答道,“这样的人的确有,可是我希望我自己不在其内。我希望我无论如何也不去讥笑聪明的行为或者是良好的行为。愚蠢和无聊,荒唐和矛盾,这的确叫我觉得好笑,我自己也承认,我只要能够加以讥笑的,总是会加以讥笑。不过,我觉得这些弱点正是你身上所没有的。”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这些弱点,要不那真是太糟糕了,绝顶的聪明也要招人嘲笑了。我一生都在研究该怎么样规避这些弱点。”   “例如虚荣和傲慢就是属于这一类弱点。”   “不错,虚荣的确是个弱点。可是傲慢——只要你真的聪明过人——你就会傲慢得比较有分寸。”   伊丽莎白转过头,免得人家看见她发笑。   “我想你想要考问达西先生只管问好了,”彬格莱小姐说,“请问结论如何?”   “我完全承认达西先生没有一点缺点。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并没有掩饰。”   “不,”达西说,“我并没有说过这种装场面的话。我有很多毛病,不过这些毛病与头脑并没有关系。至于我的性格,我可不敢自夸。我认为我的性格不会委曲求全,这当然是说我在处世方面也不会委曲求全地迎合别人。别人的愚蠢和过错我本应该赶快忘掉,却偏偏忘不掉;人家得罪了我,我也忘不掉。说到我的一些情绪,其实也不是我想把它们去除,它们就会立即烟消云散。我的脾气可以说是够让人厌恶的。我对于某个人一旦没有了好感,就永远没有好感。”   “这倒的的确确是个大缺点!”伊丽莎白大声说道,“无法纾解人家的怨恨,的确是性格上的一个阴影,可是你对于自己的缺点,已经挑剔得很严格了。我的确不能再讥笑你了,你放心好了。”   “我相信一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脾气,都免不了有某种短处,这是一种天生的缺陷,即使受教育受得再好,也还是克服不了。”   “你有一种倾向——对什么人都感到厌恶,这就是你的缺陷。”   “而你的缺陷呢,”达西笑着回答,“就是故意去误解别人。”   彬格莱小姐眼见这场谈话没有她的份,不禁有些厌倦,便大声说道:“让我们来听听音乐吧,路易莎,你不怕我吵醒赫斯特先生吧?”   她的姐姐毫不反对,于是钢琴被打开了。达西想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开始感觉到对伊丽莎白似乎已经过分亲近了一些。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_天堂 第12章 姐妹俩回家   本耐特姐妹俩商量妥当了以后,伊丽莎白第二天早上就给她母亲写信,请她当天派辆车子来接她们。可是,本耐特夫人很早就打算让她两个女儿在尼日斐庄园待到下个星期二,以便让简正好住满一个星期,所以她非常不乐意提前接她们回家,而且她的回信也让她们不大满意——至少伊丽莎白不十分满意,因为她急于要回家。本耐特夫人信上说,家里的马车只能等到星期二才能腾出来。她写完信之后,又补写了几句,说如果彬格莱先生兄妹挽留她们多待几天,她非常愿意让她们待下去。   可惜伊丽莎白确实不愿意再待下去了,她打定主意非回家不可——她也不指望主人家挽留她们,反而怕人家以为她们赖在那儿不肯走。于是,她催促简马上去向彬格莱借马车。她们最终决定向主人家说明,她们当天上午就要离开尼日斐庄园,而且也提到了借马车的事儿。主人家听到这话,表示百般关切,并再三挽留她们,希望她们至少待到第二天再走。简被她们说服了,于是姐妹俩只得再耽搁一天。   这样一来倒让彬格莱小姐有些后悔挽留她们,由于她对伊丽莎白又嫉妒又讨厌,因此也就顾不得对简的感情了。彬格莱听到她们马上要走非常犯愁,便一遍又一遍劝导简,说她还没有完全康复,马上就走不大妥当,可是简由于觉得自己的主张是对的因此再三坚持。   不过达西却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他认为伊丽莎白在尼日斐庄园待得够久了。他感觉自己对她的厌恶大于喜欢了,加上彬格莱小姐一方面不断地挤兑她,另一方面又不断地拿他开玩笑。他当机立断,决定让自己特别小心一点儿,目前绝对不能流露出对她有一丁点爱慕的意思——一点儿形迹也不要流露出来,免得她怀有非分之想,甚至以此来操纵达西的终身幸福。他感觉到,如果她真的有那种心,那么一定是他昨天对待她的态度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让她不是对他更有好感,就是把他完全厌弃。拿定了主意,他星期六一整天和她都连十句话都没有说上。他那天虽然曾经跟她单独在一起待了半小时之久,可他却“光明正大”地用心看书,看也没看她一眼。   星期日早晨作过祈祷以后,本耐特家两姐妹立即告辞,主人家几乎人人乐意。彬格莱小姐突然对伊丽莎白有礼貌起来了,对简也一下子亲热了许多。分手的时候,她先跟简说,非常盼望以后有机会在朗布恩或者在尼日斐庄园与她重逢,接着又十分亲切地拥抱了她一番,甚至还和伊丽莎白握了握手。伊丽莎白高高兴兴地与他们逐一告别。   到家以后,母亲并不怎么热切地欢迎她们。本耐特夫人奇怪她们俩居然会提前回来,不断地埋怨她们给家里带来那么多麻烦,说简极有可能又要伤风感冒了。她们的父亲看到两个女儿回家来了,嘴上虽然没有说什么欢天喜地的话,心里其实非常高兴。他早就意识到这两个女儿在家庭中的重要性——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如果简和伊丽莎白不在场,真的很没劲,甚至毫无意义。   她们发觉玛丽还像以前一样,在埋头研究和声学以及人性的问题,她拿出了一些新的札记让她们欣赏,还对她们发表一些对旧道德的新见解。凯瑟琳和丽迪雅也告诉了她们一些新闻,可是性质完全不同。据她们说,民兵团自从上星期三以来又发生了好多事,增添了好多新故事;有几个军官最近和她们的姨夫吃过饭;一个士兵挨了鞭打,又听说弗斯特上校的确快结婚了。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13章 柯林斯先生到访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本耐特先生对他的夫人说:“亲爱的,我希望你今天的午饭准备得好一些,因为我估计今天一定有客人来。”   “你指的是哪一位客人,亲爱的?除了夏洛蒂·卢卡斯碰巧会来看我们,我真不知道有谁要来,我觉得拿我们平常的饭餐招待她也够好了。我不相信她在家里经常吃得这么好。”   “我所说到的这位客人是位男士,将是第一次来。”   本耐特夫人的眼睛闪亮了起来。“一位男士!又是一位生客!那一定是彬格莱先生,没有错。——哦,简,你从来没透露过半点儿风声,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嘿,彬格莱先生要来,真叫我太高兴了。可是,天哪,运气真不好,今天没买到鱼。——丽迪雅宝贝儿,代我按一按门铃,我要马上吩咐希尔一下。”   她的丈夫连忙说:“不是彬格莱先生要来。说起这位客人,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这句话让全家都吃了一惊。他的夫人和五个女儿立即急切地追问起来,这让他颇为高兴。   拿他夫人和女儿们的好奇心打趣了一阵以后,他便认认真真地说:“大约在一个月以前,我就收到了一封信,两星期以前我写了回信,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件相当伤脑筋的事情,得趁早留意。信是我的表侄柯林斯先生寄来的。我死了以后,这位表侄就可以想什么时候把你们撵出这所屋子就什么时候撵出去。”   “哦,天啊,”他的夫人叫起来了,“听你提起这件事我就受不了。请你别谈那个讨厌的家伙吧。你自己的产业不能让自己的孩子继承,却要让别人来继承,这是世界上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如果我是你,一定及早想出办法来补救这个问题了。”   简和伊丽莎白设法将继承权的问题向她解释了一番。其实,她们一直设法向她解释,可是这个问题跟她是讲不明白的。她老是破口大骂,说是自己的产业不能由五个亲生女儿继承,却白白送给一个和她们毫不相干的人,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   “这的确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本耐特先生说,“柯林斯先生要继承朗布恩的产业,他这桩罪过是洗也洗不清的。不过,要是你听听他这封信里所说的话,你或许会好受一些,因为他那番表明心迹的话还算不错。”   “不,我相信我绝对不会心软下来。我觉得他写信给你真是既没有礼貌,又非常虚伪。我恨这种虚伪的人。他为什么不像他的爸爸那样跟你吵个不停呢?”   “哦,他对待这个问题确实好像也有些为了顾全孝道而犹豫不决,且让我把信读给你们听吧!”   威斯特汉附近的肯特郡汉斯福村   十月十五日   尊敬的长者:   您以前和我父亲之间曾有些芥蒂,这一直使我感到不安。自从家父不幸弃世以来,我常常想到要弥补这个裂痕;但我一直犹豫着没有这样做,因为我怕家父生前对阁下仇视不已,而我今天却来与阁下修好,这未免有辱先人。   “注意听呀,亲爱的夫人。”   不过对于此事我已经作出决定,因为我已在复活节那天受了圣职。多蒙故刘威斯·德·包尔公爵的孀妻凯瑟琳·德·包尔夫人信任有加,恩惠并施,提拔我担任该教区的教士,此后可以极尽******,恭侍夫人左右,奉行英国教会所规定的一切仪节,这真是不胜荣幸之至。而且对于一个教士的身份来说,我觉得我有责任尽我之所能,使家家户户得以敦穆亲谊,促进友好。因此,我自信这番好意一定会引起您的重视,而有关我继承朗布恩产权一事,您也可不必介意,并请接受我献上的这一枝橄榄枝。我这样侵犯了各位小姐的利益,真是深感不安,万分抱歉,但请您放心,我非常想给她们一切可能的补偿,此事容待以后详谈。如果您不反对我登门拜访的话,我建议安排在十一月十八日,星期一,四点钟前来拜谒,甚至在贵府叨扰至下星期六为止。这对于我毫无不便之处,因为凯瑟琳夫人决不会反对我星期日偶尔离开教堂,到时只要有另一位教士主持这一天的事情即可。敬向尊夫人及诸位小姐问候。   您的祝福者和朋友   威廉·柯林斯   “那么,四点钟的时候,这位息事宁人的先生就要来了,”本耐特先生一边把信折好一边说,“他倒是个很有良心、很有礼貌的年轻人,一定是的;我相信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值得重视的朋友,只要凯瑟琳夫人能够开开恩,让他以后到我们这儿来,那就更好了。”   “他说到我们女儿们的那几句话,倒还说得不错;要是他果真打算设法补偿,我倒不反对。”   简说:“他说要给我们补偿,我们虽然猜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他这一片好意也的确难得。”   伊丽莎白听到他对凯瑟琳夫人出奇的尊敬,而且他还那么好心好意随时替自己教区里的居民行洗礼、主持婚礼和丧礼,不觉大为吃惊。   “我猜他一定是个古怪人,”她说,“我真搞不明白,他的文笔似乎有些浮夸。他所谓因为继承了我们的产权而感到万分抱歉,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即使这件事可以取消,我们也不要以为他就肯取消,他是个头脑清楚的人吗,爸爸?”   “不,宝贝,我想他不是的。我完全认为他恰恰相反。从他信里那种既谦卑又自大的口气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我倒真想见见他。”   玛丽说:“就文章而论,他的信倒好像写得没有什么毛病。橄榄枝这种说法虽然并不新颖,可是我觉得用得倒很恰当。”   在凯瑟琳和丽迪雅看来,无论是那封信也好,写信的人也好,都没有一点儿意思。反正她们觉得她们的表兄绝不会穿着“红制服”到来,而这几个星期以来,穿其他任何颜色的衣服的人,她们都不愿意结交。至于她们的母亲,原来的那股怨气已经被柯林斯先生一封信打消了不少,反倒准备相当平心静气地会见他,这让她的丈夫和女儿们都觉得非常奇怪。   柯林斯先生准时来了,全家人都非常客气地接待了他,本耐特先生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可是夫人和几位小姐都十分愿意与他畅谈,而柯林斯先生本人好像既不需要人家鼓励他多说话,也不打算不说话。他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高高的个子,看上去很肥胖,他的气派端庄而堂皇,又很拘泥礼节。他刚一坐下来就恭维本耐特夫人福气好,养了这么多好女儿。他说,早就听到人们对她们的美貌赞扬备至,今天一见面,才知道她们的美貌远远超过了她们的名声;他又说,他相信小姐们到时候都会结下美满的良缘。对于他这些恭维话,大家都不大爱听,只有本耐特夫人还听得下这些恭维话。她极其干脆地回答道:“我相信你是个好心肠的人,先生。我一心希望能像你金口所言,否则她们可真不堪设想了。事情实在有些太古怪了。”   “你说的应该是产业的继承权问题吧。”   “唉,先生,我的确是说到这方面。你得承认,这对于我可怜的女儿们真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儿。我并不想怪你,因为我也知道,世界上这类事情完全靠命运。一个人的产业一旦要限定继承人,那你就无从知道它会落到谁的手里去。”   “夫人,我深深知道,这件事苦了表妹们,我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多想法,一时却不敢莽撞冒失地说出来。可是我可以向年轻的小姐们保证,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要向她们表示我的敬慕。目前我也不打算多说,或许等到将来我们相处得更融洽一些的时候……”   主人家请他吃午饭了,于是他的话不得不被打断。小姐们彼此相视而笑。柯林斯先生所爱慕的可不仅仅是她们呢,他把客厅、餐厅以及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仔细看了一遍,赞美了一番。本耐特夫人每当听到他赞美一句,心里就得意一阵;可是一想到这些东西都将成为他未来的财产,她又非常难受。就连一顿午饭他都连连赞叹不已,他请求主人告诉他,究竟是哪位表妹烧的这一手好菜。本耐特夫人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地指责了他一番。她相当不客气地告诉他,她们家里现在还雇得起一个像样的厨子,根本用不到女儿们亲自下厨房。他请求她原谅,不要见怪。于是,本耐特夫人用柔和的声调说,她根本没有怪他,可是他却接二连三地道歉了一刻钟之久。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14章 自以为是的柯林斯   吃饭的时候,本耐特先生几乎一句话也没有说。等到仆人们离开以后,他心想,现在可以跟这位客人谈谈了。他可以预想,如果一开始就谈到凯瑟琳夫人身上去,这位贵客一定会笑逐颜开的,于是他便拿这个话题做开场白,说柯林斯先生有了那样一个女恩人真是幸运极了,又说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对他这样言听计从,而且极其周到地照顾他生活各方面的安适,更是十分难得。本耐特先生这个话题确实选得再好不过了。柯林斯先生果然滔滔不绝地赞美起那位夫人来。   这个话题一旦开了头,他本来的那种严肃态度就显得更加严肃了,一脸自负的神情,他说这辈子也没有看到过任何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能够像凯瑟琳夫人那样有德行,那样有亲和力。他说他很荣幸,曾经当着她的面讲过两次道,并蒙夫人垂爱,对他那两次讲道赞不绝口。夫人曾经请他到罗新斯去吃过两次饭,上星期六晚上还请他到她家里去打过四十张18世纪后半叶开始盛行的一种四人牌戏。。据他所知,很多人都认为凯瑟琳夫人为人骄傲,可是他只觉得亲切。她平常跟他交谈的时候,总是把他当做一个有身份的人来看待。她丝毫不反对他和邻居们来往,也不反对他偶尔离开教区一两个星期,去拜望拜望亲朋好友。承蒙她备加体恤,曾经亲自劝他及早结婚,只要他能够谨慎地选择对象。她还到他的家里去拜访过一次,并对他的住宅所有经过他整修过的地方都十分赞成,并且蒙她亲自赐予指示,叫他给楼上的壁橱添置几个架子。   本耐特夫人说:“我相信这一切都做得很得体,很有礼貌,我想她一定是个和颜悦色的女人。可惜一般贵夫人们都比不上她。她住的地方离你很近吗,先生?”   “寒舍所在的花园与夫人住的罗新斯花园,只隔着一条胡同。”   “你说她是个寡妇吗,先生?她还有家属吗?”   “她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罗新斯的继承人,将来可以继承到非常大的一笔遗产呢。”   “哎呀,”本耐特夫人听完之后叫了起来,随后又摇了摇头,“那她比很多姑娘们都有福气。她是怎样的一位小姐?长得漂亮吗?”   “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姑娘。凯瑟琳夫人自己也说过,要论真正的漂亮,德·包尔小姐要胜过天下最漂亮的女性;因为她眉清目秀,与众不同,一看上去就知道她出身高贵。她本来可以多才多艺,只可惜她身体一直不好,没有进修,否则她一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话是她的女教师说给我听的,那教师现在还和她们母女住在一起。她的确是可爱透顶,常常不拘名份,乘着她那辆小马车光临寒舍。”   “她觐见过皇上吗?在进过宫的仕女们中,我好像没有听见过她的名字。”   “正因为她身体柔弱,不能到京城去,正如我有一天和凯瑟琳夫人所说的,这实在使英国的宫廷里损失了一件最耀眼的明珠;夫人对我这种说法很是满意。你们可以想象得到,在任何场合下,我都会说几句巧妙的恭维话,让夫人小姐们听得高兴。我和凯瑟琳夫人说过好多次,她那美丽的小姐是一位天生的公爵夫人,将来不管嫁给哪一位公爵,不论那位姑爷地位有多高,非但不会增加小姐的体面,反而要让小姐来为他争光。她听了这些话的确非常高兴,我总觉得我应该在这方面特别留意。”   本耐特先生说:“你说得很恰当得体,你既然有这种才能,能够非常巧妙地赞美人家,这对于你自己也会有好处。我是否可以请教你一下,你这种讨人喜欢的奉承话,是临时想起来的呢,还是老早想好了的?”   “大多数是看临时的情形想起来的。不过,有时候我也会自己和自己打趣,预先想好一些很好的小恭维话,平常有机会就拿来应用,而且临说的时候,总是要装出是自然流露出来的。”   本耐特先生猜想得完全正确。他这位表侄确实像他所想象的那样荒诞不经,他听得非常有趣,不过表面上却竭力保持镇静,除了偶尔朝着伊丽莎白望一眼以外,他并不需要别人来分享这份愉快。   到吃茶点的时候,这场罪总算受完了。本耐特先生高高兴兴地把客人带到会客室里,等到茶喝完了,他又高高兴兴地邀请他给他的夫人和小姐们朗诵点什么。柯林斯先生立刻就答应了。她们就拿了一本书,可是一看到那本书——因为那本书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从流通图书馆借来的——他就吃惊得往后退,连忙声明他从来不读小说18世纪末19世纪初,由于封建意识的影响,英国出现了一股反小说的邪风,特别是封建贵族阶级,公然将小说视为一种无聊甚至有害的消遣,加以唾弃。柯林斯自称“从来不读小说”,进一步显示了他的趋炎附势,故作优雅。,请求她们原谅。凯蒂直瞪着他,丽迪雅叫起来了。于是,她们拿了另外几本书来,他仔细考虑了一下,选了一本福代斯的《布道集》詹姆斯·福代斯(1720—1796):英格兰牧师兼诗人,著有《对青年妇女布道集》,内容大多是向青年妇女灌输封建伦理道德。。   他一打开那本书,丽迪雅不禁瞠目结舌;等到他那么单调乏味、一本正经地刚读完三页的时候,丽迪雅赶快打断了他:“妈妈,你知不知道菲利浦姨夫要解雇理查德?要是他真的解雇他,弗斯特上校一定愿意雇佣他。这是星期六那一天姨夫亲自告诉我的。我打算明天到麦里屯去多了解一些情况,顺便问问他们,丹尼先生什么时候从城里回来。”   丽迪雅被她的两个姐姐给喝止住了。柯林斯先生非常生气,放下了书本说道:“我经常看到年轻的小姐们对正经书不感兴趣,不过这些书中所写完全是为了她们好。说实话,这让我很惊奇,因为对她们最有利益的事情,当然莫过于圣哲的教训。可是我也不愿意勉强我那年轻的表妹。”   于是,他转过身来要求本耐特先生和他玩西洋双陆棋,本耐特先生一面答应他一面说,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还是让这些女孩子们去搞她们自己的小玩艺吧。   本耐特夫人和她五个女儿极有礼貌地向他道歉,请他原谅丽迪雅打断了他朗诵经书,并且说,他要是重新把那本书读下去,她保证决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柯林斯先生请她们不要介意,说是他一点儿也不怪表妹,决不会认为她冒犯了他并因此怀恨在心。他解释过以后,就和本耐特先生坐到另一张桌子旁边,准备玩西洋双陆棋。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天_堂 第15章 初遇威克汉姆   柯林斯先生并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虽然也受过教育,也踏入了社会,但是先天的缺陷基本上没有得到弥补。他大部分日子是在他那知识浅薄的、格外吝啬的父亲的教导下度过的。他也算进过大学,实际上不过照例住了几个学期,并没有结交到一个知心朋友。他的父亲对他管束得十分严厉,因此他的为人很是谦卑。他本来就有些蠢笨,再加上现在生活又过得很悠闲,当然不免自高自大,何况年纪轻轻就发了意外之财,更加自视甚高,哪里还谈得上谦卑。当时汉斯福教区有个牧师空缺,他鸿运亨通,得到了凯瑟琳·德·包尔夫人的提拔。他一方面看到他的女施主地位颇高,便悉心崇拜,备加尊敬;另一方面又自命不凡,自以为当上了教士,该有相当的权利,于是他就兼有了骄傲自大和谦卑顺从的两重性格。   他现在已经有了一幢好房子、一笔可观的收入,想要结婚了。他之所以要和朗布恩这家人家讲和修好,主要是想在他们家里为自己找位夫人。如果这家人家的几位小姐果真像大家所传闻得那么美丽可爱,他一定要挑选一个。这就是他所谓的补偿计划、赎罪计划,为的是将来继承她们父亲的遗产时可以问心无愧。他认为这是个别出心裁的好办法,既极其妥善得体,又来得慷慨豪爽。   他看到这几位小姐之后,本来的计划并没有改变。看到简那张可爱的脸蛋儿,他便拿定主意,而且更加确定了他那些老式的想法,认为理所当然先要娶年龄最大的一位小姐。第一天晚上他就相中了她。不过,第二天早上他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和本耐特夫人亲亲密密地聊了一刻钟。   刚开始谈谈他自己那幢牧师住宅,然后自然而然说出了自己的心事,他说是要在朗布恩找一位夫人,而且打算在她的女儿们中间找一位。本耐特夫人亲切地微笑着,而且一再鼓励他;不过,当他说起自己选定了简,她便有意识地提请他注意了。   “讲到我几个小女儿,我没有什么意见——当然也不能一口答应——不过我还没有听说她们有什么对象;至于我的大女儿,我可不得不提一提——我觉得有责任提醒你一下——大女儿可能很快就要订婚了。”   柯林斯先生只得撇开简不谈,改选伊丽莎白,一下子就选定了——就在本耐特夫人拨火的那一刹那选定的。伊丽莎白无论是年龄还是美貌,只是比简都略差一点儿而已,当然第二个就要轮到她。   本耐特夫人得到这个暗示,如获至宝,她相信很快就可以嫁出两个女儿了。昨天她连提都不愿意提到的这个人,现在却引起她的高度重视。   丽迪雅一直说要到麦里屯走走,她这个念头到现在还没有打消。除了玛丽之外,姐姐们都愿意和她同去;本耐特先生为了要把柯林斯先生撵走,好让自己在书房里清净一阵,便请他也和着她们一起去。可柯林斯先生吃过早饭以后,就跟着他来到了书房,一直待到那时候还不想走,名义上在看他所收藏的那本最大的书,事实上却在滔滔不绝地跟本耐特先生大谈他自己在汉斯福的房产和花园,结果惹得本耐特先生心烦意乱。平时,他待在书房里就是为了要图个悠闲清净。他曾经和伊丽莎白说过,他愿意在任何一间房间里接见愚蠢和自高自大的家伙,也绝对不愿意在书房里。因此,他连忙恭恭敬敬地请柯林斯先生陪着着他女儿们一起出去走走。柯林斯先生本来也只配做一个步行家,不配做一个读书人,于是非常高兴地合上书本走了。   他一路废话连篇,表妹们只得客客气气地随声附和,就这样打发着时间来到了麦里屯。几位年纪小的表妹一到那里,就再也不去理会他了。她们的眼睛立即瞄向街头,看看有没有军官们经过;再有就是商店橱窗里的极漂亮的女帽,或者是最新式的花洋布,才能吸引她们。   不久,这几位小姐都注意到一位年轻人身上去了。她们从来没见过那个人。他一副道地的绅士气派,正在和一位军官在街道上散步。这位军官就是丹尼先生,丽迪雅正要打听他是否已经从伦敦回来了呢。   当她们从那儿经过的时候,他向她们鞠了一个躬。大家看到那个陌生人风度翩翩,都有些发呆,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凯蒂和丽迪雅决定设法去打听打听,就借口要到对面商店里去买点东西,带头走到街那边去了。   凑巧的是,她们刚刚走到人行道上,那两个男人也恰好转过身来,走到那个地方。丹尼马上招呼她们,并请求她们让他把他的朋友威克汉姆先生介绍给她们。他说威克汉姆是前一天和他一起从城里回来的,而且说来很高兴,威克汉姆已经被任命为他们团里的军官。这的确超级棒,因为威克汉姆这位青年,只要穿上一身军装,必定会十全十美。他的言谈举止确实讨人喜欢。他没有一处长得不好看,眉目清秀,身材魁梧,谈吐又十分动人。一经介绍之后,他就高高兴兴,恳恳切切地谈起话来——既恳切,又显得非常正派,而且又有分寸。   他们正站在那儿谈得很投机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响起,只见达西和彬格莱骑着马从街上过来。新来的两位绅士看见人群中的这几位小姐,便连忙来到她们跟前,照常寒暄了一番。带头说话的是彬格莱,他大部分的话都是对本耐特小姐说的,他说他正要赶到朗布恩去拜访她。达西证明他没有撒谎,同时鞠了个躬。达西目光刚刚从伊丽莎白身上移开,忽然看到了那个陌生人。只见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伊丽莎白看到这个邂逅相遇的场合,觉得很是奇怪。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个惨白,一个通红,过了一会儿,威克汉姆先生按了按帽子,达西先生勉强回了一下礼。这是什么意思呢?既叫人无从想象,又叫人忍不住想去打听一下。又过了一会儿,彬格莱先生若无其事地向她们告别了,骑着马和他朋友走了。   丹尼先生和威克汉姆先生陪着几位年轻的小姐,走到菲利浦家门口,丽迪雅小姐强烈邀请他们进去,甚至菲利浦夫人也打开了窗户,大声地帮着她邀请,他们却鞠了个躬告辞而去。   菲利浦夫人一向喜欢看到她的姨侄女们,那大的两个侄女最近经常见不到面,因此特别受欢迎。她恳切地说,她们姐妹俩突然回家,她感到非常奇怪,如果不是碰巧在街上遇到琼斯医生药店里那个跑街的小伙子告诉她,她还以为本耐特家的两位小姐尚未回家呢,这是因为她们家里没有打发马车去接她们的缘故。正当她们这样闲谈的时候,简向她介绍了柯林斯先生,她不得不和他寒暄几句,她非常客气地表示欢迎;他也更加客气地应酬她而且向她道歉,说是素昧平生,不该这么冒冒失失闯到她家里来,又说他还是非常高兴。因为介绍他的那几位年轻小姐和他还有些亲戚关系,所以他冒昧前来也还勉强说得过去。这种过分的礼貌让菲利浦夫人受宠若惊。   正当她仔细量着这位陌生客人的时候,小姐妹俩却大惊小怪地提出来关于另一位陌生客人的事情,向她问长问短,她只好去回答她们的问题。可是,她能够说给姨侄女儿们听的,也无非是她们早已知道的一些情形。她说那位陌生客人是丹尼先生刚从伦敦带来的,他将要在某个郡做一个中尉,又说她曾经看到他在街上走来走去,长达整整一个小时之久。这个时候,威克汉姆先生如果从这儿经过,凯蒂和丽迪雅一定还要继续张望他一番;可惜现在除了几位军官之外,根本没有人从窗口走过,而这些军官们和威克汉姆先生一比,都变成一些“愚蠢讨厌的家伙”了。有几个军官明天要到菲利浦家里来吃饭。菲利浦夫人说如果她们一家人明天晚上能从朗布恩赶来,那么她就要让她的丈夫去拜访威克汉姆先生一次,约他过来。大家都同意了。菲利浦夫人又说,明天要让她们玩一次热闹而有趣的抓彩票的游戏,玩过之后再一起吃顿晚饭。   一想到明天的欢乐就让人兴奋,因此大家分别的时候都很快乐。柯林斯先生走出来之后,又再三道谢,主人也礼貌周全地请他不必过分客气。   回家的时候,伊丽莎白在路上把刚刚亲眼看见的那两位先生之间的一幕情景说给简听。如果他们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仇怨,简一定会为他们两人中间的一人辩护,或是为两人辩护,只可惜她和她妹妹一样,对于这两个人的事情完全摸不着头脑。   柯林斯先生回来之后,大大称赞菲利浦夫人的殷勤好客,本耐特夫人听得非常满意。柯林斯说,除了凯瑟琳夫人母女之外,他生平从来没见过更风雅的女人,他虽然和她素昧生平,她却对他礼貌周全,甚至还指明要邀请他明天一同去吃晚饭。他想,这件事多少应该归功于他和她们的亲戚关系。可是这样殷勤好客的事,他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呢。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16章 威克汉姆口中的达西(1)   年轻的小姐们和她们姨妈的约会,并没有遭受到反对。柯林斯只觉得来此做客,反而把本耐特夫妇整晚丢在家里,未免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他们却让他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于是,他和五个表妹便乘着马车,准时到了麦里屯。小姐们一走进客厅,就听说威克汉姆先生接受了她们姨夫的邀请,而且已经要到了,觉得很是高兴。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便都坐了下来。柯林斯先生悠闲自在地四下张望,欣赏着屋内的一切:屋子的尺寸和里面的家具很让他艳羡,他说他好像进了凯瑟琳夫人在罗新斯的那间消夏的小餐厅。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比喻并不怎么让主人家满意,可是当菲利浦夫人弄明白了罗新斯是一个什么地方,它的主人是谁,又听他说起凯瑟琳夫人的一个会客间的情形,只是一只壁炉架就要值八百英镑时,她这才体会到他那个比喻实在太恭维她了,即使把她家里比作罗新斯管家婆的房间,她也不反对了。   柯林斯在讲述凯瑟琳夫人和她公馆的富丽堂皇时,偶然还要穿插上几句话,来夸耀他自己的房子,说他的住宅正在装潢之中等,他就这样自得其乐地一直说到男士们进来为止。他发觉菲利浦夫人很留心听他的话,她越听就越认为他了不起,而且决定一有空就把他的话传播出去。至于小姐们,觉得实在等得太久了,因为她们不高兴听她们表兄的闲扯,又没事可做,想弹弹琴又不成,只好照着壁炉架上那些瓷器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画些小玩艺儿来消磨时光。   等待的时间终于过去了,男士们来了。威克汉姆先生一走进来,伊丽莎白就觉得,无论是上次看见他的时候也好,还是从上次见面以来想起他的时候也好,她都没有错爱了他。一个郡的军官们都是一批名誉很好的绅士气派的人物,参加这次宴会的尤其是他们之中的精华。威克汉姆先生无论在人品上、相貌上、风度上、地位上,都远远超过他们,正如他们远远超过那位姨夫一样——瞧那位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姨夫,他正带着满口葡萄酒气,跟着他们一起走进屋子。   威克汉姆先生是当天最幸福的男子,差不多每个女人的眼睛都看着他;而伊丽莎白是当天最幸福的女子,威克汉姆最终坐在了她的身旁,并且马上就和她攀谈起来,虽然谈的只是些当天晚上下雨和雨季可能就要到来之类的话,可是他那么和颜悦色,使她不禁感觉到即使最平凡、最无聊、最陈旧的话,只要说话的人有技巧,还是一样可以很动听。   说到要博得女性的青睐,柯林斯先生遇到像威克汉姆先生和军官们这样的劲敌,立即变得无足轻重了。他在小姐们眼睛里确实算不上什么,幸亏菲利浦夫人有心,时不时地与他交流一会儿;她又十分细心,尽量请他喝咖啡、吃松饼。   一张张牌桌摆好以后,柯林斯便坐下来一同玩“惠斯脱”,总算有了一个机会报答她的好意。他说:“我对这玩艺儿简直一窍不通,不过我很愿意把它学会,以我这样的身份来说──”菲利浦夫人很感激他的好意可是却不愿意听他谈论什么身份地位。   威克汉姆先生没有玩“惠斯脱”,因为他被小姐们高高兴兴地请到另一张桌子上去玩牌了,坐在伊丽莎白和丽迪雅之间。开头的形势很让人担忧,因为丽迪雅十分健谈,大有把他独占下来的可能;好在她对于摸奖也同样爱好,立刻对那玩艺儿大感兴趣,一股劲儿下注,得奖之后又大叫大嚷,因此就无从特别注意到某一个人身上去了。   威克汉姆先生一面和大家应付着玩,一面从容不迫地和伊丽莎白谈话。伊丽莎白很愿意听他说话,很想了解一下他和达西先生过去的关系,可是她要听的他未必肯讲。于是她也不敢提到那位先生。后来,出人意料的是,威克汉姆先生竟主动地谈到那个问题上去了,从而使得她的好奇心彻底得到了满足。威克汉姆先生问起尼日斐庄园离麦里屯有多远。她回答了他以后,他又吞吞吐吐地问起达西先生已经在那儿待了多久。   伊丽莎白说:“大概有一个月了。”   为了不轻易放过这个话题,她又接着说:“据我所知,他在德比郡家财万贯。”   “是的,”威克汉姆回答道,“他的财产很可观——每年有一万英镑的净收入。说到这方面,谁也没有我知道得真切,因为我从小就和他家里有特别的关系。”   伊丽莎白不禁显出诧异的神气。   “本耐特小姐,你昨天也许看到我们见面时那种冷冰冰的样子了吧,难怪你听了我的话会觉得诧异。你和达西先生很熟吗?”   “我也只希望跟他这么熟就够了,”伊丽莎白冒火地叫道,“我和他在一起待了四天,觉得他很讨厌。”   威克汉姆说:“他究竟讨人喜欢还是讨人厌,我可没有权利说出我的意见。我不便发表意见。我认识他太久,跟他也处得太熟,因此很难作个公正的判断。我不可能做到大公无私。不过我敢说,你对他的看法大致可以说是骇人听闻的,或许你在别的地方就不会说得这样过火吧。这儿都是你自己的家人呢。”   “老实说,除了在尼日斐庄园以外,我到附近任何人家去都会这样说。赫特福德郡根本就没有人喜欢他。他那副傲慢的气派,哪一个见了都讨厌。你绝不会听到人家说他一句好话。”   过了一会儿,威克汉姆说:“说句问心无愧的话,不管是他也好,是别人也好,都不应该受到人家过分的抬举。不过他这个人,我相信不大会有人过分抬举他的。他的有钱有势蒙蔽了所有人的耳目,他那目空一切、盛气凌人的气派又吓坏了所有人,弄得大家只有顺着他的心意去看待他。”   “我虽然和他并不太熟,可是我认为他是个脾气很坏的人。”   威克汉姆听了这话,只是摇头。   等到有了说话的机会,他又接下去说:“我不知道他是否打算在这个村庄里多住些时日。”   “我完全不知道。不过,我在尼日斐庄园的时候,可没有听说他要走。你既然喜欢英国中部地区,打算在那里工作,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他在附近而影响了你原来的计划。”   “哦,不,我才不会让达西先生赶走呢。要是他不愿意看到我,那就得他走。我们两个人的交情比较糟了,我见到他就不好受,可是我没有理由要避开他,我只是要让大家知道他是怎样亏待了我,他的为人处世怎样使我痛心。本耐特小姐,他那去世的父亲——那位老达西先生,却是天下最好心的人,也是我生平最最真心的朋友;每当我与现在这位达西先生在一起的时候就免不了勾起千丝万缕温暖的回忆。他对待我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了;可是我却真切地相信,我一切都能原谅他,只是不能容忍他辜负他先人的厚望,辱没他先人的名声。”   伊丽莎白对这件事越来越感兴趣了,因此听得格外专心。不过,这件事很蹊跷,她不便进一步追问。   威克汉姆先生又随意谈了些一般的事情。他谈到麦里屯,谈到四邻八舍和社交之类的事,凡是他所看到的事情,他谈起来都非常欣喜,特别是谈到社交问题的时候,他的谈吐举止更显得温雅殷勤。   他又说:“我之所以喜爱英国中部地区,主要是因为这儿的社交界都是些上等人,又讲交情,我又知道这支部队名声很好,受到大家爱戴,再加上我的朋友丹尼为了劝我到这儿来,说他们目前的营房是多么好,麦里屯的民众对待他们是多么殷勤,他们在麦里屯又结交了多少好朋友。我承认我是少不了社交生活的。我是个失意的人,精神上受不了孤寂,所以我一定要有职业和社交生活。我本来不打算过行伍生活,可是由于环境所迫,现在也只好去加入军队了。我本应该做牧师的,而且家里的最初打算也是要培养我做牧师;如果我能博得我们刚刚谈到的这位先生的喜欢,说不定我现在也有一份很可观的牧师俸禄呢。”   “是吗?”   “怎么会不是!老达西先生遗嘱上说明,一旦有了最好的牧师职位空缺就留给我。他是我的教父,非常疼爱我。他待我的好意,我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要使我丰衣足食,而且他自以为已经做到了这一点,可是等到牧师职位有了空缺的时候,却落到别人名下去了。”   “天哪!”伊丽莎白叫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够不依照他的遗嘱办事?你干吗不依法申诉?” wwW.xiaOshuo txt.com_t_xt,小说天堂 第17章 威克汉姆口中的达西(2)   “遗嘱上讲到遗产的地方,措辞很含混,因此我未必可以依法申诉。按理说,一个要面子的人是不会怀疑先人的意图的;可是达西先生偏偏要怀疑,或者说,他认为遗嘱也只是说明有条件地提拔我,他却非要说我浪费和荒唐,要取消我一切的权利。总而言之,不说则已,说起来各种坏话都说到了。那个牧师位置在两年前居然空出来了,那正是我适龄接管并掌握那份俸禄的那年,可是却给了另一个人。我实在无从责备我自己犯了什么过错,而活该失掉那份俸禄。除非说我生性急躁、心直口快,有时候难免在别人面前说他几句直话,甚至还当面顶撞他,也不过如此而已。只不过我们是完全两样的人,他因此记恨我。”   “这真是骇人听闻!应该公开地让他丢丢脸。”   “迟早总会有人来让他丢脸,可是我决不会去难为他的。除非我对他的先人忘恩负义,我决不会揭发他,跟他作对。”   伊丽莎白十分钦佩他这种见地,而且觉得他讲完这番话后越发显得英俊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道:“可是他究竟是何居心?他为什么要这样作践人呢?”   “无非是决心和我彻底结怨,有人认为他这种结怨是出于某种程度上的嫉妒。如果老达西先生对待我差一些,他的儿子自然就会和我相处得好一些。我相信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太疼爱我了,这才让他从小就感到自己受到了委屈。他肚量狭窄,不能容忍我和他竞争,不能容忍我比他强。”   “我想不到达西先生竟会这么坏。虽说我从来没有对他有过好感,可也没有十分的恶感。我只是认为他看不起人,却不曾想到他卑鄙到这样的地步——竟然怀着这样恶毒的报复心,这样不讲理,简直没有人道!”   她思索了一会儿,便接下去说:“我的确记得,有一次他还在尼日斐庄园里自鸣得意地说起,他跟人家结下了怨恨就无法消解,他生性就受记仇。这种性格的确让人心生厌恶。”   威克汉姆回答道:“在这件事情上,我的意见不一定靠得住,因为我对他难免有成见。”   伊丽莎白又深思了一会儿,然后大声说道:“你是他父亲的教子、朋友,是他父亲所器重的人,他怎么能够这样作践你!”   她几乎把这样的话也说出口来:“他怎么竟如此对待像你这样一个青年,仅仅凭你一副好相貌就一定会叫人喜爱。”不过,她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改成了这样几句话:“何况你从小就和他在一起,而且像你所说的,关系非常密切。”   “我们是在同一个教区、同一个庄园里长大的。我们的少年时代大部分是在一起过的……同住一幢房子,同在一起玩耍,受到同一个父亲的疼爱。我父亲所做的行业就是您姨夫菲利浦先生得心应手的那门行业,可是先父治家有方,使他受惠非浅,因此在先父临终的时候,他便自动提出负担我一切的生活费用。我相信他这样做,一方面是对先父感恩,另一方面是为了疼爱我。”   伊丽莎白叫道:“多奇怪!多可恶!我真不明白,这位达西先生既然这么有自尊心,怎么又这样亏待你!要是没有其他更好的理由,那么以他那么骄傲的个性,就应该不屑于这样阴险——我一定要说是阴险。”   “的确奇怪,”威克汉姆回答道,“归根结底,他的一切行动基本上都是出于傲慢,傲慢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按理说,他既然傲慢,就应该最讲求道德。可是人很多时候就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他对待我就是意气用事多于傲慢。”   “像他这种可恶的傲慢,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有好处。这样常常会让做人显得慷慨豪爽——花钱不吝啬,待人殷勤,资助佃户,救济贫苦人。他这样做,都是因为门第祖先让他感到骄傲,他对于他父亲的为人也很引以为傲。他主要就是为了不有辱门楣,不有负众望,不失掉彭伯里旺族的名声。他还具有做哥哥身份的骄傲,这种骄傲,再加上一些手足的情份,让他成了他妹妹的亲切而细心的保护人;你自会听到大家都一致赞他是位体贴入微的最好的哥哥。”   “达西小姐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威克汉姆摇摇头说道:“我但愿能够说她一声可爱。凡是达西家里的人,我都不忍心说他们一句坏话。可是她的确太像她的哥哥了——非常非常傲慢。她小时候很亲切,很讨人喜爱,而且特别喜欢我;我常常陪她连续玩上几个小时,可是现在我可不把她放在心上了。她很漂亮,大约十五六岁,而且据我所知,也极有才干。她父亲去世以后,她就住在伦敦,有位夫人与她住在一起,教她读书。”   他们又东拉西扯地谈了好些别的话,谈谈歇歇,后来伊丽莎白不禁又扯到原来的话题上来。她说:“我真奇怪,他竟会和彬格莱先生成为知己。彬格莱先生的性情那么好,而且他的为人也极其和蔼可亲,怎么会跟这样一个人成为好朋友呢?他们怎么能够相处呢?你认识彬格莱先生吗?”   “我不认识。”   “他的确性格温和,和蔼可亲。他根本不会明白达西先生是怎样一个人。”   “也许不明白。不过达西先生讨人欢喜的时候,他自有办法。他的手腕很高明,只要他认为值得和人家攀谈,他也会谈笑风生。他在那些地位和他差不多的人面前,与在那些处境不及他的人面前,完全是两个人。他处处傲慢,可是和有钱的阔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显得光明磊落、公正诚实、讲道理、要面子,也许还会和和气气,这都是看在人家的身价地位的分儿上。”   “惠斯脱”牌散场了,玩牌的人都围到另一张桌子上来,柯林斯先生站在他的表妹伊丽莎白和菲利浦夫人之间。菲利浦夫人照例问他赢了没有。他没有赢,他完全输了。菲利浦夫人表示为他惋惜,可他却郑重其事地说,区区小事何必挂在心上,因为他根本不看重钱,请她不要觉得心里不安。   他说:“我很明白,夫人,人只要坐上了牌桌,一切就得看自己的运气了,幸亏我并不把五个先令当做一回事。当然好些人就不会像我这样说话了,也是多亏凯瑟琳·德·包尔夫人,有了她,我就不必为这点小数目心痛了。”   这话引起了威克汉姆先生的注意。威克汉姆看了柯林斯先生几眼,便低声问伊丽莎白,她这位亲戚是不是和德·包尔家很熟悉。   伊丽莎白回答道:“凯瑟琳·德·包尔夫人最近给了他一个牧师职位。我简直不明白柯林斯先生是怎么受到她赏识的,不过他一定没有认识她多长时间。”   “我想你一定知道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和安妮·达西夫人是姐妹吧。凯瑟琳夫人正是现在这位达西先生的姨妈呢。”   “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关于凯瑟琳夫人的亲戚,我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还是前天才晓得有她这个人的。”   “她的女儿德·包尔小姐将来会继承一笔很大的财产,大家都相信她和她的姨表兄将来会把两份家产合并起来。”   这话不禁让伊丽莎白笑了起来,因为这让她想起了可怜的彬格莱小姐。要是达西真的已经另有心上人,那么彬格莱小姐的百般殷勤都是枉然,她对达西妹妹的关心以及对达西本人的赞美,也完全白费了。   “柯林斯先生对凯瑟琳夫人母女俩真是赞不绝口,可是听他讲起那位夫人来,有些地方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他说得有些过分,对她感激得迷住了心窍。尽管她是他的恩人,她仍然是个既狂妄又自大的女人。”   “我相信她这两种毛病都很严重,”威克汉姆回答道,“我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可是却一直很讨厌她,因为她为人处世既专横又无礼。大家都说她非常通情达理,不过我却认为人家之所以夸她能干,一方面是因为她有钱有势,另一方面是因为她盛气凌人,加上她又有那么了不起的一个姨侄,只有那些具有上流社会教养的人,才去巴结他。”   伊丽莎白承认他这番话说得很有理。他们俩继续谈下去,彼此十分投机,一直谈到打牌散场吃晚饭的时候,别的小姐们才有机会分享一点儿威克汉姆先生的殷勤。菲利浦夫人宴请的这些客人们正在大声喧哗,谈话简直无法继续,好在仅凭他的举止作风,也就足以博得每个人的欢心了。他一言一语十分风趣,一举一动非常文雅。伊丽莎白临走时,脑子里只想到他一个人。她在回家的路上一心只想到威克汉姆先生,想到他跟她说过的那些话。可是一路上丽迪雅和柯林斯先生全没有住过嘴,因此她连提到他名字的机会也没有。丽迪雅不停地谈到抓彩票,谈到她哪一次输了,哪一次赢了;柯林斯先生尽说些菲利浦先生和菲利浦夫人的殷勤款待,又说打“惠斯脱”输了几个钱他毫不在乎,又把晚餐的菜肴一盘盘背出来,几次三番地说是怕自己挤了表妹们。他要说的话太多,当马车停在朗布恩的屋门口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www.xiaoshuotxt.com_t_xt,小说天堂 第18章 尼日斐舞会前的等待   第二天,伊丽莎白把威克汉姆先生和她说的那些话完完全全地告诉了简。简听了又是惊奇又是关心。她简直不能相信,达西先生会这样不值得彬格莱先生器重,可是像威克汉姆这样一个青年美男子,她实在无从怀疑他说话不诚实。一想到威克汉姆可能真的受到这些亏待,她就不禁产生了怜惜之心,因此她只好说他们两位先生都是好人,替他们双方辩白,把一切无法解释的事都解释为意外和误会。   简说:“我认为他们双方都受了人家的蒙蔽,至于是怎样受到蒙蔽的,我们当然无从猜测,也许是哪一个有关的人从中挑拨是非。简单来说,除非是我们有确确实实的证据可以责怪任何一方,否则我们就无从凭空猜想出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才不和睦的。”   “你这话说得不错。那么,亲爱的简,你将替这种有关的人说些什么话呢?你也得替这种人辩白一下呀,否则我们又不得不怪到某一个人身上去了。”   “你愿意怎么取笑就怎么取笑吧,反正你总不能把我的意见笑掉。亲爱的丽萃,你来想一想,达西先生的父亲生前那样地疼爱这个人,而且答应要抚养他,如今达西先生本人却这般亏待他,那他简直太不像话了。这是不可能的!一个人只要还有点起码的良心,只要多少还尊重自己的人格,就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难道他自己最知己的朋友,竟会被他蒙蔽到这种地步吗?哦,肯定不会的。”   “我还是认为彬格莱先生受了他的蒙蔽,并不认为威克汉姆先生昨天晚上和我说的话是故意捏造的。他把一个个的人名、一桩桩的事实,都说得很有理有据,毫无虚伪做作。假如事实并非如此,那么让达西先生自己来辩白吧。你只要看看威克汉姆那副神气,就知道他没有说假话。”   “这的确很难说——也让人难受。让人不知道怎么想才好。”   “说句话你别见怪,人家完全知道该怎么样想。”   简只有一个事情是猜得很准的,那就是说,如果彬格莱先生果真受了蒙蔽,那么一旦真想大白,他一定会万分痛心。   两位年轻的小姐正在矮树林里谈得起劲,忽然家里派人来请她们回去,因为有客人登门造访——事情真凑巧,来的正是她们刚刚谈到的那几位。原来尼日斐庄园下星期二要举行一次盼望已久的舞会,彬格莱先生和他的姐妹们特地亲自前来邀请她们参加。两位女性和自己的好朋友重逢,非常高兴。她们说,自从分别以来,恍若隔世,又一再地问起简分别以后都做些什么。她们对本耐特家里其他的人几乎是不理不睬。她们尽量避免本耐特夫人的纠缠,也很少跟伊丽莎白说话;至于对别的人,根本就一句话也不说了。她们一会儿就告辞了,而且出乎她们的兄弟彬格莱先生意料之外的是,她们一骨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拔腿就走,好像急于要避开本耐特夫人那些纠缠不清的繁文缛节似的。   尼日斐庄园要举行舞会,这一件事让夫人小姐都高兴到极点。本耐特夫人认为这次舞会是专门为她的大女儿才开的,而且这次舞会由彬格莱先生亲自登门邀请,而不是发请帖,这让她更加高兴。简在心里想象着,到了那天晚上,就可以和两个好朋友促膝谈心,又可以受到她们兄弟的殷勤侍候。伊丽莎白得意地想到和威克汉姆先生痛痛快快地狂跳一下,又可以从达西先生的神情举止中把事情的底细弄个水落石出。至于凯瑟琳和丽迪雅,她们可不把开心快乐寄托于某一件事或某一个人身上,虽然她们俩和伊丽莎白一样,想要和威克汉姆先生跳上大半夜,可是跳舞会上能够让她们跳个痛快的舞伴绝对不止他一个人,何况跳舞会毕竟是跳舞会。甚至连玛丽也告诉家里人说,她对于这次舞会也不是完全没有兴趣。   玛丽说:“只要每天上午的时间能够让我自己支配就可以了。我认为偶然参加参加晚会并不是什么牺牲。我们大家都应该有社交生活。我认为谁都少不了要有一些消遣和娱乐。”   伊丽莎白现在真是太高兴了。虽然她本来不大愿意和柯林斯先生多说话,现在也不禁问他是否愿意到彬格莱先生家里去做客,如果愿意,参加晚会是否合适。出乎伊丽莎白意料的是,柯林斯先生对于做客问题没有一丝犹豫,而且还敢跳舞,一点儿不怕大主教或凯瑟琳·德·包尔夫人的指责。   他说:“老实告诉你,这样的舞会,主人是一个品格高尚的青年,宾客又是些体面人,我决不认为会有什么不好的倾向。我非但不反对自己跳舞,而且希望当天晚上表妹们都肯赏脸。伊丽莎白小姐,我就利用这次机会请你陪我跳头两场舞,我相信简一定会怪我对她有多么失礼吧,因为我这样尽先尽后有正当的理由。”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完全上了当。她本来一心打算和威克汉姆跳开头几场,如今这个柯林斯先生居然要从中做梗!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扫兴过,不过事到如今,已无法补救。看来威克汉姆先生的幸福和她自己的幸福不得不耽搁一下了。于是她和颜悦色地答应了柯林斯先生的请求。   不过,她一想到柯林斯此番殷勤乃是别有用心,她就不太乐意。她首先就想到他已经在她的几个姐妹中间看中了自己,认为她配做汉斯福牧师家里的主妇,而且当罗新斯没有更适当的宾客时,打起牌来要是三缺一,她也可以凑凑数。她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证实,因为她观察到他对她越来越殷勤,只听得他总是恭维她聪明活泼。虽然从这场风波充分彰显了她诱人的魅力,可她并不因此得意,反而感到惊奇。她的母亲不久又对她说,他们俩是可能结婚的,这让她做母亲的很喜欢。伊丽莎白对母亲这句话只当做耳边风,因为她非常明白,只要和母亲说起话来,就免不了要大吵一场。柯林斯先生也许不会提出求婚,既然他还没有明确提出,那又何必为了他而争吵呢。   从尼日斐庄园邀请本耐特家几位小姐参加跳舞的那天起,到开舞会的那天为止,雨一直下个不停,使得本耐特家的几个年纪较小的女儿们没有到麦里屯去一次,也无从去看望姨妈、访问军官和打听新闻,如果不是把参加舞会的事拿来当谈资,并且做做准备,那她们真要可怜死了。她们连鞋上要用的玫瑰花也是叫别人去代买的。伊丽莎白也非常讨厌这种天气,就是这种天气让她和威克汉姆先生的友谊毫无寸进。因为下星期二有个跳舞会,这才让凯蒂和丽迪雅熬过了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和星期一。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9章 尼日斐舞会(1)   伊丽莎白走进尼日斐庄园的会客室,在一群穿着“红制服”的人们里面寻找威克汉姆先生,找了好一会儿没找到,这时候她想他也许不会来了。她本以为他一定会来,虽然想起了过去的种种事情而颇为担心,可是她的信心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她比平常更小心地打扮了一番,高高兴兴地准备要把他那颗没有被征服的心全部征服,她相信在今天的晚会上,一定会让她把他那颗心完全争取到自己手中。过了一会儿,她疑窦顿起:难道彬格莱先生请军官们的时候,为了讨好达西先生,故意没有邀请威克汉姆吗?   事实并非如此!他的朋友丹尼先生很快就宣布了他缺席的原因。这是因为丽迪雅迫不及待地问丹尼,丹尼就告诉她们说,威克汉姆前一天有事情到城里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他又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补充了几句:“我想,他要不是为了要回避这儿的某位先生,决不会就这么凑巧,偏偏这时候因事缺席。”   这个消息丽迪雅虽然没有听见,伊丽莎白却听见了。伊丽莎白因此断定:威克汉姆缺席的原因,虽然自己一开始没有猜对,但依旧是达西先生一手造成的。她觉得非常扫兴,对达西也就更加反感了,因此接下来当达西走上前来向她问好的时候,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更不会好好回答他了。她知道,对达西殷勤、宽容、忍耐,就等于伤害威克汉姆。她决定不和他说一句话,怏怏不乐地转身就走,甚至和彬格莱先生说起话来也不大快乐,因为他对达西的盲目偏爱引起了她的愤怒。   伊丽莎白天生脾气很好,虽然她今天晚上非常扫兴,但是她情绪上的不愉快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先把满腔的愁苦都告诉了那位一星期没有见面的夏洛蒂·卢卡斯小姐,过了一会儿又自告奋勇地把她表兄奇奇怪怪的情形讲给她听,一面又特别把他指出来给她看。   前两场舞让她觉得很是烦恼,那是两场活受罪的舞。柯林斯先生又呆笨又刻板,只知道道歉,却不知道小心一些,往往脚步弄错了自己还不知道。他的确是个十足叫人讨厌的舞伴,使她丢尽了脸,受尽了罪。因此,能从他手里解脱出来,让她简直有些欣喜若狂。   紧接着,她和一位军官跳舞,与他谈起威克汉姆的事。听他说,威克汉姆是个到处讨人喜爱的人,于是她感觉舒服了很多。跳过这几场舞以后,她就回到夏洛蒂·卢卡斯身边与她谈话,这时候突然听到达西先生叫她,出其不意地请她跳舞,她吃了一惊,居然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他。达西跳过以后便立刻走开了,于是她口口声声怪自己为什么这样没主意。夏洛蒂尽力安慰她。   “你将来一定会发觉他很讨人喜欢的。”   “天理难容!那才叫做倒了大霉呢!下定决心去恨一个人,竟会一下子又喜欢起他来!别这样咒我,好吗?”   当跳舞重新开始,达西又走到她跟前来请她跳舞的时候,夏洛蒂忍不住与她咬了咬耳朵,提醒她别做傻瓜,别因为对威克汉姆有好感,就去得罪一个比威克汉姆的身价高上十倍的人。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就下了舞池,她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体面,跟达西先生面对面跳舞,她看见身旁的人们也同样露出了惊奇的目光。他们俩跳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有交谈,她心想这两场舞可能一直要沉默到底。一开始,她决定不要打破这种沉默,后来突然异想天开,认为如果不逼得她的舞伴不得不说几句话,那就会叫她受更大的罪,于是她就说了几句关于跳舞方面的话。他回答了她的话,接着又是沉默。   过了几分钟,她第二次与他交流起来:“现在该轮到你谈谈了,达西先生。我既然谈了跳舞,你就得谈谈舞池的大小以及有多少对舞伴之类的问题。”   他笑了笑,告诉她说,她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好极了。这种回答现在也还说得过去。待一会儿我或许会谈到私人舞会比公共场所的舞会来得好。不过,我们现在可以不必做声了。”   “那么说,你跳起舞来照例总得要谈上几句吗?”   “有时候是的。你知道,一个人总要说些话。连续半个小时待在一起却一声不响,那是够别扭的。不过有些人就偏偏巴不得越少说话越好,为这些人着想,谈话也不妨安排得少一点儿。”   “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你是在照顾你自己的情绪呢,还是想要让我情绪上快慰?”   “一举两得,”伊丽莎白油滑地回答道,“因为我感觉到我们俩转的念头很相似。你我的性格和人家都不大合得来,又不愿意多说话,难得开口,除非想说几句一鸣惊人的话,让大家当做格言来流传千古。”   他说:“我觉得你的性格并不见得就是这样,我的性格是否很接近这些方面,我也不敢说。你一定觉得你自己形容得很恰当吧。”   “我当然不能自己妄下断语。”   他没有回答,他们俩又沉默了。一直等到再次下到舞池去跳舞,他这才问她是不是常常和姐妹们上麦里屯去。她回答说常常去。她说到这里,实在按捺不住了,便接下去说:“你那天在那儿碰到我们的时候,我们正在结交一个新朋友呢。”   这句话立刻产生了效果。一阵傲慢的阴影罩上了他的脸,可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伊丽莎白说不下去了,不过她心里却在埋怨自己软弱。   后来,还是达西很勉强地先开口说:“威克汉姆先生一直满面春风,交起朋友来得心应手。至于他是否能和朋友们长久相处,那就不大靠得住了。”   伊丽莎白加重语气回答道:“他真不幸,竟失去了您的友谊,而且弄成那么尴尬的局面,可能会使他一辈子都感受痛苦。”   达西没有回答,想要换个话题。就在这时候,威廉·卢卡斯爵士走近他们身边,打算穿过舞池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去,可是一看到达西先生,他就停住了,礼貌周全地向他鞠了一躬,满口称赞他跳舞跳得好,舞伴找得好。   “我真太高兴了,亲爱的先生,跳得这样一手好舞,真是少见。毫无疑问,你是属于第一流的人才。让我再多说一句,你这位漂亮的舞伴也真配得上你,我真希望常常有这种眼福,特别是将来有一天某一桩好事如愿的时候,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   他看了她的姐姐和彬格莱一眼,继续说:“那时候将会有多热闹的祝贺的场面啊。我要求达西先生……可是我还是别打搅你了,先生。你正在和这位小姐谈得开心,如果我打扰了你,你是不会感激我的,瞧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在责备我呢。”   后半段话达西几乎没有听见。可是威廉爵士提起他那位朋友,却不免让他心头大受震动。他一本正经去看着那边正在跳舞的彬格莱和简,马上又镇定了下来,掉转头来对他自己的舞伴说:“威廉爵士打断了我们的话,我几乎记不起我们刚刚谈些什么了。”   “我觉得我们根本就没有谈什么。这屋子里随便哪两个人都不比我们话说得少,因此威廉爵士打断不了什么话。我们已经换过两三次话题,总是谈不投机,以后还要谈些什么,我实在想不出了。”   “谈谈书本如何?”他笑着说。   “书?哦,不!我相信我们读过的书不会一样,我们的体会也各有不同。”   “你会这样想,我真抱歉。如果真是那样,也不见得就无从谈起。我们也可以把不同的见解比较一下。”   “不,我无法在舞场里谈书本,我脑子里总是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你总是在为眼前的场合劳神,是不是?”他面带疑惑地问。   “是的,总是这样。”她答道。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思想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了,你且听她突然一下子说出这样的话吧:“达西先生,我记得有一次听见你说,你生来不能原谅别人——你和别人一结下了怨,就消除不掉。我想,你结怨的时候总该很慎重的吧?”   “正是。”他坚决地说。   “你从来不会受到偏见和蒙蔽吗?”   “我想不会。”   “对于某些固执己见的人说来,在拿定一个主张的时候,开始应该特别慎重地考虑一下。”   “是否可以允许我请教你一声,你问我这些话用意何在?”   她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气说:“只不过为了要解释解释你的性格罢了,我想要弄明白你的性格。”   “那么你究竟弄明白了没有?”   她摇摇头,说道:“我一点儿也弄不明白。我听到人家对于你的看法极不一致,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话才好。”   他严肃地答道:“人家对于我的看法极不一致,我相信其中一定大有出入。本耐特小姐,我希望你目前还是不要刻画我的性格,我怕这样做,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可是,如果我现在不去了解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冷冷地答道:“我决不会打断你的兴致。”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俩人又跳了一次舞,就默默无言地分开了。两个人都怏怏不乐,不过程度上不同罢了。达西心里对她颇有好感,因此一下子就原谅了她,把一肚子的气都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他们俩分开了不多一会儿,彬格莱小姐就走到伊丽莎白面前,带着一种既轻蔑又客气的神气对她说:“哦,伊丽莎白小姐,我听说你对乔治·威克汉姆很有好感!你姐姐刚才还跟我谈到他,问了我一大堆的话。我发觉那年轻的官人虽然把什么事都说给你听了,可就偏偏忘了说他自己是老达西先生的账房老威克汉姆的儿子。他说达西先生待他不好,那完全是胡说。请允许让我站在朋友的立场奉劝你,不要盲目相信他的话。达西先生一直待他非常好,只是乔治·威克汉姆却用卑鄙的手段对待达西先生。详细情形我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我完全知道,一点儿也不应该怪达西先生。达西一听见人家提到乔治·威克汉姆就受不了。我哥哥这次宴请军官们,本来也很难把他踢开,总算他自己识趣,避开了,我哥哥很高兴。他跑到这个村里来真是太荒谬了,我不懂他怎么敢这样做。伊丽莎白小姐,我对不起你,说出了你心上人的过错。可是事实上你只要看看他那种出身,当然就不会指望他干出什么好事来。”   伊丽莎白生气地说:“照你的说法,他的过错和他的出身好像是一回事了,我倒没有听到你说他别的不是,只听到你骂他是达西先生的账房的儿子,实话告诉你,这一点他早已亲自跟我讲过了。”   “对不起,请原谅我多管闲事了,不过我是出于一片好意。”彬格莱小姐说完这话,冷笑了一下,便走开了。   “真是无礼!”伊丽莎白自言自语地说,“你可转错了念头,你以为这样卑鄙地攻击人家,就影响了我对人家的看法吗?你这种攻击,倒叫我看穿了你自己的顽固无知和达西先生的阴险。”   她接着便去找她自己的姐姐,因为姐姐也向彬格莱问起过这件事。只见简满脸堆笑,容光焕发,这足以说明当天晚会上的情景使她多么满意。伊丽莎白很快就看出了她的心情,在顷刻之间就把她自己对于威克汉姆的想念、对于他仇人们的怨愤,以及其他种种感觉都一哄而散了,一心只希望简能够顺利走上幸福的道路。   她也和姐姐同样满面堆笑地说道:“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有关威克汉姆先生的事?也许你太高兴了,想不到第三个人身上去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可以谅解你的。”   “没有的事,”简回答道,“我并没有忘记他,可惜我没有什么满意的消息可以告诉你。彬格莱先生并不了解他的全部底细,至于他主要在哪些方面得罪了达西先生,彬格莱先生更是一无所知。不过,他可以担保他的朋友品行良好,诚实正派,他并且以为达西先生过去对待威克汉姆先生已经好得过分了。真是遗憾,从他的话和她妹妹的话来看威克汉姆先生绝对不是一个正派的青年。我怕他真的太莽撞,难怪达西先生不去理睬他。”   “难道彬格莱先生自己不认识威克汉姆先生吗?”   “不认识,那天上午在麦里屯他还是初次和他见面。”   “那么,他这番话是从达西先生那儿听来的了。我满意极了!关于那个牧师的职位的问题,他是怎么说的?”   “他只不过听达西先生说起过几次,详细情况他可记不清了,可是他相信,那个职位虽然规定了是给威克汉姆先生的,可也是有条件的。”   伊丽莎白激动地说:“彬格莱先生当然是个诚实君子,可是请你原谅,仅凭几句话并不能让我信服。彬格莱先生袒护他自己朋友的那些话,也许说得很有力;不过,他既然不清楚这件事的某些情节,而且另外一些情节又是听他朋友自己说的,那么我还是不愿意改变我原来对他们两位先生的看法。” ww w . xia oshu 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20章 尼日斐舞会(2)   于是她换了一个话题,从而让她们俩都能轻松地谈下去。她们俩在这方面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伊丽莎白高兴地听着简谈到,她在彬格莱先生身上虽然不敢存奢望,却寄托着很多幸福的心愿;她也尽心竭力说了很多话来增加姐姐的信心。一会儿,彬格莱先生走到她们这里来了,伊丽莎白便退到卢卡斯小姐身边去。卢卡斯小姐问她跟刚才那位舞伴跳得是否愉快,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只见柯林斯先生走上前来,欣喜若狂地告诉她们说,他真幸运,发现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说:“这真是完全出乎我意料,我竟然发现这屋子里有一位是我女施主的至亲。我碰巧听到一位先生和主人家的那位小姐说起他自己的表妹德·包尔小姐和他的姨妈凯瑟琳夫人。这些事真是太巧了!真想不到我会在这次的舞会上碰到凯瑟琳·德·包尔夫人的姨侄呢!谢天谢地,我这个发现太及时了,还没来得及去问候他呢。我根本就不知道有这门亲戚,因此还有道歉的余地。”   “你打算去向达西先生自我介绍吗?”   “我当然打算去。我一定去求他原谅,请他不要怪我没有早些问候他。我相信他是凯瑟琳夫人的姨侄。我可以告诉他说,上星期我还见到她老人家,她身体很健康。”   伊丽莎白竭力劝他不要那么做。她说,他如果不经过人家介绍就去招呼达西先生,达西先生一定会认为他冒昧唐突,而不会认为他是奉承他姨妈;又说双方根本不必打交道,即使要打交道,也应该由地位比较高的达西先生来向他问候。柯林斯先生听她这么说,便显出一副坚决的神气,表示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等她说完了,他回答道:“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你对于一切问题都有卓越的见解。我非常佩服,可是请你听我说一句:俗人的礼节和教士们的礼节大不相同。请听我说,我认为从尊严方面来看,一个教士的位置可以比得上一个君侯,只要你能同时保持相当的谦虚。所以,这一次你应该让我按照我自己良心的吩咐,去做好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请原谅我没有领受你的指教,要是在任何其他的问题上,我一定把你的指教当做座右铭,不过对于当前这个问题,我觉得我还算明白事理,平日也曾稍事钻研,由我自己来决定比由你这样一位年轻小姐来决定要合适些。”   他深深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她,向达西先生走去。于是,她迫不及待地看着达西先生怎样对待他这种冒失行为,可以预见达西先生对于这种问候方式一定会大为惊讶。只见她这位表兄先恭恭敬敬地对达西鞠了一躬,然后开口与他说话。伊丽莎白虽然一句也没听到他说的话,却又好像听到了他所有的话,因为从他那蠕动嘴唇的动作看来,他无非口口声声尽说些“道歉”、“汉斯福”、“凯瑟琳·德·包尔夫人”之类的话。她看到表兄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出丑,心中很是气恼。   达西先生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目光斜睨着他,等到柯林斯先生唠叨够了,达西才带着一副敬而远之的神气,敷衍了他几句。柯林斯先生却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一再开口。等他第二次开口唠叨的时候,达西先生轻蔑的神气更加明显了。他说完以后,达西先生随便拱了拱身子就走开了。柯林斯先生这才回到伊丽莎白面前,对伊丽莎白说:“告诉你,他那样接待我,我实在没有理由感到不满意。达西听到我的殷勤问候,好像十分高兴。他礼貌周全地回答了我的话,甚至恭维我说,他非常佩服凯瑟琳夫人的眼力,没有提拔错人。这的确是个聪明的想法。大体上说,我对他很满意。”   伊丽莎白既然对舞会再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就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她的姐姐和彬格莱先生身上去了。她把当场的情景都看在眼里,想象出了不少可喜的事情,几乎和简自己一样感到快活。她想象着姐姐做了这幢房子里的主妇,夫妇之间恩爱弥笃,幸福无比。她觉得如果真有这样一天,那么连彬格莱的两个姐妹,她也可以尽量对她们好一些。她看见她母亲也在转着同样的念头,因此她决定不冒险走到母亲跟前,免得又要听她唠叨个没完。   当大家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她看到母亲的座位和她隔得那么近,她觉得有些受罪。只见母亲与卢卡斯夫人在信口开河,肆无忌惮,而且大谈特谈她怎样盼望简马上和彬格莱先生结婚之类的话,这让伊丽莎白越发气恼。   她们对这件事越谈越起劲,本耐特夫人一个劲儿诉说着这门姻缘有多少多少好处。首先,彬格莱先生是那么潇洒的一个青年,那么有钱,住的地方离她们只有三英里远,这些条件是令人满意的。其次,他的两个姐妹非常喜欢简,一定也像她一样希望能够结成这门姻缘,这一点也很令人快慰。再次,简的亲事既然攀得这么称心如意,那么几个小女儿也就有希望碰上别的有钱人。最后,再说到她那几个没有出嫁的女儿,关于她们的终身大事,从此也可以委托给大女儿,不必要她自己再为她们去应酬交际了,于情于理,这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她又预祝卢卡斯夫人马上也会有同样的幸运,其实也明明是在趾高气扬地料定她没有这个福分。   伊丽莎白一心想要挫挫她母亲的谈锋,便劝她谈起得意的事情时小声一点儿,因为达西先生就坐在她们对面,估计大部分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可是怎么劝也没用,她的母亲只顾骂她废话,她更为气恼。   “我倒请问你,达西先生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吗要怕他?我没有理由要在他面前特别讲究礼貌,难道他不爱听的话我就不能说吗?”   “看老天的分儿上,妈妈,小声点儿说吧。你得罪了达西先生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他的朋友也会看不起你的。”   不过,不管她怎么说都没有用。她的母亲偏偏要大声发表高见。伊丽莎白又羞又恼,脸蛋儿红了又红。她禁不住不停地去看达西先生,每看一眼就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疑虑,因为达西虽然并没有去看她的母亲,可是他一直目不转睛地在盯着伊丽莎白。他脸上先是显出气愤和厌恶的表情,慢慢地变得冷静庄重,一本正经。   后来,本耐特夫人说完了,卢卡斯夫人听她谈得那样志得意满,自己又没有份儿,早已呵欠连连,现在总算可以来安心享受一点儿冷肉冷鸡了。伊丽莎白现在总算松了口气。可惜她耳朵里并没有清净多久,因为晚饭一吃完,大家就谈起要唱歌。   伊丽莎白眼看着玛丽经不起人家的怂恿就答应了大家的请求,觉得很难受。她曾经频频向玛丽递眼色,又再三地默默劝告她,竭力叫她不要这样讨好别人,可惜终于枉费心机。玛丽毫不理会她的用意。这种出风头的机会她求之不得,于是她就开始唱起来了。伊丽莎白极其痛苦地盯着她,有些焦虑地听她唱了几节。等到唱完了,她的焦虑丝毫没有减轻,因为玛丽一听到大家对她称谢,还有人隐约表示要她再赏他们一次脸。于是,歇了半分钟以后,她又唱起了另一支歌。玛丽的才艺是不适宜于这种表演的,因为她嗓子细弱,态度又不自然;伊丽莎白真急得要命。她看了看简,想看看她是否受得了,只见简正在安安静静地和彬格莱先生谈天。她又看见彬格莱的两位姐妹正在彼此挤眉弄眼,还在对着达西做手势,而达西依旧板着面孔。她最后看了父亲一眼,想求他老人家来拦阻一下,免得玛丽通宵唱下去。父亲领会了她的意思,他等玛丽唱完了第二支歌,便大声说道:“你这样足够了,孩子。你使我们开心得够久了。留点时间给别的小姐们表演吧。”   玛丽虽然装作没听见,心里却多少有些不自在。伊丽莎白既为她感到不好受,也为她爸爸的那番话感到不好受,害怕自己一番苦心完全白费。好在这会儿大家请别人来唱歌了。   只听柯林斯先生说:“假如我侥幸会唱歌,那我一定乐意给大家高歌一曲;我认为音乐是一种高尚的娱乐,和牧师职业丝毫没有抵触。不过我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在音乐上花上太多的时间,因为我们的确还有许多别的事情要做。负责一个教区的主管牧师有多少事要做啊,首先他得制订什一税什一税:由欧洲基督教会向居民征收的一种主要用于神职人员薪俸和教堂日常经费以及赈济的宗教捐税,这种捐税要求信徒要按照教会当局的规定或法律的要求,捐纳本人收入的十分之一供宗教事业之用。由征收什一税而建立的制度亦称什一税制,简称什一税。的条例,既要订得对自己有利,又要不侵犯地主的利益。他得自己编写讲道辞,这么一来剩下的时间就不多了。他还得利用这点儿时间来安排教区里的事务,照管和收拾自己的住宅——住宅总少不了要尽量弄得舒舒服服。还有一点,我认为也很重要。他对每一个人都得殷勤和蔼,特别是那些提拔他的人,我认为这是他应尽的责任。再说,遇到施主家的亲友,凡是在应该表示尊敬的场合下,总得表示尊敬,否则是不像话的。”   他说到这里,向达西先生鞠了一躬,算是结束了他的话。他这一席话说得那么响亮,半个屋子里的人都听得见。有些人傻了,有些人笑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像本耐特先生那样听得有趣,他的夫人却一本正经地夸奖柯林斯先生的话说得非常合情合理,她凑近卢卡斯夫人说,他显然是个很聪明、很优秀的青年。   伊丽莎白觉得她家里人好像是约定好了今天晚上要到这儿来出丑似的,而且可以说是从来没有那样起劲,从来没有那样成功。她觉得姐姐和彬格莱先生真幸运,有些出丑的场面没有看到,因此彬格莱先生即使看到了一些可笑的情节,也不会轻易感到难受。   不过,他的两个姐妹和达西先生竟然抓住这个机会来嘲笑她家里人,这已经够让人难堪的了,那位先生无声的蔑视和两个娘儿们无礼的嘲笑,究竟哪一样更叫人难堪,她还无法断定。   晚会的后半段时间也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乐趣。柯林斯先生还是一直不肯离开她身边,一直和她打趣。虽然他无法再请她和他跳一次舞,但也让她也无法和别人跳舞。她要求他去和别人去跳,并且答应给他介绍一位小姐,可是他不肯。他告诉她说,讲到跳舞,他完全不感兴趣。他的主要用意就是要小心侍候她,以博得她的欢心,因此他打定主意整个晚上待在她身边,无论怎样跟他解释也没用。多亏她的朋友卢卡斯小姐常常来到他们身边,好心好意地和柯林斯先生攀谈攀谈,她才算觉得好受一些。   至少达西先生可以不再来惹她生气了。他虽然常常站得离她很近,边上也没有人,却一直没有走过来跟她说话。她觉得这可能是因为她提到了威克汉姆先生的缘故,她不禁暗自窃喜。   在全场宾客中,朗布恩一家人是最后走的,而且本耐特夫人还用了点手腕,借口等候马车,一直等到大家走完了,他们一家人还多待了一刻钟。他们在这一段时间里看到主人家有些人非常指望他们赶快走。赫斯特夫人姐妹俩几乎不开口说话,只是嚷着疲倦,显然是在下逐客令。本耐特夫人开口想和她们攀谈,就被她们拒绝了,弄得大家都没精打采。柯林斯先生尽管在发表长篇大论,恭维彬格莱先生和他的姐妹们,说他们家的宴席多么精美,他们对待客人多么殷勤有礼,可是他的话也没有能给大家增加生气。达西一句话也没有说。本耐特先生同样沉默不语,站在那里看热闹。彬格莱和简站在一起,与众人有点距离,只顾相互交谈。伊丽莎白像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一样,始终保持沉默。就连丽迪雅也觉得太困乏了,没有说话,只是偶尔叫一声:“天哪,累死我啦!”接着便打了个大呵欠。   最后他们终于起身告辞了,本耐特夫人万分客气而恳切地说,希望不久在朗伯恩见到彬格莱一家,又特别对彬格莱先生说,不管哪一天,他要是能不经正式邀请而到她们家去吃顿便饭,她们将不胜荣幸。彬格莱先生听了极为感激,又极为高兴,说他明天有事要去伦敦几天,等把事情办完,回来之后,一有机会便去拜访她。   本耐特夫人对彬格莱先生的回答极为满意,离开客人家时,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只要准备好相当的嫁妆、新马车和结婚礼服,用不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她的女儿在尼日斐庄园找到归宿是毋庸置疑的。她还有一个女儿要嫁给柯林斯先生,对此她同样深信不疑,也觉得相当高兴,尽管不是同样的高兴。在所有女儿中,伊丽莎白是最不讨她喜欢的。虽说对伊丽莎白来说,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攀上这样一门亲事,已经非常不错了,但比起彬格莱先生和尼日斐庄园来,可就黯然失色了。 wW w.xia 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21章 柯林斯先生求婚   第二天,朗布恩发生了一件新鲜事儿。柯林斯先生正式提出求婚了。他的假期到星期六就要结束了,于是决定不再耽搁时间。况且当时他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便有条不紊地着手进行起来,凡是他认为必不可少的正常步骤,他都照办了。   刚吃过早饭,他看到本耐特夫人、伊丽莎白和一个小妹妹在一起,便对那位做母亲的这样说:“夫人,今天早上我想要请令嫒伊丽莎白赏光,和我作一次私人谈话,你赞成吗?”   “哦,好极了,当然可以。我相信丽萃也很乐意,我相信她不会反对。——来,凯蒂,跟我上楼去。”她把针线收拾了一下,便匆匆忙忙走开了。   这时,伊丽莎白叫起来了:“亲爱的妈妈,别走,我求求你别走。柯林斯先生一定会原谅我。他要和我说话,别人都可以听的。我也要走了。”   “不,不,你别胡闹了,丽萃。我必须你待在这儿。”看到伊丽莎白又恼又窘,好像真要逃走的样子,她又说道,“我非要你待在这儿听柯林斯先生说话不可。”   伊丽莎白不便违抗母命。她考虑了一会儿,觉得能够快速地把事情悄悄解决了也好,于是就重新坐了下来,并且时时小心着,避免把自己啼笑皆非的情绪流露出来。本耐特夫人和凯蒂走开了。   她们一走,柯林斯先生便开口说话:“说真的,伊丽莎白小姐,你害羞怕臊,非但对你没有丝毫损害,而且更增加了你的天生丽质。要是你不这样稍许推诿一下,我反而不会觉得你这么可爱了。可是,请你允许我告诉你一声,我这次向你求婚,是得到令堂大人的允许的。尽管你天性羞怯,假痴假呆,可是我对你的百般殷勤,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你一定会明白我说话的用意。我差不多一进这屋子,就相中你做我的终身伴侣。关于这个问题,也许最好趁我现在还控制得住我自己感情的时候,先谈谈我要结婚的理由,更要谈一谈我来到赫特福德郡择偶的打算,因为我的确是存着那种打算的。”   想到柯林斯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居然会控制不住他自己的感情,伊丽莎白不由地感觉非常好笑。因此,他虽然说话停了片刻,她却没有来得及阻止他往下说:“我要结婚,有这样几点理由:第一,我认为凡是像我这样生活宽裕的牧师,理当给全教区树立一个婚姻的好榜样;第二,我深信结婚会大大地促进我的幸福;第三,这一点或许我应该早提出来,我三生有幸,能够遇到这样高贵的一个女施主,她特别劝告我结婚,特别赞成我结婚。蒙她两次给我在这件事情上提出了意见——而且并不是我请教她的——就在我离开汉斯福的前一个星期六晚上,我们正在玩牌,詹金斯夫人正在为德·包尔小姐安放脚蹬,夫人对我说:‘柯林斯先生,你必须结婚。像你这样一个牧师,必须结婚。好好儿去挑选吧,挑选一个好人家的女儿,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人要长得活泼,要能做事,不求出身高贵,但要会算计,把一笔小小的收入安排得妥妥帖帖。这就是我的意见。赶快找个这样的女人来吧,把她带到汉斯福来,我自会照料她的。’好表妹,让我说给你听吧,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对我的体贴照顾,也可以算是我一个优越的条件。她的为人我实在无法形容,你有一天会看到的。我想,你这样的聪明活泼一定会叫她喜欢,只要你在她那样身份高贵的人面前显得稳重端庄些,她就会特别喜欢你。大体上,我要结婚就是为的这些打算。现在还得说一说,我们自己村里有很多年轻可爱的姑娘,我为什么看中了朗布恩,而没有看中我自己村庄的呢?事情是这样的:以后令尊过世(但愿他长命百岁),得由我继承财产,因此我打算娶他的一个女儿做家室,以便将来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时,你们的损失可以尽量少一些,否则我实在过意不去。当然,正如我刚才说过的,这事情也许要在很多年以后才会发生。我的动机就是这样。亲爱的表妹,恕我冒昧地说一句,你不至于因此就看不起我吧。现在我的话已经说完,除非是再用最激动的语言把我最热烈的感情向你倾诉。说到妆奁财产,我完全无所谓,我决不会在这方面向你父亲提出什么要求,我非常了解,他的能力也办不到,你名下应得的财产,一共不过是一笔年息四厘的一千英镑存款,还得等你妈妈去世后才归你所得。因此关于那个问题,我也不会去提,而且请你放心,我们结婚以后,我决不会说一句小气话。”   现在到了非打断他的话不可的时候了。   “你太心急了吧,先生,”她叫了起来,“你忘了我根本没有回答你呢。别再浪费时间了,现在就让我来回答你吧。谢谢你的夸奖!你的求婚使我感到荣幸,可惜我除了谢绝之外,别无他法。”   柯林斯先生郑重其事地挥手回答道:“年轻的姑娘们遇到人家第一次求婚,即使心里愿意答应,口头上总是拒绝,有时候甚至会拒绝两次三次。这样看来,你刚才所说的话决不会让我灰心,我希望不久就能带领你到神坛跟前去呢。”   伊丽莎白嚷道:“不瞒你说,先生,我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你还要存着指望可真太奇怪了。实话对你说,如果世上真有那么胆大的年轻小姐,拿自己的幸福去冒险,让人家提出第二次请求,那我也不是这种人。我的谢绝完全是严肃的。你不能使我幸福,而且我相信我也绝对不能使你幸福。哦,要是你的朋友凯瑟琳夫人认识我的话,我相信她一定会发觉,我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配做你的夫人。”   柯林斯先生严肃地说:“就算凯瑟琳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我想她老人家也决不会不赞成你。请你放心,我下次有幸见到她的时候,一定要在她面前大大夸奖你的淑静、节俭以及其他种种可爱的优点。”   “说实话,柯林斯先生,任你怎么夸奖我,都是浪费唇舌。我自己的事自己会有主张,只要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就是赏我的脸了。我祝你幸福美满。我所以拒绝你的求婚,也就是为了免得你发生什么意外。而你呢,既然向我提出了求婚,那么,你对于我家里的事情,也就不必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了,将来朗布恩庄园一旦轮到你做主,你就可以受之无愧了。这件事就这样一言为定吧。”她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要不是柯林斯先生向她说出下面的话,她早就走出屋子了。   “要是下次我有幸再跟你谈到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比这次满意一点儿的回答。我不怪你这次冷酷无情,因为我知道,你们姑娘们对于男人第一次的求婚,照例总是拒绝,也许你刚刚所说的一番话,正符合女人微妙的性格,反而足以鼓励我继续追求下去。”   伊丽莎白一听此话,不免有些气恼,便大声叫道:“柯林斯先生,你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我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要是你还觉得这是鼓励你的话,那我可不知道该怎么样放纵你,才能使你死心塌地。”   “亲爱的表妹,请允许我说句自不量力的话:我相信你拒绝我的求婚,不过是例行的说说罢了。我之所以会这样想,简单说来,是因为有这样几点理由:我觉得我向你求婚,并不见得就不值得你接受,我的家产你决不会不放在眼里。我的社会地位,我同德·包尔家的关系,以及与你们的亲戚关系,都是我非常优越的条件。我得提请你考虑一下:尽管你有许多吸引人的地方,但你的财产太少,这就把你的可爱、把你许多优越的条件都抵消了,不会有另外一个人再向你求婚了,因此我就不得不认为:你这一次并不是一本正经地拒绝我,而是仿照一般高贵的女性的通例,欲擒故纵,想要博得我更多的喜爱。”   “先生,我向你保证,这决没有附庸风雅,故意捉弄一位有面子的绅士。但愿你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就很有面子了,承蒙错爱,向我求婚,我真是感激不尽,但要我接受,是绝对不可能的,恕难从命。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请你别把我当做一个故意捉弄你的高贵女子,而是把我看做一个说真心话的平凡人。”   他大为狼狈,又不得不装出满脸殷勤的神气叫道:“你始终都那么可爱!我相信只要令尊令堂做主答应了我,你就决不会拒绝的。”   他一再自欺欺人,伊丽莎白懒得再去理他,马上不声不响地走开了。她打定了主意:如果他一定要把她几次三番的拒绝看做是有意讨好他、有意鼓励他的话,那么她就只得去求助于父亲,让他斩钉截铁地回绝他。柯林斯总不会再把她父亲的拒绝看做一个高贵女性的装腔作势和卖弄风情了吧。 w w w. xiao shuotxt. co m>txt 第22章 伊丽莎白的抉择   柯林斯先生独自一个人默默幻想着美满的姻缘,可是并没有幻想太长时间,因为本耐特夫人一直待在走廊里消磨时间,就等着听他们俩商谈的结果。当看见伊丽莎白开了门,匆匆忙忙走上楼去,她便马上走进餐厅,热烈地祝贺柯林斯先生,祝贺她自己,说他们今后大有亲上加亲的希望了。柯林斯先生同样快乐地接受了她的祝贺,同时又祝贺了她一番,接着就把他和伊丽莎白刚才的那场谈话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说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谈话的结果很令人满意,因为他的表妹虽然再三拒绝,可是那种拒绝,自然是她那羞怯淑静和娇柔细致天性的流露。   这一消息可把本耐特夫人吓了一跳。当然,如果她的女儿真的只是口头上拒绝他的求婚,骨子里却在鼓励他,那她当然会觉得同样高兴,可是她不敢这么想,而且不得不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说:“柯林斯先生,你放心吧,我会让丽萃懂事一些的。我马上就亲自与她谈谈。她是个固执的傻姑娘,不明白好歹;可是我会叫她明白的。”   “对不起,让我插句嘴,夫人,”柯林斯先生叫道,“要是她果真又固执又傻,那我就不知道她是否配做我理想的妻子了,因为像我这样地位的人,结婚自然是为了要幸福。这么说,如果她真拒绝我的求婚,那还是不要勉强的好,否则她的脾气如果有了这些缺点,这对于我的幸福决不会有什么好处。”   本耐特夫人吃惊地说:“先生,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丽萃不过在这类事情上固执些,可是遇到别的事情,她的性子再好不过了。我马上去找本耐特先生,我们一下子就能把她这个问题谈妥的,我有把握。”   她不等他回答,便急忙跑到丈夫那儿去,一走进他的书房就嚷道:“哦,亲爱的,你得马上出来一下,天都快塌了呢。你得来劝劝丽萃和柯林斯先生结婚,因为她赌咒发誓不要他,如果你不赶快来打个圆场,他就要改变主意,反过来不要她了。”   本耐特先生见她走进来,便把眼睛从书上移开,并且怡然自得、漠不关心地盯着她的脸。他听了她的话,完全不动声色。   她说完以后,他便说道:“抱歉,我没有听懂你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说的是柯林斯先生和丽萃的事,丽萃表示不要柯林斯先生,柯林斯先生也开始说他不要丽萃了。”   “这种事我有什么办法?看来是件没有指望的事。”   “你去和丽萃说说看吧。就和她说,你非要她和他结婚不可。”   “叫她下来吧,我来跟她说。”   本耐特夫人拉了一下铃,把伊丽莎白小姐叫到了书房。   爸爸一见她来,便大声说:“到这儿来,孩子,我叫你来谈一件要紧的事。我听说柯林斯先生向你求婚了,真有这回事吗?”   伊丽莎白说,真有这回事。   “很好。你把这桩婚事回绝了吗?”   “我回绝了,爸爸。”   “很好,我们现在就来谈谈这个话题。你妈妈非要你答应不可。我的好夫人,可不是吗?”   “是的,否则我将再也不要看到她了。”   “摆在你面前的是个很不幸的难题,你得自己去抉择,伊丽莎白。从今天起,你如果不和父亲成为陌路人,就要和母亲成为陌路人。要是你不嫁给柯林斯先生,你妈妈就不要再见你;要是你嫁给他,我就不要再见你了。”   伊丽莎白听到了这样的开头和这样的结论,不得不笑了。   不过,这可苦了本耐特夫人,她本以为丈夫一定会按照她的意思来对待这件事的,哪里料到反而让她大失所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亲爱的?你事先不是答应了我,非让她嫁给他不可吗?”   “亲爱的夫人,”丈夫回答道,“我有两件事要求你帮帮忙。第一,请你允许我自由使用我自己的书房。我真真希望每天在自己书房里图个清闲自在。”   本耐特夫人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可是并不甘心。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服伊丽莎白,一会儿哄骗,一会儿威胁。她甚至想尽办法拉着简帮忙,可是简偏不愿意多管闲事,极其委婉地拒绝了。伊丽莎白应付得很好,一会儿情真意切,一会儿又是嘻皮笑脸,方式尽管变来变去,决心却始终如一。   这时,柯林斯先生已经默默回想了一遍刚才的那一幕。他的确把自己估价太高了,没有弄明白表妹拒绝他的真正原因。虽说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难过。他对她的好感完全是凭空想象的,他又以为她的母亲一定会责骂她,因此心里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受了,心想她若挨她母亲的骂也是活该,不必为她过意不去。   正当这一家子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夏洛蒂·卢卡斯到她们这儿来玩了。丽迪雅在大门口碰到她,立刻跑过去凑近她说道:“你来了我真高兴,这儿正闹得有趣呢!你知道今天上午发生了什么事吗?柯林斯先生向丽萃求婚,丽萃偏偏不肯要他。”   夏洛蒂还没来得及回答,凯蒂就走到她们跟前来了,告诉了她同样的消息。她们走进早餐厅,只见本耐特夫人正独自待在那儿,马上又和她们谈到这话题上来,要求卢卡斯小姐体谅她老人家,劝劝她的朋友丽萃顺从全家人的意思。   “求求你吧,卢卡斯小姐,”她用痛苦的声调说道:“没有人站在我这一边,大家都故意作践我,一个个都对我狠心透顶,谁也不能体谅我的神经。”   夏洛蒂正要回答,恰巧简和伊丽莎白走进来了,因此没有开口。   “嘿,她来了,”本耐特夫人接下去说,“看她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气,一定不把我们放在心上,好像是冤家对头,一任她自己独断独行。——丽萃小姐,让我老实告诉你吧,如果你一碰到人家求婚,就像这样拒绝,那你一生一世都休想找到一个丈夫。那你爸爸去世以后,还有谁来养你。我是养不活你的,事先得和你说明白。从今天起,我和你一刀两断。你知道,刚刚在书房里,我就跟你说过,我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我说得到就做得到。我不高兴和忤逆的女儿说话。老实说,和谁说话都不大乐意。像我这样一个神经上有病痛的人,就没有多大的兴致说话。谁也不知道我的苦楚!不过天下事总是这样的,你嘴上不诉苦,就没有人可怜你。”   女儿们一声不响,只是听着她发牢骚。她们都明白,要是你想跟她评评理,安慰安慰她,那就等于火上浇油。她唠唠叨叨往下说,女儿们没有一个打断她的话。最后,柯林斯先生进来了,脸上的神气比平常显得越发严肃。她一见到他,便对女儿们这样说:“现在我要你们一个个都住嘴,让柯林斯先生和我谈一会儿。”   伊丽莎白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简和凯蒂跟着也走了出去,只有丽迪雅站在那儿不动,正要听听他们谈些什么。夏洛蒂也没有走,先是因为柯林斯先生认认真真地问候她和她的家庭,不便即走;随后又为了满足她自己的好奇心,便走到窗口,偷听他们谈话。只听得本耐特夫人开始怨声怨气地把预先准备好的一番话谈出来:“哦,柯林斯先生。”   “亲爱的夫人,”柯林斯先生说,“这件事让我们再也不要提了吧。我决不会怨恨令嫒这种行为。”   他说到这里,声调中立刻流露出极其不愉快的意味:“我们大家都得逆来顺受,像我这样年少得志,年纪轻轻就得到了人家的器重,特别应该如此,我相信我一切都听天由命。即使蒙我那位美丽的表妹不弃,答应了我的求婚,或许我仍然免不了要怀疑,是否就此会获得真正的幸福,因为我一向认为,幸福一经拒绝,就不值得我们再加重视。遇到这种场合,听天由命是再好不过的办法。亲爱的夫人,我这样收回了对令嫒的求婚,希望你别以为这是对您老人家和本耐特先生不恭敬的表示,别怪我没要求你们出面代我调停一下。只不过,我并不是受到您的拒绝,而是受到令嫒的拒绝,这一点也许让人遗憾。可是人人都难免有个阴错阳差的时候。对于这件事,我始终是一片好心好意。我的目的就是要找一个可爱的伴侣,并且适当地考虑到家里的利益。如果我的态度方面有什么地方应该受到责备的话,就让我当面道个歉吧。”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23章 彬格莱小姐的信   关于柯林斯先生求婚问题的讨论差不多就要结束了,可伊丽莎白仍然感到有些不愉快,有时候还要听她母亲埋怨一两声。至于那位先生本人,他并没有灰心丧气,也没有表现出要回避她的样子,只是气愤愤地板着脸,默然无声。他几乎不和她说话,他原本的那一股热情,到下午都转移到卢卡斯小姐身上去了。卢小姐非常有礼貌地听着他说话,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她的朋友。   本耐特夫人直到第二天还是同样不高兴,身体也没有恢复。柯林斯先生也还是那样又气愤又傲慢的样子。伊丽莎白原以为他这样一气,就会早日离开此地,谁知道他却没有因此而改变原来的计划,他说他要到星期六才走,就会待到星期六。   吃过早饭,小姐们到麦里屯去打听威克汉姆先生是否回来了,同时也为他没有参加尼日斐庄园的舞会而去向他表示惋惜。她们一走到镇上就遇见了他,于是他陪着小姐们到她们姨妈家里去,他在那儿把他的歉意、他的烦恼,以及他对每个人的关注谈了个畅快。不过他却在伊丽莎白面前自动说明,那次舞会是他自己不愿意去参加。   他说:“当时,随着日期一天天迫近,我心里想,还是不要碰见达西先生的好。我觉得要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在同一个舞会上待上好几个小时,那会让我受不了,而且可能会闹出些笑话来,弄得彼此都不愉快。”   她大大赞美了他的涵养。当威克汉姆和另一位军官与她们一起回朗布恩来的时候,一路上他特别照顾她,因此他们有充分的时间来讨论这个问题,而且还客客气气地彼此恭维了一阵。他送她们回家主要是有两大好处:一来可以让她高兴,二来可以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去认识认识她的父母双亲。   她们刚回到家里,本耐特小姐就接到一封从尼日斐庄园寄来的信。她立刻拆开了信,发现里面装着一张小巧、精致、熨烫得很平滑的信笺,字迹是出自一位小姐的娟秀流利的手笔。伊丽莎白看到姐姐读信时变了脸色,又看到她全神贯注地停留在某几段上面。顷刻之间,简又镇定了下来,把信放在一旁,像平常一样,高高兴兴地和大家一起聊天。可是,伊丽莎白仍然为这件事焦急,因此对威克汉姆也分心了。   威克汉姆和他的同伴一走,简便对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楼去。一到了她们自己房里,简就拿出信来,说道:“这是卡罗琳·彬格莱写来的,信上的话真叫我大吃一惊。她们一家人现在已经离开尼日斐庄园到城里去了,再也不打算回来了。你看看她怎么说的吧。”   于是她先把第一句念出来,那句话是说,她们已经决定,立刻追随她们的兄弟到城里去,而且要在当天赶到格鲁斯汶纳街伦敦街名,有名的住宅区,临近海德公园。吃饭,原来赫斯特先生就住在那条街上。   接下去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朋友,离开赫特福德郡,除了你的友谊以外,我真是一无留恋,不过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还是可以像过去那样愉快地来往,并希望能经常通信,无话不谈,以抒离情。不胜企盼。   伊丽莎白对这些华丽词藻,也只是姑妄听之;虽然说她们这一次突然搬走让她感到非常吃惊,可是她并不觉得真有什么值得惋惜的地方。她们离开了尼日斐庄园,未必彬格莱先生便不会再在那儿住下去;至于说到和她们没有了来往,她相信简只要和彬格莱先生时常见面,也就无所谓了。   停了片刻,伊丽莎白说道:“不幸得很,你的朋友们临走以前,你没有来得及去看她们一次。可是,彬格莱小姐既然认为将来还有重聚的机会,难道我们不能希望这一天比她意料中来得早一些吗?将来做了姑嫂,不是比今天做朋友更满意吗?彬格莱先生不会被她们久留在伦敦的。”   “卡罗琳肯定地说,她们一家人,今年冬天谁也不会回到赫特福德郡来了。让我念给你听吧!   “我哥哥昨天和我们告别的时候,还以为他这次到伦敦去,只要三四天就可以把事情办好;可是我们认为办不到,同时我们相信,查尔斯一进了城,决不肯马上就走,因此我们决定跟着前去,免得他冷冷清清住在旅馆里受罪。我的很多朋友都到伦敦过冬去了。亲爱的朋友,我本来还希望听到你进城去的消息,结果我失望了。我真挚地希望你在赫特福德郡能够照常极其愉快地度过圣诞节。希望你有很多潇洒的男朋友,免得我们一走,你便会因为少了三个朋友而感到难受。”   “这明明是说,”简补充道,“他今年冬天不会回来了。”   “这不过说明彬格莱小姐不要他回来罢了。”   “你为什么这样想?那一定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自己可以做主,可是你还没有全部知道呢。我一定要把那特别令我伤心的一段读给你听。我对你完全不必忌讳。   “达西先生急着要去看望他妹妹;说老实话,我们也差不多同样热切地希望和她重逢。我以为乔治安娜·达西无论在容貌方面、举止方面、才艺方面,的确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路易莎和我都大胆地希望她以后会做我的嫂子,因此我们对她便越发关切了。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对这件事的感觉,可是在此离开乡村之际,我不得不把这些感觉说出来,我相信你不会认为这是不合理的吧。我的哥哥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他现在可以时常去看她,他们也会更加亲密起来,双方的家庭都同样盼望这门亲事能够成功。我想,如果我说,查尔斯最善于博取任何女人的欢心,这可不是出于做妹妹的偏心瞎说的吧。既是各方都赞成这段姻缘,而且事情毫无阻碍,那么,最亲爱的简,我衷心希望这件人人乐意的事能够实现,你能说我错吗?   “你觉得这一句怎么样,亲爱的丽萃?”   简读完了以后说:“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这不是明明白白地表明她们不希望,也不愿意我做她的嫂子吗?不是说明了她完全相信他的哥哥对我无所谓吗?而且不也是说明了,如果她怀疑到我对他有感情,她就要劝我(多亏她这样好心肠!)当心些吗?这些话还能有别的解释吗?”   “当然可以有别的解释。我的解释就和你的解释完全两样,你愿意听一听吗?”   “非常愿意。”   “这只需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明白。彬格莱小姐看出他哥哥爱上了你,可是她却希望他和达西小姐结婚。她跟着他到城里去,为的就是要把他绊在那儿,而且竭力想来说服你,让你相信他对你没有好感。”   简摇摇头。   “简,你的确应该相信我。凡是看见过你们俩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的感情。我相信彬格莱小姐也不会怀疑,她不是傻瓜。要是她看到达西先生对她的爱有这样的一半,她就要办嫁妆了。可是问题是这样的:在她们家里看来,我们还不够有钱,也不够有势,她急于想把达西小姐配给她哥哥,原来还有一个打算,那就是说,以后她和达西先生亲上再加亲就更省事了。这件事当然得花费她一些心机,我敢说,要不是德·包尔小姐从中作梗,事情是会成功的。可是最亲爱的简,你千万不要因为彬格莱小姐告诉你说,她哥哥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达西小姐,你就以为彬格莱先生自从星期二和你分别以来,对你的倾心有丝毫变卦,也别以为她真有本事让她哥哥不爱你,而去爱上她那位女朋友。”   “如果我和彬格莱小姐看法是一致的,”简回答道,“那么,你的一切想法就会让我非常安心了。可是,我知道你这种说法很偏激。卡罗琳不会故意欺骗任何人,我对这件事只能存一个希望,那就是说,一定是她自己想错了。”   “这话说得对。我的想法既然不能安慰你,你自己居然转出这样的好念头来,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就相信是她自己想错了吧。现在你算是对她尽了责任,再也用不着烦恼了。”   “可是,亲爱的妹妹,即使从最好的方面去着想,如果他的姐妹和朋友们都希望他和别人结婚,我嫁给他会幸福吗?”   “那就得看你自己的主张如何,”伊丽莎白说,“如果你考虑成熟以后,认为得罪了他的姐妹们所招来的痛苦,比起做他的夫人所得来的幸福还要大,那么我劝你直接拒绝了他算了。”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简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即使她们的反对使我万分难受,我还是不会犹豫的。”   “我并没有说你会犹豫。既然如此,我就可以不必再为你担心了。”   “如果他今年冬天不回来,我就用不着左思右想了。六个月里会有多少变动啊。”   对于所谓的“他不会回来”这种想法,伊丽莎白大不以为然。她觉得那不过是卡罗琳一厢情愿。她认为卡罗琳这种愿望无论是露骨地说出来也罢,还是委婉地说出来也罢,对于一个完全不受他人左右的青年来说,决不会发生丝毫影响。   她把自己对这个问题的见解解释给她姐姐听,果然一下子就收到了很好的效果,简觉得非常高兴。她这样的性子,本来不会轻易意志消沉,在这一刻更是产生了希望,认为彬格莱先生一定会回到尼日斐庄园,使她万事如意,尽管有时候她还是怀疑多于希望。   最后,姐妹俩一致认为,这事在本耐特夫人面前不宜多说,只须告诉她一声,这一家人家已经离开此地,不必向她说明他走的原因。可是本耐特夫人只是听到这片面的消息,就已经大感不安,甚至还哭了起来,埋怨自己运气太坏,两位贵妇人刚刚和她处熟就走了。不过,伤心了一阵以后,她又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彬格莱先生不久就会回来,到朗布恩来吃饭。最后,她心安理得地说,虽然只不过邀他来吃顿便饭,她一定要费些心思,请他吃两道大菜。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24章 缘定卢卡斯小姐   这一天,本耐特全家都被请到卢卡斯家去吃饭,又多蒙卢卡斯小姐一片好意,整日陪着柯林斯先生谈话。伊丽莎白利用这个机会向她道谢。她说:“这样可以让他精神上轻松一些,我对你真是感激不尽啊。”   夏洛蒂说,能够替朋友效劳,非常乐意,虽然花了一点时间,却得到了很大的快慰。   这真是太好了!可是,夏洛蒂的好意远非伊丽莎白所能意料。原来,夏洛蒂是故意尽量逗引柯林斯先生跟自己谈话,免得他再去向伊丽莎白献殷勤。她这个计谋看来进行得十分顺利。到晚上大家分手的时候,夏洛蒂几乎满有把握地感觉到,要不是柯林斯先生这么快就要离开赫特福德郡,事情一定能成功,但是她这样的想法,未免太不了解他那如火如荼、独断专行的性格了。   第二天一大早,柯林斯就采用了相当狡猾的办法,溜出了朗布恩,赶到卢家庄来向夏洛蒂屈身求爱。他唯恐给表妹们碰到了,他认为,如果让她们看见他走开,就必定会让她们猜中他的打算,而事情没有成功的把握,他决不愿意让大家知道。虽说他当时看到夏洛蒂对他颇有情意,就觉得这事十拿九稳可以成功,可是从星期三那场冒险以来,他终究不敢太过鲁莽。还好人家倒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卢卡斯小姐从楼上窗口看见他向她家里走来,便连忙到那条小道上去接他,又装出是偶然相逢的样子。她万万想不到,柯林斯这一次竟然给她带来了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柯林斯先生说了很多很多话,两人之间一切都讲妥了,而且双方都很满意。一走进屋子,他就诚恳地要求她择定吉日,使他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虽说这种请求,暂时应该置之不理,可是这位小姐并不想要拿他的幸福当儿戏。他天生一副蠢相,求起爱来往往很难打动女人的心,他求爱的时候总是屡屡碰壁。卢卡斯小姐之所以愿意答应他,完全是出于财产的因素,至于那笔财产何年何月才能拿到手,她倒不在乎。   他们俩立刻就去请求威廉爵士夫妇加以允许,老夫妇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他们本来没有什么嫁妆给女儿,以柯林斯先生目前的境况而言,这个女婿真是再适合不过了,何况他将来一定会发一笔大财。卢卡斯夫人立刻带着前所未有的兴趣,开始盘算着本耐特先生还有多少年可活。威廉爵士一口断定,只要柯林斯先生一旦得到了朗布恩的财产,他夫妇俩就大有觐见皇上的希望了。总而言之,这件大事让全家人都快活极了。   几位小女儿都满怀希望,认为这样一来可以早一两年出去交际了,男孩子们再也不担心夏洛蒂会当老处女了。   只有夏洛蒂本人倒相当镇定。她现在已经初步成功,还需要花些时间去仔细考虑一番。她回想了一下,大致满意。柯林斯先生固然既不通情达理,又不讨人喜爱,同他相处实在是件讨厌的事,他对她的爱也一定是空中楼阁,不过她还是希望他成为自己的丈夫。虽然她对于婚姻和夫妇生活预期都不甚高,可是,结婚归根结底是她一贯的目标,大凡家境不好而又受过相当教育的青年女子,总是把结婚当做仅有的一条体面的退路。尽管结婚并不一定会叫人幸福,但总算给她自己安排了一个最可靠的“储藏室”,可保证日后不至于挨饿受冻。她现在就获得这样一个“储藏室”了。   她今年二十七岁,人长得又不标致,这个“储藏室”让她觉得无限幸运。只有一件事令人不快——伊丽莎白·本耐特一定会对这门亲事感到惊奇,而她又是一向把伊丽莎白的交情看得比什么人的交情都重要。伊丽莎白一定会诧异,说不定还要埋怨她。虽然说她一经下定决心便不会动摇,但如果人家非难起来她一定会很难受。于是她决定亲自把这件事告诉她,嘱咐柯林斯先生回到朗布恩吃饭的时候,不要在本耐特家里任何人面前透露一点风声。对方当然唯命是从,答应保守秘密,其实秘密是很难保守的,因为他出去得太久了,一定会引起人家的好奇心。他一回去,大家立刻向他问长问短,他不得不忍耐着将其遮掩过去,好容易才克制住,其实他巴不得把这件事情得意地宣扬出去。   他明天一大早就要启程,来不及向大家辞行,所以当天晚上夫人小姐们就寝的时候,大家便相互话别。本耐特夫人极其诚恳、极有礼貌地说,以后他要是有空再来朗布恩,到她们这里来玩玩,她们都会非常高兴。   他回答道:“亲爱的夫人,承蒙邀约,不胜感激,我也正希望能领受这份盛意。请你放心,我一有空就来看你们。”   大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本耐特先生,根本不希望他马上回来,便连忙说道:“贤侄,你不怕凯瑟琳夫人不赞成吗?你最好把亲戚关系看得淡一些,免得担那么大的风险,得罪了你的女施主。”   柯林斯先生回答道:“亲爱的先生,我非常感激你这样好心地提醒我,请你放心,这样重大的事,不得到她老人家的同意,我决不会冒昧从事。”   “多小心一些只会有益处。什么事都不要紧,可千万不能让她老人家不高兴。如果你想到我们这儿来,而她却不高兴(我觉得这是非常可能的),那么就请你安分一些,待在家里。你放心,我们决不会因此而见怪的。”   “亲爱的先生,请相信我,蒙你这样好心地关注,真叫我感激不尽。你放心好了,你马上就会收到我的一封感谢函,感谢这一点,感谢我在赫特福德郡蒙你们对我的种种照顾。至于诸位表妹,虽然我离开不了多少日子,且请恕我冒昧,就趁着现在祝她们健康幸福,伊丽莎白表妹也不例外。”   夫人小姐们非常恭敬地辞别回房。不过,大家听说他竟打算很快就回来,都感到惊讶。本耐特夫人满以为他是打算向她的哪一个小女儿求婚,也许可以劝劝玛丽去答应他。玛丽比其他任何姐妹都看重他的能力。他的思想坚定很让她倾心,他虽然没有她那么聪明,可是只要有一个像她这样的人作为榜样,鼓励他读书上进,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称心如意的伴侣。只可惜到了第二天早上,这种希望就完全破灭了。   卢卡斯小姐刚一吃过早饭,就前来访问,私下和伊丽莎白把前一天的事说了出来。   早在前一两天,伊丽莎白就一度想到,柯林斯先生可能一厢情愿,自以为爱上了她这位朋友,可是要说夏洛蒂会怂恿他,那未免太不可能,正如她自己不可能怂恿他一样,因此她现在听到这件事,不禁大为惊讶,连礼貌也不顾了,竟大声叫了起来:“和柯林斯先生订婚!亲爱的夏洛蒂,那怎么行!”   卢卡斯小姐乍听得这一声心直口快的责备,镇静的脸色不禁变得慌张起来,好在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因此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从容不迫地说:“你为什么这样惊奇,亲爱的伊丽莎白?柯林斯先生不幸没有得到你的赏识,难道就不允许他得到别的女人的赏识吗?”   伊丽莎白这时候已经镇定下来,便竭力控制着自己,用相当肯定的语气预祝他们俩将来良缘美满,幸福无疆。   夏洛蒂回答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一定会感到奇怪,而且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在不久以前,柯林斯先生还在想和你结婚。可是,只要你静下来把这事情细细地想一想,你就会赞成我的做法。你知道我不是个浪漫的人,我决不是那样的人。我只希望有一个舒舒服服的家。论柯林斯先生的性格、社会关系和身份地位,我觉得和他结婚,能够获得幸福,并不逊色于一般人结婚时所夸耀的那种幸福。”   伊丽莎白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毫无问题。”   她们俩别别扭扭地在一起待了一会儿,便和家人一起坐下。夏洛蒂没过多久就走了。伊丽莎白独自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仔细想了一下,这样不合适的一门亲事,让她难受了好久。说起柯林斯先生三天之内求了两次婚,原本就已经够奇怪的了,如今竟然还会有人答应他,确实罕见。她一向觉得,夏洛蒂对于婚姻问题方面的见解,和她有很大不同,却不曾料想到一旦事到临头,她竟会完全不顾高尚的情操,来屈就一些世俗的利益。夏洛蒂如果做了柯林斯的妻子,这将是天底下最丢人的事!她不仅为这样一个朋友自取其辱、自贬身份而感到难受,而且她还十分痛心地断定,她朋友拈的这个阄儿,决不会给她自己带来多大的幸福。 www.xiAoshuotxT.cOMt xt 小 说 天 堂 第25章 伤心的本耐特夫人   伊丽莎白正和母亲和姐妹坐在一起,回想刚才所听到的那件事,考虑着是否可以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就在这时候,威廉·卢卡斯爵士来了。他是受了女儿的拜托,前来本耐特家宣布她订婚的消息的。他一面叙述这件事,一面又大大地恭维了夫人小姐们一番,说是两家能结上亲,他真感到荣幸。本耐特家的人听了,不仅感到惊诧,而且不相信真有这回事。本耐特夫人再也顾不得礼貌,竟一口咬定他弄错了。   丽迪雅一向既任性又蛮横,不由得叫道:“天哪!威廉爵士,你怎么会说出这番话来?你不知道柯林斯先生要娶丽萃吗?”   碰到这种情形,只有像朝廷大臣那样能够逆来顺受的人才不会生气。好在威廉爵士颇有素养,竟没有把它当一回事。虽然他希望她们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可是他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忍耐,非常有礼貌地倾听着她们无理的谈吐。   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他来打开这种僵局,于是挺身而出,证明他说的是实话,说她刚刚已经听到夏洛蒂本人谈起过了。为了尽力让母亲和妹妹们平静下来,她便诚恳地向威廉爵士道喜。简也马上替她帮腔,又用种种话来说明这门婚姻是何等幸福,柯林斯先生品格又非常好,汉斯福和伦敦相隔不远往返方便。   在威廉爵士面前,本耐特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一走,她那一肚子牢骚便马上发泄出来。第一,她坚决不相信这回事;第二,她断定柯林斯先生受了骗;第三,她相信这一对夫妇决不会幸福;第四,这门亲事可能会破裂。不过,她也从整个事件上简单地得出了两个结论——一个是,这场笑话全都是伊丽莎白一手造成的;另一个是,她自己受尽了大家的欺负虐待。在那一整天里,她所谈的大都是这两点。无论是谁都安慰不了她,无论如何也平不了她的气。直到晚上,她的怨气依然没有消散。她看到伊丽莎白就骂,一直骂了一个星期之久。她和威廉爵士或卢卡斯夫人说起话来,总是粗声粗气,一直过了一个月才好起来。至于夏洛蒂,她竟过了好几个月才宽恕了她。   对本耐特先生来说,这件事反而让他更加舒畅。据他说,这次所经历的一切,真让他精神上舒服到极点。他说,他本以为夏洛蒂·卢卡斯相当懂事,哪知道她简直和他夫人一样蠢,比起他的女儿来就更蠢了,他实在觉得高兴!   简也承认这门婚姻有些奇怪,可是她嘴上并没说什么,反而诚恳地祝他们俩幸福。虽然伊丽莎白再三剖白给她听,她却始终以为这门婚姻未必一定不会幸福。凯蒂和丽迪雅根本不羡慕卢卡斯小姐,因为柯林斯先生不过是个传教士而已;这件事根本影响不了她们,除非把它当做一个新闻,带到麦里屯去传播一下。   再说到卢卡斯夫人,她因为也有一个女儿获得了美满的姻缘,自然衷心快慰,所以也不会不想到趁此去反唇相讥本耐特夫人一下。于是,她拜访朗布恩的次数比往常更加频繁了,说是她如今多么高兴。不过,本耐特夫人满脸恶相,满口恶言,也足够叫她扫兴的了。   伊丽莎白和夏洛蒂之间从此竟然有了一层隔膜,彼此不再提到这件事。伊丽莎白断定她们俩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推心置腹了。她既然对夏洛蒂失望,便越发密切地关注到自己姐姐身上来。她深信姐姐为人正直、作风优雅,她这种看法决不会动摇。她关心姐姐的幸福一天比一天来得迫切,因为彬格莱先生已经走了一个星期,却没有听到一点儿他要回来的消息。   简很早就给卡罗琳写了回信,现在正在数着日子,看看还得过多少天才可以又接到她的信。   柯林斯先生事先答应写来的那封感谢函星期二就收到了,信是写给她们父亲的。信上说了很多感激的话,看他那种言过其实的言辞,就好像在他们家叨扰了一年似的。他在这方面表示了歉意以后,便用了很多欢天喜地的措辞,告诉他们说,他已经有幸获得他们的邻居卢卡斯小姐的欢心了;他接着又说,为了要去看看他的心上人,他可以趁机来看看他们,免得辜负他们善意的期望,希望能在两个礼拜之后的星期一到达朗布恩;他又说,凯瑟琳夫人衷心地赞成他赶快结婚,并且希望越早越好,他相信他那位心上人夏洛蒂决不会反对及早定出佳期,使他成为天下最幸福的人。   对本耐特夫人来说,如今柯林斯先生重返朗布恩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儿。她反而和她丈夫一样地大为抱怨。真是奇怪,柯林斯不去卢家庄,却要来朗布恩,这真是既不方便,又太麻烦。她现在正当健康失调,因此非常讨厌客人上门,何况这些痴情种子都是很讨厌的人。本耐特夫人成天嘀咕着这些事,除非想到彬格莱一直不回来而让她感到更大的痛苦时,她方才住口。   简和伊丽莎白都为这个问题大感不安。日子一天天过去,听不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只听说麦里屯纷纷传言,说他这个冬天再也不会回到尼日斐庄园了。本耐特夫人听得非常生气,总是加以驳斥,说那是诬蔑性的谣言。   现在伊丽莎白也开始恐慌起来了。她并不是怕彬格莱薄情,而是怕他的姐妹们真的绊住了他。尽管她不愿意有这种想法,因为这种想法既不利于简的幸福,又可以说是对于简心上人忠贞的侮辱,可是她还是往往禁不住要这样想。他那两位无情无义的姐妹,和那位足以制服他的朋友同心协力,再加上达西小姐的窈窕妩媚,以及伦敦的声色娱乐,纵使他果真对她念念不忘,恐怕也挣脱不了那个圈套。   至于简,她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情况下,自然比伊丽莎白更加焦虑,可是她一直不愿意表露自己的心事,所以她和伊丽莎白一直没有提到这件事。偏偏她母亲不能体谅她的苦衷,过不了一个小时就要提到彬格莱,说是等待他回来实在让人心焦,甚至非要简承认——要是彬格莱果真不回来,那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受了薄情的亏待。幸亏简临事从容不迫、柔和镇定,好容易才忍受了她这些谗言蜚语。   柯林斯先生在两个礼拜以后的星期一准时到达,可是朗布恩却不像他初来时那样热烈地欢迎他了。他确实高兴,不过也用不着别人献殷勤。这是主人家的幸运,多亏他恋爱成了功,这才使别人能够清闲下来,不必再去与他周旋。他每天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卢家庄,一直挨到卢卡斯家快要睡觉的时候,才回到朗布恩来,向大家道一声歉,请大家原谅他终日未归。   本耐特夫人着实可怜。只要一提到那门亲事,她就会不高兴,而且无论她走到哪儿,她总会听到人们谈起这件事。她一看到卢卡斯小姐就觉得讨厌。一想到卢卡斯小姐将来有一天会接替她做这幢屋子里的主妇,她就越发嫉妒和厌恶。每逢夏洛蒂来看她们,她总以为人家是来考察情况,看看还要过多少时候就可以搬进来住;每逢夏洛蒂和柯林斯先生低声说话的时候,她就以为他们是在谈论朗布恩的家产,是在计议一等到本耐特先生去世以后,就要把她和她的几个女儿撵出去。她把这些伤心事都说给她丈夫听。   她说:“亲爱的,夏洛蒂·卢卡斯迟早要做这屋子里的主妇,我却非得让她不可,眼睁睁看着她来接替我的位置,我真受不了了!”   “我亲爱的夫人,别去想这些伤心事了。我们不妨从好的方面去想。说不定我比你的寿命还要长,我们姑且就这样来安慰自己吧。”   可是这些话安慰不了本耐特夫人,因此她非但没有回答,反而像刚才一样地继续诉苦。   “我一想到所有的产业都得落到他们手里,就受不了。要不是为了继承权的问题,我才不在乎呢。”   “你不在乎什么?”   “什么我都不在乎。”   “让我们谢天谢地,你头脑还没有不清楚到这种地步。”   “亲爱的,凡是有关继承权的事,我决不会谢天谢地的。无论哪个人,怎么肯昧着良心,不把财产遗传给自己的女儿们?我真不明白,何况一切都是因为柯林斯先生的缘故!为什么偏偏要他享有这份遗产?”   “我让你自己去想吧。”本耐特先生说。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26章 失意的本耐特小姐   彬格莱小姐终于来信了,同时疑虑也消除了。信的第一句话就说,她们决定在伦敦过冬,结尾是替他哥哥道歉,说他在临走以前,没有来得及向赫特福德郡的朋友们辞行,觉得很是遗憾。   希望破灭了,彻底破灭了。简继续把信读下去,只觉得除了写信人那种装腔作势的亲切之外,就根本找不出可以自慰的地方。满篇都是赞美达西小姐的话,絮絮叨叨地谈到她的千娇百媚。卡罗琳又高高兴兴地说,她们俩之间已经一天比一天亲热起来,而且竟然还大胆地预测说,她上一封信里面提到的那些愿望,一定可以实现。她还得意非凡地写道,她哥哥已经住到达西先生家里了,又欢天喜地地提到达西打算添置新家具。   简立刻把这些事情大都告诉了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听了,怒而不言。她的心简直伤透了,一方面是关怀自己的姐姐,另一方面是怨恨那帮人。卡罗琳信上说她哥哥钟情于达西小姐,伊丽莎白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仍旧像以往一样,相信彬格莱先生真正喜欢简。伊丽莎白一向很看重他,现在才知道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容易没有主意的人,以致被他那批诡计多端的朋友们牵制住了,听凭他们反复无常地捉弄他,拿他的幸福做牺牲品……想到这些,她就不能不气愤,甚至不免有些看不起他。要是只有他个人的幸福遭到牺牲,那他爱怎么胡搞都可以,可是这里面毕竟还牵涉着她姐姐的幸福,她相信他自己也应该明白。这问题她也反复考虑过,可到头来还是没有办法。这究竟是彬格莱先生真的变了心呢,还是根本不知道?虽然对她来说,她应该辨明其中的是非曲直,然后才能断定他是好是坏;可是对她姐姐说来,反正都是一样地伤心难受。   隔了一两天,简才鼓起勇气,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伊丽莎白听。   那天,本耐特夫人像往常一样说起尼日斐庄园和它的主人,唠叨了老半天,后来总算走开了,只剩下她们姐妹俩。简这才禁不往说道:“哦,但愿妈妈能够控制她自己一些吧!她不晓得她这样时时刻刻提起他,多么让我痛苦啊。不过我决不埋怨谁。这种局面不会长久的。他马上就会把我们忘掉,我们还是会和往常一样。”   伊丽莎白半信半疑而又极其关切地看着姐姐,一声不响。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简微微红着脸嚷道,“那你真是毫无理由。他在我的记忆里可能是个最可爱的朋友,但也不过如此而已。我既没有什么奢望,也没有什么担心,更没有什么要责备他的地方。多谢上帝,我还没有那种苦恼。因此,再过一些时候,我一定会就慢慢克服过来的。”   她立刻又用更坚强的声调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安慰自己说:这只能怪我自己瞎想,好在并没有损害别人,只是损害了我自己。”   伊丽莎白连忙叫起来了:“亲爱的简,你太善良了。你那么好心,那么处处为别人着想,真像天使一般。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你说才好。我觉得我从前待你还不够好,爱你还不够深。”   简竭力否认这一切言过其实的夸奖,反而用这些赞美的话来赞扬妹妹的热情。   “别那么说,”伊丽莎白说,“这样说是不公平的,你总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我只要说谁一句坏话,你就难受。我要把你看做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你就来驳斥。请你放心,我决不会说得过分,你有权利把四海之内的人一视同仁,我也不会干涉你,你用不着担心。至于我,我真正喜欢的人没有几个,我心目中的好人就更少了。世事经历得越多,我就越对世事不满。我一天比一天相信,每个人都会见异思迁,我们不能凭着某人表面上一点点长处就去相信他。最近,我碰到了两件事:其中一件我不愿意说出来,另一件就是夏洛蒂的婚姻问题。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任你怎样看,都是莫名其妙!”   “亲爱的丽萃,不要这样胡思乱想吧,那会毁了你的幸福的。你对于各人处境的不同和脾气的不同,体谅得不够。你且想一想,柯林斯先生的身份地位和夏洛蒂的谨慎稳重吧。你得记住,她也算一个大家闺秀,说起财产方面,倒是一门挺适当的亲事。你得顾全大家的面子,只当她对我们那位表兄确实有几分敬爱和器重吧。”   “要是看你的面子,我无论对什么事都愿意信以为真,可是这对于任何人都没有益处。我现在只觉得夏洛蒂根本不懂得爱情,要是再让我去相信她是当真正爱上了柯林斯,那我又要觉得她简直毫无见识。亲爱的简,柯林斯先生是个自高自大、喜爱炫耀、心胸狭窄的蠢汉,这一点你和我懂得一样清楚,你也会同我一样地感觉到,只有头脑不健全的女人才肯嫁给他。虽说这个女人就是夏洛蒂·卢卡斯,你也不必为她辩护。你千万不能为了某一个人而改变原则,一味迁就,也不要千方百计地说服我,或是说服你自己去相信,自私自利就是谨慎,糊涂大胆就等于幸福有了保障。”   “讲到这两个人,我认为你的话说得太过火,”简说,“但愿你日后看到他们俩幸福相处的时候,就会相信我的话不假。这件事不要再谈了,你且谈另外一件吧。你不是举出了两件事吗?我不会误解你,可是,亲爱的丽萃,我求求你千万不要认为错是错在那个人身上,千万不要说你瞧不起他,免得我感到痛苦。我们决不能随随便便就以为人家在有意伤害我们。我们决不可能指望一个生龙活虎的青年会始终小心周到。我们往往会因为我们自己的虚荣心而迷失了本性。女人们往往会把爱情这种东西幻想得太不切合实际。”   “因此,男人们就故意逗她们那么幻想。”   “如果这件事当真是存心安排好了的,那实在是他们不应该。可是,世界上是否真如某些人所想象的那样,到处都是计谋,我可不知道。”   “我决不是说彬格莱先生的行为是事先谋划好的,”伊丽莎白说,“可是,即使没有存心做坏事,或者说,没有存心让别人伤心,事实上仍然会做错事情,引起不幸的后果。凡是粗心大意、看不出别人的好心好意,而且缺乏果断,都一样能害人。”   “你看这件事也得归于这类原因吗?”   “当然!应该归于最后一种原因。可是,如果让我再说下去,说出我对于你所器重的那些人的一些看法,那可能会让你不高兴的。趁着现在我能够管住自己的嘴的时候,且让我住嘴吧。”   “那么说,你断定是他的姐妹们在背后捣鬼。”   “我不相信。她们为什么要背后捣鬼?她们只有希望他幸福。要是他真的爱我,别的女人一定无法使他幸福。”   “你第一个想法就错了。她们除了希望他幸福以外,还有许多别的打算。她们会希望他更有钱有势,她们会希望他和一个出身高贵、亲朋显赫的阔女人结婚。”   “毫无疑问,她们希望他选中达西小姐,”简说,“不过,说到这一点,她们也许是出于一片好心,并非如你所想象的那么恶劣。她们认识她比认识我早得多,难怪她们更喜欢她。可是不管她们自己愿望如何,她们总不至于违背她们兄弟的愿望吧。除非有了什么太看不顺眼的地方,哪个做姐妹的会这样冒昧?如果她们相信他爱上了我,她们决不会想要拆散我们;如果他真的爱我,她们要拆散也拆散不成。如果你一定要认为他对我真有感情,那么她们这样的做法,就既不近人情,又荒谬绝伦,我也就更伤心了。不要用这种想法来让我痛苦吧。我决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感到羞耻——即使感到羞耻也极其轻微,只是一想起他或他的姐妹们无情无义,我真不知道要难受多少倍呢。让我从最好的方面去想吧,从合乎人情事理的方面去想吧。”   伊丽莎白无法反对她这种愿望,从此以后,她们就不大提起彬格莱先生的名字了。   本耐特夫人见他一去不回,仍然不断地郁闷,不断地抱怨,尽管伊丽莎白几乎没有哪一天不给她清楚明白地解释,但她始终无法因此而减少些忧烦。女儿尽力说服她,尽力说一些连她自己也不相信的话给母亲听,说是彬格莱先生对于简的钟情,只不过是出于一时高兴,根本算不上什么,一旦她不在他眼前,也就置之度外了。虽然本耐特夫人当时也相信这些话不假,可是事后她每天都会旧事重提,最后只有想出了一个聊以******的办法,指望彬格莱先生来年夏天一定会回到这儿来。   本耐特先生对这件事可就抱着两样的态度。有一天他对伊丽莎白说:“嘿,丽萃,我发觉你的姐姐失恋了。我倒要祝贺她!一个姑娘除了结婚以外,总喜欢不时地品尝点儿失恋的滋味。那可以让她们有点儿东西去想想,又可以在朋友们面前露露头角。几时轮到你头上来呢?你也不愿意让简超前太久吧,现在你的机会来了。麦里屯的军官们很多,足够让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年轻的姑娘失意。让威克汉姆做你的对象吧!他是个有趣的家伙,他会用很体面的办法把你遗弃。”   “多谢您,爸爸,差一些的人也能让我满意了。我们可不能个个都指望像简那样的好运气。”   “不错,”本耐特先生说,“不管你交上了哪一种运气,你那位好心的妈妈反正会尽心竭力来成全你的,你只要想到这一点,就会感到安慰了。”   本耐特家里因为近来出了几件不顺利的事,好些人都闷闷不乐,多亏有威克汉姆先生和他们来来往往,把这阵闷气消除了不少。她们常常看到他,对他赞不绝口,又说他坦白爽直。伊丽莎白所听到的那一套话——说达西先生有很多地方对他不起�他为达西先生吃了很多苦头——大家都公认了,而且公开加以谈论。每个人一想到自己还在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十分讨厌达西先生,便不禁非常得意。   只有本耐特小姐以为这件事一定有些蹊跷,还没有被赫特福德郡的人们弄清楚。她是个性子柔和、稳重公正的人,总是要求人家多多体察实情,认为事情往往可能会被弄错,可惜别人全把达西先生看做天下再混账不过的人。 www.xiaoshuotXt,coM>txt 第27章 舅妈拜访   谈情说爱,筹划好事,就这样度过了一星期,终于到了星期六,柯林斯先生不得不和心爱的夏洛蒂告别。不过,他已作好接新娘的准备,离别的愁苦也就因此减轻了,他只等下次再来赫特福德郡,订出佳期,使他成为天下最幸福的男子。他像上次一样郑重其事地告别了朗布恩的亲戚们,祝贺姐妹们健康幸福,又答应给他们的父亲再来一封感谢函。   下星期一,本耐特夫人的弟弟和弟媳照例到朗布恩来过圣诞节,本耐特夫人很是欣喜。加德纳先生是个通情达理、颇有绅士风度的人物,无论在个性方面,还是在所受的教育方面,都比他姐姐高出很多。他原来出身商界,见闻并不广博,竟会这般有教养,这般讨人喜爱,如果让尼日斐庄园的夫人小姐们看见了,实在难以相信。加德纳夫人比本耐特夫人以及菲利浦夫人都要小好几岁,也是个和蔼聪慧、温文尔雅的女人,朗布恩的外甥女儿们和她特别亲切。她们常常进城去在她那儿待一阵子。   加德纳夫人刚到这里,第一件事就是分发礼物,讲述最时新的服装式样。这件事做过以后,她便坐在一旁,静听本耐特夫人跟她说话。本耐特夫人有许多牢骚要发,又有许多苦要诉。自从去年她弟媳走了以后,她家里受了人家欺负。两个女儿本来快要出嫁了,到头来只落得一场空。   “我并不怪简,”她接下去说,“因为简要是能够嫁给彬格莱先生,她早就嫁了。可是丽萃——唉,弟妹呀!要不是她自己那么拗性子,说不定她已做了柯林斯先生的夫人了。他就在这间房子里向她求婚的,她却把他拒绝了。结果倒让卢卡斯夫人有个女儿比我的女儿先嫁出去,朗布恩的财产从此就得让人家来继承。的确,卢卡斯一家手腕才高明呢。他们都是为了要捞进这一笔财产。我本来也不忍心就这样编派他们,不过事实的确如此。我在家里不但过得这么不顺心,还偏偏碰到这些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邻舍,真弄得我神经也崩溃了,人也病了。你来得正是时候,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我非常喜欢听你讲的那些……长袖子长袖子:指当时的新式服装。的事情。”   加德纳夫人在和简以及伊丽莎白通信的时候,大体上就已经知道了她们家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又为了体贴外甥女儿们起见,只稍微敷衍了本耐特夫人几句,便把这个话题岔开了。   后来,伊丽莎白和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又谈到了这件事。她说:“这也许是简的一门美满亲事,只可惜吹了。可是这种情形往往在所难免!像你所说的彬格莱先生这样的青年,往往不消几个星期的工夫,就会爱上一位美丽的姑娘,等到有一件偶然的事故把他们分开了,他也就很容易把她忘了,这种见异思迁的事情多的是。”   “你这样的安慰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伊丽莎白说,“可惜安慰不了我们。我们吃亏并不是吃在偶然的事情上面。一个独立自主的青年,几天以前刚刚和一位姑娘打得火热,现在遭到了他自己朋友们的干涉,就把她丢了,这事情倒不多见。”   “不过,所谓‘打得火热’这种话未免太陈腐、太笼统、太不切合实际,我几乎抓不住一点儿概念。这种话通常是用来形容男女一见钟情的场面,也用来形容一种真正的强烈感情。请问,彬格莱先生的爱情火热到什么程度?”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像他那样的一往情深。他越来越不去理会别人,把整个的心都放在她身上。他们俩每见一次面,事情就越显得明朗,越显得露骨。在他自己所开的一次跳舞会上,他得罪了两三位年轻的小姐,没有邀请她们跳舞;我找他说过两次话,他也没有理我。这还不能算是尽心尽意吗?宁可为了一个人而得罪大家,这难道不是恋爱场上最可贵的地方?”   “哦,原来如此!这么看来,他对简的确算得上情深意切。可怜的简!我真替她难受,照她的性子看来,决不会一下子就把这件事情淡忘。丽萃,要是换了你,倒要好些,你自会一笑置之,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淡忘。不过,你看我们能不能劝她到我们那里去稍住一阵?换换环境也许会有好处。再说,离开了家,松口气,也许比什么都好。”   伊丽莎白非常赞成这个建议,而且相信姐姐也会赞成。   加德纳夫人又说:“我希望她不要因为怕见到这位青年小伙子而拿不定主意。我们虽然和彬格莱先生同住在一个城里,可不住在同一个地区,来往的亲友也不一样,而且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们很少外出。因此,除非他上门来看她,否则他们俩不大可能见到面。”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现在被朋友们软禁着,达西先生也不能容忍他到伦敦的这样一个地区去看简!亲爱的舅妈,你怎么会想到这上面去了?达西先生也许听到过天恩寺街这样一个地方,可是如果他当真到那儿去一次,他会觉得花上一个月的工夫也洗不净他身上所染来的污垢。请你放心好了,他绝不会让彬格莱先生单独行动的。”   “那样更好。我希望他们俩再也不要见面。可是简不还在和他妹妹通信吗?彬格莱小姐也许难免要来拜访呢。”   “她绝不会和她再有来往的。”   伊丽莎白虽然嘴上说得这么果断,认为彬格莱先生一定被他的姐妹和朋友挟住了,不会让他见到简,这事情实在可笑,可是她心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事情未必已经完全绝望。她有时候甚至认为彬格莱先生非常可能对简旧情重燃,他朋友们的影响也许敌不过简的感情所加给他身上的天然影响。   本耐特小姐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舅妈的邀请,她心里并没有怎么想到彬格莱一家人,只希望卡罗琳不和他哥哥同住一宅,那么她就可以偶尔到卡罗琳那儿去玩上一个上午,而不至于撞见他哥哥。   加德纳夫妇在朗布恩待了一个星期,没有哪一天不赴宴会,有时候在菲利浦家里,有时候在卢卡斯家里,有时候又在军官那儿。本耐特夫人小心周到地为她的弟弟和弟媳安排得十分紧凑,以致他们夫妇不曾在她家里吃过一顿便饭。家里有宴会的日子,必定就有几位军官到场,每次总是少不了威克汉姆。在这种场合下,伊丽莎白总是热烈地赞扬威克汉姆先生,这使加德纳夫人起了疑心,仔细注意起他们两人来,从她亲眼看到的情形来说,她并不认为他们俩真正地相爱了,不过相互之间显然已经产生了好感,这让她很是不安,她决定在离开赫特福德郡以前,把这件事和伊丽莎白谈个明白,并且要解释给她听,让这样的关系发展下去,实在太莽撞了。   可是,威克汉姆讨好起加德纳夫人来另有一套办法,这和他吸引别人的本领完全不同。远在十多年以前,加德纳夫人还没有结婚,那时曾在德比郡他所出生的那个地区住过好些时候,因此她和他有许多共同的朋友。虽说自从五年前达西先生的父亲去世以后,威克汉姆就不大到那地方去了,可是他却能报道给加德纳夫人一些有关她从前的朋友们的消息,比她自己打听得来的还要新鲜。   加德纳夫人曾经亲眼看到过彭伯里,对于老达西先生也是久闻大名,仅仅这件事就是个谈不完的话题。她把威克汉姆先生所详尽描写的彭伯里和她自己记忆中的彭伯里比较了一下,又把彭伯里主人的德行称赞了一番,谈的人和听的人都各得其乐。她听到他谈起现在这位达西先生对他的亏待,便竭力去回想那位先生小时候的个性如何,是否和现在相符,她终于很有自信地记起了从前确实听人说过,费茨威廉·达西先生是个脾气很坏又很高傲的孩子。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 堂 第28章 简的决断   加德纳夫人一碰到有适当的机会和伊丽莎白单独谈话,总是善意地对外甥女进行忠告,把心里话老老实实讲出来,然后又接下去说:“你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丽萃,你不至于因为人家劝你谈恋爱要当心,你就偏偏要谈,因此我才敢向你说个明白。说正经话,你千万要小心。和这种没有财产作为基础的人谈恋爱,实在非常莽撞,你千万别让自己堕入情网,也不要费尽心机使他堕入情网。我并不是说他的坏话——他倒是个再有趣不过的青年;要是他得到了他应当得到的那份财产,那我就会觉得你这门亲事再好也没有了。事实既是如此,你大可不必再对他想入非非。你很聪明,我们都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自己的聪明。我知道你父亲信任你品行好,又有决断,你切不可叫他失望。”   “亲爱的舅妈,你真是郑重其事。”   “是呀,我希望你也能够郑重其事。”   “哦,你不用着急。我自己会当心,也会当心威克汉姆先生。只要我避免得了,我决不会让他与我谈恋爱。”   “伊丽莎白,你这话可就不郑重其事了。”   “请原谅。让我重新讲讲看。目前我可并没有爱上威克汉姆先生,我的确没有。不过,在我所看见的人当中,他的确是最可爱的一个,任谁也比不上他。如果他真会爱上我……我相信他还是不要爱上我的好。我看出了这件事很莽撞。哦,达西先生那么可恶!父亲这样器重我,真是我最大的荣幸,我要是辜负了他,一定会觉得遗憾。可是我父亲对威克汉姆也有成见。亲爱的舅妈,总而言之,我决不愿意让你们任何人为了我而不快活。不过,青年人一旦爱上了什么人,决不会因为暂时没有钱就肯撒手。如果我也被人家打动了心,我又怎能免俗?甚至我又怎么知道拒绝他是不是上策?因此,我只能答应你不仓促决定就是了。我决不会一下子就认为我自己是他最中意的人。我虽然和他来往,可是决不会存这种心思。总而言之,我一定尽力而为。”   “如果你不让他来得这么勤,也许会好些,至少你不必提醒你母亲邀请他来。”   伊丽莎白羞怯地笑笑说:“就像我那天的做法一样,的确,最好是不要那样。可是你也不要以为他是一直来得这么勤。这个星期主要是为了你才常常请他来的。你知道这是妈妈的主意,她总以为想出最聪明的办法去应付的。我希望这一下您总该满意了吧。”   舅妈告诉她说,这一下满意了。伊丽莎白谢谢她好心的指示,于是二人就分别了——在这种问题上给人家出主意而没受抱怨,这可算一个稀罕的例子。   加德纳夫妇和简刚刚离开了赫特福德郡,柯林斯先生就回到赫特福德郡。他住在卢卡斯家里,因此本耐特夫人终于死了心,认定这门亲事是免不了的,甚至还几次三番恶意地说:“但愿他们会幸福吧。”   星期四就是佳期,卢卡斯小姐星期三到本耐特家来辞行。当夏洛蒂起身告别的时候,伊丽莎白一方面因为母亲那些阴阳怪气的吉利话而不好意思,另一方面自己也确实有些言不由衷,不由地送她走出房门。下楼梯的时候,夏洛蒂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常常给我写信的,伊丽莎白。”   “这你放心好了。”   “我还要你赏个脸。你愿意来看看我吗?”   “我希望我们能够常常在赫特福德郡见面。”   “我可能暂时不会离开肯特郡。还是答应我上汉斯福来吧。”   伊丽莎白虽然预料到这种拜望不会有什么乐趣,可也没法推辞。   夏洛蒂又说:“我的父母三月里要到我那儿去,我希望你和他们一起来。真的,伊丽莎白,我一定像欢迎他们一样地欢迎你。”   结婚完毕,新郎新娘从教堂门口直接动身前往肯特郡,大家总是照例你一句我一句地要说上许多话。   不久,伊丽莎白就收到了她朋友的来信,从此她们俩的通信便极其正常,极其频繁!不过,要像从前一样地畅所欲言、毫无顾忌,那可办不到了。伊丽莎白每逢写信给她,都免不了想到过去那种推心置腹的快慰已经成为陈迹;虽说她也下定决心,不要把通信疏懒下来,可是那与其说是为了目前的友谊,倒不如说是为了过去的交情。她与夏洛蒂开始的几封信都盼望得很迫切,那完全是出于一种好奇心,伊丽莎白想要知道夏洛蒂所说的话,处处都和她自己所预料的完全一样。夏洛蒂的信充满了愉快的情调,讲到一件事总要赞美一句,好像她真有说不尽的快慰,包括住宅、家具、邻居、道路,样样都叫她称心,凯瑟琳夫人待人接物又是那么友善、那么亲切。她只不过把柯林斯先生所夸耀的汉斯福和罗新斯的面貌,说得更加委婉一些罢了。伊丽莎白觉得,一定要等到亲自去那儿拜访,才能了解真实情况。   简早已来了一封短信给伊丽莎白,信上说,她已经平安抵达伦敦。伊丽莎白希望她下次来信能够讲一些有关彬格莱家的事儿。   第二封信让她等得格外焦急,可是总算没有白等。信上说,她已经进城一个星期,既没有看见卡罗琳,也没有收到卡罗琳的信。她只得认为她上次从朗布恩给卡罗琳的那封信,一定是在路上失落了。   她接下去写:   明天舅妈要到那个地区去,我想趁这个机会到格鲁斯汶纳街去登门拜访一下。   简拜访过彬格莱小姐并且和她见过面以后,又写了一封信来。她写道:   我觉得卡罗琳精神不太好,可是她见到我却很高兴,而且怪我这次到伦敦来事先没有通知她一下。我果然没有猜错,我上次给她写的那封信,她真的没有收到。我当然问起她们的兄弟,据说他近况很好,不过与达西先生过从太密,以致姐妹兄弟很少有机会见面。我这一次拜望的时间并不太久,因为卡罗琳和赫斯特夫人都要出去。也许她们马上就会到我这儿来看我。   伊丽莎白读着这封信,不由地摇头。她相信除非有什么偶然的机会,彬格莱先生决不会知道简到了伦敦。   四个星期过去了,简还没有见到彬格莱先生的影子。她竭力宽慰自己说,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难受;可是彬格莱小姐的冷淡无情,她到底看明白了。她每天上午都在家里等彬格莱小姐,一直白等了两个星期,每天晚上都替彬格莱小姐编造一个借口,最后那位贵客总算登门了,可是只待了片刻工夫便告辞而去,而且她的态度与之前也判若两人,简觉得再不能自己骗自己了。她把这一次的情形写了封信告诉她妹妹,从这封信里可以看出她当时的心情……   我最最亲爱的丽萃妹妹:   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彬格莱小姐对我的关注完全是骗我的。我相信你的见解比我高明,而且你看到我伤心,还会颇为得意。   亲爱的妹妹,虽然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你的看法是对的,可是我如果从她过去的态度来看,我依旧认为,我对她的信任以及你对她的怀疑,同样都是合情合理,请你不要认为我固执。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她从前为什么要跟我要好。如果再有同样的情况发生,我相信我还会受到欺骗。   卡罗琳一直到昨天才来看我,她未来以前不曾给我只言片语的信息,而到来之后又显出十分不乐意的样子。她只是照例敷衍了我一句,说是没有早日来看我,很是抱歉,此外根本就没有提起她想要再见见我的话,她在种种方面都前后判若两人。因此,当她临走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和她断绝来往,虽说我禁不住要怪她,可是我又可怜她。只怪她当初不该对我另眼看待。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和她的交情都是由她主动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可是我可怜她,因为她一定会感觉到自己做错了,我断定她采取这种态度,完全是由于为她哥哥担心的缘故。我用不着为自己再解释下去了。虽然我们知道这种担心完全不必要,不过,如果她当真这样担心,那就足以说明她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了。既然他确实值得他妹妹珍惜,那么不管她替他担忧什么,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不过,我真弄不懂她现在还要有什么顾虑,如果他当真有心于我,我们早就见面了。   听她的口气,我肯定他是知道我在伦敦的。然而,从她谈话的态度看来,就好像她铁定他是真的倾心于达西小姐似的。这真让我弄不明白!如果我大胆地说一句刻薄的断语,我真忍不住要说,其中一定大有蹊跷。可是我一定会竭力打消一切痛苦的念头,只去想一些能使我高兴的事——譬如想想你的亲切以及亲爱的舅父舅妈对我始终如一的关爱。希望很快就收到你的信。   彬格莱小姐说起他再也不会回到尼日斐庄园来,说他打算放弃那幢房子,可是说得并不怎么肯定。我们最好不必再提起这件事。你从汉斯福我们那些朋友那儿听到了许多令人愉快的事,这使我很高兴。请你跟威廉爵士和玛丽亚一起去看看他们吧。我相信你在那里一定会过得很舒适的。   你的姐姐   这封信让伊丽莎白有些难受。不过,一想到简从此不会再受到他们的欺蒙,至少不会再受到那个妹妹的欺蒙,她又高兴起来了。她现在已经放弃了对她那位兄弟的一切期望,她甚至根本不希望与他重修旧好。她越想越看不起他,她倒真的希望他早日和达西先生的妹妹结婚,因为按照威克汉姆说来,那位小姐往后一定会让他后悔,后悔当初不该把本来的意中人丢了,这一方面算是给他一种惩罚,另一方面也可能有利于简。   大约就在这时候,加德纳夫人又把上次伊丽莎白答应过怎样对待威克汉姆的事向伊丽莎白提醒了一下,并且问起最近的情况如何。伊丽莎白回信上所说的话,虽然自己颇不满意,可是舅妈听了却很满意。   原来,威克汉姆对她显著的好感已经消失,他对她的殷勤也已经过去——他爱上了别人了。伊丽莎白很留心地看出了这一切,可是她虽然看出了这一切,在信上也写到这些,却并没有感到什么痛苦,她只不过稍许有些感慨。她想,如果她有些财产,早就成为他唯一的意中人了——想到这里,她的虚荣心也就得到了满足。以他现在所倾倒的那位姑娘来说,她的最显著的魅力就是可以让他获得一万英镑的意外巨款。不过,伊丽莎白对自己这件事,也许不如上次对夏洛蒂的事情看得那么清楚,因此并没有因为威克汉姆追求物质享受而埋怨他,她反而认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她也想象到他遗弃她一定颇费踌躇,可又觉得这对于双方都是一种既聪明而又理想的办法,并且诚心诚意地祝他幸福。她把这一切都对加德纳夫人说了。   叙述了这些事以后,她接下去这样写道:   亲爱的舅妈,我现在深深相信,我根本没有怎样爱他,如果我当真有了这种纯洁而崇高的感情,那我现在一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觉得讨厌,并且希望他倒大霉。可是,我情绪上不仅对他没有一些芥蒂,甚至对金小姐也毫无成见。我根本不觉得恨她,并且非常愿意把她看做一个很好的姑娘。这件事完全算不上恋爱。我的小心提防并没有白费,如果我疯狂地恋着他,亲友们就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更有趣的话柄了。我决不因为人家不十分器重我而感到遗憾。太受人器重有时候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凯蒂和丽迪雅对他的缺点计较得比我厉害。她们在人情世故方面还幼稚得很,还不懂得这样一个有失体统的信条:美少年和凡夫俗子一样,也得有饭吃,有衣穿。 www/xiaoshuotxt/c o m>txt 第29章 伊丽莎白做客舅家   朗布恩这家人家除了这些事以外,再没有别的大事;除了到麦里屯去散散步以外,再没有别的消遣。时而雨水泞途、时而风寒刺骨的一月和二月,就这样过去了。三月里伊丽莎白要到汉斯福去。一开始她并不是真想去,可是她一想到夏洛蒂对于原来的约定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于是她就带着比较乐意和比较肯定的心情来考虑这个问题了。离别促进了她想与夏洛蒂重逢的愿望,也消除了她对柯林斯先生的厌恶。这个计划多少总有它新奇的地方;再说,家里有了这样的母亲和这样几位不能融洽相处的妹妹,自然难以完美无缺,换换环境也好。趁着旅行的机会还可去看看简。总之,时日迫近了,她反而有些等不及了。现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最后按照夏洛蒂原来的意思,和威廉爵士以及他的第二个女儿一起去做一次客。以后这计划又补充了一下,决定在伦敦住一夜,这一来可真是个十全十美的计划了。   只是和父亲离别让她感到痛苦,父亲一定会记挂她。说起来,他根本就不愿意让她去,既然事情已经决定,只好让她常常写信给他,而且几乎答应亲自给她回信。   她和威克汉姆先生告别时,双方都十分客气,威克汉姆比她还要客气。他目前虽然在追求别人,却并没有因此就忘了伊丽莎白是第一个引起他注目的人,第一个值得他注目的人,第一个听他倾诉衷情,第一个可怜他,第一个博得了他爱慕的人。他向她告别,祝她万事如意,又对她说了一遍德·包尔夫人是很好的一个人,他相信他们俩对那位老夫人的评价,对每一个人的评价,一定完全吻合。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是热诚,很是关切,这种盛情一定会让她对他永远怀着极其真挚的好感。他们分手以后,她更相信不管他结婚也罢,单身也罢,他在她的心目中将会始终是一个极其和蔼可亲而又讨人喜欢的人。   第二天和她同路的那些人,也并没有让威克汉姆在她心目中相形见绌。威廉爵士几乎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他那位女儿玛丽亚虽然脾气很好,脑子却像她父亲一样空洞,也说不出一句中听的话。听他们父女俩说话,就好像听到车辆的辘辘声一样无聊。伊丽莎白本来爱听无稽之谈,不过威廉爵士那一套她实在听得腻了。他谈来谈去总不外乎觐见皇上以及荣膺爵士头衔之类的奇闻,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他那一套礼貌举止,也像他的言行举止一样,已经陈腐不堪。   这段旅程只有二十四英里。他们启程很早,为的是要在正午赶到天恩寺街。他们走近加德纳先生的大门时,简正在会客室的窗口看着他们。他们走近过道时,简正等在那儿迎接他们,伊丽莎白真挚地仔细看了看简的脸,只见那张脸蛋儿还是像往常一样地健康美丽,她觉得很高兴。男男女女的孩子们为了急于要见到表姐,在客厅里等不及,又因为一年没见面,不好意思下楼,便都待在楼梯口。到处是一片欢乐与和善的气氛。这一天真过得极其愉快:上午乱哄哄地忙做一团,又要出去买东西;晚上又要到戏院去看戏。   伊丽莎白在舅妈身旁坐下来。她们俩首先就谈到她姐姐。她仔仔细细问了许多话,舅妈回答她说,简虽然强打着精神,还免不了有意气消沉的时候,她听了并不十分诧异,却很忧郁。她不知道这种意气消沉的现象还会继续多久。加德纳夫人也和伊丽莎白谈起彬格莱小姐过访天恩寺街的一切情形,又把简和她好几次的谈话重述了一遍给她听,这些话足以说明简的确打算再不和彬格莱小姐来往了。   加德纳夫人然后又谈起威克汉姆遗弃伊丽莎白的话,把她外甥女笑话了一番,同时又赞美她的忍耐功夫。   她接着又说:“可是,亲爱的伊丽莎白,金小姐是怎么样的一个姑娘?我可不愿意把我们的朋友看做是一个见不得钱的人啊。”   “亲爱的舅妈,拿婚姻问题来讲,见钱眼开与动机正当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做到什么地步才算知礼,怎样做才算是贪心?去年圣诞节你还生怕我和他结婚,怕的是不郑重其事,而现在呢,他要去和一个只不过有一万镑财产的姑娘结婚,你就要说他见不得钱了。”   “只要你告诉我,金小姐是怎么样一个姑娘,我就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我相信她是个好姑娘。我说不出她有什么坏处。”   “可是威克汉姆本来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为什么她祖父一去世,她做了这笔家产的主人,他就会看上了她呢?”   “没有的事,他为什么要那样?要是说,他不愿意与我恋爱,就是因为我没有钱,那么他一向不关心的一个姑娘,一个同样穷困的姑娘,他又有什么理由要去和她谈恋爱呢?”   “不过,她家里一发生这件变故,他就去向她献殷勤,这未免不像话吧。”   “一个处境困难的人,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有闲,去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要她不反对,我们为什么要反对?”   “她不反对,并不说明他就做得对。那只不过说明了她本身有什么缺陷,不是见识方面有缺陷,就是感觉方面有缺陷。”   “哦,”伊丽莎白叫道,“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说他贪财也好,说她傻也好。”   “不,丽萃,我才没这么说呢。你知道,在德比郡住了这么久的一个青年,我是不忍心说他坏话的。”   “哦,要是只凭这么一点理由,我才看不起那些住在德比郡的青年人呢,他们住在赫特福德郡的那批知己朋友们,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全都让我感觉到讨厌。谢谢老天爷!明天我就要到一个地方去,我将要在那儿见到一个一无可取的人,他无论在风度方面、在见解方面都不见长。说到头来,只有那些傻瓜值得你去和他们交往。”   “当心些,丽萃,这种话未免说得太消沉了些。”   她们看完了戏要分手的时候,舅父舅妈又邀请她参加他们的夏季旅行,这真是一种意外的快乐。   加德纳夫人说:“至于究竟到什么地方去,我们还没有最终决定,也许会到湖区湖区:英格兰西北部著名风景区,层峦叠嶂,湖泊密布,华兹华斯、柯尔律治、骚塞等“湖畔诗人”即居住此地。去。”   对伊丽莎白来说,不论什么计划也不会比这个计划更中她的意了,她毫不犹豫并且非常感激地接受了这个邀请。   “我的好舅妈,亲舅妈,”她欢天喜地叫了起来,“我真高兴,真幸福!你给了我新的生命和活力,我再也不沮丧和忧郁了!人比起高山大石来,算得了什么?我们将要度过一些多么快乐的时日啊!等到我们回来的时候,一定不会像一般游人那样,什么都是浮光掠影。我们一定会知道到过什么地方——我们看见过的东西一定会记得住。湖泊山川决不会在我们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混做一团;我们要谈到某一处风景的时候,决不会连位置也弄不明白,彼此争论不休。希望我们回来叙述起游踪浪迹的时候,不要像一般旅客那样陈腔滥调,让人觉得不堪入耳。”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30章 柯林斯的府第   第二天旅途中的每一样事物,伊丽莎白都感到新鲜有趣。她精神很愉快,因为看到姐姐气色那么好,可以不用再为她的健康担心,加上一想到去北方的旅行,她就越发高兴。当他们离开了大路,走上一条通往汉斯福的小径时,每一双眼睛都在寻找着那幢牧师住宅,每拐一个弯,都以为就要看到那幢房子了。他们沿着罗新斯花园的栅栏往前走。伊丽莎白一想到外界所传闻的那家人家和种种情形,不禁好笑。   终于看到那幢牧师住宅了。大路斜对面的花园、花园里的房子、碧绿的栅栏以及桂树围篱——每一样东西好像都在宣布他们的来到。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走到门口来了。在宾主频频点头、脉脉微笑中,客人们在一道小门跟前停了车,从这里穿过一条短短的鹅卵石铺成的走道,便能直达正屋。一眨眼工夫,他们都下了车,宾主相见,无限欢欣。柯林斯几乎手舞足蹈地欢迎自己的朋友,伊丽莎白受到这么亲切的欢迎,就越发满意于这次的做客了。她立刻看到她表兄并没有因为结了婚而改变态度,他还是完全和以往一样拘泥于礼节,在门口耽搁了她好几分钟,问候她全家老少的起居安好。听到她一一回答了之后,他才满意。然后,他不再耽搁他们,只指给他们看看门口是多么整洁,便把客人们带进了屋子。等到客人一走进客厅,他又对他们作了第二次的欢迎,极其客气地说,这次承蒙诸位光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并且刻不容缓地把他夫人送上来的点心重新奉献了一次。   伊丽莎白早就料到他会那样得意非凡,因此当他夸耀那屋子的优美结构、式样以及一切陈设的时候,她禁不住想到他是特地讲给她听的,好像要让她明白,她当初拒绝了他是多么大的一个损失。虽说每样东西的确都那么整洁和舒适,可她一定不能流露出一点点后悔的痕迹来让他得意,她甚至带着诧异的目光看着夏洛蒂,她弄不明白夏洛蒂和这样的一位伴侣相处,为什么还会那么高兴。   柯林斯先生有时竟会说些很不得体的话,即使他的夫人听了也不免难为情,而且这类话又说得并不太少。每逢这种场合,伊丽莎白就不由自主地要看夏洛蒂一眼。夏洛蒂有一两次被她看得微微脸红了,不过一般总是很聪明地装作没有听见。大家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欣赏着每一件家具,从食器橱一直欣赏到壁炉架,又谈了谈一路上的情况以及伦敦的一切情形,然后柯林斯先生就请他们到花园里去散散步。   花园很大,布置得也很好,一切都是由他亲手料理的。他的最高尚的娱乐就是收拾花园。夏洛蒂说,这种操作有益于健康,她尽可能鼓励他这样做;她讲起这件事的时候,非常镇定自若,真叫伊丽莎白佩服。他领着他们走遍了花园里的曲径小道,看遍了每一处景物,每看一处都得琐琐碎碎地讲一阵,美不美倒完全不在他心上,看的人即使想要赞美几句也插不上嘴。他说得出每一个方向有多少田地,即使连最远的树丛里有多少棵树他也讲得出来。可是,不论是他自己花园里的景物也好,还是这整个乡村甚至全国的名胜古迹也好,都万万比不上罗新斯庄园的景色。罗新斯庄园差不多就在他住宅的正对面,四面是树,从树林的空隙处可以望见里面。那是一幢漂亮的现代建筑,矗立在一片高地上。   柯林斯先生本来想把他们从花园里带去看看两块草地,但是夫人小姐们的鞋子抵挡不住那残余的白霜,于是全都走了回去,只剩下威廉爵士陪伴着他。夏洛蒂陪着自己的妹妹和朋友参观住宅,这样一来她就能够撇开丈夫的帮忙,有机会自己显显身手,为此她真是高兴极了。房子很小,但是建筑结实,使用也很方便,一切都布置得很精巧,安排得很调和,伊丽莎白对夏洛蒂夸奖备至。只要不想起柯林斯先生,便真正有了一种非常美好的气氛。伊丽莎白看见夏洛蒂那么得意,便不由得想到她平常一定不把柯林斯先生放在心上。   伊丽莎白已经打听到凯瑟琳夫人还在乡下。吃饭的时候又谈起了这件事,柯林斯先生立即插嘴说:“正是,伊丽莎白小姐,星期日晚上你就可以有幸在教堂里见到凯瑟琳·德·包尔夫人,你一定会喜欢她的。她为人极其谦和,丝毫没有架子,我相信那天做完礼拜之后,你就会很荣幸地受到她的注目。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待在这儿,每逢她赏脸请我们做客的时候,总少不了要请你和我的小姨子玛丽亚。她对待我亲爱的夏洛蒂真是好极了。我们每星期去罗新斯吃两次饭,她老人家从来没有哪一次让我们步行回家,总是打发自己的马车送我们——我应该说,是打发她老人家的某一部马车,因为她有好几部车子呢。”   夏洛蒂又说:“凯瑟琳夫人的确是个端庄典雅、通达情理的女人,而且是位极其殷勤的邻居。”   “说得很对,亲爱的,你真说到我心上去了。像她这样一位夫人,你无论对她怎样尊敬,依旧会感到有些欠缺。”   这一晚主要就谈论赫特福德郡的新闻,又把以前信上所说的话重新再提一遍。大家散了以后,伊丽莎白孤单单地在房间里,不由得默默想起了夏洛蒂对于现状究竟满意到什么程度,驾御丈夫的手腕巧妙到什么程度,容忍丈夫的肚量又大到什么程度。她不得不承认,一切都安排得非常好。她又去想象着这次做客的时间将如何度过,无非是平淡安静的日常起居,柯林斯先生那种惹人讨厌的插科打诨,再加上和罗新斯的应酬来往等。她那丰富的想象力马上解决了整个问题。   大约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正在房间里准备出去散散步,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马上整个住宅里的人好像都慌乱了起来。一会儿工夫,只听得有人急急忙忙奔上楼来,大声叫她。她开了门,在楼梯口遇见了玛丽亚,只见她激动得气都喘不过来,嚷道:“哦,亲爱的伊丽莎白呀,请你赶快到餐室里去,那儿有了不起的场面值得看呢!我可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赶快呀,马上下楼来。”   伊丽莎白一遍遍问,也问不出一个究竟来,玛丽亚多一句也不肯跟她说。于是,她们俩便奔进那间面临着大路的餐室,去探奇寻胜。原来来了两位女客,乘着一辆低低的四轮马车,停在花园门口。   伊丽莎白连忙嚷道:“就是这么回事吗?我还以为是猪猡闯进了花园呢,原来只不过是凯瑟琳夫人母女俩。”   玛丽亚听她说错了,不禁大吃一惊:“瞧你,亲爱的,那不是凯瑟琳夫人。那位老夫人是詹金斯夫人,她和她们住在一起的;另外一位是德·包尔小姐。你且瞧瞧她那副模样儿吧。她真是个非常纤小的人儿。谁会想到她会这么单薄,这么弱小!”   “她真是太没有礼貌了,风这样大,却让夏洛蒂待在门外。她为什么不进来?”   “哦,”夏洛蒂说,“她真难得进来,德·包尔小姐要是进来一次,那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她那副模样儿真够人瞧的。”伊丽莎白一面说,一面又突然起了别的种种念头。“她看上去身体不好,脾气又坏。她配他真是再好不过呢。她做他的夫人极其相称。”   柯林斯先生和夏洛蒂都站在门口和那位女客谈话。伊丽莎白觉得最好笑的是,威廉爵士正必恭必敬地站在门口,虔诚地瞻仰着面前的贵客,每当德·包尔小姐朝着他这边望的时候,他总是鞠一躬。   后来他们的话全说完了,两位女客驱车而去,别人都回到屋里。柯林斯一看到两位小姐,就恭贺她们走了鸿运。夏洛蒂把他的意思解释给她们听,原来罗新斯明天又要请他们大家去吃饭了。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31章 做客罗新斯   罗新斯这一次请客,让柯林斯先生万分得意。他本来一心要让这些好奇的宾客们去见识一下他那女施主家的堂皇气派,看看老夫人对待他们夫妇俩多么礼貌周全。他竟会这么快就得到了如愿以偿的机会!这件事足以说明凯瑟琳夫人的礼贤下士,使得他不知如何景仰是好。   “说实话,”他说,“她老人家邀请我们星期日去吃茶点,在罗新斯消磨一个下午,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她一贯为人殷勤,我认为她真要这样招待一番的,可是谁料想到会像这次这样情意隆重?谁会想到你们刚刚来到这里,就被请到那边去吃饭——而且全体都请到了?”   威廉爵士说:“刚才的事我倒不怎么觉得奇怪,大人物的为人处世实在都是如此,像我这样有身份的人,就见识得很多。在显宦贵族们当中,这类风雅好客的事不足为奇。”   这一整天和第二天上午,大家几乎只谈到去罗新斯的事。柯林斯先生预先仔仔细细地一样样告诉他们,到那边去将要看到什么东西,免得他们看到了那么宏伟的建筑,那么众多的仆从,那么丰盛的菜肴,会造成临时慌乱,手足失措。   当姑娘们正要各自去打扮的时候,他又对伊丽莎白说:“不要为衣装担心,亲爱的表妹。凯瑟琳夫人才不会要我们穿得华丽呢,这只有她和她的女儿才配。我劝你只要在你自己的衣服里面,拣一件出色的穿上就行,不必过于讲究。凯瑟琳夫人决不会因为你衣装朴素就瞧不起你。她喜欢各人守着自己的本分,分得出一个高低。”   姑娘们整装的时候,他又到各个人的房门口去了两三次,劝她们快一点儿,因为凯瑟琳夫人请人吃饭最恨客人迟到。玛丽亚·卢卡斯听说她老人家的为人处事这么可怕,不由得吓了一跳,因为她一向不大会应酬。她一想起要到罗新斯去拜望,就诚惶诚恐,正如她父亲当年进宫觐见一样。   天朗气清,他们穿过庄园,作了一次差不多半英里的愉快散步。一家家的庄园都各有美妙,伊丽莎白纵目观赏,心旷神怡,可是并不如柯林斯先生所预期的那样,会被眼前的景色陶醉得乐而忘形,尽管他指着屋前一扇扇窗户说,只是这些玻璃,当初曾一共花了刘威斯·德·包尔爵士很大一笔钱,她可并不为这些话动心。   他们踏上台阶走进穿堂的时候,玛丽亚感觉到越来越惶恐,连威廉爵士也不能完全保持镇定,倒是伊丽莎白没有丝毫畏缩。无论是论才论德,她都没有听到凯瑟琳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足以引起她的敬畏,只凭着有钱有势,还不会让她见到了就胆战心惊。   进了穿堂,柯林斯先生就带着一副喜极欲狂的神气,指出这屋子的富丽堂皇,然后由仆人们带着客人走过前厅,来到凯瑟琳夫人母女和詹金斯夫人的起坐间。夫人极其谦和地站起身来迎接他们。根据柯林斯夫人事先和她丈夫商量好的办法,当场由夫人出面替宾主介绍,因此介绍得很得体,凡是柯林斯先生认为必不可少的那些道歉和感激的话,都一概免了。   威廉爵士虽说当年也曾进宫觐见过皇上,可是看到四周围这般的富贵气派,也不禁被完全吓住了,只得弯腰一躬,一声不响,坐了下来。而他的女儿,几乎吓得失魂落魄一般,兀自坐在椅子边上,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伊丽莎白却是完全泰然自若、从容不迫地细细审视着那三位女主人。凯瑟琳夫人身材高大、五官清楚,也许年轻时很好看,她的样子并不十分客气,接待宾客的态度也不能让宾客忘却自己身份的低微。她吓人的地方倒不是默不做声,而是她出言吐语时声调总是那么高高在上、自命不凡,这让伊丽莎白立刻想起了威克汉姆先生的话。经过这一整天的察言观色之后,她觉得凯瑟琳夫人的为人,果然和威克汉姆所形容的完全一样。   她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立刻就发觉她的容貌有些像达西先生,然后她就把目光转到她的女儿身上。只见她女儿长得那么单薄、那么瘦小,这使她几乎和玛丽亚一样感到惊奇。母女二人无论体态面貌,都没有相似之处。德·包尔小姐脸色苍白、满脸病容,五官虽然长得不算难看,可是并不起眼。她不大说话,除了低声和詹金斯夫人嘀咕几句之外。詹金斯夫人的相貌没有一点儿突出的地方,她只是全神贯注地听着小姐说话,并且挡在她面前,从而无法看得太清楚。   坐了几分钟以后,客人们都被打发到窗口去欣赏外面的风景。柯林斯先生陪着他们,一处处指给他们看,凯瑟琳夫人和善地告诉他们说,到了夏天还要好看。   宴席果然特别体面,伺候的仆从以及盛酒菜的器皿,也和柯林斯先生所形容过的一模一样,而且正如他事先所料的那样,夫人果然吩咐他坐在末席。看他那副神气,好像人生没有比这更得意的事了。他边切边吃,同时又兴致勃勃地赞不绝口;每一道菜都由他先来夸奖,然后由威廉爵士加以吹嘘。原来威廉爵士现在已经完全消除了惶恐,可以做他女婿的应声虫了。   伊丽莎白看到那种样子,不禁担心凯瑟琳夫人怎么受得了。可是凯瑟琳夫人对这些过分的赞扬好像非常满意,总是显露出仁慈的微笑,尤其是端上一道客人们没见过的菜到桌上来的时候,她更是格外得意。宾主们都没有什么可谈的,伊丽莎白却只要别人开个头,总还有话可说,可惜她坐的地方不对头,一边是夏洛蒂,她正在用心听凯瑟琳夫人谈话;另一边是德·包尔小姐,整个吃饭时间不跟她说一句话。詹金斯夫人主要在注意德·包尔小姐,她看到小姐东西吃得太少,便逼着她吃了这样再吃那样,又怕她不受用。玛丽亚根本不想讲话,男人们只顾一边吃一边赞美。   女客们回到会客室以后,只是听凯瑟琳夫人谈话。夫人滔滔不绝地一直谈到咖啡端上来为止。无论谈到哪一桩事,她总是那么斩钉截铁、不许别人反对的样子。她毫不客气地仔细问着夏洛蒂的家常,又给她提供了一大堆关于料理家务的意见。她告诉夏洛蒂说,像她这样的一个小家庭,一切事情都应该精密安排,又指教她如何照料母牛和家禽。伊丽莎白发觉这位贵妇人只要有机会支配别人,无论多么小的事情都决不肯轻易放过。   凯瑟琳夫人和柯林斯夫人谈话的时候,也间或问玛丽亚和伊丽莎白几句话,特别向伊丽莎白问得多。她不大清楚伊丽莎白和她们是什么关系,不过她对柯林斯夫人说,她是个很斯文、很标致的姑娘。她好几次问伊丽莎白有几个姐妹,她们比她大还是比她小,她们中间有没有哪一个已经结婚,她们长得好看不好看,在哪里读书,她们的父亲有什么样的马车,她母亲的娘家姓什么。伊丽莎白觉得她这些话问得很唐突,不过还是心平气和地回答了她。   于是,凯瑟琳夫人说:“你父亲的财产是由柯林斯先生继承吧,我想?”   说到这里,她又掉过头来对夏洛蒂说:“为你着想,我倒觉得高兴。否则,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让自己的女儿们来继承财产,却要给别人。刘威斯·德·包尔家里就觉得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你会弹琴唱歌吗,本耐特小姐?”   “略知一二。”   “哦,几时我们倒想要听一听。我们的琴非常好,说不定比……你哪一天来试一试看吧。你的姐妹们会弹琴唱歌吗?”   “有一个会。”   “为什么不大家都学呢?你们应该个个都学。韦伯家的小姐们就个个都会,她们父亲的收入还比不上你们父亲呢。你们会画画吗?”   “不,一点儿不会。”   “这么说,一个也不会吗?”   “一个都不会。”   “这倒很稀奇。我猜想你们是没有机会学吧。你们的母亲应该每年春天带你们到城里来投投名师才对。”   “我妈妈是不会反对的,可是我父亲厌恶伦敦。”   “你们的女家庭教师走了吗?”   “我们从来就没有请过女家庭教师。”   “没有女家庭教师!那怎么行?家里教养着五个姑娘,却不请个女家庭教师!我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事!你妈妈简直是做奴隶似的教育你们了。”   伊丽莎白忍不住笑起来了,一面告诉她说,事实并不是那样。   “那么谁教导你们呢?谁服侍你们呢?没有一个女家庭老师,你们不就是没人照管了吗?”   “同别的一些人家比较起来,我们家里待我们算是比较懈怠,可是姐妹们中间,凡是好学的,决不会没有办法。家里经常鼓励我们好好读书,必要的教师我们都有。谁要是存心偷懒,当然也可以。”   “那是毫无疑问的。不过,女家庭教师的任务也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如果我认识你们的母亲,我一定要竭力劝她请一位。我总以为缺少了按部就班的指导,教育就不会有任何成绩,而按部就班的指导只有女家庭教师可以办得到。说起来也挺有意思,许多人家都是由我介绍女家庭教师的。我一向喜欢让一个年轻人得到很好的安排。詹金斯夫人的四个侄女儿都由我给她们介绍了称心如意的位置。就在前几天,我又推荐了一个姑娘,她不过是人家偶然在我面前提起的,那家人家对她非常满意。——柯林斯夫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麦特卡尔夫人昨天来谢我?她觉得蒲白小姐真是件珍宝呢。她跟我说:‘凯瑟琳夫人,你给了我一件珍宝。’——你的妹妹们有没有哪一个已经出来交际了,本耐特小姐?”   “有,夫人,全都出来交际了。”   “全都出来交际了!什么?五个姐妹同时出来交际!真奇怪!你不过是第二个!姐姐还没有嫁人,妹妹就出来交际了!你的妹妹们一定还很小吧?”   “是的,最小的一个才十六岁。或许她还太小,不适宜多交朋友。不过,夫人,要是因为姐姐们无法早嫁,或是不想早嫁,做妹妹的就不能有社交和娱乐,那实在太苦了她们。最小的和最大的同样有享受青春的权利。怎么能为了这样的理由,就让她们死守在家里呢!我以为那样做就不可能促进姐妹之间的情感,也不可能养成温柔的性格。”   “真想不到,”夫人说,“你这么小的一个人,倒这样有主见。请问你几岁了?”   “我已经有了三个成人的妹妹,”伊丽莎白笑着说,“你老人家总不会再要我说出年纪来了吧。”   凯瑟琳夫人没有得到直截了当的回答,显得很惊奇。伊丽莎白觉得敢于和这种没有礼貌的富贵夫人开玩笑的,恐怕她自己是第一个人吧。   “你不会超过二十岁,所以你也不必隐瞒年龄。”   “我不到二十一岁。”   等到喝过茶,男人们都到她们这边来了,便摆起牌桌来。凯瑟琳夫人、威廉爵士和柯林斯夫妇坐下来打四十张;德·包尔小姐要玩“卡西诺”,因此两位姑娘就很荣幸地帮着詹金斯夫人给她凑足了人数。她们这一桌真是枯燥无味,除了詹金斯夫人问问德·包尔小姐是否觉得太冷或太热,是否感到灯光太强或太弱以外,就没有一句话不是说到打牌方面的。另外一桌可就有声有色得多了。凯瑟琳夫人差不多一直都在讲话,不是指出另外三个人的错处,就是讲些自己的趣闻轶事。她老人家说一句,柯林斯先生就附和一句,他赢一次要谢她一次;如果赢得太多,还得向她道歉。威廉爵士不大说话,只顾把一桩桩轶事和一个个高贵的名字装进脑子里去。   等到凯瑟琳夫人母女俩玩够了不想再玩的时候,两桌牌桌就散场了。她打发马车送柯林斯夫人回去,柯林斯夫人很感激地接受了,于是马上叫人去套车。大家又围着火炉,听凯瑟琳夫人断定明天的天气怎么样。直到马车来了他们上车,他们方始停止受训。柯林斯先生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威廉爵士鞠了许多躬,大家方才告别。马车一走出门口,柯林斯就要求伊丽莎白发表她对于罗新斯的感想,她看在夏洛蒂的面上,便勉强敷衍了他几句。她虽然勉为其难地说出了一大篇好话,却完全不能让柯林斯先生满意。柯林斯没有办法,只得立刻亲自开口,把老夫人大大地重新赞扬了一番。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32章 再遇达西   威廉爵士在汉斯福只待了一个星期。经过了这一次短短的拜访,他大致可以了解到:女儿嫁得极其称心如意,而且有了这样不可多得的丈夫和难能可贵的邻居。威廉爵士在这儿做客的时候,柯林斯先生总是每天上午同他乘着双轮马车,带他到郊野去漫游;他走了以后,家里又恢复了日常生活。   伊丽莎白真要谢天谢地了。因为这一次做客,她和表兄柯林斯朝夕相见的次数并不多。原来他从吃早饭到吃午饭那一段时间里,不是在收拾花园,就是在自己那间面临着大路的书房里看书写字,凭窗远眺,而女客的起坐间又在后面那一间。伊丽莎白一开始很奇怪:这里的餐厅比较大,光线也比较好,为什么夏洛蒂不愿意把餐厅兼做起居室?可是她立刻看出了她朋友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确非常有理由,因为假如女客也在一间同样舒适的起坐间里,那么柯林斯先生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间就要比较少了。她很赞赏夏洛蒂这样的安排。   她们从会客室里根本看不见外面大路的情形,幸亏每逢有什么车辆驶过,柯林斯先生总是要告诉她们,特别是德·包尔小姐常常乘着小马车驶过,差不多天天都会,他也从来没有落下哪一次不告诉她们。小姐常在牧师的门前停下车来,和夏洛蒂闲谈几分钟,可是主人从来不请她下车。   柯林斯先生差不多每天都要到罗新斯去一趟,他的夫人也是隔不了几天就要去一次。伊丽莎白总认为他们还有些别的应得的俸禄要去处理一下,否则她就不懂得为什么要牺牲那么多的时间。有时候老夫人也会光临他们的住宅,来了以后就把屋子里无论什么事情都看在眼里。她询问他们的日常生活,察看他们的家务,劝他们换个方式处置;又吹毛求疵地说,他们的家具摆得不对,或者是他们的用人在偷懒;如果她肯在这里吃点东西,那好像只是为了要看看柯林斯夫人是否持家节俭,不滥吃滥用。   伊丽莎白立刻就发觉,这位贵妇人虽然没有担任郡里的司法职务,却是这个教区里最积极的法官,一点点芝麻大的事都由柯林斯先生报告给她;只要哪一个穷苦人在吵架,闹意气,或是穷得活不下去,她会亲自到村里去调解处理,镇压制服,又骂得他们一个个相安无事,不再叫苦叹穷。   罗新斯大约每星期要请他们吃一两次饭。尽管缺少了威廉爵士,而且只有一桌牌,不过每当有这样一次宴会,都会依照第一次如法炮制。他们几乎没有别的宴会,因为附近一般人家的那种生活派头,柯林斯还高攀不上。不过,伊丽莎白并不觉得遗憾,因为她在这里大体上是过得够舒服了:经常和夏洛蒂作半个钟点的交谈,加上这个季节里又是天气晴朗,可以常常到户外去舒畅一下。别人去拜访凯瑟琳夫人的时候,她总是爱到庄园旁边那座小林子里去散散步,那儿有一条很美的绿荫小径,她觉得那地方只有她一人懂得欣赏,而且到了那儿,也就可以避免惹起凯瑟琳夫人的好奇心。   她开头两个星期的做客生涯,就这样安静地过去了。复活节快到了,节前一星期,罗新斯家里要增加一位客人。在这么一个小圈子里,这当然是件大事。伊丽莎白一到那儿,便听说达西先生最近几个星期里就要到这里来,虽然她觉得在她所认识的人里面,差不多没有一个像达西这么讨厌,不过他来了却能给罗新斯的宴会上增加一个面貌比较新鲜的人,同时可以从他对他表妹的态度看出彬格莱小姐在他身上的打算要完全落空,那真是有趣极了。   凯瑟琳夫人显然已经把他安排给他的表妹,一谈到他要来,就得意非凡,对他赞美备至,可是一听说卢卡斯小姐和伊丽莎白早就和他认识,又时常见面,她好像又生起气来了。   不久,柯林斯家里就知道达西来了。因为牧师先生那天整个上午都在汉斯福旁的门房附近走动,以便尽早获得确凿的消息;等到马车驶进庄园,他就一鞠躬,连忙跑进屋去报告这重大的新闻。   第二天上午,他赶快到罗新斯去拜会。他一共要拜会凯瑟琳夫人的两位姨侄,因为达西先生还带来了一位费茨威廉上校,是达西舅父(某某爵士)的小儿子。柯林斯先生回家来的时候,把那两位贵宾也带来了,大家很是吃惊。夏洛蒂从她丈夫的房间里看到他们一行三人从大路那边走过来,便立刻奔进另外一个房间,告诉小姐们说,她们马上就会有贵客降临,接着又说:“伊丽莎,这次贵客光临,我得感谢你呀。否则,达西先生才不会一下子就来拜访我呢。”   伊丽莎白听到这番恭维话,还没有来得及申辩,门铃就响了,宣布贵宾光临。不大一会儿工夫,宾主三人一同走进屋来。带头的是费茨威廉上校,三十岁左右,人长得不潇洒,可是从仪表和谈吐看来,倒是个地道的绅士。达西先生完全是当初在赫特福德郡的那副老样子,用他往常一贯的矜持态度,向柯林斯夫人问好。尽管他对她的朋友伊丽莎白可能另有一种感情,然而见到她的时候,神色却极其镇定。伊丽莎白只对他行了个屈膝礼,一句话也没说。   费茨威廉上校立刻就和大家攀谈起来,口齿伶俐,像个有教养的人,并且谈得颇有风趣。可是他那位表兄弟,却只对着柯林斯夫人评赏了几句房子和花园,就坐那儿不和任何人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想到了礼貌问题,便向伊丽莎白问候她和她全家人的安好。   伊丽莎白照例敷衍了他几句,停了片刻,她又说:“我姐姐最近三个月来一直在城里。你从来没有碰到过她吗?”   其实,她明明知道他从来没有碰到过简,只不过为了想要探探他的口气,看看他是否知道彬格莱一家人和简之间的关系。他回答说,不幸从来未曾碰到过本耐特小姐,她觉得他回答这话时神色有点慌张。这件事没有再谈下去。两位贵宾很快就告辞了。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33章 弹钢琴揭老底   费茨威廉的风度大受牧师家里人的称道,女眷们都觉得他会使罗新斯宴会平添不少情趣。不过,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受到罗新斯那边的邀请了,因为主人家有了客人,用不着他们了;直到复活节那一天,也就是差不多在这两位贵宾到达一星期以后,他们才蒙受到被邀请的荣幸,那也不过是大家离开教堂时,主人家当面约定他们下午去玩玩而已。上一个星期,他们几乎就没有见到凯瑟琳夫人母女。在这段时间里,费茨威廉到牧师家来拜望过好多次,但是达西先生却没有来过,他们仅仅是在教堂里才见到他。   他们当然都接受了邀请,准时到达了凯瑟琳夫人的会客室。夫人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们。不过,事实很明显,他们并不像别的客人那样受欢迎,而且夫人的心几乎都在两位姨侄身上,只顾和他们说话,特别是和达西说话比和房间里任何人都说得多。   倒是费茨威廉上校见到他们好像很高兴,因为罗新斯的生活实在单调无味,他很想为生活增加一点调剂品,而且柯林斯夫人的这位漂亮朋友更让他十分喜欢。他就坐到她身边去,那么有声有色地谈到肯特郡,谈到赫特福德郡,谈到旅行和家居,谈到新书和音乐,直谈得伊丽莎白感觉到在这个房间里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款待。他们俩谈得那么酣畅淋漓,连凯瑟琳夫人和达西先生也注意起来了。达西的一对眼睛立刻好奇地一遍遍在他们俩身上打转;过了一会儿,夫人也有了同感,而且显得更露骨。   她毫不犹豫地叫道:“你们说的什么?你们在谈些什么?你和本耐特小姐在谈些什么话?说给我听听看。”   “我们谈谈音乐,姨妈。”费茨威廉上校迫不得已地回答了一下。   “谈音乐!那么请你们说得响一些吧,我最喜爱音乐。要是你们谈音乐,就得有我的份儿。我想,目前在英国,没有几个人能像我一样真正欣赏音乐,也没有人比我趣味更高。我要是学了音乐,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家。安妮要是身体好,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家的。我相信她演奏起来,一定动人。乔治安娜,现在学得怎么样了,达西?”   达西先生极其恳切地把自己妹妹的成就赞扬了一番。   “听到她弹得这样好,我真高兴。”凯瑟琳夫人说,“请你替我告诉她,要是她不多多练习,那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姨妈,你放心吧,”达西说,“她用不着你这样的劝告。她经常练习。”   “那就更好了。练习总不怕多,我下次有空写信给她,一定要嘱咐她无论如何不得偷懒。我常常告诉年轻的小姐们说,要想在音乐上出人头地,就非要经常练习不可。我已经告诉本耐特小姐好几次,除非她再多练习练习,她永远不会好到哪里去;我常常对她说,柯林斯夫人那里虽然没有琴,我却很欢迎她每天到罗新斯来,在詹金斯夫人房间里的那架钢琴上弹奏。你知道,在那间房间里,她不会妨碍什么人的。”   达西先生看到姨妈这种无礼的态度,觉得有些丢脸,因此没有去理她。   喝过了咖啡,费茨威廉上校提醒伊丽莎白说,她刚刚答应过弹琴给他,于是她马上坐到钢琴旁边。他拖过一把椅子来坐在她身旁。凯瑟琳夫人听了半支歌,便像刚才那样又和另一位姨侄谈起话来,直到这位姨侄不得不避开了她,从容不迫地走到钢琴跟前站住,以便把演奏者美丽的面貌看个清楚明白。   伊丽莎白看出了他的用意,便趁机住手,回过头来对他娇媚地一笑,说道:“达西先生,你这样走过来听,莫不是想吓唬我?尽管你妹妹的确演奏得很好,我也不怕。我性子倔强,决不肯让别人把我吓倒。人家越是想来吓倒我,我的胆子就越大。”   达西说:“我决不会说你讲错了,因为你不会真以为我存心吓你。好在我认识你很久了,知道你就喜欢说一些并不是你自己心里想说的话。”   伊丽莎白听到人家这样形容她,便高兴地笑了起来。于是对费茨威廉说道:“你表兄竟然在你面前把我说成一个那么糟糕的人,让你对我的话一句也不要相信。我真晦气,我本来想在这里骗骗人,让人相信我多少有些长处,偏偏碰上了一个看得穿我真正性格的人。——真的,达西先生,你把我在赫特福德郡的一些倒霉的事儿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你这是不厚道的。——而且,请允许我冒昧说一句,你这也是不聪明的。因为你这样做,会引起我的报复心,我也会说出一些事来,让你的亲戚们听了吓一跳。”   “我才不怕你呢。”他微笑地说。   费茨威廉连忙叫道:“我倒要请你说说看,他有什么不是。我很想知道他和陌生人一起的时候,行为怎么样。”   “那么我就讲给你听吧。我先得请你不要害怕。你得明白,我第一次在赫特福德郡看见他,是在一个舞会上,你知道他在这个跳舞会上做了些什么吗?他一共只跳了四次舞!我不愿意叫你听了难受,不过事实确实如此。虽说男客很少,他却只跳了四次,而且我知道得很清楚,当时在场的女客中间,没有舞伴而闲坐在一旁的可不止一个人呢——达西先生,你可不能否认有这件事哟。”   “说来遗憾,当时舞场上除了我自己的人以外,一个女客也不认识。”   “不错!舞场里也并非一定要请人家介绍女朋友的。——哦,费茨威廉上校,再叫我弹什么呢?我的手指在等着你吩咐。”   达西说:“也许我当时最好请人介绍一下,可是我又不配去向陌生人自我推荐。”   “我们要不要问问你的表兄,这究竟是什么缘故?”伊丽莎白仍然对着费茨威廉上校说话,“我们要不要问问他,一个有见识、有阅历而又受过教育的人,为什么不配把自己介绍给陌生人?”   费茨威廉说:“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用不着请教他。那是因为他自己怕麻烦。”   达西说:“我的确不像人家那样有本领,遇到向来不认识的人也能任情谈笑。我也不会像人家那样随声附和,假意关切。”   伊丽莎白说:“我谈起钢琴来,手指不像许多妇女那么有气派,也不像她们那么有力和灵活,也没有她们弹得那么有表情。我一直认为这是我自己的缺点,是我自己不肯用功练习的缘故。我可不信我的手指不及那些比我弹奏得高明的女人。”   达西笑了笑说:“你说得完全对。可见你的成绩要好得多。凡是有福分听过你演奏的人,都觉得你毫无欠缺的地方。我们两人可就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表演。”   说到这里,凯瑟琳夫人大声地问他们谈些什么,打断了他们的话。伊丽莎白立刻重新弹起琴来。   凯瑟琳夫人走近前来,听了几分钟以后,就对达西说:“本耐特小姐如果再多练习练习,能够请一位伦敦名师指点指点,弹起来就不会有毛病了。虽说她的趣味比不上安妮,可是她很懂得指法。安妮要是身体好,能够学习的话,一定会成为一位令人满意的演奏者。”   伊丽莎白看着达西,要看看他听了夫人对他表妹的这番夸奖,是不是竭诚表示赞同,可是当场和事后都看不出他对她有一丝一毫爱的迹象。从他对待德·包尔小姐的整个态度看来,她不禁替彬格莱小姐感到安慰:要是彬格莱小姐和达西是亲戚的话,达西一定也会和她结婚。   凯瑟琳夫人继续对伊丽莎白的演奏发表意见,还给了她许多关于演奏和鉴赏方面的指示。伊丽莎白只得耐心十足地虚心领教。她听从了两位男客的要求,一直坐在钢琴旁边,弹到夫人备好了马车送他们回家。 w w w. xiao shuotxt. co mt,xt,小;说,天'堂 第34章 单独会晤   第二天早晨,柯林斯夫人和玛丽亚到村里去办事,伊丽莎白独自坐在家里给简写信。这时候,她突然吓了一跳,因为门铃响了起来,一定是有客人来了。她并没有听到马车声,心想可能是凯瑟琳夫人来了,于是她就有些疑惑地把那封写好一半的信放在一旁,免得她问些鲁莽的话。就在这当儿,门开了,她大吃一惊,万万想不到走进来的是达西先生,而且只有达西一个人。   达西看见她单独一人,也显得很吃惊,连忙道歉说,他原以为夫人小姐们全都没有出去,所以才冒昧闯进来。   他们俩坐了下来,她向他问了几句关于罗新斯的情形以后,双方好像都无话可说,大有陷入僵局的感觉。因此,非得想点儿什么话题不可。正当这紧张关头,她想起了上次在赫特福德郡和他见面的情况,顿时便起了一阵好奇心,想要听听他对那次匆匆的离别究竟有些什么意见,于是她便说道:“去年十一月你们离开尼日斐庄园多么突然呀,达西先生!彬格莱先生看见你们大家一下子都跟着他走,一定相当惊奇吧。我好像记得他比你们只早走一天。我想,当你离开伦敦的时候,他和他的姐妹们一定身体都很好吧?”   “好极了,谢谢你。”   她发觉对方没有别的话再回答她了,隔了一会儿便又问道:“我想,彬格莱先生大概不打算再回到尼日斐庄园了吧?”   “我从来没有听到他这么说过。不过,可能他不打算在那儿久住。他有很多朋友,像他这样年龄的人,交际应酬当然一天比一天多。”   “如果他不打算在尼日斐庄园久住,那么为了街坊四邻着想,他最好干脆退租,让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固定的邻居,不过彬格莱先生租那幢房子,说不定只是为了他自己方便,并没有顾及邻舍,我看他那幢房子无论是保留也好,退租也好,他的原则都是一样。”   达西先生说:“我想他一旦买到了合适的房子,马上会退租。”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她唯恐再谈到他那位朋友身上去。既然没有别的话可说,她便决定让他动动脑筋,另外找个话题来谈。   他领会了她的用意,隔了一会儿便说道:“柯林斯先生这所房子好像很舒适吧。我相信他初到汉斯福的时候,凯瑟琳夫人一定在这上面费了好大一番心思吧。”   “我也相信她费了一番心思,而且我敢说,她的好心并没有白费,因为天下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懂得感恩戴德的人了。”   “柯林斯先生娶到了这样一位夫人真是有福气。”   “是呀,的确是有福气。他的朋友们应当为他高兴,难得有这样一个头脑清楚的女人肯嫁给他,嫁了他又能让他幸福,我这个女朋友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不过她和柯林斯先生结婚,我可不认为是上策。她倒好像极其幸福,而且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她这门婚姻当然攀得很好。”   “她离开娘家和朋友都这么近,这一定会让她很满意的。”   “你说很近吗?快五十英里呢。”   “只要道路方便,五十英里能算远吗?只用大半天就到得了,我认为很近。”   伊丽莎白嚷道:“我从来没有认为道路的远近也成了这门婚姻的有利条件之一,我决不会说柯林斯夫人住得离家很近。”   “这说明你自己太留恋赫特福德郡。我看你只要走出朗布恩一步,就会嫌远。”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禁一笑,伊丽莎白觉得自己明白他这一笑的深意:他一定以为她想起了简和尼日斐庄园吧。   于是,她红了脸回答道:“我并不是说,一个女人家就不许嫁得离娘家太近。远近是相对的,还得看各种不同的情况来决定。只要你出得起盘缠,远一些又何妨?这儿的情形却不是这样。柯林斯夫妇虽然收入还好,可也经不起经常旅行,即使把目前的距离缩短到一小半,我相信我的朋友也不会以为离娘家近的。”   达西先生把椅子移近她一些,说道:“你可不能有这么重的乡土观念。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朗布恩呀。”   伊丽莎白有些神色诧异。达西也觉得心情有些异样,又把椅子拖后一点儿,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报纸看了一眼,用一种比较冷静的声音说:“你喜欢肯特吗?”   于是,他们俩把这个村庄短短地谈论了几句,彼此都很冷静,措辞也颇简洁。一会儿工夫,夏洛蒂和她妹妹散步回来了,谈话就此终止。   夏洛蒂姐妹俩看到他们促膝谈心,都觉得诧异。达西先生把他方才误闯进来遇见本耐特小姐的原委说了一遍,然后又坐了几分钟就走了,也没有和其他人多谈。   他走了以后,夏洛蒂说:“这是什么意思?亲爱的伊丽莎白,他一定爱上你了,否则他决不会这样随随便便来看我们的。”   伊丽莎白把他刚才那种说不出话的情形告诉了她,夏洛蒂便觉得自己纵有这番好意,看上去又不像是这么回事。她们东猜西猜,结果只有认为他这次是因为闲来无聊,所以才出来探亲访友,这种说法倒还算讲得过去。因为到了这个季节,一切野外的活动都过时了,待在家里虽然可以和凯瑟琳夫人谈谈心、看看书,还可以打打弹子,可是男人们总不能一直不出房门,既然与牧师的住宅相隔很近,顺便散散步荡到那儿去玩玩,也很愉快;况且,那家人又很有趣味。于是,两位表兄弟在这段做客时期,差不多每天都禁不住要到那儿去走一趟。他们总是上午去,迟早没有一定时间,有时候分头去,有时候同道去,间或姨妈也和他们一起去。   女人们看得非常明白,费茨威廉来访,是因为他喜欢跟她们在一起——这当然使人家越发喜欢他,伊丽莎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满意。他显然也爱慕伊丽莎白,这两重情况让伊丽莎白想起了她以前的心上人乔治·威克汉姆。虽说把这两个人比较起来,她觉得费茨威廉的风度没有威克汉姆那么温柔迷人,然而她相信他脑子里的花样更多。   可是达西先生为什么经常到牧师家来呢,这仍然让人不容易明白。他不可能是为了要凑热闹,因为他老是在那儿坐上十分钟一句话也不说,说起话来也好像是迫不得已的样子,而不是真有什么话要说——好像是在礼貌上委曲求全,而不是出于内心的高兴。他很少有真正兴高采烈的时候。柯林斯夫人简直弄不懂他。费茨威廉有时候笑他呆头呆脑,可见他平常并不是这样,柯林斯夫人当然弄不清其中的底细。她但愿他这种变化是恋爱所造成的,而且恋爱的对象就是她朋友伊丽莎白,于是她一本正经地动起脑筋来,要把这件事弄个明白。每当她们去罗新斯的时候,每当他来到汉斯福的时候,她总是注意着他,可是毫无效果。他的确常常望着她的朋友,可是他那种目光中的深意究竟是什么,还是值得商榷。他痴呆呆地看着她,的确很诚恳,可是柯林斯夫人还是不敢断定他的目光里面究竟含有多少爱慕的情意,而且有时候那种目光简直是完全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曾经有一两次向伊丽莎白提示过,说他可能倾心于她,可是伊丽莎白总是一笑置之。柯林斯夫人觉得不应该尽在这个问题上唠叨不休,不要撩得人家动了心,到头来却只落得无尽失望。在她看来,只要伊丽莎白自己觉得已经把他抓在手里,那么就毫无问题,一切厌恶他的情绪自然都会消失的。她好心好意处处为伊丽莎白打算,有时候也打算把她嫁给费茨威廉,他的确是个非常风趣的人,任何人也比不上他,他当然也爱慕伊丽莎白,他的社会地位又是再适当不过的了。不过,达西先生在教会里有很大的势力,而他那位表兄弟却根本没有,相对而言,表兄弟这些优点就无足轻重了。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35章 达西拆散了一段好姻缘   伊丽莎白在庄园里散步的时候,曾经好多次出乎意料地碰见达西先生。别人不来的地方他偏偏会来,这真是不幸,她觉得好像是命运在故意和她闹别扭。她第一次就对他说,她喜欢独自一人到这地方来溜达,当时的用意就是希望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会有第二次,那才叫怪呢。然而随后有了第二次,甚至还有第三次,看上去他好像是故意和她过不去,否则就是有心要来赔罪,因为这几次他既不是和她敷衍几句就哑口无言,也不是稍隔一会儿就走开,而是掉过头来和她一起走走。   他从来不多说话,她也懒得多讲,懒得多听。可是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他问她住在汉斯福快活不快活,问她为什么喜欢孤单单一个人散步,又问起她是不是觉得柯林斯夫妇很幸福。谈起罗新斯,她说她对于那家人不大了解,他倒好像希望她以后每逢有机会再到肯特来,也会去那儿小住一阵,从他的话里话外能听得出他有这层意思。难道他在替费茨威廉上校操心吗?她心中暗想,如果他当真话里有音,那他一定暗示那个人对她有些动心,她觉得有些痛苦。现在,她已经走到牧师住宅对过的围墙门口,不由地高兴了起来。   有一天,她正在一面散步,一面重新读着简上一次的来信,仔细咀嚼着简心灰意冷时所写的那几段,这时候她又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这次并不是达西,而是费茨威廉上校正在迎面走来。   她立刻收起了那封信,勉强做出一副笑脸,说道:“没想到你也会到这儿来。”   费茨威廉回答道:“我每年都是这样,临走以前总要到庄园里各处去转一圈,最后到牧师家来拜望一下。你还要往前走吗?”   “不,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于是,她果真转过身来,两人一同朝着牧师住宅走去。   “你真的星期六就要离开肯特吗?”她问。   “是的,只要达西不再拖延。不过,我得听他调遣,他办起事来只是凭他自己高兴。”   “即使不能顺着他的意思由他去摆布,至少也要顺着他的意思去作出选择。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哪一个人像达西先生这样喜欢当家做主,为所欲为。”   “他太任性了,”费茨威廉上校回答道,“可是我们全都如此。只不过他比一般人有条件,可以那么做,因为他有钱,一般人穷。我是说的真心话。你知道,一个小儿子可就不得不克制自己,仰仗别人。”   “在我看来,一个伯爵的小儿子,对这两件事简直就一点儿不懂。再说,我倒要问你一句正经话,你又懂得什么叫做克制自己和仰仗别人呢?我有没有哪一次因为没有钱,想去什么地方去不成,想买一样东西买不成?”   “你问得好,或许我在这方面也是不知艰辛。可是遇到重大问题,我可能就会因为没有钱而吃苦了。小儿子往往有了意中人而不能结婚。”   “除非是爱上了有钱的女人,我认为这种情形他们倒往往会碰到。”   “我们花钱花惯了,因此不得不依赖别人,像我这样身份的人,结起婚来能够不讲钱,那可数不出几个了。”   “这些话都是对我说的吗?”伊丽莎白想到这里,不禁脸红,可是她立刻恢复了常态,用一种很活泼的声调说道:“请问一个伯爵的小儿子,身份通常值多少?我想,除非哥哥身体太坏,你讨起价来总不能超过五万镑。”   他也用同样的口吻回答了她,这事便不再提。   可是她又怕这样沉默下去,他会以为她是听了刚才那番话心里难受,因此隔了一会儿,她便说道:“我想,你表兄把你带在他身边,主要就是为了要有个人听他摆布吧。我不懂他为什么还不结婚,结了婚不就是可以有个人一辈子听他摆布了吗?不过,目前他有个妹妹也许就行了;既然现在由他一个人照管她,那他就可以爱怎么对待她就怎么对待她了。”   “不,”费茨威廉上校说,“这份好处还得让我分享。我也是达西小姐的保护人。”   “你真的是吗?请问,你这位保护人当得怎么样?你们这位小姐相当难侍候吧?像她那样年纪的小姐,有时候真不大容易对付。假若她的脾气也和达西一模一样,她自然也会样样事都凭她自己高兴。”   她说这话的时候,只见他正情真意切望着她。他马上就问她说,为什么她会想到达西小姐可能使他们感到棘手。她看他问这句话的神态,就越发断定自己果真猜得很接近事实。她立刻回答道:“你不必慌张。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她有什么坏处;而且我敢说,她是世界上最听话的一位姑娘。我的女朋友们中有几个人,譬如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都非常喜欢她。我好像听你说过,你也认识她们的。”   “我和她们不大熟。她们的兄弟是个非常风趣的绅士派人物,是达西的好朋友。”   “哦,是呀,”伊丽莎白冷冷地说,“达西先生待彬格莱先生特别好,也照顾得他十二万分周到。”   “照顾他!是的,我的确相信,凡是他想不出办法的事情,达西先生总会替他想出办法。我们到这儿来,路上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我听了以后,便相信彬格莱先生确实多亏他帮了些忙。可是,我得请他原谅,我没有权利猜想他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彬格莱。那完全是瞎猜罢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达西先生当然不愿意让大家知道,免得传到那位小姐家里去,惹得人家不痛快。”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请你记住,我并没有足够的理由猜想他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彬格莱。他只不过告诉我,他最近没能让一位朋友结成一门冒昧的婚姻,免却了许多麻烦,他觉得这件事值得自慰,可是他并没有提到当事人的姓名和其中的细节。我之所以会疑心到彬格莱身上,一则因为我相信像他那样的青年,的确会招来这样的麻烦;二则因为我知道,他们在一起度过了整整一个夏天。”   “达西先生有没有说他为了什么要管人家的闲事?”   “我听说那位小姐有些条件太不够格。”   “他用什么手段把他们俩拆开的?”   费茨威廉笑了笑说:“他并没有说明他用的是什么手段,他讲给我听的,我刚才全部都讲给你听了。”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她确实气坏了。费茨威廉看了她一眼,问她为什么这样思虑重重。   她说:“我在想你刚才说给我听的话,我觉得你那位表兄的做法不太好。凭什么要他做主?”   “你认为他的干涉完全是多管闲事吗?”   “我真不懂,达西先生有什么权利断定他朋友的恋爱合适不合适;凭着他一个人的意思,他怎么就能指挥他的朋友要怎样去获得幸福。”她说到这里,便平了一下气,然后继续说下去,“可是我们不明白其中的底细,那么我们要指责他,也就难免不公平。也许这一对男女中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爱情。”   “这种推断倒不能说不合情理。”费茨威廉说,“我表兄本来是一团高兴,被你这么一说,他的功劳可要大大地打折扣了。”   他这句话本是说着打趣的,可是她倒觉得,这句话正好是达西先生的一幅逼真的写照。她因为不便回答,便突然改变了话题,尽谈些无关紧要的事,边谈边走不觉来到了牧师住宅的门前。   客人一走,她就回到自己房里闭门独坐,仔细思考刚才所听来的一番话。他刚刚所提到的那一对男女,一定和她有关。世界上决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这样无条件地服从达西先生。提到用尽手段拆散彬格莱先生和简的好事,一定少不了他的份儿,她对于这一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一向认为完全是彬格莱小姐的主意和摆布。如果彬格莱先生本来并没有被虚荣心冲昏头脑,那么简目前所受的种种痛苦,以及将来还要受下去的痛苦,都得归罪于他,归罪于他的傲慢和任性。世界上一颗最亲切、最慷慨的心,就这样让他一手把幸福的希望摧毁得一干二净;而且谁也不敢说,他造下的这个冤孽何年何月才能了结。   “这位小姐有些条件太不够格。”这是费茨威廉上校说的,这些太不够格的条件也许就是指她有个姨夫在乡下当律师,还有个舅舅在伦敦做生意。   她想到这里,不禁大声嚷了起来:“至于简本身,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缺陷,她真是太可爱太善良了——她见解高,修养好,风度又动人;我父亲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他虽然有些怪癖,可是他的能力是达西先生所不能藐视的,说到他的品德,达西先生也许永远赶不上。”   当然,当她想到她母亲的时候,她的信心不免稍有动摇。可是,她不相信那方面的弱点对达西先生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最伤害他自尊心的莫过于让他的朋友和门户低微的人家结亲,至于和没有见识的人家结亲,他倒不会过分计较。她最后完全弄明白了,达西一方面是被这种最恶劣的傲慢心理支配着,另一方面是为了想要把彬格莱先生配给他自己的妹妹。   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哭,最后弄得头痛起来了,晚上痛得更厉害了;再加上她不愿意看到达西先生,于是决定不陪她的表兄表嫂到罗新斯去赴茶会了。柯林斯夫人看她确实有病,也不便勉强她去,而且尽量不让丈夫勉强她去,而柯林斯先生不由地有些慌张,生怕她不去会惹得凯瑟琳夫人生气。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36章 达西求婚遭拒绝   伊丽莎白等柯林斯夫妇走了以后,便把她到肯特以来所收到简的信,全都拿出来一封封仔细阅读,好像是为了故意要跟达西做冤家做到底似的。信上并没有写什么真正埋怨的话,既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情,也没有诉说目前的情况。她性子娴静、心肠宽厚,因此她的文笔从来不带一些阴暗的色彩,总是让欢欣鼓舞的心情跃然纸上。可是现在,读遍了她所有的信,甚至读遍了她每一封信的字里行间,也找不出那种欢欣的笔调。   伊丽莎白只觉得信上每一句话都流露着不安的心情,因为她这一次是用心精读的,而上一次她却读得很粗略,所以没有注意到这种地方。达西先生恬不知耻地夸口说,让人家受罪是他的拿手好戏,这使她越发深刻地体会到姐姐的痛苦。想到达西后天就要离开罗新斯,她总算可以稍觉安慰。而更大的安慰是,不到两个星期,她又可以和简在一起了,而且可以用一切感情的力量去帮助她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一想起达西就要离开肯特,便不免记起了他的表兄弟也要跟着他一起走,可是费茨威廉已经表明他决没有什么意图。因此,他虽然挺叫人喜欢,她却不至于为了他而不快活。她正在转着这种念头,突然听到门铃响了,她以为是费茨威廉来了,心不由得跳动起来,因为他有一天晚上就是来得很晚的,这回可能是特地来问候她的。   她很快就知道猜错了。出乎她的意料,走进屋来的是达西先生,于是她情绪上又是另一种感觉。他立刻匆匆忙忙问她身体好了没有,又说他是特地来听她康复的好消息的。她便客客气气地敷衍了他一下。他坐了几分钟,就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伊丽莎白心里很奇怪,可是嘴上一言未发。   沉默了几分钟以后,他带着激动的神态走到她跟前说:“我实在没有办法死捱活撑下去了。这怎么行,我的感情也压制不住了。请允许我告诉你,我多么敬慕你,多么爱你。”   伊丽莎白真是说不出的惊奇。她瞪着眼,红着脸,满腹狐疑,缄口不语。他看这情形,便认为她是在怂恿他讲下去,于是立刻把目前和以往对她的种种好感全都和盘托出。他说得很动听,除了倾诉爱情以外,又把其他种种感想也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他一方面不断地表达自己的深情蜜意,另一方面却也说了许许多多傲慢无礼的话。他觉得她出身低微,觉得自己是迁就她,而且家庭方面的种种障碍,往往会使他的见解和他的心愿不能相容并存——他这样热烈地倾诉,虽然看起来他这次举动很慎重,却未必能让他的求婚受到欢迎。   尽管她对他的厌恶之心根深蒂固,但她终究不能对这样一个男人的一番盛情无动于衷。虽说她的意志不曾有过片刻的动摇,可是她刚开始倒也体谅到他将会受到痛苦,因此颇感不安,然而他后来的那些话却引起了她的愤恨,她那一片怜惜之心便完全化成了愤怒。不过,她还是竭力镇定下来,以便等他把话说完,耐心地给他一个回答。最终,他对她说,他对她的爱情是那么强烈,尽管他一再努力克制,结果还是克制不了;他又向她表明自己的希望,说是希望她表接受他的求婚。她一下子就看出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显然自认为她毫无悬念地会给他满意的回答。他虽然口里说他自己又怕又急,可是表情上却是一副万无一失的样子。这让她更加恼怒。   等他讲完话以后,她就红着脸说:“遇到这一类的事情,通常的处理方式是这样的:人家对你一片好心好意,你即使不能给以同样的报答,也得表示一番感激。我现在就得向你表示谢意。可惜我没有这种感觉,我从来不稀罕你的抬举,何况你抬举我也是十分勉强。我从来不愿意让任何人感到痛苦,纵使惹得别人痛苦,也是根本出于无心,而且我希望很快就会时过境迁。你跟我说,以前你顾虑到种种方面,因此没有能够向我表明你对我的好感,那么现在经过我这番解释之后,你一定很容易把这种好感克制下来。”   达西先生本是斜倚在壁炉架上,一双眼睛盯住了她看,听到她这番话,好像又是气愤又是惊奇。他气得脸色铁青,从五官的每一个部位都看得出他内心的烦恼。他竭力装出镇定的样子,一直等到自以为已经平静了才开口说话。这片刻的沉默让伊丽莎白心里非常难受。   最后,达西才勉强沉住气,说道:“我很荣幸,竟然得到你这样一个回答!也许我可以请教你一下,为什么我竟会遭受到这样没有礼貌的拒绝?不过这也无关紧要。”   “我也可以请问一声,”她回答道,“为什么你明明白白存心要触犯我、侮辱我,嘴上却偏偏要说什么为了喜欢我,竟然违背了你自己的意志,违背了你自己的理性,甚至违背了你自己的性格?要是我真的没有礼貌,那么这还不够作为我没有礼貌的理由吗?可是我还有别的气恼。你也知道我有的,就算我并不反感你,就算我与你之间毫无芥蒂,甚至就算我对你有好感吧,那么请你想一想,一个毁了我最亲爱的姐姐的幸福,甚至永远毁了她幸福的人,怎么会打动我的心去爱他呢?”   达西先生听了她这些话,脸色大变。不过,这种感情的激动,只有一会儿就过去了,他听着她继续说下去,没有打岔。   “我有足够的理由对你心怀恶感。你对待那件事完全无情无义,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动机,都是无可原谅的。说起他们俩的分离,即使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也是你主使的,这你不敢否认,也不能否认。你让男方被大家指责为朝三暮四,让女方被大家嘲笑为奢望空想,你让他们俩都受尽了痛苦。”   她说到这里,只见他完全没有一点儿悔恨的意思,她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甚至还假装出一副不相信的神气在微笑。   “你能否认你这样做过吗?”她又问了一遍。   他故作镇静地回答道:“我不想否认。我的确用了一切办法,拆散了我朋友和你姐姐的一段姻缘。我也不否认,我对自己那一次的成绩觉得很得意。我对他总算比对我自己多尽了一份力。”   伊丽莎白听了他这些文雅的辞令,表面上不想让人看出很注意的样子,可他这番话的用意她当然明白,却再也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愤怒了。   “不过,我还不止在这一件事情上面厌恶你,”她继续说道,“我很早就厌恶你,对你有了成见。几个月以前听了威克汉姆先生说的那些话,我就明白了你的品格。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看你再怎样来替你自己辩护,把这件事也异想天开地说是为了维护朋友?你又将怎么样来颠倒是非、欺世盗名?”   达西先生听到这里,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说话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么镇定。他说:“你对于那位先生的事的确十分关心。”   “凡是知道他的不幸遭遇的人,谁能不关心他?”   “他的不幸遭遇!”达西轻蔑地重说了一遍,“是的,他的确太不幸了。”   “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伊丽莎白使劲叫道,“你害得他那么贫穷——当然并不是太穷。凡是指定由他享有的利益,你明明知道,却不肯给他。他正当年轻力壮,应该独立自主,你却剥夺了他的这种权利。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可是人家一提到他的不幸,你还要鄙视和嘲笑。”   “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达西一面大声叫嚷,一面向屋子那头走去。   “你原来把我看成这样的一个人!谢谢你解释得这么详细。这样看来,我真是罪孽深重!不过,”他止住了步,转过身来对她说,“只怪我老老实实地把我以前一错再错、迟疑不决的原因说了出来,伤害了你的自尊心,否则你也许就不会计较我得罪你的这些地方了。如果说我耍一点儿手段,把我内心的矛盾掩藏起来,一味恭维你,让你相信我无论在理智方面、思想方面或者种种方面,都是对你怀着无条件的、纯洁的爱,那么你也许就不会有这些苛刻的责骂了。可惜无论是什么样的伪装,我都痛恨。我刚才所说出的这些顾虑,我并不认为可耻。这些顾虑是自然的,正确的。难道你指望我会为你那些微贱的亲戚而欢欣鼓舞吗?难道你以为,我要是攀上了这么些社会地位远不如我的亲戚,倒反而会自己庆幸吗?”   伊丽莎白越来越愤怒,然而她还是尽量平心静气地说出了下面这段话:“达西先生,如果你有礼貌一些,我拒绝了你以后,也许会觉得过意不去。除此以外,如果你认为这样向我表白一下,会在我身上起别的作用,那你可想错了。”   他听到这番话,吃了一惊,可是没有说什么。   于是,她又接着说下去:“你用尽一切办法,也不能打动我的心,让我接受你的求婚。”   他又显出很惊讶的样子,他带着痛苦和诧异的神气望着她。   她继续说下去:“从开始认识你的时候起,几乎可以说,从认识你的那一刹那起,你的言行举止,就让我觉得你十足狂妄自大、自私自利、看不起别人,我对你不满的原因就在这里,以后又发生了许许多多事情,让我对你深恶痛绝。我还没有认识你一个月,就觉得像你这样一个人,哪怕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愿意嫁给你!”   “你说够了吗,小姐,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现在我只有对我自己那些顾虑感到羞耻。请原谅我耽搁了你这么多时间,请允许我极其诚恳地祝你健康和幸福。”   他说了这几句话,便匆匆走出房间。隔了一会儿,伊丽莎白就听到他打开大门走了。她心里纷乱无比,她不知道如何支撑自己,她感觉到软弱无力,便坐在那儿哭了半个小时。她回想到刚才的一幕,越想越觉得奇怪。达西先生竟会向她求婚,他竟会爱上她好几个月了!竟会那么地爱她,要和她结婚,不管她有多少缺点,何况她自己的姐姐正是由于这些缺点而受到他的阻挠而不能和他朋友结婚,何况这些缺点对他至少具有同样的影响——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一个人能在不知不觉中博得别人这么热烈的爱慕,也足够自慰了。可是他的傲慢,他那可恶的傲慢,他居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他自己破坏了简的好事,他那时候虽然并不能自圆其说,可是让人难以原谅的是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气,还有他提到威克汉姆先生时那种无动于衷的态度,他一点儿也不打算否认对待威克汉姆的残酷……一想到这些事,纵使她一时之间也曾因为体谅到他的一番恋情而触动了内心的柔软,这时候连丝毫的怜悯也完全给抵消了。   她就这么回肠百转地左思右想,直到后来听到凯瑟琳夫人的马车声,才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儿见不得夏洛蒂,便匆匆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37章 达西的解释   伊丽莎白昨夜一直深思默想,直到合上眼睛为止。今天一大早醒来,心头又涌起了这些深思默想。她对那件事仍然感到不可思议,无法想到别的事情上去。由于根本无心做事,于是她决定一吃过早饭就出去好好地透透气,散散步。她正想到那条心爱的走道上走走,忽然想到达西先生有时候也到那儿来,于是便止住脚步。她没有进庄园,却走上那条小路,以便和那条有栅门的大路隔得远些。她仍旧沿着庄园的围栅走,不久便走过了一道园门。   她沿着这一段小路来回走了两三遍,不禁被那清晨的美景吸引住了,就在园门前停住了,向园里张望。她到肯特五个星期以来,乡村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早春的树一天比一天绿了。   她正要继续走下去,忽然看到庄园旁的小林子里有一个男人正向这儿走来。她怕是达西先生,便立刻往回走。不过,那个人已经走得很近,已经看得见她了,她只见那个人急急忙忙往前跑,同时还叫着她的名字。   她本来已经掉过头来走开,一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虽然明知是达西先生,也只得走回到园门边来。达西这时候也已经来到园门口,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她不由自主地收下了。   他带着一脸傲慢而从容的神气说道:“我已经在林子里踱了好一会儿了,希望碰到你,请你赏个脸,看看这封信,好不好?”   紧接着,他微微鞠了一躬,重新踅进草木丛中,立刻就不见了。   伊丽莎白拆开那封信。这是为了好奇,并不是希望从中获得什么愉快。让她更惊奇的是,信封里装着两张信纸,以细致的笔迹写得密密麻麻;信封上也写满了字。   她一面沿着小路走,一面开始读信。信是他早上八点钟在罗新斯写的,内容如下:   小姐:   接到这封信时,请你不必害怕。既然昨天晚上向你诉情和求婚,结果只有使你极其厌恶,我自然不会又在这封信里旧事重提。我曾经衷心地希望我们双方会幸福,可是我不想在这封信里再提到这些,免得使你痛苦,使我自己受委屈。我所以要写这封信,写了又要劳你的神去读,这无非是拗不过自己的性格,否则便可以双方省事,免得我写你读。因此,你得原谅我那么冒昧地亵渎你的精神,我知道你决不会愿意劳神的,可是我要求你心平气和一些。   你昨夜曾把两个性质不同、轻重不等的罪名加在我头上。你第一个指责我拆散了彬格莱先生和你姐姐的好事,完全不顾他们俩之间如何情深意切。你第二个指责我不顾体面,丧尽人道,蔑视别人的权益,毁坏了威克汉姆先生那指日可待的富贵,又破坏了他美好的前途。我竟然如此无情无义,抛弃了自己小时候的朋友,一致公认的先父生前的宠儿,一个无依无靠的青年,从小起就指望我们施恩……这方面的确是我的一种遗憾。至于那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不过只有几个星期的交情,就算我拆散了他们,也不能同这件罪过相提并论。   现在请允许我把我自己的行为和动机一一剖白一下,希望你弄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以后,将来可以不再像昨天晚上那样对我严词苛责。在解释这些必要的事情时,如果我迫不得已要述述我自己的情绪,因而使你情绪不快,我只得向你表示歉意。既是事出无奈,那么再道歉未免就嫌可笑了。   我到赫特福德郡不久,就和别人一样,看出了彬格莱先生在当地所有的少女中偏偏看中了你姐姐。但是,一直等到在尼日斐庄园开舞会的那个晚上,我才考虑到他当真对你姐姐有了爱恋之意。说到他的恋爱方面,我以前也看过很多。在那次舞会上,当我很荣幸地和你跳舞时,我才听到威廉·卢卡斯偶然说起彬格莱先生对你姐姐的殷勤已经弄得满城风雨,大家都认为他们就要谈婚论嫁了。听他说起来,好像事情已经千真万确了,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从那时起,我就密切注意着我朋友的行为,于是我看出了他对本耐特小姐的钟情,果然和他往常的恋爱情形大不相同。我也注意着你姐姐,她的神色和风度依旧像平常那样落落大方、和蔼可亲,并没有钟情于任何人的迹象。   根据我那一晚上仔细观察的情形来看,我确实认为她虽然乐意接受他的殷勤,可是她并没有用深情蜜意来报答他。要是这件事你没有弄错,那么错处一定在我。你对于你姐姐既有透辟的了解,那么当然可能是我错了。倘若事实果真如此,倘若果真是我弄错了,造成你姐姐的痛苦,那当然难怪你会气愤。可是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你姐姐当初的风度极其洒脱,即使观察力最敏锐的人,也会认为她尽管性情柔和,可是她的心不容易被打动。我当初确实希望她无动于衷,可是我敢说,我虽然主观上有我的希望,有我的顾虑,可是我的观察和我的推断并不会受到主观上的影响。我认为,你姐姐决不会因为我希望她无动于衷,她就当真无动于衷。我的看法公正无私,我的愿望也合情合理。   我昨天晚上说,遇到这样门户不相称的婚姻,轮到我自己身上的时候,我必须用极大的感情上的力量去压制,至于说到他们俩这一门婚姻,我之所以要反对,还不仅仅只有这些理由,因为关于门户高低的问题,我朋友并不像我那么重视。我反对这门婚姻,还有别的一些让人嫌忌的原因——这些原因虽然到现在还存在,而且在两件事情里面同样存在着,可是我早就尽力把它忘了,因为好在眼不见为净。这里必须把这些原因说一说,即使简单地说一说也好。   你母亲娘家的亲族虽然让人不太满意,可是比起你们自己家里人那种完全没有体统的情形来,可以说显得无足轻重。你三个妹妹都是一贯地做出许多没有体统的事情来,有时候甚至连你父亲也难免。请原谅我这样直言无讳,其实得罪了你,也使我自己感到难受。你的骨肉至亲有了这些缺点,当然会使你感到难受,我这样一说,当然会让你更不高兴。可是你只要想一想,你自己和你姐姐举止优雅,人家非但没有责难到你们俩头上,而且对你们褒奖备至,还赏识你们俩的见识和个性,这对于你终究不失为一种安慰吧。   我还想和你说一说。我那天晚上看了那种情形,不禁越发确定了我对各个人的看法,越发加深了我的偏见,觉得一定要阻止我的朋友,不让他缔结这门最不幸的婚姻。他第二天就离开尼日斐庄园到伦敦去了,我相信你一定记得,他本来打算去一下就立刻回去的。   我得在这里把我当初参与这件事的经过说明一下。原来他的姐妹们当时和我一样,深为这件事感到不安。我们立刻发觉了彼此有同感,都觉得应该赶快到伦敦去把她们这位兄弟隔离起来,于是决定立刻动身。我们就这样走了。   到了那里,便由我负责向我朋友指出,如果他攀上了这门亲事,必定有多少多少坏处。我苦口婆心,再三劝说。我这一番规劝虽然动摇了他的心,但他却迟疑不决。可是,我当时要不是那么十拿九稳地说,你姐姐对他并没有十分倾心,那么这番规劝也许不会发生这样大的效力,这门婚姻到头来也许终于阻挡不了。   在我没有进行这番劝说以前,他总以为你姐姐即使没有以同样的钟情报答他,至少也是在真诚期待着他。但是彬格莱先生天性谦和,遇到任何事情,只要我一出主意,他总是相信我胜过相信他自己。我轻而易举地说服了他,使他相信这事情是他自己一时糊涂。他既然有了这个信念,我们便进一步说服他不要回到赫特福德郡去,这当然不费吹灰之力。我这样做,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今天回想起来,我觉得只有一件事做得不能让自己安心。那就是说,你姐姐来到城里的时候,我竟然不择手段,把这个消息瞒住了他。这件事不但我知道,彬格莱小姐也知道,然而她哥哥一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要是让他们俩见了面,可能也不会有坏的后果,可是我当时认为他并没有完全死心,见到她未必能免于危险。我这样隐瞒、这样欺蒙,也许失掉了我自己的身份,然而事情已经做了,而且完全是出于一片好意。   关于这件事,我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也不用再道歉,如果我伤了你姐姐的心,也是出于无意。你自然会认为我当初这样做,理由不够充足,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再谈另一个更重的罪名:毁损了威克汉姆先生的前途。   关于这件事,我唯一的驳斥办法,只有把他和我家的关系全部说给你听,请你评判一下其中的是非曲直。我不知道他特别指责我的是哪一点,但是我要在这里陈述的事实真相,可以找出不少信誉卓著的人出来作见证。   威克汉姆先生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的儿子。他父亲在彭伯里管了好几年产业,极其尽职,先父自然愿意帮他的忙,因此先父对他这个教子乔治·威克汉姆恩宠有加。先父供他上学,后来还供他进剑桥大学……这是对他最重要的一项帮助,因为他自己的父亲被他母亲吃光用穷,无力供给他受高等教育。先父不仅因为这位年轻人风采翩翩而喜欢和他来往,而且非常器重他,希望他从事教会职业,并且一心要替他安插一个位置。   至于说到我自己对他印象转坏,那已经是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了。他为人放荡不羁、恶习重重。虽然他十分小心地把这些恶习遮掩起来,不让他最好的朋友觉察,可是究竟逃不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的眼睛。他一个不提防就被我看出了漏洞,机会多的是——当然,老达西先生决不会有这种情况。这里我有可能又要引起你的痛苦了,痛苦到什么地步,只有你自己知道。不论威克汉姆先生已经引起了你何等的感情,我却要怀疑到这些感情的本质,因而我也就不得不对你说明他真正的品格。这里面甚至还难免别有用心。   德高望重的先父大约去世于五年前,他宠爱威克汉姆先生始终如一,在遗嘱上也特别向我提到他,要我斟酌他的职业情况,极力提拔他,如果他受了圣职,俸禄优厚的位置一有空缺,就让他替补上去。另外,还给了他一千磅遗产。   不久,他父亲也去世了。这几件大事发生以后,不到半年工夫,威克汉姆先生就写信和我说,他已最后下定决心,不愿意去受圣职。他既然不能获得那个职位的俸禄,便希望我给他一些直接的经济利益,不要以为他这个要求不合理。他又说,他有意学习法律,并且让我应该明白,他仅靠一千磅的利息去学法律当然远远不够。我与其说相信他这些话靠得住,不如说我但愿他这些话靠得住。不过,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我知道威克汉姆先生不适宜当牧师,因此这件事立刻就谈妥条件,获得解决:我们拿出三千磅给他,他不再要求我们帮助他获得圣职,算是自动放弃权利,即使将来他有资格担任圣职,也不能再提出请求。从此我和他之间的一切关系,便好像一刀两断了。   我非常看不起他,不再请他到彭伯里来玩,在城里也不和他来往。我相信他大半时间都住在城里,但是他所谓学习法律,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现在,他既然摆脱了一切羁绊,便整天过着浪荡挥霍的生活。   我大约接连三年几乎听不到他的消息,可是后来有个牧师逝世了,这份俸禄本来是可以由他接替的,于是他又写信给我,要我荐举他。他说他境遇窘迫不堪,这一点我当然不难相信。他又说研究法律毫无出息,现在已下定决心当牧师,只要我肯荐举他去接替那个位置就行了。他自以为我一定会推荐他,因为他看准我没有别人可以补缺,况且我也不能疏忽先父生前应承他的一片好意。我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再三请求,我依然拒绝。这你总不见得会责备我吧。他的境遇越困苦,怨愤就越深。   毫无疑问,他无论是在我背后骂我,还是在当面骂我,都是一样狠毒。从那以后,连一点点面子上的交情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生活的,可是说来痛心之极,去年夏天他又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这里,我得讲一件我自己也不愿意记起的事。这件事我本来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的,可是这一次却非得说一说不可。说到这里,我相信你一定能保守秘密。我妹妹比我小十多岁,由我母亲的内侄费茨威廉上校和我做她的保护人。大约在一年以前,我们把她从学校里接回来,把她安置在伦敦居住。去年夏天,她和管家的那位杨吉夫人到拉姆斯盖特去了。威克汉姆先生紧跟着也到了那里,显然是别有用意,因为他和杨吉夫人早就认识。我们很不幸上了她的当,看错人了。   仗着杨吉夫人的纵容和帮忙,他向乔治安娜求爱。可惜,乔治安娜心肠太好,还牢牢记着小时候他对待她的亲切,竟然被他打动了心,自以为爱上了他,答应和他私奔。她当时才十五岁,我们当然只能原谅她年幼无知。她虽然糊涂,可是幸亏她亲口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在他们私奔之前,我出乎意料地到了他们那里。乔治安娜一向把我这个哥哥当做父亲一般看待,她不忍让我伤心受气,于是把这件事向我和盘托出。你可以想象得到,我当时是怎样的感受,又采取了怎样的行动。为了顾全妹妹的名誉和情绪,我没有把这件事公开揭露出来。可是,我写了封信给威克汉姆先生,让他立刻离开那个地方,杨吉夫人当然也被我打发走了。   毫无疑问,威克汉姆先生主要是看中了我妹妹的三千磅财产。可是,我也曾想到,他也很想借这个机会大大地报复我一下,而且他差一点儿就报仇成功了。   小姐,我在这里已经把所有与我们有关的事,都老老实实地谈过了。如果你并不完全认为我撒谎,那么我希望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认为我对威克汉姆先生残酷无情。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花言巧语、什么样的手段来欺骗你的,不过你以前对于我们的事情一无所知,那么他骗取了你的信任,也许不足为奇。你既无从探听,又不喜欢怀疑。你也许不明白为什么我昨天晚上不把这一切当面告诉你了。   而且,当时我自己也琢磨不透自己,不知道哪些话可以讲,哪些话应该讲。这封信中所说的一切,是真是假,我可以特别请你问问费茨威廉上校,他是我们的近亲,又是我们的至交,而且是先父的遗嘱执行人之一,他对于其中的一切详情自然都十分清楚,他可以来作证明。如果说你因为厌恶我,就把我的话看得一文不值,你不妨把你的意见说给我的表弟听。我之所以要想尽办法找机会把这封信一大早就交到你手里,就是为了让你可以去和他商量一下。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愿上帝祝福你。   费茨威廉·达西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_说_天堂 第38章 伊丽莎白的自我反思   当达西先生将那封信递给伊丽莎白的时候,伊丽莎白猜想可能会与求婚有关,但她根本不知道信里会写些什么。看见这样的内容,可想而知,她当时想要读完这封信的心情是多么的迫切,她的心中又充满了多大的矛盾。   她读信时的那种心情,简直无法形容。开始读到他居然还自以为能够获得人家的原谅,她就不免吃惊;再读下去,又觉得他处处都是自圆其说,而处处都流露出一种欲盖弥彰的羞惭心情。她一读到他所写的关于当日发生在尼日斐庄园的那段事情,就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存着极大的偏见。她迫不及待地读下去,几乎来不及细细咀嚼,她每读一句就急于要读下一句而往往忽略了眼前一句的意思。他所谓她的姐姐对彬格莱本来没有什么情意,这让她立刻断定他在撒谎。他说那门亲事确确实实存在着那么些糟糕透顶的缺陷,这让她简直气得不想把那封信读下去。他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觉得过意不去,这当然使她无从满意。他的语气更是盛气凌人,没有丝毫悔悟的意思。   接着读下去,当读到他关于威克汉姆先生那一段事情的剖白,她才多少比刚才神态清明了一些。其中,许多事情和威克汉姆亲口自述的身世十分相同,如果这些都是真话,那就会把她以前对威克汉姆的好感一笔勾销,这的确让她更加痛苦、更加心乱。她感到十分惊讶和疑惑,甚至还有几分恐慌。   她恨不得把这件事全都当做他捏造出来的,她一次次嚷道:“他一定是在撒谎!这是不可能的!这是荒谬绝伦的谎话!……”   她把全信读完以后,几乎连最后的一两页说了些什么也记不起了,连忙把它收拾起来,并且口口声声抗议说决不把它当做一回真事,也决不再去读那封信。   她心烦意乱地往前走,可谓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想起才好。可是,不到半分钟工夫,她又按捺不住,从信封里抽出那封信来聚精会神地忍痛读着关于威克汉姆的那几段,逼着自己去玩味每一句话的意思。其中讲到威克汉姆和彭伯里关系的那一段,几乎和威克汉姆自己所说的毫无出入;再说到老达西先生生前对他的好处,信上的话也和威克汉姆自己所说的话完全符合,虽说她并不知道老达西先生究竟对他好到什么地步。到这里为止,双方所述的情况都可以互相印证,但是当她读到遗嘱问题的时候,两个人的话就大不相同了。   威克汉姆说到牧师俸禄的那些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一想起他那些话,就意识到他们两个人中间总有一个人说的是假话,于是她一时之间又高兴起来了,认为自己这种想法不会有错。接着,她又极其仔细地一读再读,读到威克汉姆借口放弃牧师俸禄从而获得了三千磅的款项等情节的时候,她又不由地犹豫起来。   她放下那封信,把每一个情节不偏不倚地推敲了一下,把信中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考虑了一下,看看是否确有其事,可是这样做也毫无用处,双方都是各执一辞。她只得再往下读。可是,她越读越糊涂,她本以为这件事不论达西先生怎么花言巧语、颠倒是非,也丝毫不能减轻他自己的卑鄙无耻,哪里想得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只是把事情改变一下说法,达西先生就可以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达西竟然毫不迟疑地把骄奢淫逸的罪名加在威克汉姆先生身上,这让她惊骇莫名——何况她又提不出反证,于是就越发惊骇。在威克汉姆先生参加英国中部地区的民兵团之前,伊丽莎白根本没有听到过他这个人。至于他要参加民兵团,也只是因为偶然在镇上遇见了以前一个泛泛之交的朋友劝他加入的。讲到他以前的为人处世,除了他自己所说的以外,她完全一无所知。至于他的真正的人品,她即使可以打听得到,也并没有想要去追根究底。他的仪态音容,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他身上具备了一切美德。她竭力要想起一两件足以说明他品行优良的事实,想起他一些为人诚实仁爱的特性,使达西先生所指责的诽谤可以不攻自破,至少也可以使他的优点遮盖得住他偶然的过失。她所谓他的偶然过失,都是针对达西先生所指责的连年来的懒惰和恶习而言的,可惜她就是想不出他这样的一些好处来。她眨下眼睛就可以看到他出现在她面前,风度翩翩,辞令优雅,但是除了邻里的赞赏之外,除了他用交际手腕在伙伴之间赢得的敬慕之外,她真想不出他有什么更具体的优点。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以后,又继续读信。可是天哪!接下去就读到他对达西小姐的企图,这只要想一想昨天上午她和费茨威廉上校的谈话,不就可以证实了吗?信上最后要她把每一个细节都问问费茨威廉上校本人,问问他是否真有其事。以前她就曾经听费茨威廉上校亲自说起过,他对他表兄达西的一切事情都极其熟悉,同时她也没有理由去怀疑费茨威廉的人格。她一度几乎下定了决心要去问他,但是问起这件事不免又会有很多别扭。想到这里,她便把这个想法暂时放了下来。后来她又想到,如果达西拿不准他表弟的话会和他自己的话完全一致,那他决不会冒冒失失提出这样一个建议。于是,她就干脆打消了这个主意。   那个下午,她和威克汉姆先生在菲利浦先生家里第一次见面时所谈的话,现在她还能一五一十地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的很多话到现在还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她的记忆里。于是,她突然想到他和一个陌生人讲这些话是多么冒昧,她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这么疏忽。她发觉他那样自称自赞,是多么有失体统,而且他又是多么言行不符。她记起他曾经夸称他自己并不是怕看到达西先生,又说达西先生要走就走,他可决不肯离开此地。然而,下一个星期在尼日斐庄园开的舞会,他竟然不敢去。她也还记得在尼日斐庄园那家人没有搬走以前,他从来没和另外一个人谈起过他自己的身世,可是那家人家一搬走以后,这件事就到处议论纷纷了。虽然他曾经向她说过,为了尊重达西的先父,他不愿意揭露那位少爷的过错,可是他竟然那么肆无忌惮、毫不犹疑地在破坏达西先生的人格。   凡是有关他的事情,怎么这样前后悬殊!他向金小姐献殷勤一事,现在看来,也完全是从金钱着眼,这实在可恶。金小姐的钱并不多,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欲望不高,却只能证实他一见到钱就起贪心。他对待她自己的动机也不见得多好,不是他误会她很有钱,就是为了要博得她的欢心来满足他自己的虚荣。只怪她自己不小心,竟让他看出了她对他有好感。   她越想越觉得他一无是处,她不禁又想起简当初向彬格莱先生问起这事时,彬格莱先生说,达西先生在这件事情上毫无过失,于是她更觉得达西有理了。尽管达西的态度傲慢可厌,可是从他们认识以来(特别是最近他们时常见面,她对他的行为作风更加熟悉),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品行不端或是蛮不讲理的地方,没有看见过他有任何违反教义或是伤风败俗的恶习。他的亲友们都很尊敬他、器重他,连威克汉姆也承认他不愧为一个好哥哥,她还常常听到达西关爱备至地说起他的妹妹,这说明他还是具有亲切的情感的。如果达西的所作所为当真像威克汉姆说的那么坏,那么他种种胡作非为自难掩尽天下人的耳目。一个为非作歹到这样地步的人,竟然会和彬格莱先生那么一个好人交成朋友,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她越想越惭愧得无地自容。不论想到达西也好,还是想到威克汉姆也好,她总是觉得自己以往未免太盲目、太偏心,对人存了偏见,而且不近情理。   她不禁大声叫道:“我做得多么卑鄙!我一向自负有知人之明!我一向自以为有本领!一向看不起姐姐那种宽大的胸襟!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心,我待人总是不着边际地猜忌,而且还要做得让我自己都无懈可击。我多么可耻啊!可是,这种耻辱又是罪有应得!即使我真的爱上了人家,也不会盲目到这样该死的地步。然而我的愚蠢,并不是在恋爱方面,而是在虚荣心方面。开始刚刚认识他们俩的时候,一个喜欢我我就很高兴,一个怠慢我我就生气,因此造成了我的偏见和无知,遇到与他们有关的事情,我就不能明辨是非。我到现在才算有了自知之明。”   她从自己身上想到简身上,又从简身上想到彬格莱身上,她的思想联成了一条直线,使她立刻想起了达西先生对这件事的解释非常不够,于是她又把他的信读了一遍。第二遍读起来效果就大不相同了。她既然在一件事情上不得不信任他,在另一件事上又怎能不信任呢?   他说他完全没想到她姐姐对彬格莱先生有意,于是她不禁想起了从前夏洛蒂一贯的看法。她也不能否认他对简形容得很恰当。她觉得简虽然爱心炽烈,可是表面上却不露形迹,她平常那种安然自得的神气,实在让人看不出她的多愁善感。   当她读到他提起她家里人的那一段时,其中的措辞固然伤人感情,可是那一番责难却也入情入理,于是她越发觉得惭愧。那真是一针见血的指责,她否认不得。他特别指出,尼日斐庄园建交舞会上的种种情形,是第一次造成他反对这门婚姻的原因——老实说,那种情形固然使他难以忘怀,自己也同样难以忘怀。   至于他对她自己和对她姐姐的恭维,她也不是无动于衷。她听了很舒服,可是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安慰,因为她家里人不争气招来他的非议,并不能从恭维中得到补偿。她认为简的失望完全是自己的至亲骨肉一手造成的,她又想到,她们两姐妹的优点也一定会因为至亲骨肉的行为失检而受到损害。想到这里,她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沮丧。   她沿着小路走了两个小时,前前后后地左思右想,又把好多事情重新考虑了一番,判断一下是否确有其事。这一次突然的转变实在太重要了,她开始尽量面对事实。她现在觉得疲倦了,又想到出来已久,应该回去了。她希望走进屋子的时候脸色能像平常一样愉快,又决定控制一下那些心思,免得和人家谈起话来态度不自然。   回到屋子里,人家立刻告诉她说,在她出外的这段时间,罗新斯的两位先生都来看过她了,达西先生是来辞行的,只待了几分钟就走了;费茨威廉上校却和她们在一起坐了足足一个小时,盼望着她回来,几乎想要跑出去找到她才肯罢休。伊丽莎白虽然表面上装出很惋惜的样子,内心里却因为没有见到这位访客而感到万分高兴。她心目中再也没有费茨威廉了,她想到的只有那封信。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39章 定下归期   那两位先生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罗新斯。柯林斯先生在门房附近等着给他们送行,送行以后,他带了一个好消息回家来,说是这两位贵客虽然刚刚在罗新斯满怀离愁,身体却很健康,精神也很饱满。然后,他又赶到罗新斯去安慰凯瑟琳夫人母女。回家之后,他又得意非凡地把凯瑟琳夫人的口信带回来,说夫人觉得非常沉闷,非常希望他们全家去和她一起吃饭。   伊丽莎白看到凯瑟琳夫人,就不禁想起:要是自己愿意和达西要好,现在已经成了夫人的没有过门的侄媳妇了,当她想到夫人那时将会多么气愤,就不禁觉得好笑。她不断地想出这样一些话来和自己打趣:“她将会说些什么话呢?她将会有些什么举动呢?”   他们一开始就谈到罗新斯少了两位嘉宾的问题。凯瑟琳夫人说:“告诉你,我真的十分难受。我相信,谁也不会像我一样,为亲友的离别而伤心得这么厉害。我特别喜欢这两个年轻人,我知道他们也非常喜欢我。他们临走的时候也是真的舍不得,他们一向都是那样。那位可爱的上校到最后才算打起了精神;达西看上去最难过,我看他比去年还要难受,他对罗新斯的感情真是一年比一年深啊。”   说到这里,柯林斯先生****了一句恭维话,又举了个例子,母女俩听了,都灿然一笑。   吃过中饭以后,凯瑟琳夫人看到本耐特小姐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她想,本耐特小姐一定是不愿意马上就回家去,于是说道:“你要是不愿意回去的话,就写封信给你妈妈,请求她让你在这儿多待些时候。我相信柯林斯夫人一定非常乐意和你在一起的。”   伊丽莎白回答道:“多谢你的好心挽留,可惜我不能领受盛情。我下星期六一定要进城去。”   “哎哟,这么说来,你在这儿只能住六个星期了,我本来指望你待上两个月的。你没来以前,我就这样和柯林斯夫人说过。你用不着这么急于要走,本耐特夫人一定会再待两个星期的。”   “可是我爸爸不会让我待这么久的,他上星期就写信来催我回去。”   “哦,只要你妈妈让你待,爸爸自然会的。做爸爸的决不会像妈妈一样,把女儿当做宝贝看待。我六月初要去伦敦待一个星期,要是你能再住满一个月,我就可以顺便把你们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带去,汤森既不反对驾四轮马车,那自然可以宽宽敞敞地带上你们中的一个;要是天气凉快,我当然不妨把你们俩都带去,好在你们个儿都不大。”   “你真是太好心了,夫人。可惜,我们要依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凯瑟琳夫人不便强留,便说道:“柯林斯夫人,你得打发一个仆人送她们。我说话一向心直口快,我不放心让两位年轻的小姐赶远路。这太不像话了,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事,你千万得派一个人送送她们。对于年轻的小姐们,我们总得按照她们的身份好好照顾她们、侍候她们。我的姨侄女儿乔治安娜去年夏天到拉姆斯盖特去的时候,我非得要她有两个男仆人伴送不可。要知道,她身为彭伯里的达西先生和安妮夫人的千金小姐,不那样便难免有失体统。我对于这一类的事特别留意。你得打发约翰送送这两位小姐才好,柯林斯夫人。幸亏我发觉了这件事,及时指出,否则让她们孤零零地自个儿走,把你的面子也丢光了。”   “我舅舅会打发人来接我们的。”   “哦,你的舅舅!他真有男仆人吗?我听了很高兴,总算有人替你想到这些事。你们打算在哪儿换马呢?当然是在白朗莱了。你们只要在驿站上提一提我的名字,就会有人来招待你们。”   提到她们的旅程,凯瑟琳夫人还有许多话要问,而且她并不完全都是自问自答,因此你必须留心去听,伊丽莎白倒觉得这是她的运气,否则她这么心事重重,一定会忘了自己做客的身份呢。有心事应该等到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再去想。每当没有第二个人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翻来覆去地想个痛快;她没有哪一天不独个儿散步,一边走一边老是回想着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达西那封信,她简直快要背得出了。她把每一句话都反复研究过,她对于这个写信人的感情,一会儿热了起来,一会儿又冷了下去。记起他那种笔调口吻,她到现在还是说不尽的气愤。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前怎么错怪了他、错骂了他,她的气愤便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他那沮丧的情绪反而引起了她的同情,他的爱恋引起了她的感激,他的性格引起了她的尊敬。可是,她无法对他产生好感,她拒绝他以后,从来就不曾后悔过,她根本不想再看到他。   她经常为自己以往的行为感到苦恼和悔恨,家庭里面种种不幸的缺陷更让她苦闷万分。这些缺陷是无法补救的。她父亲对这些缺陷只是一笑置之,懒得去约束他那几个小女儿的狂妄轻率的作风。至于她母亲,她本身既已作风失检,当然完全不会感觉到这方面的危害。伊丽莎白常常和简合力同心,约束凯瑟琳和丽迪雅的冒失,可是,母亲既然那么纵容她们,她们还会有什么长进的机会?凯瑟琳意志薄弱,容易气恼,她完全听凭丽迪雅指挥,一听到简和伊丽莎白的规劝就要生气;丽迪雅却固执任性,粗心大意,她根本就不听她们的话。这两个妹妹既无知懒惰,又爱虚荣,只要麦里屯来了一个军官,她们就前去勾搭。麦里屯和朗布恩本来相隔不远,她们一天到晚往那儿跑。   她还有一桩大心事,那就是替简担忧。达西先生的解释固然使她对彬格莱先生恢复了以往的好感,同时也就越发感觉到简受到的损失太大。彬格莱对简一往情深,他的行为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万一要指责的话,最多也只能怪他过分信任朋友。简有了这么理想的一个机会,既可以得到种种好处,又渴望获得终身幸福,只可惜家里人愚蠢失检,把这个机会断送了,让人想起来就痛心!   每当回想起这些事情,她不由联想到威克汉姆品格的变质。于是,以她那么一个向来心情愉快难得消沉沮丧的人,心里也受到莫大的刺激,连强作欢颜也做不到了。这是可想而知的。   她临走前的一个星期里面,罗新斯的宴会还是和她们刚来时一样频繁。最后一个晚上也是在那儿度过的,老夫人又仔仔细细问起她们旅程的细节,指示她们怎么样收拾行李,又再三再四说到长衣服应当怎么样安放。玛丽亚听了这番话之后,一回去就把早上整理好的箱子完全翻了开来,重新收拾一遍。   她们告别的时候,凯瑟琳夫人屈尊降贵地祝她们一路平安,又邀请她们明年再到汉斯福来。德·包尔小姐甚至还向她们行了个屈膝礼,伸出手来和她们两个人一一握别。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0章 告别汉斯福   星期六吃过早饭时,伊丽莎白和柯林斯先生在餐厅里相遇,原来他们比别人早来了几分钟。柯林斯先生连忙利用这个机会向她郑重话别,他认为这是决不可少的礼貌。   他说:“伊丽莎白小姐,这次蒙你光临寒舍,我不知道内人有没有向你表示感激,不过我相信她不会不向你表示一番谢意就让你走的。老实告诉你,你这次来,我们非常领情。我们自知舍下寒伧,无人乐意光临。我们生活清苦,居处局促,侍仆寥寥无几,再加我们见识浅薄,像你这样一位年轻小姐,一定会觉得汉斯福这地方极其枯燥乏味,不过我们对于你这次赏脸,实在感激万分,并且竭尽绵薄,使你不至于过得兴味索然,希望你能见谅。”   伊丽莎白连声道谢,说是这次做客非常快活,这六个星期来真是过得高兴极了,和夏洛蒂待在一起真有乐趣,加上主人家对待她又那么殷勤恳切,实在让她感激。   柯林斯先生一听此话,大为满意,立刻显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听到你并没有过得不称心,我真得意到极点。我们总算尽了心意,而且感到最幸运的是,能够介绍你和上流人来往。寒舍虽然微不足道,但幸亏高攀了罗新斯,使你住在我们这种苦地方,还可以经常和他们来往来往,可以免得单调,这一点倒使我可以聊以******,觉得你这次到汉斯福来不能算完全失望。凯瑟琳夫人家对我们真是特别优待、特别爱护,这种机会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你也可以看出我们是处于何等的地位。你看我们简直无时无刻不在他们那边做客。老实说,我这所牧师住宅虽然异常简陋,有诸多不便,可是谁要是住到里边来,就可以和我们共享罗新斯的深情厚谊,这可能说是一种福分吧。”   他满腔的高兴已经无法用言辞形容。伊丽莎白想出了几句简简单单、真心真意的客气话来奉承他,他听了以后,简直快活得在屋子里打转。   “亲爱的表妹,你确实可以到赫特福德郡去给我们传播传播好消息。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凯瑟琳夫人对内人殷勤备至,你是每天都亲眼看到的。总而言之,我相信你的朋友并没有失算——不过这一点不说也好。请你听我说,亲爱的伊丽莎白小姐,我从心底里诚恳地祝你将来的婚姻也能同样的幸福。我亲爱的夏洛蒂和我是同心合意,无论遇到哪一件事莫不是意气相投、心心相印,我们这一对夫妇真是天造地设。”   伊丽莎白本来可以放心大胆地说,他们夫妇这么相处,的确是很大的幸福,而且她还可以用同样诚恳的语气接下去说,她完全认为他们家里过得很舒适,她也感觉很好。不过话才说到一半,被说到的那位夫人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她倒并不觉得遗憾。   夏洛蒂好不可怜!让她和这样的男人朝夕相处,实在是一种痛苦。可是这毕竟是她自己睁大了眼睛挑选的。她眼看着客人们就要走了,不免有些难过,可是她好像并不要求别人怜悯。操持家务,饲养家禽,教区里的形形******,以及许许多多附带的事,还好没有让她感到完全乏味。   马车终于来了,箱子被系上车顶,包裹放进车厢,一切都整理好了,等候准备出发。大家依依不舍地告别以后,便由柯林斯先生送伊丽莎白上车。他们从花园那儿走去,他一路托她回去代他向她全家请安,而且没有忘了感谢他去年冬天在朗布恩受到的款待,还请他代为问候加德纳夫妇,其实他并不认识他们。然后,他扶她上车,玛丽亚跟着走上去,正当车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他突然慌慌张张地提醒她们说,她们还忘了给罗新斯的夫人小姐们留言告别呢。   “不过,”他又说,“你们当然想要向她们传话请安,还要感谢她们这许多日子来的殷勤款待。”   伊丽莎白没有表示反对,车门这才关上,马车就开走了。   沉默了几分钟以后,玛丽亚叫道:“天呀!我们好像到这儿来才不过一两天,可是事情倒发生了不少啊!”   她们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也没有受什么惊,离开汉斯福不到四个小时,就到了加德纳先生家里。她们要在那儿耽搁几天。   伊丽莎白看到简气色很好,只可惜没有机会仔细观察一下她的心情是不是好,因为多蒙她舅妈一片好心,早就给她们安排好了各种各样的节目。好在简就要和她一起回去,到了朗布恩,多的是闲暇时间,那时候再仔细观察观察吧。   不过,她实在等不及到了朗布恩以后再把达西先生求婚的事情告诉简,她好容易才算耐住了性子。她知道她自己有本领说得简大惊失色,而且一说以后,还可以大大地满足她自己那种不能从理智上加以克服的虚荣心。她真恨不得把它说出来,只是拿不定主意应该怎样和简说到适可而止,又怕一谈到这个问题,就免不了多多少少要牵扯到彬格莱身上去,也许会让她姐姐更加伤心。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xiaoshuo说天堂 第41章 回家团聚   五月已经到了第二个星期,三位年轻小姐一起从天恩寺街出发,到赫特福德郡的某镇去,本耐特先生事先就和她们约定了一个小客店,打发了马车在那儿接她们。刚一到那儿,她们就看到凯蒂和丽迪雅从楼上的餐室里看着她们,这表明车夫已经准时到了。这两位姑娘已经在那儿等了一个多小时,高高兴兴地光顾过对面的一家帽子店,看了看站岗的哨兵,又调制了一些胡瓜色拉。   她们欢迎了两位姐姐之后,便一面得意洋洋地摆出一些菜来(都是小客店里常备的一些冷盆),一面嚷道:“这多么好?你们想也没有想到吧?”   丽迪雅又说:“我们存心做东道主,可是要得你们借钱给我们,我们自己的钱都在那边铺子里花光了。”   说到这里,她便把买来的那些东西拿给她们看。“瞧,我买了这顶帽子。我并不觉得太漂亮;可是我想,买一顶也好。一到家我就要把它拆开来重新做过,你们看我会不会把它收拾得好一些。”   姐姐们都说她这顶帽子很难看,她却毫不在乎地说:“哦,那家铺子里还有两三顶,比这一顶还要难看。等我去买点儿颜色漂亮的缎子来,把它重新装饰一下,那就过得去了。再说,英国中部地区的民兵团,两星期之内就要开走了,他们一离开麦里屯之后,夏季随便你穿戴些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就要开走了,真的吗?”伊丽莎白极其满意地嚷道。   “他们就要驻扎到布莱顿布莱顿:英格兰东南部著名海滨疗养胜地。去,我真希望爸爸带我们大家到那儿去消暑!这个计划真是妙极了,或许还用不着花钱。妈妈也一定非要去不可!你想,要不我们这一个夏天多苦闷呀!”   “话说得是,”伊丽莎白想道,“这真是个好计划,马上就会让我们忙死了。老天爷啊!光是麦里屯一个可怜的民兵团和每个月开几次舞会,就弄得我们神魂颠倒了,怎么担得起布莱顿和那整营的官兵!”   大家坐定以后,丽迪雅说:“现在我有点儿消息要报告给你们,你们猜猜看是什么消息?这是个好透了的消息,头等重要的消息,说的是关于我们大家都喜欢的某一个人。”   简和伊丽莎白面面相觑,便打发那个堂倌走开。   于是,丽迪雅笑笑说:“嘿,你们真是太小心了。你们以为一定不能让堂倌听到,好像他存心要听似的!我相信他平常听到的许多话,比我要说的这番话更是不堪入耳。不过他是个丑八怪!他走开了,我也高兴。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么长的下巴。哦,现在我来讲新闻了——这是关于可爱的威克汉姆的新闻。堂倌不配听,是不是?威克汉姆再不会有跟玛丽·金结婚的危险了——真是个了不起的消息呀!那位姑娘到利物浦她叔叔那儿去了——一去不回来了。威克汉姆安全了。”   “应该说玛丽·金安全了!”伊丽莎白接着说,“她总算逃过了一段冒失的姻缘。”   “要是她喜欢他而又走开,那真是个大傻瓜呢。”   “我但愿他们双方的感情都不太深。”简说。   “我相信他这方面的感情不会深的。”   “我可以担保,他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上。谁看得上这么一个满脸雀斑的讨厌的小东西?”   伊丽莎白心想,她自己固然决不会有这样粗鲁的谈吐,可是这种粗鲁的见解,正和她以前执迷不悟的那种成见一般无二。她想到这里,很是惊愕。   吃过了饭,姐姐们结了账,便吩咐着手准备马车。经过了好一番安排,几位小姐,连带自己的箱子、针线袋、包裹以及凯蒂和丽迪雅所买的那些不受欢迎的东西,总算都放上了马车。   “我们这样挤在一起,多够劲!”丽迪雅叫道,“我买了顶帽子,真是高兴,就算特地添置了一只帽盒,也很有趣!好吧,且让我们再偎紧些舒服舒服,有说有笑地回到家里去。首先,请你们讲一讲,你们离家以后遇到了些什么事情。你们见到过一些中意的男人吗?和人家有过勾搭没有?我真希望你们哪一位带了个丈夫回来呢。我说,简马上就要变成一个老处女了。她快二十三岁了!天哪,我要是不能在二十三岁以前结婚,那多么丢脸啊!菲利浦姨妈要你们赶快找丈夫,你们没有想到吧。她说,丽萃要是嫁给柯林斯先生就好了,我可不觉得那会有多大的趣味。天哪!我真巴不得比你们哪一个都先结婚!我就可以领着你们到各式各样的舞会去。我的老天爷!那天在弗斯特上校家里,我们那个玩笑真开得大了!那天我和凯蒂都准备在那儿玩一整天(弗斯特夫人和我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她请哈林顿家的两位小姐都来参加。可是海丽病了,因此萍不得不独个赶来;这一来,你们猜我们怎么办?我们让钱柏伦穿上了女人衣服,让人家当他是个女人。你们且想想看,多有趣啊!除了我和上校、弗斯特夫人、凯蒂以及姨妈等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说到姨妈,那是因为我们向她借件长衣服,她才知道的。你们想象不到他扮得多么像啊!丹尼、威克汉姆、普拉特和另外两三个人走进来的时候,他们根本认不出是他。天哪!我笑得好厉害,弗斯特夫人也笑得好厉害。我简直要笑死了。这才让那些男人们起了疑心,他们不久就识穿了。”   丽迪雅就这样说说舞会上的故事,讲讲笑话,另外还有凯蒂从旁给她添油加醋,大家一路上都很欢悦。伊丽莎白尽量不去听,但是总免不了听到一声声提起威克汉姆的名字。   家里人极其亲切地接待她们。本耐特夫人看到简姿色未减,十分快活。   吃饭的时候,本耐特先生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跟伊丽莎白说:“你回来了,我真高兴,丽萃。”   他们餐厅里人很多,卢卡斯家差不多全家人都来接玛丽亚,顺便听听新闻,还问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卢卡斯夫人隔着桌子向玛丽亚问起她大女儿的日子过得好不好,鸡鸭养得多不多。本耐特夫人格外忙碌,因为简坐在她下手,她便不断向她打听一些时下的风尚,然后再去传给卢卡斯家几位年轻小姐去听。丽迪雅的嗓子比谁都高,她正在把当天早上的乐趣一件件说给爱听的人听。   “哦,玛丽,”她说,“你要是和我们一起去了该多有趣!我们一路去的时候,凯蒂和我放下车帘,看上去好像是空车,要是凯蒂没有晕车,就会这样一直到达目的地。我们在乔治客店实在做得够漂亮,我们用世界上最美的冷盘款待她们三位;如果你也去了,我们也会款待你的。我们临走的时候,又是那么有趣!我以为这样一辆车子无论如何也装不下我们。我真要笑死了。回家来一路上又是那么开心作乐!我们有说有笑,声音大得十英里路外都能听见!”   玛丽听到这些话,便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的好妹妹,并不是我故意要煞你们的风景,老实说,你们这些乐趣当然会迎合一般女子的爱好可动不了我的心,我觉得读读书要比这有趣得多。”   可是丽迪雅把她这番话当做耳边风。谁说的话她都不爱听,更不要说玛丽了,她根本就不理她。   到了下午,丽迪雅硬要姐姐们陪她到麦里屯去,看看那边的朋友们近况如何,可是伊丽莎白坚决反对,为的是不让别人说闲话,说本耐特家的几位小姐在家里待了不到半天,就要去追逐军官们;其实她反对,还有一个理由。她怕再看到威克汉姆。她已经下定决心,能够和他避而不见就尽量避而不见。那个民兵团马上就要调走了,她真的感觉到有种说不出的宽慰。不出四个星期,他们就要走了,她希望他们走后,从此平安无事,让她不再因为威克汉姆受到折磨。   她到家没有几个小时,就发觉父母在反复讨论到布莱顿去玩的计划,也就是丽迪雅在客店里给她们提到过的那个计划。伊丽莎白看出她父亲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不过他的回答却是模棱两可,因此她母亲虽然常常碰钉子,可是这一次并没有死心,还希望最后能如她所愿。 w w w. xiao shuotxt. co m.t|xt.小.说天+堂 第42章 和姐姐分享秘密   伊丽莎白一定要把那件事告诉简,她再也忍耐不住了。于是,她决定把牵涉到姐姐的地方,都一概不提。第二天上午,她就把达西先生向她求婚的那一幕,拣主要情节说了出来,她料定简听了以后,一定会非常诧异。   本耐特小姐对伊丽莎白手足情深,觉得她妹妹被任何人爱上了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因此开始虽然惊讶,过后便觉得不足为奇了。她替达西先生惋惜,觉得他不应该用那种很不得体的方式来倾诉衷情。不过,她更难过的是,她妹妹的拒绝会给他造成怎样的难堪。   她说:“他那种十拿九稳会成功的态度实在要不得,他千不该万不应,至少不应该让你看出这种态度,可是你倒想一想,这一来他会失望到什么地步呢。”   伊丽莎白回答道:“我的确替他万分难过。可是,他既然还有那么多顾虑,他对我的好感可能不久就会完全消失。你总不会怪我拒绝他了吧?”   “怪你?哦,不会的。”   “可是,我帮威克汉姆说话帮得那么厉害,你会怪我吗?”   “不怪你,我看不出你那样说有什么错。”   “等我把第二天的事告诉了你,你就一定看得出有错了。”   于是,她就说起那封信,把有关乔治·威克汉姆的部分,都一点一滴地讲了出来。可怜的简听得多么惊奇!她即使走遍天下,也不会相信人间竟会有这许多罪恶,而现在这许多罪恶竟然集中在这样一个人身上。虽说达西的剖白让她感到满意。可是,既然发现了其中有这样一个隐情,她也就不觉得安慰了。她诚心诚意地想说明这件事可能与事实有出入,竭力想去洗清这一个冤屈,又不愿让另一个受到委屈。   伊丽莎白说:“这怎么行,你绝对没有办法两全其美。两个里面你只能拣一个。他们两个人一共只有那么多优点,勉强才够得上一个好人的标准,近来这些优点又在两个人之间移来动去,移动得非常厉害。对我来讲,我比较偏向于达西先生,觉得这些优点都是他的,你可以随你自己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简脸上才勉强露出笑容。   她说:“我生平最吃惊的事莫过于此,威克汉姆原来这样坏!这几乎叫人不能相信。达西先生真可怜!亲爱的丽萃,你且想想,他会多么痛苦。他遭受了这样的一次失望!而且他又知道了你看不起他!还不得不把他自己妹妹的这种私事都讲出来!这的确太让他痛苦了,我想你也会有同感吧。”   “没有的事,看到你对他这样惋惜和同情,我反而心安理得了。我知道你会竭力帮他讲话,因此我反而越来越不把它当一回事。你的感情豪爽造成了我的感情吝啬,要是你再为他叹惜,我就会轻松愉快得要飞起来了。”   “可怜的威克汉姆!他的面貌那么善良,他的风度那么文雅。”   “那两位年轻人在教养方面,一定都有非常欠缺的地方。一个的好处全藏在里面,一个的好处全露在外边。”   “你以为达西先生只是仪表方面有欠缺,我可从来不这么想。”   “可是,我认为你这样对他深恶痛绝,固然说不上什么理由,却是非常聪明。这样的厌恶,足以激发人的天性,启发人的智慧。例如,你不断地骂人,当然说不出一句好话;你要是常常取笑人,倒很可能偶然想到一句妙语。”   “丽萃,你第一次读那封信的时候,我相信你对待这件事的看法一定和现在不同。”   “当然不同,我当时十分难受,我非常难受——可以说是很不快活。我心里有许多感慨,可是找不到一个人可以倾诉,也没有简来安慰安慰我,说我并不像我自己所想象的那么懦弱、虚荣和荒诞!哦,我真少不了你啊!”   “你在达西先生面前说到威克汉姆的时候,语气那么强硬,这真是多么不幸啊!现在看起来,那些话实在显然不怎么得体。”   “的确如此,我确实不应该说得那么刻薄,可是我既然事先存了偏见,自然难免如此。有件事我要请教你。你说我应该不应该把威克汉姆的品格说出去,让朋友们都知道?”   本耐特小姐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当然用不着叫他太难堪。你的意见如何?”   “我也觉得不必如此。达西先生并没有允许我把他所说的话公开并声张。他反而吩咐我说,凡是牵涉到他妹妹的事,都要尽量保守秘密;说到威克汉姆其他方面的品行,我即使要对大家说老实话,又有谁会相信?一般人对达西先生都存着那么深的成见,你要让别人对他有好感,麦里屯有一半人死也不愿意。我真没有办法。好在威克汉姆马上就要走了,他的真面目究竟怎样,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总会有一天真相大白,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讥笑人们为什么那么愚蠢,没有早些知道。目前,我可绝口不提。”   “你的话对极了。要揭露他的错误,可能就会断送了他的一生。也许他现在已经后悔,痛下决心,重新做人。我们千万不要逼得他走投无路。”   这番谈话以后,伊丽莎白骚乱的心境平静了一些。两星期以来,这两件秘密心思一直压在她的心头,如今总算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她相信以后要是再谈起这两件事来,不论其中哪一件,简都会愿意听。可是这里面还有些蹊跷,为了谨慎起见,她可不敢说出来。她不敢谈到达西先生那封信的另外一半,也不敢向姐姐说明:他那位朋友对姐姐是多么竭诚器重。这件事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她觉得除非把各方面的情况里里外外都弄明白了,这最后的一点秘密还不应该揭露。   她想:“这样看来,如果那件不大可能的事一旦成了事实,我便可以把这件秘密说出来,不过到那时候,彬格莱先生自己也许会说得更动听。要说出这番隐情,非等到时过境迁,才轮不到我呢!”   现在既然到了家,她就有闲暇工夫来观察姐姐的真正心情。简心里并不快活。她对彬格莱仍未能忘情。她先前甚至没有幻想到自己会对他钟情,因此她的柔情蜜意竟然像初恋那么热烈,而且由于她的年龄和品性的关系,她比初恋的人们还要来得坚贞不移。她痴情地盼望着他能记住她,她把他看得比天底下任何男人都高出一等。幸亏她很识时务,看出了他朋友们的心思,这才没有多愁多恨,否则一定会毁了她的健康,乱了她心境的安宁。   有一天,本耐特夫人这么说:“喂,丽萃,你对于简这件伤心事怎么看呢?我可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我那天就和我妹妹说过,我知道简在伦敦连他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哦,他是个不值得钟情的青年,我看她这一辈子休想嫁给他了。也没有听人谈起他夏天会回到尼日斐庄园来,凡是可能知道些消息的人,我都一一问过了。”   “我看他无论如何不会再住到尼日斐庄园来了。”   “哎哟,随他的便吧。谁也没有要他来,我只觉得他太对不起我的女儿,要是我是简,我才受不了这口气。好吧,我也总算有个安慰:我相信简一定会伤心得把命都送掉,到那时候,他就会后悔当初不该那么狠心了。”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因为这种想入非非的指望,并不能让她得到安慰。   没有多大工夫,她母亲又接下去说:“这么说来,丽萃,柯林斯夫妇日子过得很舒服啊,可不是吗?好极好极,但愿他们天长地久。他们每天的饭菜怎么样?夏洛蒂一定是个了不起的管家婆。她只要有她妈妈一半那么精明,就够省俭的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决不会有什么浪费。”   “当然,没有丝毫浪费。”   “他们一定是管家管得好极了。不错,不错。他们小心谨慎,不让他们的支出超过收入,他们是永远不愁没有钱的。好吧,愿上帝保佑他们吧!据我猜想,他们一定会常常谈到你父亲去世以后来接收朗布恩。要是这一天到了,我看他们真会把它看做他们自己的财产呢。”   “这件事,他们当然不便当着我的面提。”   “当然不便,要是提了,那才叫怪呢。可是我相信,他们自己一定会常常谈到的。哦,要是他们拿了这笔非法的财产能够心安理得,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如果让我来接受这笔法庭硬派给他的财产,我还会害臊呢。”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3章 与威克汉姆分手   她们回到家一眨眼的工夫就过了一个星期,现在已经开始过第二个星期了。过了这个星期,驻扎在麦里屯的那个民兵团就要开拔了,附近的年轻小姐们立刻一个个垂头丧气起来。几乎处处都是心灰意冷的气象。只有本耐特家的两位大小姐照常饮食起居,照常各干各的事。可是,凯蒂和丽迪雅已经伤心到极点,都不由得常常责备两位姐姐冷淡无情。她们真不明白,家里怎么竟然会有这样没有心肝的人!   她们总是无限悲痛地嚷道:“老天爷呀!我们这一下还成个什么样子呢?你还好意思笑得出来,丽萃?”   她们那位慈祥的母亲也和她们一起伤心。她记起二十五年以前,自己也是因为差不多同样的事情,忍受了很多痛苦。   她说:“我一点儿没记错,当初米勒上校那一团人调走的时候,我整整哭了两天。我的心简直都碎了。”   “我相信我的心是一定会碎的。”丽迪雅说。   “要是我们能到布莱顿去,那多么好!”本耐特夫人说。   “对啊——如果能到布莱顿去多么好!可是爸爸偏偏要反对。”   “洗一洗海水浴就会让我一辈子身体健康。”   “菲利浦姨妈也说,海水浴一定会对我的身体大有好处。”凯蒂接着说。   朗布恩这家人家的两位小姐,就是这样没完没了地长吁短叹。伊丽莎白想把她们笑话一番,可是羞耻心打消了她一切的情趣。她又想到达西先生的确没有冤枉她们,他指出她们的那些缺陷确是事实;她深深感觉到,实在不能怪他去干涉他朋友和简的好事。   丽迪雅的忧郁不多一会儿就烟消云散,因为弗斯特团长的夫人请她陪她一起到布莱顿去。弗斯特夫人很年轻,新近才结婚的。她和丽迪雅都是好兴致、好精神,因此意气相投。虽然才只有三个月的友谊,却已经做了两个月的知己。   丽迪雅这时候真的是欢天喜地。她对于弗斯特夫人是怎么敬慕,本耐特夫人又是怎么高兴,凯蒂又是怎么难受,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她在屋子里跳来蹦去,叫大家都来祝贺她,大笑大叫,比往常闹得更加厉害了。而凯蒂却只能继续在小客厅里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我不明白弗斯特夫人为什么不让我和丽迪雅一同去,”她说,“即使我不是她特别要好的朋友,又何妨也邀我一同去。按理说我比她大两岁,面子也得大一些呢。”   伊丽莎白给她讲道理,简也劝她不必生气,她都不理睬。   对于这次邀请,伊丽莎白完全不像她母亲和丽迪雅那样兴高采烈,她只觉得丽迪雅纵然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这一去可算完全被毁了。于是,她只得暗地里让她父亲不许丽迪雅去,也顾不得事后让丽迪雅知道了会把她恨到什么地步。她把丽迪雅日常行为举止失检的地方都告诉了父亲,说明和弗斯特夫人这样一个女人做朋友毫无益处,和这样的一个朋友到布莱顿去,也许会变得更荒唐,因为那边的诱惑力一定比这里大。   父亲用心听她把话讲完,然后说道:“丽迪雅不到公共场所之类的地方去出一出丑,是决不肯罢休的。她这次要去出丑,既不必花家里的钱,又用不着家里麻烦,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呢。”   伊丽莎白说:“丽迪雅那样轻浮冒失,一定会引起外人注目,会让我们姐妹吃她的大亏——事实上已经吃了很大的亏——你要是想到了这一点,那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就会两样了。”   “已经让你们吃了大亏!”本耐特先生重复了一遍,“这话怎么说?她把你们的爱人吓跑了不成?可怜的小丽萃呀,甭担心。那些经不起一点儿小风浪的挑三拣四的小伙子,因为看见了丽迪雅的放荡行为,而不敢向你们问津?”   “你完全弄错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因为吃了亏才来埋怨。我也说不出我究竟是在埋怨哪一种害处,只觉得害处很多。丽迪雅这种放荡不羁、无法无天的性格,确实有损我们的体面,一定会影响到我们的社会地位。我说话爽直,千万要请你原谅,亲爱的爸爸,你得想办法管教管教她这种撒野的脾气,让她明白,不能一辈子都这样到处追逐,否则她马上就要无可救药了。一旦她的性格定型以后,就难以改过来了。她才不过十六岁,就成了一个十足的浪荡女子,弄得她自己和家庭都惹人笑话,而且她还轻佻浪荡到极端下贱无耻的地步。她只不过年纪还轻,略有几分姿色,此外就一无可取了。她愚昧无知,头脑糊涂,只知道博得别人爱慕,结果到处让人看不起。凯蒂也有这种危险。丽迪雅要她东就东,西就西。她既无知,又爱慕虚荣,生性又懒惰,完全是没有一点儿家教的样子!哎哟,我的好爸爸呀,她们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只要有人认识她们,她们就会受人指责、受人轻视,还时常连累到她们的姐姐们也丢脸,难道你还以为不会这样吗?”   本耐特先生看到她钻进了牛角尖,便慈祥地握住她的手说:“好孩子,放心好了。你和简两个人,不论走到哪个有熟人的地方,人家都会尊敬你们、器重你们;你们决不会因为有了两个,甚至三个傻妹妹,就失掉了体面。这次要是不让丽迪雅到布莱顿去,我们在朗布恩就休想安宁,还是让她去吧。弗斯特上校是个有见识的人,不会让她闯出什么祸事来的。幸好她又太穷,谁也不会看中她。布莱顿与这儿的情形不一样,她即使去做一个普通的浪荡女子也不够资格,军官们会找到更中意的对象。因此,我们但愿她到了那儿以后,可以得到些教训,知道她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无论如何,她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们总不能把她一辈子关在家里。”   伊丽莎白听到父亲这样回答,虽然并没有因此改变主张,却也只得表示同意,闷闷不乐地走开了。以她那样性格的人,也不会尽想着这些事自寻烦恼。她相信她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至于要她为那些无法避免的害处去郁闷,或者是过分焦虑,那她可办不到。   如果丽迪雅和她母亲知道她这次和父亲谈话的内容,她们一定会被气死,即使她们两张利嘴同时夹攻,滔滔不绝地大骂一阵,也还消不了她们的气。在丽迪雅的想象中,只要到布莱顿去一次,人间天上的幸福都会获得。她幻想着在那华丽的浴场附近,一条条街道上都挤满了军官。她幻想着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素昧平生的军官,都对她献殷勤。她幻想着富丽堂皇的营帐,帐幕整洁美观,里面挤满了血气方刚的青年小伙子,都穿着灿烂夺目的大红军服。她还幻想到一幅最美满的情景,幻想到自己坐在一个帐篷里面,同时跟好多个军官在柔情蜜意地卖弄风情。   如果她知道了她姐姐竟要妨碍她,不让她去享受到这些美妙的远景和美妙的现实,那她如何受得了?只有她母亲才能体谅她这种心境,而且几乎和她有同感。她相信丈夫决不打算到布莱顿去,她感到很痛苦,因此丽迪雅能够去一次,对她这种痛苦实在是莫大的安慰。   可是,她们母女俩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因此,到丽迪雅离家的那一天为止,她们一直都是欢天喜地,没有受到半点儿阻挠。   现在到了伊丽莎白和威克汉姆先生最后一次会面了。她自从回家以后,已经见过他不少次,不安的情绪早就消失了。她曾经为了从前对他有过情意而感到不安,这种情绪现在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以前曾以风度文雅而博得过她的欢心,现在她看出了这里面的虚伪做作,觉得十分厌恶。   他目前对待她的态度,又造成了她不愉快的一个新的根源。不久,他就流露出要和她重温旧情的意思,殊不知经过了那一番冷暖之后,只会让她生气。她发觉要和她谈情说爱的这个人,竟是一个游手好闲的轻薄公子,因此就不免对他心灰意冷;而他居然还自以为只要能够重温旧好,便能够满足她的虚荣、获得她的欢心,不管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向她献过殷勤,其中又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不会对事情本身产生任何影响。她看到他那种神气,虽然表面上忍住了气默不做声,可是心里却正在对他骂不绝口。   民团离开麦里屯的前一天,他和别的一些军官们都到朗布恩来吃饭。他问起伊丽莎白在汉斯福那一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伊丽莎白为了不愿意和他好声好气地分手,便趁机提起费茨威廉上校和达西先生都在罗新斯消磨了三个星期,而且还问他认不认识费茨威廉。他顿时气急败坏,大惊失色,可是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笑嘻嘻地回答她说,以前常常见到他的。他说费茨威廉是个很有绅士风度的人,又问她喜欢不喜欢他。她热情地回答他说,很喜欢他。他立刻又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说道:“你刚刚说他在罗新斯待了多久?”   “差不多有三个星期。”   “你常常和他见面吗?”   “常常见面,差不多每天见面。”   “他的风度和他表兄大不相同。”   “的确大不相同。可是我想,达西先生和人家处熟了也就好了。”   只见威克汉姆顿时显出吃惊的神气,大声嚷道:“那可怪了,对不起,我是否可以请问你一下……”   说到这里,他又控制住了自己,把说话的声调变得愉快些,然而接着问:“他和人家说话时,语气是否好了些?他待人接物是否比以前有礼貌些?因为我实在不敢指望他——”他的声调低下去了,变得更严肃了,“指望他从本质上变好过。”   “没那回事!”伊丽莎白说,“我相信他的本质还是和过去一样。”   威克汉姆听到她这一番话,不知道应该表示高兴,还是应该表示不相信。威克汉姆见她说话时脸上有种形容不出的表情,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和焦急。   她又接下去说:“我所说的‘达西先生和人处熟了也就好了’,并不是说他的思想和态度会变好,而是说,你同他处得越熟,你就越了解他的个性。”   威克汉姆一听此话,不禁心慌起来,顿时便红了脸,神情也十分不安。他沉默了好几分钟以后,才收敛住自己的那副窘相,转过身来对着她,用极其温和的声调说:“你很了解我心里对达西先生是怎样一种感觉,因此你也很容易明白:我听到他居然也懂得在表面上装得像个样子了,这让我非常高兴。那种骄傲即使对他自己没有什么益处,对别人也许倒有好处,因为他既有这种骄傲,就不会有那种恶劣行为,让我吃了那么大的亏了。我只怕他虽然收敛了一些(你大概就是说他比较收敛了一些吧),事实上只不过为了要在他姨妈面前做幌子,让他姨妈看得起他,说他的好话。我很明白,每当他和他姨妈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免不了战战兢兢,这多半是为了想和德·包尔小姐结婚。我敢说,这是他念念不忘的一件大事。”   伊丽莎白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微微一笑,她只稍微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做声。她看出他又想在她面前把那个老问题拿出来发一通牢骚,她可没有兴致去怂恿他。   这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他表面上还是装得像平常一样高兴,可没有打算再逢迎伊丽莎白。最后,他们客客气气地分了手,也许双方都希望永远不再见面了。   他们分手以后,丽迪雅便和弗斯特夫人回到麦里屯,他们打算明天一早从那儿动身。丽迪雅和家里分别的时候,与其说是有什么离愁别恨,还不如说是热闹了一场。只有凯蒂流了眼泪,可是她这一场哭泣却是因为烦恼和嫉妒。本耐特夫人口口声声祝她女儿幸福,又千叮万嘱地叫她不要错过了及时行乐的机会——这种嘱咐,女儿当然会去遵命办理。她得意非凡地对家里人大声叫着再会,结果姐妹们低声细气地祝她一路平安的话,她听也没有听见。 ww 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4章 北上旅游德比郡   如果让伊丽莎白根据她自己家庭的情形来说一说什么叫做婚姻的幸福,什么叫做家庭的乐趣,那么她一定说不出好话来。她父亲当年就因为贪恋青春美貌,才娶了这样一个智力贫乏而又小心眼儿的女人。结婚不久,他对夫人的深挚的情意便完结了。夫妇之间的互敬互爱和推心置腹,都永远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对于家庭幸福的理想也完全给推翻了。换作别人,凡是因为自己的冒失而招来了不幸,往往会用荒唐或是不正当的快乐来安慰自己,可是本耐特先生却不喜欢这一套。他喜爱乡村景色,喜爱读书自娱,这就是他最大的乐趣。说到他的夫人,除了她的无知和愚蠢倒可以供他开心作乐之外,他对她就再没有别的恩情了。一般男人按理说总不希望在妻子身上找这种乐趣,可是大智慧的人既然没有本领去找别的玩艺儿,当然只好听天由命。   不过,伊丽莎白并不是看不出父亲的缺点。她只要一看到就觉得痛苦,可是她尊重他的才能,又感谢他对读书的喜爱,因此本来忽略不了的地方,她也尽量把它忽略过去,而且即使父亲不应该让孩子们看不起妈妈,以致使他们老夫妇越来越不能够互敬互爱地相处,她也尽量不去想它。不过,说到不美满的婚姻给儿女们带来的不利,她从前绝对没有像现在体验得这样深刻;父亲的才能使用不得当因而造成种种害处,这一点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得透彻。如果父亲的才能运用得恰当,即使不能够扩展母亲的见识,至少也可以保存女儿们的体面。   威克汉姆走了固然使伊丽莎白感到快慰,然而这个民兵团开拔以后,并没有什么别的地方让她满意。外面的宴会不像以前那么多那么有趣了,在家里又整天只听到母亲和妹妹口口声声埋怨生活沉闷,使家里笼罩上了一层阴影;至于凯蒂,那些闹得她心猿意马的人已经走了,她不久就会恢复常态;可她还有另外一个妹妹,秉性本就不好,加上现在又处身在那兵营和浴场的双重危险的环境里,自然会更加大胆放荡,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因此,从大体上说来,她感觉到(其实以前有一度她早就感觉到)她眼巴巴望着到来的一件事,等到真正到来了,总不像她预期的那么满意。   现在,她不得不期待真正幸福开端于来日,于是就找些别的东西来寄托她的希望和心愿,在期待的心情中自我陶醉一番,暂时安慰自己一下,准备再遭受到失望。她现在心里最得意的一件事便是不久就可以到湖区去旅行,因为母亲和凯蒂心里不快活,吵得家里鸡犬不宁,所以一想起出门就让她获得了最大的安慰,如果简也能参加这次旅行,那就十全十美了。   她心里想:“总还算幸运,我还可以存些指望。假使处处都安排得很完满,我反而要感到失望了。姐姐不能够一同去,我自会时时刻刻都感到遗憾,不过也反而可以使我存着一分希望,因此我所期待的愉快也可能会实现。十全十美的计划总不会成功,只有稍许带着几分苦恼,才可以大体上防止失望。”   丽迪雅临走的时候,答应常常给母亲和凯蒂写信来,详详细细地告诉她们一路上的情形,可是她走了以后,家里总是要等好久才能接到她的一封信,而每封信又往往只是寥寥数行。她给她母亲写的那些信,无非说说她们刚刚从图书馆回来,有许多军官们陪着她们一起去;她们在那里看到许多漂亮的装饰品,让她眼红极了;或者是说她买了一件新的长衣服、一把遮阳伞,她本来可以把这些东西详详细细描写一番,可是弗斯特夫人在叫她了,她们马上就要到兵营去,等等。至于她写给凯蒂的信,虽然要长得多,可是也很空洞,因为有许多重要的话不便写出来。   她走了两三个星期以后,朗布恩重新恢复了愉快欢乐的气象,一切都欣欣向荣。到城里过冬的那些人家都搬回来了,人们都穿起了夏天的新装,到处是夏天的约会。本耐特夫人又像往常一样动不动就发牢骚。   到了六月中旬,凯蒂完全恢复了常态,到麦里屯去可以不掉眼泪了。伊丽莎白看到真高兴,她希望到了圣诞节,凯蒂会变得相当有理智,不至于每天三番五次地提到军官们,除非作战部不管人家死活,又来一次“恶作剧”,重新调一团人驻扎到麦里屯来。   他们北上旅行的日期已经迫近,只剩下两个星期了,不料这时候加德纳夫人却寄来了一封信,他们的行期耽搁下来,旅行范围也得缩小。信上说,因为加德纳先生有事,行期必须延迟两个星期,到七月里才能动身,又因为他外出旅行一个月就得回到伦敦,日期很短促,不能照原来的计划作长途旅行,以饱览山川景色,至少不能照原来所安排的那样悠闲自在地去游览;湖区必须放弃,旅程必须缩短,只能到德比郡为止。其实,德比郡就足够供他们游览,足够他们消磨短短三星期的旅行日程了,而且加德纳夫人非常向往那个地方。她以前曾在那儿住过几年,现在能够旧地重游,盘桓数日,便不禁对马特洛克、华滋华斯、鸽谷、秀阜的风景名胜心醉神往。   这封信让伊丽莎白非常失望。她本来一心想去观赏湖区风光,到现在还觉得时间很充裕。不过,她既然没有权利可以反对,而且她的心境又很洒脱,不多一会儿便觉得好受了。   一提到德比郡,就免不了勾起她许多联想。她看到这个地名,就不禁想到彭伯里和彭伯里的主人。她说:“我一定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他的故乡,趁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攫取几块透明的晶石。”   行期一再延迟。舅父母还得过四个星期才能来。   四个星期过去了,加德纳夫妇终于带着他们的四个孩子来到朗布恩。四个孩子中间有两个女孩子,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另外两个男孩子年纪还小。孩子们都将留在这儿,由他们的表姐简照顾,因为他们都喜欢简,加上简举止稳重、性情柔和,无论是教孩子们读书,和他们游戏,还是照顾他们,都非常适合。   加德纳夫妇只在朗布恩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伊丽莎白去探新求异了。这几个旅伴确实非常适当,所谓适当,就是说大家身体健壮、性子柔和,路上遇到不方便的地方可以忍受得了,这方面可以让人称心如意。他们一个个都生气勃勃,这自然可以愉快地交流,再加上他们都感情丰富,人又聪明,万一在外地碰到了什么扫兴的事情,互相之间仍然可以过得很快活。   本书不打算详细描写德比郡的风光,至于他们的旅程所必须经过的一些名胜地区,例如牛津、布莱恩、沃里克、凯尼尔沃思、伯明翰等,大家都知道得够多了,也不打算写。现在只讲一讲德比郡的一小部分。且说有个小镇名叫蓝白屯,加德纳夫妇从前曾在那儿住过,她最近听说还有些熟人依旧住在那边,于是看完了乡间的一切名胜古迹之后,便绕道到那儿去看看。   伊丽莎白听见舅妈说,距离蓝白屯不到五英里就是彭伯里,虽然不是必经之处,可是也不过多绕上一两英里路而已。前一个晚上讨论旅程的时候,加德纳夫人说希望到那边再去看看,加德纳先生表示愿意,于是他们便来征求伊丽莎白同意。   舅妈对她说:“亲爱的,那个地方你是久闻大名的,愿意去看看吗?你的许多朋友都和那地方有关系。威克汉姆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那儿度过的,你知道。”   伊丽莎白被说得很窘迫。她觉得不必到彭伯里去,便只好说不想去。她只说高楼大厦、锦绣帏帐已经见识得够多了,实在无意再去浏览。   加德纳夫人骂她蠢,她说:“如果仅仅只有一幢富丽堂皇的房子,我也不会把它放在心上,可是那儿的景色实在怡人,那儿的树林也是全国最美丽的树林。”   伊丽莎白不做声了,可是她心里仍然不赞同。她立刻想到,如果到那儿去旅游观光,很可能碰到达西先生,那多糟糕!她想到这里就羞红了脸,自以为还不如把事情和舅妈开诚布公地说个明白,免得要担这么大的风险。可是转念一想这也不妥,最后决定先去暗地里打听一下达西先生家里有没有人;如果有人,她再用最后一着也不迟。   晚上临睡的时候,她就向侍女打听彭伯里地方好不好,主人姓甚名谁,又心惊胆战地问起主人家是否要回来消暑。她这最后一问,竟得到了她所求之不得的回答:他们不回来。   她现在用不着再害怕什么了,可是又逐渐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想亲眼去看看那幢房子。第二天早上旧话重提,舅妈又来征求她的同意,她便带着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气马上回答说,她对这个计划没有什么不赞成,于是他们就决定到彭伯里去了。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5章 游览彭伯里邂逅达西(1)   他们坐着车子一直向前去。彭伯里的树林一出现在眼前,伊丽莎白就有些心慌,等到走进了庄园,她更加心神不宁。   庄园很大,只见里边高阜低洼,气象万千。他们选择一个最低的地方走进了庄园,在一片深邃辽阔的美丽的树林里坐着车子走了很久。   伊丽莎白感慨万千,无心说话,可是看到了每一处、每一角的美景,她都叹赏不已。他们沿着上坡路慢慢地走了半英里光景,来到一个相当高的山坡上,这里就是树林子尽头的地方,彭伯里大厦马上映入眼帘。   房子在山谷那边,有一条相当陡斜的路曲曲折折地通到谷中。这是一幢很大很漂亮的石头建筑物,屹立在高坡上,屋子后面枕着一连片树林茂密的高高的小山冈;屋前一泓颇有天然情趣的、正在涨潮的溪流,没有一丝一毫人工的痕迹。两岸的点缀既不呆板,也不做作。   伊丽莎白高兴极了。她从来不曾看到过一个比这里更富于自然情趣的地方,也没有见过任何地方的自然之美能像这儿一样不受到庸俗的玷损。大家都赞赏不已。伊丽莎白不由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在彭伯里当个主妇也还不错。   他们下了山坡,过了桥,一直驶到大厦门前,欣赏那附近一带的景物。这时候,伊丽莎白不免又产生了一阵恐惧,生怕撞见主人。她担心旅馆里的侍女弄错了。   他们请求进去参观,立刻被让进客厅,大家都在等着管家婆,这时候伊丽莎白方才想起身在何处。   管家婆来了,是一个仪态端庄的老妇人,远不如她想象中那么有丰姿,可是礼貌周到得倒出乎她的想象。他们跟着她走进了餐室。那是一间宽敞舒适的大屋子,布置得非常精致。伊丽莎白稍许看了一下,便走到窗口欣赏风景。他们看着刚才下来的那座小山,只见丛林密布,从远处望去益发显得陡峭,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处处都收拾得很美观。她纵目四望,只见一弯河道,林木夹岸,山谷蜿蜒曲折,看得她心旷神怡。   他们再走到别的房间里去看,每换一个房间,景致都不一样,可是不管你走到哪个窗口,都自有秀色可餐。一个个房间都高大美观,家具陈设也和主人的身份颇为相称,既不俗气,又不过分侈丽,比起罗新斯来,可以说是豪华不足,风雅有余。   伊丽莎白看了,很佩服主人的情趣。她心里想:“我差一点就做了这儿的主妇呢!这些房间也许早就让我走熟了!我非但不必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来参观,而且还可以当做自己的住宅来享用,把舅父母当做贵客欢迎。可是不行!”她忽然想了起来,“这是万万办不到的事:那时候我就见不到舅父母了,他决不会允许我邀他们来。”   她幸亏想起了这一点,才没有后悔当初的事。   她真想问问这位管家婆,主人是否真不在家,可是她没有勇气,只得作罢。不过,她舅舅却代她问出了这句话,让她大为慌张,连忙转过头去。只听见雷诺太太回答道,他的确不在家。接着又说:“可是明天会回家,还要带来许多朋友。”   伊丽莎白听了很高兴,幸亏他们没有迟一天到这儿来。   她的舅妈让她去看一张画像。她走近前去,看见那是威克汉姆的肖像,和另外几张小型画像夹在一起,挂在壁炉架的上方。舅妈笑嘻嘻地问她觉得好不好。   管家婆走过来说,画像上这位年轻人是老主人的账房儿子,由老主人一手把他栽培起来。她又说道:“他现在到军队里去了,我怕他已经变得很浪荡了。”   加德纳夫人笑吟吟地看了她外甥女儿一眼,可是伊丽莎白实在笑不出来。   雷诺太太指着另一张画像说:“这就是我的小主人,画得像极了。和那一张是同时画的,大约有八年了。”   加德纳夫人望着那张画像说:“我常常听人家说,你的主人堂堂一表人材,他这张脸蛋的确漂亮。——可是,丽萃,你倒说说看,画得像不像?”   雷诺太太听到伊丽莎白和她主人相熟,就越发敬重她。   “这位小姐原来和达西先生相熟?”   伊丽莎白脸红了,只得说:“不太熟。”   “你觉得他是位很潇洒的少爷吗,小姐?”   “是的,很潇洒。”   “我敢说,我没见过这样潇洒的人。楼上画室里还有一张他的画像,比这张大,画得也比这张好。老主人生前最喜爱这间屋子,这些画像的摆法,也还是按照从前的老样子。他很喜欢这些小型画像。”   伊丽莎白这才明白为什么威克汉姆先生的像也放在一起。   雷诺太太接着又指给他们看达西小姐的一张画像,那还是她八岁的时候画的。   “达西小姐也和她哥哥一样漂亮吗?”加德纳先生问道。   “哦,那还用说——从来没有过这么漂亮的小姐,又那么多才多艺!她成天弹琴唱歌。隔壁的房间里就有一架刚刚替她买来的钢琴,那是我主人送给她的礼物。她明天会和他一起回来。”   那位管家婆看见加德纳先生为人那么随和,便和他有问有答。雷诺太太非常乐意谈到她主人兄妹俩,这或许是由于为他们感到骄傲,或者是由于和他们交情深厚。   “你主人每年在彭伯里待的日子多吗?”   “并没有我所盼望的那么多,先生,他每年大概可以在这儿待上半年。达西小姐总是在这儿消夏。”   伊丽莎白心想:“除非到拉姆斯盖特去就不来了。”   “要是你主人结了婚,你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多一些。”   “是的,先生。不过,我不知道这件事几时才能如愿。我也不知道哪家小姐配得上他。”   加德纳夫妇都笑了。伊丽莎白不由得说:“你会这样想,真让他太有面子了。”   管家婆说:“我说的全是真话,认识他的人都是这样说。”伊丽莎白觉得这话实在讲得有些过分。   只听得那管家婆又说道:“我一辈子没听过他说一句重话。从他四岁起,我就和他在一起了。”伊丽莎白听得更是惊奇。   这句褒奖的话说得最出人意料,也最叫她以难想象。她早就断定达西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今日乍听此话,不禁引起了她深切的注意。   她很想再多听一些,幸好她舅舅又开口说道:“当得起这样恭维的人,实在没有几个。你真是运气好,碰上了这样一个好主人。”   “你说得太对了,先生,我自己也知道运气好。我就是走遍天下,再也不会碰到一个更好的主人。我常说,小时候脾气好,长大了脾气也会好。他从小就是个脾气最乖、肚量最大的孩子。”   伊丽莎白禁不住瞪起眼来看她。她心里想:“达西当真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加德纳夫人说。   “夫人,你说得对,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独生子完全像他一样——也像他那样体贴穷苦人。”   伊丽莎白一直听下去,先是奇怪,继而怀疑,最后又极想再多听一些,可是雷诺太太再也讲不出别的话来引起她的兴趣。她谈到画像,谈到房间大小,谈到家具的价格,可是她都不爱听。加德纳先生觉得,这个管家婆之所以要言过其实地夸奖她自己的主人,无非是出于家人的偏见,这倒也让他听得很有趣,于是马上又谈到这个话题上来了。她一面起劲地谈到他的许多优点,一面领着他们走上大楼梯。   “他是个开明的庄主,又是个最好的主人。”她说,“他不像目前一般撒野的青年,一心只为自己打算,没有一个佃户或仆人不称赞他。有些人说他傲慢,可是我从来没看到过他有哪一点傲慢的地方。据我猜想,他只是不像一般青年人那样爱说话罢了。”   “他被你说得多么可爱!”伊丽莎白想道。   她舅妈一边走,一边轻轻地说:“只听到说他的好话,可是他对待我们那位可怜的朋友却是那种样子,好像与事实不大符合。”   “我们可能是受到蒙蔽了。”   “这不大可能,我们的根据太可靠了。”   他们走到楼上那个宽敞的穿堂,就被领进一间漂亮的起坐间,这起坐间新近才布置起来,比楼下的许多房间还要精致和清新,据说那是刚刚收拾起来专供达西小姐享用的,因为去年她在彭伯里看中了这间屋子。   “他的确是一个好哥哥。”伊丽莎白一面说,一面走到一个窗户跟前。   雷诺太太估计达西小姐一走进这间屋子,将会多么高兴。她说:“他一向就是这样,凡是能使他妹妹高兴的事情,他马上办到。他从来没有一件事不依她。”   剩下的只有画室和两三间主要的寝室要指给他们看了。   画室里陈列着许多优美的油画,可惜伊丽莎白对艺术完全是外行,但觉这些画好像在楼下都已经看到过,于是她宁可掉过头去看看达西小姐所画的几张粉笔画,因为这些画的题材一般都比较耐人寻味,而且比较容易看懂。   画室里都是家族的画像,陌生人看了不会感兴趣。伊丽莎白走来走去,专门去找那个面熟的人的画像。她终于看到了有张画像非常像达西先生,只见他脸上的笑容正像他从前看起来的时候那种笑容。她在这幅画像跟前站了几分钟,欣赏得出了神;临出画室之前,又走回去看了一下。雷诺太太告诉他们说,这张画像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画的。   伊丽莎白不禁对画里那个人立刻产生了一阵亲切之感,即使从前她和他见面最多的时候,她对他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们不应当小看了雷诺太太对她主人的这种称赞。什么样的称赞会比一个聪明的下人的称赞更来得宝贵呢?她认为他无论是作为一个兄长、一个庄主、一家之主,都一手操纵着多少人的幸福;他能够给人家多少快乐,又能够给人家多少痛苦;他可以行多少善,又可以做多少恶。那个管家婆所提出的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说明他品格的优良。她站在他的画像面前只觉得他的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她不由得想起了他对她的钟情,于是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一记起他钟情的殷切,她便不再去计较他求爱的唐突了。   凡是可以公开参观的地方,他们都走遍了,然后走下楼来,告别了管家婆。管家婆便吩咐一个园丁在大厅门口迎接他们。   他们穿过草地,走向河边,伊丽莎白这时候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舅父母也都停住了脚步。哪里想到她舅舅正想估量一下这房子的建筑年代时,她忽然看到房子的主人从一条通往马厩的大路上走了过来。   他们只相隔二十码左右,他这样突然出现,简直让人来不及躲避。顷刻之间,四只眼睛碰在一起,两个人脸上都涨得血红。只见主人吃惊非凡,竟然愣在那儿一动不动,但是他立刻定了定心,走到他们面前来和伊丽莎白说话,语气之间即使不能算是十分镇静,至少十分有礼貌。   伊丽莎白早就不由自主地走开了,可是见他已经走上前来,她便不得不停住脚步,又窘又羞地接受他的问候。而她的舅父母即使看见了他也认不出是他,虽然明明看出他和刚才那幅画像有相似的地方,却还看不出他就是达西先生;不过至少看看那个园丁眼见主人归来而惊奇万状的神态也应该立刻明白了。舅父母看到他在和他们的外甥女儿谈话,便有意站得远一点儿。   他客客气气地问候她家里人的平安,她却诧异慌张得不敢抬起眼睛来看他一眼,简直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他几句什么话。他的态度和他们俩上一次分手的时候完全两样,这让她感到惊奇,因此他每说一句话都让她越发觉得窘。她脑子左思右想,觉得闯到这儿来被人家发现确实有失体统,这短短的几分钟竟成了她生平最难挨的一段光阴。他也不见得比她从容,说话的声调也不像往常那么镇定。他问她是什么时候从朗布恩出发的,在德比郡待了多久,诸如此类的话问了又问,而且问得很是慌张,这足以说明他的心是多么的慌乱。   最后,他好像已经无话可说,默默无言地站了几分钟,突然又定了一下神,告辞而去。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6章 游览彭伯里邂逅达西(2)   舅父母这才走到她跟前,说他的仪态让他们很是仰慕。伊丽莎白满怀心事,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默默无言地跟着他们走。她真是说不出的羞愧和懊恼,她这次到这儿来,真是天下最不幸、最失算的事儿。他会觉得多么奇怪!以他那么傲慢的一个人,又会怎样瞧不起这件事!她这次好像是自己成心送上门来的。天哪,她为什么要来?或者说,他怎么偏偏就出人意料地早一天赶回家呢?他们只要早走十分钟,就会走得远远的不让他看见了。他显然是刚好来到,刚好跳下马背或是走出马车。   想起了方才见面时那种别扭的情形,她脸上不禁红了又红。他的态度完全和从前两样了。——这是怎么回事呢?他居然还会走上前来和她说话,只是这一点,就够让人惊奇的了。何况他出言吐语以及问候她家里人的平安,又是那么彬彬有礼!这次邂逅,他的态度竟这般谦恭,谈吐竟这般柔和,她真是从来也没有见过。上次他在罗新斯花园里交给她那封信的时候,他那种措词和今天形成了怎样的对比!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想才好,也不知道怎样去解释这种场景。   他们现在已经走到河边一条美丽的小径上,地面逐渐低下去,眼前的风光便越发显得美丽,树林的景色也越发显得幽雅。他们慢慢地向前走,舅父母沿途一再招呼伊丽莎白欣赏这如画的景色,伊丽莎白虽然也随口答应,眼睛向着他们指定的方向张望一下,可是她好久都辨别不出一景一物,几乎无心去看。   她一心只想着彭伯里大厦的一个角落里,不管是哪一个角落,只要是达西先生现在待在那儿的地方。她不知道他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他心目中怎样看待她,他是否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依旧对她有好感。他也许只是自认为心头一无牵挂,所以对她特别客气,可是听他说话的声调,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又不像是一无牵挂的样子。她不知道他见了她是痛苦多于快乐,还是快乐多于痛苦。可是看他那副样子,决不像是心神镇定。   后来,舅父母怪她心不在焉,这才提醒了她,觉得应该装得像个样子。   他们走进树林,踏上山坡,和这一湾溪流暂时告别。从树林的空隙间看过去,可以看到山谷中各处的景色。对面一座座小山,有些小山上都长满了整片的树林,蜿蜒曲折的溪流又不时映入眼帘。加德纳先生想在整个园林里兜个圈子,可是又怕走不动。园丁带着得意的笑容告诉他们说,兜一圈有十英里路呢。这事情只得作罢。   他们便沿着平常的途径东兜西转,过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在悬崖上的小林子里下了坡,又来到河边,这是河道最狭的一部分。他们从一座简陋的小桥上过了河,只见这座小桥和周围的景色很是协调。这地方比他们所到过的地方要朴素些。山谷到了这儿也变成了一条小夹道,只能容纳这一湾溪流和一条小径,小径上灌木丛生,参差不齐。伊丽莎白满想循着曲径去探幽寻胜,可是过了桥,已经离住宅非常远了。不长于走路的加德纳夫人已经走不动了,一心只想快一些上马车。外甥女只得依从她,大家便在河对岸抄着近路向住宅那边走。他们走得很慢,因为加德纳先生很喜欢钓鱼,平常却很少能够过瘾,这会儿看见河面上常常有鳟鱼出现,便又和园丁谈鱼谈上了劲,并且时常站着不动。   他们就这样慢慢溜达,不料又吃了一惊,尤其是伊丽莎白,她的诧异和刚才完全没有两样。原来他们又看见达西先生向他们这边走来,而且快要到跟前了。这一带的小路不像对岸那样隐蔽,因此他们隔得很远便可以看见他。   不过,伊丽莎白不管怎么诧异,至少比刚刚那次见面有准备得多,因此她便下定决心:如果他当真要来和他们碰面,她就索性镇定些和他攀谈一番。她开始以为他也许会转到别的一条小道上去。她有这种想法,只因为道路拐弯的时候,他的身影被遮住了,就看不见他了。可是刚一拐过弯,他马上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偷偷一看,只见他正像刚才一样,没有一点儿失礼的地方。于是,她也学着他那彬彬有礼的样子,开始赞赏这地方的美丽风光。可是她刚刚开口说了几声“动人”“妩媚”,心里又起了一个不愉快的念头。她想,她这样赞美彭伯里,不是更让人家曲解吗?想到这里,她不禁又红了脸,一声不响。   加德纳夫人站在稍微后面一点儿。正当伊丽莎白默不做声的时候,达西却要求她赏个脸,把她这两位亲友给他介绍一下。他这么礼貌周到,真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想当初他向她求婚的时候,他竟然那么傲慢,看不起她的某些亲友,而他现在所要求介绍的却正是这些亲友。相形之下,她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她想:“要是他知道了这两位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会怎样吃惊呢!他现在大概把他们错认为是上流人了。”   不过,她还是立刻替他介绍了。她一面和他说明这两位是她的至亲,一面偷偷地瞟了他一眼,看他是不是受得了。她想他也许会撒腿就跑,避开这些丢脸的朋友。他弄明白了他们的亲戚关系以后,显然很吃惊。还好他总算没给吓坏,非但不走开,还在后面陪着他们一起走回去,又和加德纳先生攀谈起来。   伊丽莎白自然又是高兴,又是得意。她可以让他知道,她也有几个不丢脸的亲戚,这真让她快慰。她十分留心地听着他和加德纳先生谈话,幸喜他舅父的举止谈吐处处都足以让人看出他颇有见识、趣味高尚、风度优雅。他们不久就谈到钓鱼,她听见达西先生非常客气地跟他说,他既然住在邻近,只要不走,随时都可以来钓鱼,同时又答应借钓具给他,又指给他看,这条河里通常哪些地方鱼最多。加德纳夫人和伊丽莎白挽着手走,对她做了个眼色,表示十分惊奇。伊丽莎白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得意极了,因为这番殷勤当然都是为了讨好她一个人。不过,她还是极端诧异,她一遍遍地问自己:“他的为人怎么变得这么快?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他可能是因为我,而是看在我的面上才态度这么温和吧?也可能是因为我在汉斯福骂了他一顿,就让他这样面目一新吧?我看他不见得还会爱我。”   他们就这样,两个女的在前,两个男的在后,走了好一会儿。后来,为了要仔细欣赏一些稀奇的水草,便各自分开,走到河边。等到恢复原来位置的时候,前后次序就改变了。原来加德纳夫人因为一上午走累了,觉得伊丽莎白的臂膀支持不住她的重量,还是挽着自己丈夫走舒服一些。于是,达西先生便代替了她的位置,和她外甥女儿并排走。   两人先是沉默了一阵,后来还是小姐先开口说话。她想和他说明一下,这一次他们是事先打听他不在家然后才到这儿来游览的,因为她一开始就谈起他这次回来非常出人意料。她接着说:“因为你的管家婆告诉我们,你要到明天才回来;我们离开巴克威尔以前,就打听到你不会一下子回到乡下来。”   他承认这一切都是事实。又说,因为要找账房有事,所以比那批同来的人早来了几个小时。他又接着说:“他们明天一大早就会和我见面,他们中间也有你认识的人,彬格莱先生和他的姐妹们都来了。”   伊丽莎白只稍微点了一下头。她立刻回想到他们俩上一次提到彬格莱时的情形。从他的脸色看来,他心里这时候也在想着上一次的情形。   停了片刻,他又接下去说:“这些人里面,有个人特别想要认识你,那就是舍妹。我想趁你在蓝白屯的时候,介绍她和你认识认识,不知道你是否肯赏脸,是否认为我太冒昧?”   这个要求确实让她受宠若惊,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才好。她立刻意识到,达西小姐之所以要认识她,无非是出于他哥哥的怂恿。只是想到这一点,就足够叫她满意了。她看出他虽然对她不满,可是并没有因此就真的对她怀有恶感,心里觉得很是快慰。   他们俩默不做声地往前走,各自想各自的心事。伊丽莎白感到不安,这件事太不近情理了;可是她觉得既得意,又高兴。他想要把妹妹介绍和她认识,这确实是她了不起的面子。他们很快就走到加德纳夫妇前面去了,当他们走到马车跟前的时候,加德纳夫妇还离开他们好一段路呢。   他请她到屋子里去坐坐,她说并不累,两个人就一起站在草地上。这个时候,双方应当有好多话可以谈,都不做声确实不像话。她想要说话,可是想不起该说什么。最后,她想起了自己正在旅行,两个人便谈起了马特洛克和鸽谷的景物。然而,时间过得真慢,她舅妈也走得真慢,这场知心的密谈还没结束,她却早已心也慌了,话也完了。   加德纳夫妇赶过来的时候,达西先生再三邀请大家一起进屋子里去休息一下,可是客人们谢绝了,大家极有礼貌地告辞分手。达西先生扶着两位女客上了车。   直到马车开驶,伊丽莎白还目送他慢慢儿走进屋去。   舅父母现在开始评长论短了,夫妇俩都说他的人品比他们所料想的不知要好多少。舅舅说:“他的举止十分优雅,礼貌也极其周到,而且没有丝毫架子。”   舅妈说:“他的确有点儿高高在上的样子,不过只是风度上稍微有这么一点儿罢了,并不让人讨厌。现在我真觉得那位管家婆的话说得一点儿不错:虽然有些人说他傲慢,我可完全看不出来。”   “他竟那么款待我们,真是万万料想不到。这不仅是客气而是真正的殷勤,其实他用不着这样殷勤,他和伊丽莎白的交情是很浮浅的。”   舅妈说:“丽萃,他当然没有威克汉姆那么潇洒,或者可以说,他不像威克汉姆那样谈笑风生,因为他的容貌十分端庄。可是,你怎么会和我们说他十分讨厌呢?”   伊丽莎白竭力为自己辩解,她说她那次在肯特郡见他时,就比以前对他有好感;又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像今天上午那么和蔼可亲。   舅舅说:“不过,他那么殷勤客气,也许靠不住,这些贵人大都如此。他请我常常去钓鱼,我也不能相信他的话,也许有一天他会改变主意,不许我进他的庄园。”   伊丽莎白觉得他们完全误解了他的性格,可是并没说出口。   加德纳夫人接着说:“从我们看到他的一些情形来说,我真想象不出,他竟会那样狠心地对待可怜的威克汉姆。这人看上去心地不坏。他说起话来,嘴上的表情倒很讨人喜欢。至于他脸上的表情,的确有些严肃,不过人家也不会因此就说他心肠不好。只是带我们去参观的那个管家婆,倒真把他的性格说得天花乱坠。有几次,我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不过,我看他一定是位很慷慨的主人,在一个仆人的眼睛里看来,一切的德性就在于这一点上面。”   伊丽莎白听到这里,觉得应该替达西说几句公道话,辨明他并没有亏待威克汉姆。她便小心翼翼地把事情的原委说给舅父母听。她说,达西在肯特郡有些亲友,他们曾告诉她,他的行为和人家所传说的情形大有出入,他的为人绝不像赫特福德郡的人们想象中的那么荒谬,威克汉姆的为人也绝不像赫特福德郡的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厚道。为了证实这一点,她又把他们两人之间金钱往来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虽然没有指明这话是谁讲出来的,可是她断定这些话很可靠。   听了这番话,加德纳夫人既感到惊奇,又极为担心,只是大家现在已经走到从前她喜爱的那个地方了,于是她一切的心思都烟消云散了,完全沉醉在甜蜜的回忆里面。她把这周围一切有趣的处所一一指给她丈夫看,根本无心想到别的事上面去。虽然一上午的步行已经让她非常疲倦,可是一吃过饭,她又动身去探访故友旧交。这一晚过得真有意思,正所谓:连年怨阔别,一朝喜重逢。   至于伊丽莎白,白天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对她实在太有趣了,她实在没有心思去结交任何新朋友;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在想,达西先生今天为什么那么礼貌周全,尤其让她诧异的是,他为什么要把他妹妹介绍给她。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7章 初逢达西小姐   伊丽莎白料定达西先生的妹妹一到彭伯里,达西先生第二天就会带着她来拜访她,因此决定那天整个上午都不离开旅馆,最多到附近走走。可是她完全猜错了,原来她舅父母到达蓝白屯的当天上午,那批客人就到了彭伯里。他们到了蓝白屯后,便跟着几个新朋友到各处去溜达了一圈,刚刚回到旅馆要去换衣服,以便到一家朋友那里去吃饭,忽然听到一阵马车声,他们便走到窗口,只见一男一女,坐着一辆双轮马车,从大街上向这边来。   伊丽莎白立刻就认出了马车车夫的号衣,心里有了数,于是告诉舅父母说,她就要有贵客光临。舅父母听了都非常惊讶。他们看见她说起话来那么紧张,再结合眼前的事实和昨天种种情景前前后后想一想,便对这件事有了一种全新的看法。他们以前虽然完全蒙在鼓里,没有看出达西先生爱上了他们的外甥女儿,可是他们现在觉得一定是这么回事,否则他这样百般殷勤就无法解释了。   他们脑子里不断地转着这些新的念头,伊丽莎白本人也不禁越来越心慌意乱。她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坐立不安。她前思后想,很是焦急,怕的是达西先生为了爱她的缘故,会在他妹妹面前把她捧得太过分;她越是想要讨人喜欢,便越是怀疑自己没有讨人喜欢的本领。   为了怕让舅父母看见,她便从窗前退了回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竭力装出心神镇定的样子。她看见舅父母神色诧异,心想这可更糟了。   达西兄妹走进了旅馆,大家郑重其事地介绍了一番,伊丽莎白看到达西小姐也和自己同样显得不好意思,不禁颇感惊奇。自从她来到蓝白屯以后,经常听说达西小姐为人非常傲慢,可是这会儿她只观察了她几分钟,就断定她不过是过分羞怯罢了。达西小姐只是唯唯喏喏,此外你休想再逼得出她一句话来。   达西小姐身材很高,身段比伊丽莎白粗壮,她虽然才十六岁,可是已经发育完全,一举一动都像大人,端庄大方。她虽然漂亮程度比不上她哥哥,可是她却长得聪明有趣,仪表又谦和文雅。伊丽莎白本以为她看起人来也像达西一样尖酸刻薄,不留情面,现在见她并不如此,倒放下了心。   他们见面不久,达西先生就告诉伊丽莎白说,彬格莱也要来拜访她。她正要说一声不胜荣幸,可是话未出口,就听见彬格莱先生上楼梯的急促脚步声。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进来了。伊丽莎白本来已经对他心平气和,纵使余怒未消,只要看他这次来访,情恳意切,喜庆重逢,这般情景也让她有气没处撒了。他亲切地问候她全家安好,虽然只说了几句寻常话,可是他的容貌谈吐,却完全和从前一样平和愉快。   加德纳夫妇也和她有同感,认为他是个耐人寻味的人物。他们早就想见见他。眼前这些人确实引起了他们极大的兴趣。他们因为怀疑达西先生和他们外甥女儿的关系,不禁偷偷地仔细观察双方的情形,观察的结果是,他们立刻确定两个人中间至少有一个已经尝到了恋爱的滋味。小姐的心思一时还不能断定,可是先生显然是情意绵绵。   伊丽莎白忙于应付。她既要明白在场宾客中每个人对她观感如何,又要确定她自己对人家的观感如何,还要博得大家的好感。她最怕不能博得大家的好感。不过,效果偏偏非常好,因为她要讨好的那些人,未来之前都已对她怀着好感。彬格莱存心要和她交好,乔治安娜极想和她要好,达西非要讨她的好不可。   看到了彬格莱,她一切的念头自然都转到她姐姐身上去了,她多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会想到她姐姐!她有时觉得他比从前说话说得少了。不过有一两次,当他看见她的时候,她又觉得他竭力想在她身上看出一点儿和姐姐相似的地方。这也许是她自己的凭空假想,不过有一件事她却看得很真切:人家都说达西小姐是简的情敌,其实彬格莱先生对达西小姐并没有什么情意。他们两人之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钟情的地方。无论什么地方,都不能证明彬格莱小姐的愿望一定会实现。伊丽莎白立刻就觉得自己这种想法颇近情理。   宾客们临走以前,又发生了两三件小事。伊丽莎白因为爱姐心切,便认为两三件小事就足以说明彬格莱先生对简依然旧情难忘,而且他还想多攀谈一会儿,以便谈到简身上去,只可惜他胆量太小,不敢如此。他只有趁着别人在一起谈话时,才用一种万分遗憾的语气和她说:“我和她好久不曾相见,真是福薄缘浅。”她还没有来得及回他的话,他又说道:“有八个多月没见面了。我们是十一月二十六日分别的,那一次我们大家都在尼日斐庄园跳舞。”   伊丽莎白见他对往事记得这么清楚,很是高兴。后来,他又趁着别人不在意的时候,向她问起她的姐妹们现在是不是全在朗布恩。这前前后后的一些话,本身并没有什么深意,可是说话人的神情态度,却大可玩味。   她虽然不能常常向达西先生顾盼,可是她只消随时瞥他一眼,就看见他脸上总是那么亲切。她听他谈吐之间既没有丝毫的高傲习气,也没有半点蔑视她亲戚的意味,于是她心里不由得想道:昨天亲眼看到他作风大有改进,那即使是一时的改变,至少也保持到了今天。几个月以前他认为和这些人打交道有失身份,如今他却乐于结交他们,而且要博得他们的好感;她看到他不仅对她礼貌周全,甚至对那些他曾经声言看不入眼的亲戚们也礼貌颇为周全。上次他在汉斯福牧师家里向她求婚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如今对比起来,真是前后判若两人。这种种情形,着实让她兴奋异常,让她几乎忍不住想把心里的惊奇流露到脸上来。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一心要讨好别人,无论在尼日斐庄园和他那些好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罗新斯和他那些高贵的亲戚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像现在这样谦虚有礼,谈笑自如;何况他这样的热情并不能增进他自己的体面,同时他现在殷勤招待的这些人,即使和他攀上了交情,也只会落得尼日斐庄园和罗新斯的夫人小姐们的嘲笑。   这些客人在他们这儿待了半个多小时。临走的时候,达西和他妹妹一起向加德纳夫妇和本耐特小姐表示,希望他们在离开这儿以前,到彭伯里去吃顿便饭。达西小姐虽然对于邀请客人还不大习惯,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可是她却立刻照做了。于是,加德纳夫人看着外甥女儿,看她是不是愿意去,因为这次请客主要是为了她,不料伊丽莎白转过头去并不响应。加德纳夫人认为这样假痴假呆是一时的羞怯,而不是不喜欢这次邀请。她又看看自己的丈夫:他本来就是个爱交际的人,这会儿更显得完全愿意去的样子,于是她就大胆答应了日期订在后天。   彬格莱表示十分高兴,因为他又可以多一次看到伊丽莎白的机会,他还有许多话要和她谈,还要向她打听赫特福德郡某些朋友的情况。伊丽莎白认为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想从她嘴里探听她姐姐的消息,因此心里很快活。   凡此种种,虽然她当时倒并不怎么特别兴奋,可是客人们走了以后,她一想起刚才那半个小时的情景,就不禁得意非凡。她怕舅父母会去追问,很想走开,所以她一听完他们把彬格莱赞扬了一番以后,便赶快去换衣服。可是她没有理由害怕加德纳夫妇的好奇心,因为他们并不想强迫她讲出心里话。她和达西先生的交情,显然不是他们以前所猜想的那种泛泛之交,他显然爱上了她,舅父母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可又实在不便过问。   他们现在一心只想到达西先生的好处。他们和他认识到现在为止,从他身上找不出半点儿错处。他那么客气,很让他们感动。如果他们只凭着自己的感想和那个管家婆的报道来称道他,而不参考任何其他资料,那么赫特福德郡那些认识他的人,简直辨别不出这是讲的达西先生。   大家现在都愿意去相信那个管家婆的话,因为她在主人四岁的那年就来到这里,当然深知主人的为人,加上她本身的举止也令人尊敬,那就决不应该贸然把她的话置若罔闻,何况根据蓝白屯的朋友们和他们讲的情形来看,也觉得这位管家婆的话没有什么不可靠的地方。   达西除了傲慢之外,人家找不出他有任何错处。说到傲慢,他也许果真有些傲慢,纵使他并不傲慢,那么那个小镇上的居民们见他全家终年足迹不至,自然也要说他傲慢。不过,大家都公认他是个很大方的人,济苦救贫,慷慨解囊。再说威克汉姆,他们立刻就感觉到他在这个地方并不十分受人器重;虽然大家不大明了他和他恩人的独生子之间的主要关系,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离开德比郡时曾经欠下了多少债务,后来都是达西先生替他偿还的。   伊丽莎白这个晚上一门心思只想到彭伯里,比昨天晚上还要想得厉害。这虽然是一个漫漫的长夜,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长,因为彭伯里大厦里的那个人弄得她心乱如麻,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整两个小时都睡不着觉,左思右想,还弄不明白对他究竟是爱是恨。   她当然不会恨他。绝对不会的,因为恨早就消了。如果说她当真一度讨厌过他,她也早就为当初这种心情感到惭愧。她既然认为他具有许多高尚的品质,自然就尊敬起他来,尽管她刚开始还不大愿意承认,事实上她早就因为尊敬他而不觉得他有丝毫讨厌的地方了。她现在又听到大家都说他的好话,昨天她又亲眼看到了种种情形,看出他原来是个性格很柔顺的人,于是尊敬之外又添了几分亲切。但是问题的关键还不在于她对他的尊敬和器重,而在于她还存着一片好心好意,这一点绝不能忽略。她对他颇有几分感激之心。她所以感激他,不仅因为他曾经爱过她,而且因为当初她虽然那么意气用事,斩钉截铁地拒绝过他,错怪过他,如今他却绝对不计较,反而依旧爱她。她本以为他会恨她入骨,绝对不会再理睬她,可是这一次邂逅,他却好像急不待缓地要和她重修旧好。   说到他们俩本身,他虽然旧情难忘,可是语气神态之间,却没有粗鄙怪癖的表现,只是竭力想要获得她亲友们的好感,而且真心诚意地要介绍她和他的妹妹认识。这么傲慢的一个男人会一下子变得这样谦虚,这不仅让人惊奇,也让人感激,这不能不归根于爱情,浓烈的爱情。   她虽然不能很明确地把这种爱情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可是她绝不觉得讨厌,而且还被深深地打动了,觉得应该让这种爱情滋长下去。她因为尊敬他、器重他、感激他,便免不了极其关心他的幸福。她相信,自己有本领让他再来求婚,问题只在于她是否应该放心大胆地施展出这副本领,以便达到双方的幸福。   晚上,她和舅妈商谈,认为达西小姐那么客气,回到彭伯里已经是吃早饭的时候,却还当天就赶来看她们,她们即使不能像她那样礼貌周全,至少也应该稍有礼貌,去回访她一次。最后,她们认为,最好是明天一大早就到彭伯里去拜访她,她们决定就这么办。伊丽莎白很是高兴,不过如果问问自己为什么这样高兴,却又答不上来了。   吃过早饭以后,加德纳先生马上就出去了,因为前天他又重新和人家谈到了钓鱼的事,约定今天中午到彭伯里去和几位绅士会面。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48章 回访达西小姐   伊丽莎白现在认为,彬格莱小姐之所以一向厌恶她,原因不外乎吃她的醋。她既然有了这种想法,便觉得这次到彭伯里去,彬格莱小姐一定不会欢迎她。尽管如此,她还是想看看这一次久别重逢,那位小姐是否会多少顾全一些大局。   到了彭伯里的大厦,家人们就带着她们走过穿堂,进入客厅,只见客厅北面景色非常动人,窗户外边是一片空地,屋后树林茂密,岗峦重叠,草地上种满了美丽的橡树和西班牙栗树,真是好一派赏心悦目的夏日风光。   达西小姐在这间屋子里接待她们,和她一同来接她们的还有赫斯特夫人、彬格莱小姐,以及那位在伦敦和达西小姐住在一起的夫人。   乔治安娜对她们礼貌非常周全,只是态度颇不自然,这固然是因为她有几分羞怯,生怕有失礼的地方,可是在那些自以为身份比她低的人看来,很容易误会她为人傲慢矜持,幸亏加德纳夫人和她外甥女绝对不会错怪她反而还会同情她。   赫斯特夫人和彬格莱小姐只对她们行了个屈膝礼。她们坐定以后,宾主之间许久不曾交谈,实在别扭。后来,还是安涅斯雷夫人第一个开口说话。这位夫人是个和蔼可亲的大家闺秀,你只要瞧她竭力想出话来攀谈,便可以知道她确实比另外两位有教养得多。全靠她和加德纳夫人先攀谈起来,再加上伊丽莎白不时地插几句嘴助助兴,谈话才算没有冷场。达西小姐好像想说话而又缺乏勇气,只是趁着人家听不见的时候低声说上一两句,也算难得。   伊丽莎白发觉彬格莱小姐一直在仔细地看着她,注意她的一言一语,特别注意她和达西小姐攀谈。如果伊丽莎白和达西小姐座位隔得很近,攀谈起来很方便,她决不会因为畏忌彬格莱小姐而不和达西小姐攀谈,可是既然毋须多谈,再加她自己也正心事重重,所以也并不觉得遗憾。她时时刻刻都盼望着男人们一起进来,可是她虽然盼望,却又害怕。她究竟是盼望得迫切,还是害怕得厉害,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伊丽莎白就这样坐了一刻钟之久,没有听到彬格莱小姐发表只言半语,后来忽然把她吓了一跳,原来是彬格莱小姐冷冰冰地问候她家里人的安好。她也同样冷冷淡淡简简单单地敷衍了她几句,对方便也就不再开口了。   她们来了不久,仆人们便送来了冷肉、点心以及各种时鲜水果。本来达西小姐一直忘了叫人端来,幸亏安涅斯雷夫人频频向她使眼色,装着微笑,方才提醒了她做主人的责任。这一下大家都有事情可做了。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健谈,可是每个人都会吃。大家一看见那大堆大堆美丽的葡萄、油桃和桃子,一下子就聚拢来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吃东西的时候,达西先生走了进来,伊丽莎白便趁此辨别一下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希望他在场,还是害怕他在场。辨别的结果是,虽然自以为盼望的心情多于害怕的心情,可是他进来了不到一分钟,她却又认为他还是不进来的好。   达西原来正和自己家的几个人陪着加德纳先生在河边钓鱼,后来一听到加德纳夫人和她外甥女当天上午就要来拜望乔治安娜,便立刻离开了他们,回到家里。伊丽莎白见他走进来,便临机应变,下定决心,让自己一定要表现得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她下定的这个决心确实很必要,只可惜事实上很难做到,因为她看到全场的人都在怀疑他们俩。   达西一走进来,几乎没有一只眼睛不在注意着他的举止。虽然人人都有好奇心,可是没有人像彬格莱小姐那么露骨,她与他们两人中间随便哪一个谈起话来,还是满面笑容,这是因为她还没有嫉妒到不择手段的地步,也没有对达西先生完全死心。达西小姐看见哥哥来了,便尽量多说话;伊丽莎白看出达西极其希望她和他妹妹处熟起来,他还尽量促进她们双方多多攀谈。   彬格莱小姐把这些情形看在眼里,很是气愤,也就顾不得唐突、顾不得礼貌,一有机会便冷言冷语地说:“请问你,伊丽莎白小姐,麦里屯的民兵团不是开走了吗?家里一定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损失吧。”   她只是不敢当着达西的面明目张胆地提起威克汉姆的名字,可是伊丽莎白立刻明白她指的就是那个人,因此不禁想起过去和他的一些来往,不免有些难过。这是一种恶意的攻击,伊丽莎白非要狠狠地还击她一下不可,于是她立刻用一种满不在乎的声调回答了她那句话。她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地看了达西一眼,只见达西涨红了脸,恳切地望着她;达西的妹妹更是万分慌张,低头无语。   彬格莱小姐如果早知道这种不三不四的话会让他的意中人这么痛苦的话,她就不会说出来的。她只是存心要打乱伊丽莎白的心思,她以为伊丽莎白过去曾倾心于那个男人,便故意说了出来,让她出出丑,让达西看不起她,甚至还可以让达西想起她几个妹妹曾经为了那个民兵团闹出多少荒唐的笑话。   对于达西小姐想要私奔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知情,因为达西先生对这件事一向严守秘密,除了伊丽莎白小姐以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他对彬格莱的亲友们隐瞒得特别小心,因为他认为以后要和他们攀亲,这也是伊丽莎白意料中的事。他的确早就有了这个打算。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他对彬格莱的幸福更加关心,可并不是因此而千方百计地拆散彬格莱和本耐特小姐的好事。   达西看到伊丽莎白不动声色,方才安下心来。彬格莱小姐苦恼失望之余,不敢再提到威克汉姆,于是乔治安娜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态,只不过一时之间不好意思再开口说话。她害怕看到她哥哥的眼睛,事实上她哥哥倒没有留意她也牵涉在这件事情里面。彬格莱小姐这次本来已经安排得非常巧妙,本意是要达西回心转意,不再眷恋伊丽莎白,结果反而让他对伊丽莎白更加念念难忘,更加情根深种。   这一问一答以后,客人们没隔多久就告辞了。当达西先生送她们上马车的时候,彬格莱小姐趁机在他妹妹面前大发牢骚,把伊丽莎白的人品、举止和服装都一一编排了一番。乔治安娜没有接嘴,因为她哥哥那么推崇伊丽莎白,而且她对她也有了好感。哥哥的看法决不会错,他把伊丽莎白捧上天了,让乔治安娜只觉得她又亲切又可爱。达西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彬格莱小姐又把刚才对他妹妹说的话,重新向他说了一遍。   她大声说道:“达西先生,今天上午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的脸色多难看呀!从去年冬天以来,她的变化太大了,我一辈子也没看见过哪个人像她这样。她的皮肤变得又黑又粗糙,我和路易莎简直不认识她了。”   这种话尽管不合达西的心意,他还是冷冷地敷衍了她一下,说是他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只不过皮肤黑了一点儿,这是夏天旅行的结果,不足为奇。   彬格莱小姐回答道:“老实说,我根本就看不出她有多么美。她的脸太瘦,皮肤没有光泽,眉目也不清秀。她的鼻子也不过普普通通。讲到她的眼睛,人家有时候都把它说得多么美,我可看不出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那双眼睛有些尖刻相,又有些恶毒相,我才不喜欢呢。而且,以她的整个风度来说,完全是自命不凡,其实完全登不了大雅之堂,真让人难受。”   彬格莱小姐早已打定主意,既不让达西爱上了伊丽莎白,又可以用这种办法来博得他的喜欢,实在不太高明。不过,人们在一时气愤之下,往往难免有失算的时候。她看到达西的神色终于有些恼怒了,便自以为如意算盘打成功了。   达西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响。   她为了非要他说几句话不可,便又往下说:“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赫特福德郡认识她的时候,听人家说她是个有名的美人儿,我们都觉得十分奇怪。我特别记得有一个晚上,她们在尼日斐庄园吃过晚饭以后,你说:‘她也算得上一个美人!那么,她妈妈也算得上一个天才了!’可是你以后就对她印象不好起来了,你也有一个时期觉得她很好看。”   达西终于忍无可忍了,只得回答道:“话是说得不错,可是那是我刚认识她的时候的事情。最近好几个月以来,我已经把她看做我认识的女朋友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了。”   他这样说过以后,便走开了,只剩下彬格莱小姐一个人。她逼着他说出了这几句话,本以为可以借此得意一番,结果只落得自讨没趣。   加德纳夫人和伊丽莎白回到客店以后,凡是她们所看到的人,她们都拿来一个个评头论足,又一一谈到各人的神情举止,只可惜她们特别留意的那个人却没有谈到。她们谈到了他的妹妹、他的朋友、他的住宅、他请客人们吃的水果……这些都谈到了,只是没有谈到他本人。其实,外甥女真希望舅妈先谈谈对那个人印象如何,而舅妈也极其希望外甥女先扯到这个话题上来。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49章 丽迪雅和威克汉姆私奔了(1)   伊丽莎白到蓝白屯的时候,因为没有立即接到简的来信,感到非常失望;第二天早上又感到同样的失望。到了第三天,她再也不用焦虑了,再也不去埋怨她的姐姐了,因为她这一天收到了姐姐两封信,其中一封注明曾经送错了地方。伊丽莎白并不觉得诧异,因为简确实把地址写得很潦草。   那两封信送来的时候,他们刚好要出去溜达。舅父母自己出去了,让她一个人去静静地读信。误投过的那封信当然要先读,那还是五天前写的。信上先讲了一些小规模的宴会和约会之类的事情,又报道了一些乡下的新闻;后一半却报道了一则重要消息,而且注明是第二天写的,显然写信人提笔时心绪很乱。后半封内容如下:   亲爱的丽萃,写了上半封信之后,发生了一件极其出人意料、极其严重的事,可是我又怕吓坏了你。请放心吧,家里人都好,我这里要说的是关于可怜的丽迪雅的事儿。   昨天晚上十二点钟,我们正要睡觉的时候,突然接到弗斯特上校的一封快件,告诉我们说,丽迪雅和他部下的一个军官到苏格兰去了。老实说,就是和威克汉姆私奔了!你想想我们当时多么惊奇。不过,凯蒂却认为这件事并非完全出人意料。我真难受!这两个男女就这样冒冒失失地配成了一对!可是我还是愿意从最好的方面去着想,希望别人都是误解了他的人品。我固然认为他为人轻率冒昧,不过他这次的举动未必就是存心不良(让我们但愿如此吧)。至少他选中这个对象不是为了有利可图,因为他一定知道父亲没有给她一个钱。可怜的母亲伤心得要命,父亲总算还支持得住。谢天谢地,好在我们从来没有让他们老人家知道外界对他的议论。我们自己也不必把它放在心上。   据大家猜想,他们大概是星期六晚上十二点钟走的,但是一直到昨天早上八点钟,才发现他们两个失踪了。于是,弗斯特上校连忙写信告诉我们。   亲爱的丽萃,他们所经过的地方离我们一定不满十英里。弗斯特上校说,他一定很快就会到我们这里来。丽迪雅留了一封短信给弗斯特夫人,把他们两人的意图告诉了她。我不得不停笔了,因为我不能离开母亲太久。恐怕你一定觉得莫名其妙吧,我自己也简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伊丽莎白读完了这封信以后,几乎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感觉;想也没有想一下,便连忙抓起另一封信,迫不及待地拆开就读。这封信比第一封信迟写一天。   亲爱的妹妹,你现在大概收到了我那封匆促草成的信了吧。我希望这封信会把问题说得明白些。不过,时间虽然并不急促,我的头脑却糊里糊涂,因此并不敢担保这封信一定会写得有条有理。我亲爱的丽萃,我简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但是我总得把坏消息报道给你,而且事不宜迟。尽管威克汉姆先生和我们可怜的丽迪雅的婚姻是那么荒唐,可是我们却巴不得听到他们已经结婚的消息,因为我们非常担心他们并没有到苏格兰去。弗斯特上校前天寄出那封快信以后,隔了几小时即由布莱顿出发到我们这儿来,已于昨日抵达此间。   虽然丽迪雅给弗斯特夫人的那封短信里说,他们俩要到格利那草场去,可是根据丹尼透露出来的口风,他相信威克汉姆决不打算到那儿去,也根本不打算和丽迪雅结婚。弗斯特上校听了这话,大为惊异,便连忙从布莱顿出发,希望能追到他们。他一路追踪觅迹,追到克拉普汗,这倒还不费什么事,可是再往前追便不容易了,因为他们两人到达此地后,便把从艾普桑雇来的马车打发走了,重新雇了出租马车。以后的踪迹就更难打听了,只听见有人说,看见他们继续往伦敦那方面去。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想办法。   弗斯特上校在伦敦竭力仔细打听了一番以后,便来到赫特福德郡,在沿路的关卡上以及巴纳特和帽场两地所有的旅馆里,统统探寻了一遍,可是不得要领返回。大家都说没有看见这样的人走过。他无限关切地来到了朗布恩,把他的种种疑虑全都诚心诚意地告诉了我们。我实在替他和弗斯特夫人难过,谁也不能怪他们夫妇俩。   亲爱的丽萃,我们真是痛苦到极点。父亲和母亲都认为,这事情的下场必然糟糕透顶,可是我却不忍心把他看得那么坏。也许因为种种关系,他们觉得在城里私下结婚比较合适,所以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即使他欺侮丽迪雅年幼无知,没有显亲贵戚,因而对她存心不良,难道丽迪雅自己也会不顾一切吗?这件事绝对不可能!不过,听说弗斯特上校不大相信他们俩会结婚,我又不免伤心。我把我的心愿说给他听,他只是频频摇头,又说威克汉姆恐怕是个靠不住的人。   可怜的妈妈都要病倒了,整天不出房门。要是她能勉强克制一下,事情也许要好些,可惜她无法办到。讲到父亲,我一辈子也没见过他这样难受。可怜的凯蒂也很气愤,她怪她自己没有把他们俩的亲密关系预先告诉家里,不过他们俩既然信任她能够保守秘密,我也不便怪她没有早讲。   亲爱的丽萃,我真替你高兴,这些痛苦的场面对你说来,真是眼不见为净。不过,开头一场惊险既已过去,我很希望你回来,你不会觉得我这是不合情理吧?如果你不方便,我自然也不会太自私非要逼你回来不可。再见吧!   刚刚才告诉过你,我不愿意逼你回来,现在我又要拿起笔来逼你了,因为照目前情况看来,我不得不诚恳地请求你们尽可能快些回来。我和舅父母相知颇深,他们决不会见怪,因此才大胆提出要求,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求舅舅帮忙。   父亲马上就要和弗斯特上校到伦敦去想办法找她。他的具体计划我还不知道,可是看他那么痛苦,就知道他办起事来决不会十分稳妥,而弗斯特上校明天晚上就得回布莱顿。情况如此紧急,看来非得请舅舅前来协助帮忙不可。我相信他一定会体谅我此刻的心情,我相信他一定肯来帮忙。   伊丽莎白读完信以后,不禁失声叫道:“舅舅到哪里去了?”   她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急急地去找寻舅舅。时间太宝贵了,一分钟也不能错过。她刚走到门口,恰好碰到仆人打开门,达西先生走了进来。他看见她脸色苍白,神情惶惶,不由得吃了一惊。他还没有定下心来说一句话,她却因为一心只想到丽迪雅的处境连忙叫起来了:“对不起,不能奉陪。我有紧要的事要去找加德纳先生,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顾不得礼貌了。他大声嚷道:“老天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让自己定了定心,接着说:“我不愿意耽搁你一分钟,不过还是让我去替你去找加德纳先生夫妇吧,或是让仆人去也好。你身体不好,你不能去。”   伊丽莎白犹豫不定,但是她已经双膝发抖,也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去找他们。她只得把仆人叫来,打发他去把主人和主妇立刻找回来。她说话的时候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让人家听不清楚。   仆人走出去以后,她便坐下来。达西见她身体已经支持不住,脸色非常难看,实在不放心离开她,便用了一种温柔体贴的声调说道:“让我把你的女仆人叫来吧。你能不能吃点东西,让自己舒服一些?要我给你倒一杯酒吗?你好像有病呢。”   她竭力保持镇静,回答道:“不用了,谢谢你。我没有什么,我很好,只是刚刚从朗布恩传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让我分外难受。”   她说到这里,不禁哭了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达西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含含糊糊说了些慰问的话,默默无言地望着她,心里很是同情。 ww w . xia oshu 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50章 丽迪雅和威克汉姆私奔了(2)   后来,她便向他吐露了实情:“我刚刚收到简的一封信,告诉我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反正这也瞒不住任何人。告诉你吧,我那最小的妹妹放弃了她所有的亲友——私奔了——落入了威克汉姆先生的圈套。他们俩是从布莱顿逃走的。你深知他的为人,下文也就不必提了。她没钱没势,没有任何地方足以使他要……丽迪雅一生完了。”   达西给吓呆了。伊丽莎白又用一种更激动的声调接着说:“我本来是可以阻止这件事的!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只要把那件事的一部分——我所听到的一部分,讲给家里人听就好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他的品格,就不会出这一场乱子了,但现在已经太迟了。”   达西叫道:“我真痛心,又痛心又吃惊。不过,这消息靠得住吗,完全靠得住吗?”   “当然靠得住!他们是星期日晚上从布莱顿出发的,人家追他们一直追到伦敦,可是无法再追下去。他们一定没有去苏格兰。”   “那么,有没有想什么办法去找她呢?”   “我父亲到伦敦去了,简写信来,要舅舅立刻回去帮忙,我希望我们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能动身。可是事情毫无办法,我认为一定毫无办法。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对付得了?又想得出什么办法去找他们呢?我实在不敢存一线希望,现在想来真可怕。”   达西摇摇头,表示默认。   “我当初本已看穿了他的品性,只怪我一时缺乏果断,没有大着胆子去办事。我只怕做得太过火,这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达西没有回答。他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他双眉紧蹙,满脸忧愁。   伊丽莎白看到他这副尊容,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她对他的魔力一步步在消退;家庭这样不争气,招来了这样的奇耻大辱,自然处处都会让人家一天比一天看不起。她丝毫不觉得诧异,也不怪别人。她即使姑且认为他愿意委曲求全,也未必就会感到安慰,未必就会减轻痛苦。这反而让她更加有自知之明了。现在,千恩万爱都已落空,她倒第一次感觉到真心实意地爱他了。   她虽然难免会想到自己,却也并不是完全只想到自己。只要一想到丽迪雅给大家带来的耻辱和痛苦,她立刻就打消了一切个人顾虑。她用一条手绢掩住了脸,便一切都不闻不问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她朋友的声音,这才神志清醒过来。   只听得达西说话的声调里满含着同情,也带着一些拘束:“我恐怕你早就希望我走开了吧。我实在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不过我无限地同情你,虽然这种同情无济于事。天哪,我但愿能够说几句什么话,或是尽我一份力量,来安慰安慰你这么深切的痛苦!可是我不愿意说些空洞的漂亮话,让你受罪,这么做倒好像是我故意要讨好你。恐怕发生这件不幸的事,你们今天就不能到彭伯里去看我妹妹了。”   “唉!是呀,请你替我们向达西小姐道个歉吧。就说我们有紧要的事,非得立刻回家不可。请你把这件不幸的事尽可能多隐瞒一些时候。不过,我也知道隐瞒不了多久的。”   他立即答应替她保守秘密,又重新说他非常同情她,希望这件事会得到比较圆满的解决,不至于像现在所想象得那么糟糕。他又请她代为问候她家里人,然后郑重地看了她一眼便告辞了。   他一走出房门,伊丽莎白就不禁想到:这一次居然能和他在德比郡见面,而且好几次见面都蒙他竭诚相待,这简直出人意料。   她又回想了一下他们交往的整个过程,真是矛盾不断,变化万千。她以前曾经巴不得断绝这一段交情,如今却又希望能继续下去。想到这种颠三倒四的地方,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大凡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都是因为先有了感激之心、器重之意,那么伊丽莎白这次感情的变化不但合情合理,而且让人无可非议。   世人有所谓一见倾心的场面,也有双方未曾交谈三言两语就相互倾心的场面。如果因为感激和器重产生的爱情,一见倾心的爱情与之相比就显得不近情理了,那我们当然就不能够再袒护伊丽莎白。不过,还有一点可以替她交代清楚一下:当初,威克汉姆让她动心的时候,她也许多少采用了另外一种比较乏味的恋爱方式。   这且不提,却说她看见达西走了,内心十分惆怅。丽迪雅这次的丑行,一开始就造成了这样的不良后果,再想起这件糟糕的事情,她心里更加痛苦。自从她读了简的第二封信以后,她再也不指望威克汉姆会存心和丽迪雅结婚了。她想,只有简会存有这种希望,此外谁都不会。   关于这件事的发展趋势,她丝毫不觉得奇怪。当她只读到第一封信的时候,她的确觉得太奇怪、太惊讶了——威克汉姆怎么会和这样一个无利可图的姑娘结婚?丽迪雅又怎么会爱上他?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可是现在看来,真是再自然也不过了。像这一类的苟合,丽迪雅的风流妩媚可能足够了吧。   虽然她并不认为丽迪雅会存心和人家私奔而不打算结婚,可是丽迪雅无论在品德方面或见识方面,的确都很欠缺,当然经不起人家勾引,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民兵团驻扎在赫特福德郡的时候,她完全没有看出丽迪雅对威克汉姆有什么倾心的地方,可是她深深意识到,不论哪个人勾引,丽迪雅一下就会上钩。她今天喜欢这个军官,明天又喜欢那个军官,只要你对她献殷勤,她就看得中你。她平常的情感极不专一,可是从来没有缺少过谈情说爱的对象。这只能怪她一向没有家教,因为对她太过恣意纵容,结果导致这般下场。天哪!她现在实在体会得太深刻了!   她一定要回家——她要亲自去听清楚、看明白,并尽快去为简分担一份忧劳。家里被弄得那么糟,父亲不在家,母亲撑不起,又随时需要人侍候,千斤重担可都压在简一个人身上了。关于丽迪雅的事,她虽然认为已经无法可想,可是她又认为舅舅的帮助是极其重要的,她等他回来真等得焦急万分。   加德纳夫妇听了仆人的话还以为是外甥女得了急病,便连忙慌慌张张赶回来。伊丽莎白见到他们,马上说明并非得了急病,他们方才放心。她又连忙讲清楚找他们回来的原因,并把那两封信都拿出来读,然后又气急败坏地念着第二封信后面补写的那一段话。虽然舅父母平常并不喜爱丽迪雅,可是他们却感到深切的忧虑,因为这件事不单是牵涉到丽迪雅,而且这还与大家的体面攸关。加德纳先生开始大为骇异,连声慨叹,然后便一口答应竭尽一切力量帮忙到底。伊丽莎白虽然并没有觉得事出意外,可还是感激涕零。于是三个人协力同心,一会儿工夫就样样收拾妥帖,只等上路。他们要走得越快越好。   “可是怎样向彭伯里交代呢?”加德纳夫人大声地说,“约翰和我们说,当你在找我们的时候,达西先生正在这儿,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已经告诉过他,我们不能赴约了,这件事算是交代清楚了。”   “这件事算是交代清楚了,”舅妈一面重说了一遍,一面跑回房间去准备,“难道他们两人的交情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她把事实真相都说给他听了吗?哎唷,我真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惜她这个愿望落空了,最多不过在这匆匆忙忙、慌慌乱乱的一个小时里面宽慰了一下自己的心。纵使伊丽莎白能够偷闲摸空和她谈谈,在这种狼狈不堪的情况下,哪里还会有闲情逸致来谈这种事,何况她也和她舅妈一样,有许多事情需要料理。别的且不说,蓝白屯所有的朋友们就得由她写信去通知,并捏造一些借口,说明他们为什么要突然离去。一小时以后,她样样事情都已经料理妥帖,加德纳先生也和旅馆里算清了账,只等动身。   伊丽莎白苦闷了整整一个上午,想不到在极短的时间里,居然就坐上马车向朗布恩出发了。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51章 全家总动员(1)   他们离开那个城镇的时候,舅舅对伊丽莎白说:“我又把这件事想了一遍,认真地考虑了一番,越发觉得你姐姐的看法很对。我认为无论是哪个青年,绝不会对这样一位姑娘存着那样的坏心眼儿,她又不是无亲无故,何况她就住在他的上校家里,因此我要从最好的方面去着想。难道他认为她的亲友们不会挺身而出吗?难道他认为这次冒犯弗斯特上校以后,还好意思再回到民兵团里去吗?我看他不见得会痴情到冒险的地步。”   伊丽莎白的脸色立刻显得高兴起来,连忙嚷道:“你果真这样想吗?”   加德纳夫人接嘴说:“你相信我好了,我也开始赞成你舅舅的看法了。这件事太不顾羞耻、太不顾名誉和利害关系了,他不会这样胆大妄为。我觉得威克汉姆未必会这样坏。丽萃,你竟然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吗?”   “他也许不会不顾全自己的利害关系。除此以外,我相信他全不在乎。但愿他能有所顾忌,我可不敢存这个奢望。要是真像你所想的那样,那他们干吗不到苏格兰去呢?”   加德纳先生回答道:“第一,现在并不能完全证明他们没有到苏格兰去。”   “哎哟!可是他们把原来的马车打发走,换上了出租的马车,只凭这一点就可想而知!此外,到巴纳特去的路上,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那就假定他们在伦敦吧。他们到那儿去也许是为了暂时躲避一下,不会别有用心。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多少钱,也许他们都会想到,在伦敦结婚虽然比不上在苏格兰结婚来得方便,可是要俭省些。”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秘密呢?为什么怕被人家发觉?为什么结婚要偷偷摸摸?哦,不,不,你这种想法不切合实际。你不是看到简信里说吗?连他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相信他不会和她结婚。威克汉姆绝不会和一个没有钱的女人结婚的,他根本办不到。丽迪雅除了年轻、健康、爱开玩笑之外,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吸引力,可以让他为了她而放弃掉结婚致富的机会?至于他会不会怕这次羞耻的私奔让他在部队里丢面子,便把行为检点一下,那我就无法判断了,因为我无从知道他这一次的行为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你说的另外一点,恐怕不大靠得住。丽迪雅的确没有亲兄弟为她出头,他又看到我父亲平日为人懒散,不管家事,便以为他遇到这类事情,也会和人家做父亲的一样,不肯多管,也不肯多想。”   “可是你以为丽迪雅为了爱他,竟会不顾一切,可以不和他结婚而与他同居吗?”   伊丽莎白眼睛里涌出了眼泪,说道:“说起来真是骇人听闻,一个人居然怀疑到自己亲妹妹是否会不顾体面,不顾贞操!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也许是我冤枉了她。她很年轻,又从来没有人教她应该怎样去考虑这些重大的问题。半年以来——不,整整一年以来──她只知道寻欢作乐,爱慕虚荣。家里纵容她,让她尽过些轻浮浪荡的日子,让她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是轻信盲从。自从民兵团驻扎到麦里屯以后,她满脑子只想到谈情说爱,卖弄风情,勾搭军官。她先天就已经足够风骚,再加上经常想这件事、谈这件事,便想尽办法让自己的感情更加……我应该说更加怎么呢?……更加容易被人家诱惑。我们都知道威克汉姆无论在仪表方面还是辞令方面,都有足够的魅力可以迷住一个女人。”   “可是你得明白,”她的舅妈说,“简就不把威克汉姆看得那么坏,她认为他不会存这种心肠。”   “简何尝把任何人看做坏人?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无论他过去的行为怎样,除非等到事实证明了那个人确实是坏,她怎么会相信人家会存这种心肠?可是说到威克汉姆的底细,简却和我一样明白。我们俩都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他既没有人格,又不顾体面,一味虚情假意,柔声媚气。”   这番话引起了加德纳夫人极大的好奇心,她想要弄明白外甥女儿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便大声问道:“这些情形你真的都了解吗?”   伊丽莎白红着脸回答道:“我当然了解,那一天我已经把他对待达西先生的无耻行为都说给你听过了。人家待他那么宽宏大量,可是你上次在朗布恩的时候,曾经亲耳听到他是以什么态度谈到人家的。还有许多事情我不便说,也不值得说,可是他对于彭伯里达西家造谣中伤的事实,真的是数说不尽。他把达西小姐说成那样一个人,让我刚开始完全把她当做一位骄傲冷酷、惹人讨厌的小姐。然而,他自己也知道事实完全相反。他心里一定明白,达西小姐正像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和蔼可亲,一点儿也不装腔作势。”   “难道丽迪雅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吗?既然你和简都了解得那么透彻,那么她自己怎么会完全不晓得?”   “糟就糟在这里。我自己也是到了肯特郡以后,常常和达西先生以及他的亲戚费茨威廉上校在一起,才知道真相。等我回到家,英国中部地区的民兵团已经准备在一两个星期以内就要离开麦里屯了。当时我就把这情形对简和盘托出,简和我都觉得不必对外声张,因为街坊四邻既然都对威克汉姆有好感,如果叫大家对他印象转坏,这会对谁有好处呢?甚至于临到决定让丽迪雅和弗斯特夫人一起走的时候,我还不想让丽迪雅了解他的人品。我从来没想到她竟会被他欺骗。你可以相信我,我万万想不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那么说,他们开拔到布莱顿去的时候,你还是毫不在意,没想到他们俩已经爱上了吧?”   “根本没想到。我记得他们谁都没有流露出相爱的意思。要知道,当初只要看出了一点形迹,在我们那样的一个家庭里是不会不谈论的。他刚到部队的时候,她就对他十分爱慕,当时我们大家都是那样。在开始一两个月里面,麦里屯一带的姑娘们没有哪一个不为他神魂颠倒,可是他却从未对她另眼相看。后来那一阵滥爱狂恋的风气过去了,她对他的幻想也就消失了,因为民兵团里的其他军官们更加看重她,于是她的心又转到他们身上去了。”   他们一路上把这个有趣的话题翻来覆去地谈论,谈到哪些地方值得顾虑,哪些地方还可以寄予希望,揣想起来又是如何如何,实在再也谈不出什么新意来了,只得暂时住口。可是隔了不多一会儿,又谈到这件事上面来了,这是可想而知的。   伊丽莎白的脑子里总是摆脱不了这件事。她为这件事自怨自艾,没有一刻能够安心,也没有一刻能够忘怀。   他们匆匆忙忙赶着路,在中途住了一夜,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就到了朗布恩。伊丽莎白感到快慰的是,总算没有让简等得太过心焦。   他们进了围场,加德纳舅舅的孩子们一看见马车就赶到台阶上来站着;等到马车赶到门口的时候,孩子们个个惊喜交加,满面笑容,跳来蹦去,这是大人们回来时第一次受到的愉快热诚的欢迎。   伊丽莎白跳下马车,匆匆忙忙亲吻了每个孩子一下便快步向门口奔去。简这时候正从母亲房间里跑下楼来,在那儿迎接她。   伊丽莎白热情地拥抱着她,姐妹两人都热泪滚滚。伊丽莎白一面又迫不及待地问她是否打听到那一对私奔的男女的下落。   “还没有打听到他们的下落,”简回答道,“好在亲爱的舅舅回来了,我希望从此以后一切都会顺利。”   “爸爸进城去了吗?”   “进城去了,他是星期二走的,我信上告诉过你了。”   “常常收到他的信吗?”   “只收到他一封信,是星期三寄来的,信上三言两语,只说他已经平安抵达,又把他的详细地址告诉了我,这是他临走时我特别要求他写的。另外他只说,等到有了重要消息,再写信过来。”   “妈妈好吗?家里人都好吗?”   “我觉得妈妈还算好,只不过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挫折。她在楼上,她看到你们回来,一定非常快活。她还在自己的化妆室里呢。谢天谢地,玛丽和凯蒂都非常好。”   “那你好吗?”伊丽莎白又大声问道,“你脸色苍白,一定担了不少心思吧!”   姐姐告诉她完好无恙。姐妹俩趁着加德纳夫妇忙于应付孩子们的时候,刚刚谈了这几句话,就看到他们一大群男女老幼都走过来了,于是只得终止谈话。   简走到舅父母跟前去表示欢迎和感谢,笑一阵又哭一阵。   大家都走进会客室以后,舅父母又把伊丽莎白刚才问过的那些话重新问了一遍,立刻就发觉简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奉告。简因为心肠慈善,总是从乐观的方面去着想,即使事到如今,她还没有心灰意冷,她还在指望着一切都会有圆满的结局——总有哪一天早上她会收到一封信,或者是父亲写来的,或者是丽迪雅写来的,信上会把事态进展的经过详细报道一番,或许还会宣布那一对男女结婚的消息。   大家谈了一会儿以后,都到本耐特夫人房里去了。果然不出所料,本耐特夫人见到他们便眼泪汪汪,长吁短叹。她先把威克汉姆的卑劣行为痛骂了一顿,又为自己的病痛和委屈抱怨了一番,她几乎把每个人都骂到了,只有一个人没骂到,而那个人却正是盲目溺爱女儿,使女儿铸成大错的主要原因。   她说:“要是当初能够按照我的计划,全家人都跟着到布莱顿去,那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丽迪雅真是又可怜又可爱,毛病就出在没有人照应。弗斯特夫人怎么放心让她离开他们跟前呢?我看,一定是他们怠慢了她。像她那样一个姑娘,要是有人好好地照料她,她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来的。我一直觉得他们不配照管她,可是我一直要受人家摆布。可怜的好孩子呀!本耐特先生已经走了,他一碰到威克汉姆,一定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他一定会被威克汉姆活活打死,那叫我们大家可怎么办?他尸骨未寒,柯林斯一家人就要把我们撵出去。兄弟呀,要是你不帮帮我们的忙,我就真不知道怎么过才好了。”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52章 全家总动员(2)   大家听到她这些可怕的话,都失声大叫。加德纳先生告诉她说,无论对她本人、对她家里人,他都会尽心照顾,然后又告诉她说,他明天就要到伦敦去,尽力帮助本耐特先生去找丽迪雅。   他又说:“不要过分焦急,虽说也应该从最坏的方面去着想,可也不一定会落得最坏的下场。他们离开布莱顿还不到一个星期。再过几天,我们可能会打听到一些有关他们的消息。等我们把事情弄明白了,要是他们真的没有结婚,而且不打算结婚,那时候才谈得上失望。我一进城就会到姐夫那里去,请他到天恩寺街我们家里去住,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商量出一个办法来。”   本耐特夫人回答道:“哦,好兄弟,这话真说到我心坎里去上了。你一到城里,千万把他们找到,不管他们在哪里都好。要是他们还没有结婚,一定要让他们结婚。讲到结婚的礼服,让他们用不着等了,只告诉丽迪雅说,等他们结婚以后,她要多少钱做衣服我就给她多少钱。最要紧的是,别让本耐特先生和他打架。还请你告诉他,我真是在活受罪,简直被吓得神经错乱了,浑身发抖,东倒西歪,腰部抽搐,头痛心跳,从白天到夜里,没有一刻能够安心。请你对我的丽迪雅宝贝儿说,叫她不要自作主张做衣服,等到和我见了面再说,因为她不知道哪一家衣料店最好。哦,兄弟,你真是一片好心!我知道你会想出办法来把每件事情都办好的。”   加德纳先生虽然又重新安抚了她一次,说他一定会认真尽力地去效劳,但是也让她不要过分乐观,也不要过分忧虑。大家和她一直谈到吃中饭才走开,反正女儿们不在她跟前的时候,有管家婆等候她,她还可以去向管家婆发牢骚。   虽然她弟弟和弟媳都认为她大可不必和家里人分开吃饭,可是他们并不打算反对她这样做,因为他们考虑到她说话不谨慎,如果吃起饭来让好几个仆人一起来等候,那么她在仆人们面前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未免不大好,因此最好还是只让一个仆人——一个最靠得住的仆人等候她,听她去叙述她对这件事是多么担心,多么牵挂。   他们走进餐厅不久,玛丽和凯蒂也来了,原来这两姐妹都在自己房间里忙着各自的事儿,一个在读书,一个在化妆,因此没有能够早一些出来。两人的脸色都相当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凯蒂讲话的声调比平常显得暴躁一些,这或者是因为她丢了一个心爱的妹妹而感到伤心,或者是因为这件事也让她觉得气愤。   至于玛丽,她却自有主张,等大家坐定以后,她便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跟伊丽莎白低声说道:“家门不幸,遭此惨祸,很可能会引起外界议论纷纷。人心恶毒,我们一定要及时防范,免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们要用姐妹之情来安慰彼此创伤的心灵。”   她看到伊丽莎白不想回答,便又接下去说:“此事对于丽迪雅固属不幸,但也可以作为我们的前车之鉴。大凡女人家一旦失去贞操,便无可挽救,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美貌固然难于永保,名誉同样不容易保全。世间多的是轻薄男子,怎么能不寸步留神?”   伊丽莎白抬起起头来,神情很是诧异。她心里实在太郁闷了,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可是玛丽还在往下说,她要从这件不幸的事例中阐明道德的精义,以便聊以自慰。   到了下午,两位年纪最大的小姐有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在一起谈心。伊丽莎白不肯错过机会,连忙向简问东问西,简也连忙一一加以回答,好让妹妹放心。两姐妹先把这件事的不幸的后果共同叹息了一番。伊丽莎白认为一定会发生不幸的后果,简也认为难免。   于是,伊丽莎白继续说道:“凡是我不知道的情节,请你全部说给我听。请你谈得再详细一些。弗斯特上校怎么说的?他们俩私奔之前,难道看不出一点形迹可疑的地方吗?照理应该常常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呀。”   “弗斯特上校说,他也曾怀疑过他们俩有情感,特别是怀疑丽迪雅,可是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形迹,因此没有及时留意,我真为他难受。他为人极其殷勤善良,远在他想到他们两人并没有到苏格兰去的时候,他就打算到我们这儿来慰问我们。等到人心惶惶的时候,他就急忙赶了过来。”   “丹尼认为威克汉姆不会和她结婚吗?他是否知道他们存心私奔?弗斯特上校有没有见到丹尼本人?”   “见到的,不过他见到丹尼的时候,丹尼矢口否认,说是根本不知道他们私奔的计划,也不肯说出他对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样的看法。丹尼以后便没有再提起他们俩不会结婚之类的话。照这样看来,但愿上一次是我听错了他的话。”   “我想弗斯特上校没有到这儿以前,你们谁都没有怀疑到他们不会正式结婚吧?”   “我们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心、有些顾虑,怕妹妹和他结婚不会幸福,因为我早就知道他的品德不太端正。父亲和母亲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形,他们只觉得这门亲事非常冒昧。凯蒂当时十分好胜地说,她比我们大家都熟悉内幕情形,丽迪雅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上就已经隐隐约约透露了一些口风,准备来这一招。看凯蒂那副神气,她好像远在几个星期以前,就知道他们俩相爱了。”   “总不见得在他们俩去到布莱顿以前就看出了吧?”   “不见得,我相信不见得。”   “弗斯特上校是不是显出看不起威克汉姆的样子?他了解威克汉姆的真面目吗?”   “这我得承认,他不像从前那么器重他了。他认为他行事荒唐,又爱奢华,这件伤心的事发生以后,人们都传说他离开麦里屯的时候,还欠下了好多债。我但愿这是谣言。”   “哎哟,简,要是我们当初少替他保守一点秘密,把他的事情照直说出来,那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简说:“说不定会好些,不过仅仅揭露人家过去的错误,而不尊重人家目前的为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我们待人接物,应该完全好心好意。”   “弗斯特上校能不能把丽迪雅留给他夫人的那封短信逐字逐句背出来?”   “那封信他是随身带来给我们看的。”   于是,简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伊丽莎白。全文如下:   亲爱的海丽:   明天一大早你发现我失踪了,一定会大为惊奇;等你弄明白了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一定又会发笑。我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了。我要到格利那草场去。如果你猜不着我是和谁一起去,那我真要把你看成一个大傻瓜,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男人是我心爱的,他真是一个天使。没有了他,我决不会幸福,因此你别以为这次去会惹出什么祸来。如果你不愿意把我出走的消息告诉朗布恩我家里人,那你不告诉也罢。我要让他们接到我信的时候,看到我的签名是“丽迪雅·威克汉姆”,让他们更觉得事出意外。这个玩笑真开得太有意思了!我几乎笑得无法写下去了!   请你替我向普拉特道个歉,我今天晚上不能赴约,不能和他跳舞了。我希望他知道了这一切情形以后,能够原谅我。请你告诉他,下次在跳舞会上相见的时候,我一定乐意同他跳舞。我到了朗布恩就派人来取衣服,请你告诉莎蕾一声,我那件细洋纱的长衣服裂了一条大缝,让她替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把它补一补。再见。   请代问候弗斯特上校。   愿你为我们的一路顺风而干杯!   你的好友丽迪雅·本耐特   伊丽莎白读完了信以后叫道:“好一个没有脑子的丽迪雅!遇到这样重大的事,竟会写出这样一封信来!但是至少可以说明,她确实是把这一次旅行当成一件正经事。不管他以后会诱惑她走到哪一步田地,她可没有存心要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可怜的爸爸!他对这件事会有多少感慨啊!”   “他当时惊骇得那种样子,我真一辈子都没见过。他整整十分钟说不出一句话来。妈妈一下子就病倒了,全家都被弄得鬼神不安!”   “哦,简,”伊丽莎白叫道,“那岂不是所有的仆人当天都知道了这件事的底细了?”   “我不清楚,但愿他们并没有全都知道。不过在这种时候,即使你想要当心,也很难办到。妈妈那种歇斯底里的毛病又发作了,我虽然尽了我的力量去劝慰她,恐怕还是有不够周到的地方。我只怕会出什么意外,因此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样侍候她,真够你累的。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每件事情都让你一个人劳心费神,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玛丽和凯蒂都非常好心,愿意替我分担疲劳,可是我不好意思让她们受累,因为凯蒂很纤弱,玛丽又太用功,不应该再去打扰她们休息的时间。好在星期二那天,父亲一走,菲利浦姨妈就到朗布恩来了,蒙她那么好心,一直陪我到星期四才走。她帮了我们不少的忙,还安慰了我们。卢卡斯夫人待我们也好,她星期三早上来慰问过我们,她说如果我们需要她们帮忙,她和她女儿们都乐意效劳。”   伊丽莎白大声说道:“还是让她待在自己家里吧,她也许真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是遇到了这样一件不幸的事,谁还乐意见到自己的邻居?他们帮我们忙帮不成功,慰问我们反而会让我们难受。让她们在我们背后去高兴得意吧。”   然后,她又问起父亲这次到城里去,打算采用什么方法去找到丽迪雅。   简说:“我看他计划到艾普桑去,因为他们俩是在那儿换马车的,他要到那里去找找那些马车夫,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探听出一点消息。他的主要目的就要去查出他们在克拉普汗所搭乘的那辆出租马车的号码。那辆马车本来是从伦敦搭乘客人来的。根据他的想法,一男一女从一辆马车换上另一辆马车,一定会引起人家注目,因此他准备到克拉普汗去查问一番。他只要查出那个马车夫先前的那位客人在哪家门口下车,也许就能够查问得出那辆马车的号码和停车的地方。至于他有什么别的打算,我就不知道了。他急急忙忙要走,心绪非常乱,我能够从他嘴里问出这么些话来,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w w w. xiao shuotxt. co mt-xt-小,说--天.堂 第53章 全力寻找终未果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期望本耐特先生会寄信来,可是等到邮差来了,却没有带来他的片纸只字。家里人知道他一向懒得写信,能够拖延总是拖延,不过在这个时候,她们都希望他能够勉为其难一些。既然没有信来,她们只得认为他没有什么愉快的消息可以报道,即便如此,她们也希望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加德纳先生也希望在动身以前能够看到几封信。   加德纳先生去了以后,大家都认为,今后至少可以经常听到一些事情的进程。他临走的时候答应,一定去规劝本耐特先生尽可能马上回来。她们的母亲听了这些话,很是安慰,她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丈夫不会在决斗中被人打死。   加德纳夫人和她的孩子们还要在赫特福德郡多待几天,因为她觉得,待在这里可以让外甥女们多一个帮手。她可以帮她们侍候本耐特夫人,等她们空下来的时候,又大可以安慰安慰她们。姨妈也常常来看她们,而且据她自己说,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她们高兴高兴,给她们打打气,不过她没有哪一次来不谈到威克汉姆的奢侈淫逸,每次都可以举出新的事例。她每次走了以后,总是让她们比她没有来以前更加消沉。   三个月以前,差不多整个麦里屯的人们都把这个男人捧到天上;三个月以后,整个麦里屯的人都说他的坏话。他们说,他在当地每一个商人那里都欠下了一笔债;又给他加上了诱骗妇女的罪名,又说每个商人家里都受过他的糟蹋。每个人都说他是天下最坏的青年,每个人都开始发觉自己一向就不信任他那伪善的面貌。伊丽莎白虽然对这些话只是半信半疑,不过她早就认为妹妹会毁在他手里,这么一来当然更是深信不疑。简本来连半信半疑也谈不上,这一来也几乎感到失望——因为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如果他们两人真到苏格兰去了,现在也应该有消息了。这样一想,即使她从来没有觉得完全失望,现在当然也难免要感到失望了。   加德纳先生是星期日离开朗布恩的。星期二他夫人接到他一封信。信上说,他一到那里就找到了姐夫,把他劝到天恩寺街去;他没有到达伦敦以前,本耐特先生曾到艾普桑和克拉普汗去过,可惜没有打听到一点儿满意的消息;又说他决定到城里各大旅馆去打听一下,因为本耐特先生认为,威克汉姆和丽迪雅一到伦敦,可能先住旅馆,然后再慢慢寻找房子。加德纳先生本人并没有指望这种办法能有什么太大的收获。不过,既然姐夫非要那么做不可,也只好帮助他着手进行。信上还说,本耐特先生暂时根本不想离开伦敦,他答应不久就会再写一封信来。   这封信上还有这样的一段附言:   我已经写信给弗斯特上校,请他尽可能在民兵团里找那个年轻小伙子的几个要好朋友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亲友知道威克汉姆躲藏在这个城里的哪一个区域。如果我们有这样的人可以请教,得到一些线索,那将会大有用处的。目前,我们还是无从捉摸。也许弗斯上校会尽量把这件事做得使我们满意。但是我又想了一下,觉得丽萃也许比任何人都了解情况,会知道他现在还有些什么亲戚。   伊丽莎白究竟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推崇,她自己完全知道,只可惜她提供不出什么令人满意的材料,所以也就受不起这样的恭维。   她除了听到威克汉姆谈起过他的父母以外,从来不曾听到他有什么亲友,况且他父母也都去世多年了。英国中部地区民兵团里他的一些朋友们,可能会提供出一些材料,她虽说并不能对此存有过分的奢望,但终究可以试一试。   朗布恩一家人每天都非常心焦,最焦急的时间莫过于等待邮差送信来。不管信上报道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是会讲给大家听,还盼望着第二天会有重要的消息传来。   加德纳先生虽然还没有给她们寄第二封信,可是她们却收到了其他地方寄来的一封信,原来是柯林斯先生寄来了一封给她们父亲的信。简事前曾受到父亲的嘱托,代他拆阅一切信件,于是她便拆开来阅读这一封信。伊丽莎白也知道柯林斯先生的信总是写得奇奇怪怪,便挨在简身旁一同阅读。信是这样写的:   长者先生赐鉴:   昨接赫特福德郡来信,获悉先生目前正心烦虑乱,不胜苦悲。不佞与拙荆闻之,无论对先生个人或尊府老幼,均深表同情。以不佞之名分职位而言,自当聊申悼惜之意,何况与尊府为葭莩,益觉责无旁贷。夫癸诸情理,此次不幸事件自难免令人痛心疾首,盖家声一经败坏,便永无清洗之日,伤天下父母之心,孰有甚于此者?早知如此,但冀其早日夭亡为幸耳。不佞只有曲尽言辞,备加慰问,庶几可以聊宽尊怀。据内人夏洛蒂言,令媛此次淫奔,实系由于平日过分溺爱所致,此尤其可悲者也。唯不佞以为令媛年方及笄,竟而铸成大错,亦足见其本身天性之恶劣;先生固不必过于引咎自责也。日前遇凯瑟琳夫人及其千金小姐,曾以此事奉告,夫人等亦与不佞夫妇不所同感。多蒙夫人与愚见不谋而合,认为令媛此次失足,辱没家声,遂使后之攀亲者望而却步,殃及其姐之终生幸福,堪虑堪虑。瓴念言及此,不禁忆及去年十一月间一事,则又深为庆幸,否则木已成舟,势必自取其辱,受累不浅。敬祈先生善自宽慰,任其妄自菲薄,自食其果,不足怜惜也。(下略)   加德纳先生一直等到接到了弗斯特上校的回信以后,才写第二封信到朗布恩来。信上并没有报道一点喜讯。大家都不知道威克汉姆是否还有什么亲戚和他来往,不过倒知道他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一个至亲在世。他以前交游颇广,只是自从进了民兵团以后,都已和他们疏远,因此找不出一个人来可以报道一些有关他的消息。他这次之所以要保守秘密,据说是因为他临走时拖欠了一大笔赌债,而他目前手头又非常拮据,无法偿还;再则是因为怕被丽迪雅的亲友发现。弗斯特上校认为,要清偿他在布莱顿的债务,需要有一千多英镑才够。他在本镇固然欠债很多,但赌债则更可观。加德纳先生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瞒住朗布恩这一家人。   简看得心惊肉跳,不禁叫道:“好一个赌棍!这真是完全出人意料,我从未想到过。”   加德纳先生的信上又说,她们的父亲明天(星期六)就可以回家了。原来他们两人再三努力,毫无成绩,情绪十分低落,因此本耐特先生答应了他舅舅的要求立刻回家,一切事情都留给加德纳相机而行。   女儿们本以为母亲那么担心父亲会被人打死,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非常得意,谁知却不尽然。   本耐特夫人嚷道:“什么!他没有找到可怜的丽迪雅,就这样一个人回来了吗?他既然没有找到他们俩,当然不应该离开伦敦。他一走,还有谁去和威克汉姆决斗,逼着他和丽迪雅结婚?”   加德纳夫人也想要回家了,她决定在本耐特先生动身回朗布恩的那一天,就带着孩子们回伦敦去。动身的那天可以由这里打发一部马车把她送到第一站,然后顺便接主人回来。   加德纳夫人走了以后,对伊丽莎白和德比郡她那位朋友的事,还是糊里糊涂。其实,从当初在德比郡的时候起,就一直没有弄明白。外甥女儿从来没有主动在舅父母面前提起过他的名字。她本以为回来以后,那位先生会有信来,可是结果并非如此。伊丽莎白一直没收到过从彭伯里寄来的信。   她看到外甥女儿情绪消沉,可是家里出了这种不幸的事情,自然难免如此,不必把这种现象牵扯到别的原因上面去。因此,她还是摸不着一点边际。只有伊丽莎白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思,她想如果不认识达西,那么丽迪雅这件丢脸的事也许会让她多少好受些,也许可以让她减少几个失眠之夜。   本耐特先生回到家里,仍然是那一副听天安命的样子。他还是像平常一样话不多,根本不提起他这次外出是为了什么事情,女儿们也过了好久才敢提起。   一直到下午,他和她们一起喝茶的时候,伊丽莎白才大胆地谈到这件事。她先简单地说到他这次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这让她很难过,他却回答道:“别说这种话。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谁该受罪呢?我自己做的事应该自己承担。”   伊丽莎白劝慰他说:“你千万不要过分埋怨自己。”   “你劝我也是白劝。人的本性就是会自怨自艾!不,丽萃,我一辈子也不曾自怨自艾过,这次也让我尝尝这种滋味吧。我不怕忧郁成病,这种事一下子就会过去的。”   “你以为他们会在伦敦吗?”   “是的,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让他们藏得这么好呢?”   凯蒂又在一旁补说了一句:“而且丽迪雅总是想要到伦敦去。”   父亲冷冷地说:“那么,她可得意了,她也许要在那儿住一阵子呢。”   沉默了片刻以后,他又接下去说:“丽萃,五月间你劝我的那些话的确没有劝错,我决不怪你。从目前这件事看来,你的确有见识。”   本耐特小姐进来给她母亲送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本耐特先生大声叫道:“这真可谓享福,舒服极了,居然倒霉也不忘风雅!哪一天我也要来学你的样子,坐在书房里,头戴睡帽,身穿寝衣,尽量找人麻烦,要不就等到凯蒂私奔了以后再说。”   凯蒂气恼地说:“我不会私奔的,爸爸。如果我到布莱顿去,我一定比丽迪雅规矩。”   “你到布莱顿去!你即使要到东朗布恩那么近的地方去,让我和人家打五十镑的赌,我也不敢!不,凯蒂,我至少已经学会了小心,我一定要让你看看我的厉害。今后,不论哪个军官都不许登我的门,甚至不许从我们村里经过。绝对不许你们去参加跳舞会,除非你们姐妹之间自己跳。也不许你走出家门一步,除非你在家里每天至少有十分钟规规矩矩的,像个人样。”   这些威吓的话,凯蒂完全当真了,不由得哭了起来。   本耐特先生连忙说道:“得了,得了,别伤心了。如果你从今天起,能做上十年好姑娘,那么等到十年满期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去看阅兵典礼。” wWw:xiaoshuotxt?com>txt 第54章 丽迪雅小姐快要结婚了   本耐特先生回来两天了。   那天简和伊丽莎白正在屋后的矮树林里散步,只见管家婆朝她俩走来,她们以为是母亲打发她来叫她们回去的,于是迎面走上前去。到了那个管家婆跟前,才发觉事出意外,原来她并不是来叫她们的。   她对简说:“小姐,请原谅我打断了你们的谈话,不过我料想你们一定获得了从城里来的好消息,所以我来大胆地问一问。”   “你这话怎么讲,希尔?我们没有听到一点儿城里来的消息。”   希尔奶奶惊奇地嚷道:   “亲爱的小姐,加德纳先生打发了一个专差给主人送来一封信,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他已经来了半个小时了。”   两位小姐拔脚就跑,急急忙忙跑回家去,话也来不及说了。她们俩跑进大门口,来到起坐间,再从起坐间来到书房。两处地方都没有看到父亲,正要上楼梯到母亲那儿去找他,又碰到了厨子。   厨子说:“小姐,你们是在找主人吧,他正往小树林里去散步呢。”   她们听到这话,又走过穿堂,跑过一片草地去找父亲,只见父亲正在从容不迫地向围场旁边的一座小树林走去。   简不像伊丽莎白那么苗条,也没有她那么会跑,因此一下子就落后了。   只见妹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父亲跟前,迫不及待地嚷道:   “爸爸,有什么消息了?你接到舅舅的信了吗?”   “是的,他打发专人送了封信来。”   “哦,信里说些什么消息呢?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哪来好消息?”他一面说,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信来,“也许你倒可以高兴地看一看。”   伊丽莎白性急地从他手里接过信来。简也赶上来了。   “念出来吧,”父亲说,“我也不知道信上讲了些什么。”   天恩寺街   星期一,八月二日   亲爱的姐夫:   我终于能够告诉你一些有关外甥女的消息了,希望这个消息大体上能让你满意。还算幸运,你星期六走了以后,我很快就打听出他们俩在伦敦的住址。详细情况等到见面时再告诉你。你只要知道我已经找到了他们就够了。我已经看到了他们俩……   简听到这里,不禁嚷了起来:“那么,这一下我可盼望到了!他们结婚了吧!”   伊丽莎白接着读下去:   我已经看到他们俩。他们并没有结婚,我也看不出他们有什么结婚的打算。可是,我大胆地向你提出条件来,如果你愿意照办的话,他们不久就可以结婚了。我要求你的只有一点,你本来已经为你女儿们安排好五千磅遗产,准备在你和姐姐归天以后给她们,那么请你立刻就把这位外甥女应得的一份给她吧。你还得和她签订一个契约,在你生前每年再给她一百镑。这些条件我已经再三考虑,自以为有权利可以代你做主,因此便毫不迟疑地答应了。我特派专人前来送给你这封信,以便可以马上得到你的回音。   你了解了这些详情以后,就会明白威克汉姆先生并不如一般人所料想的那么生计艰难,一筹莫展。一般人都把这件事弄错了。外甥女除了自己名下的钱以外,等威克汉姆把债务偿清以后,他还可以多挣些钱给她,这让我很高兴。你如果愿意根据我所说的情况,让我全权代表你处理这件事,那么我就立刻吩咐哈斯东去办理财产过户手续。你不必再进城,大可以安心待在朗布恩。请你放心,我办起事来既勤快又小心。   请尽快给我回信,还得费你的神,写得清楚明白些。我们以为最好就让外甥女从这所屋子里出嫁,想必你也会同意。她今天要到我们这儿来。如果有其他情形,自当随时奉告。余不多及。   爱德华·加德纳   伊丽莎白读完了信问道:“这事可能吗?他竟会同她结婚?”   她姐姐说:“那么,威克汉姆倒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不成器了。亲爱的爸爸,恭喜你。”   “你写了回信没有?”伊丽莎白问。   “没有写回信,可是立刻就得写。”   于是,她极其诚恳地请求他马上就回家去写,不要耽搁。   她嚷道:“亲爱的爸爸马上就回去写吧。你要知道,这种事情是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耽搁的。”   简说:“要是你怕麻烦,让我代你写好了。”   父亲回答道:“我的确不大愿意写,可是不写又不行。”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和她们一同回到屋里去。   伊丽莎白说:“我可以问你一句话吗?我想,他提出的条件你一定都肯答应吧?”   “一口答应!他要得这么少,我倒觉得不好意思呢。”   “他们俩非结婚不可了!然而他却是那样的一个人。”   “是啊!怎么不是,他们非结婚不可,没有别的办法。可是有两件事我很想弄个明白——第一件,你舅舅究竟拿出了多少钱,才让这件事有了个着落;第二件,我以后有什么办法还他这笔钱?”   简嚷道:“钱!舅舅!你这是什么意思,爸爸?”   “我的意思是说,一个头脑最清楚的人是不会和丽迪雅结婚的,因为她没有哪一点地方可以让人家看中。我生前每年给她一百镑,死后一共也只有五千磅。”   伊丽莎白说:“那倒是实话,不过我以前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的债务偿清了以后,还会多下钱来!哦,那一定是舅舅代他张罗的!好一个慷慨善良的人!我就怕苦了他自己。这样一来,他得花费不少钱呢。”   父亲说:“威克汉姆要是拿不到一万镑就答应娶丽迪雅,那他才是个大傻瓜呢。我同他刚刚攀上亲戚,按理不应该多说他的坏话。”   “一万镑!天理不容!即使半数,又怎么还得起?”   本耐特先生没有回答。大家都转着念头,默不做声。   回到家里,父亲到书房里去写信,女儿们都走进了餐厅。   姐妹俩一离开父亲,妹妹便嚷道:“他们真要结婚了!这真稀奇!不过我们也大可谢天谢地。他们终于结婚了。虽然他们不一定会过得怎么幸福,他的品格又那么坏,然而我们还是应该高兴。哦,丽迪雅呀!”   简说:“我想了一下,也觉得安慰,要不是他真正爱丽迪雅,他是绝对不肯和她结婚的。好心的舅舅即使替他清偿了一些债务,我可不相信会垫付了一万镑那么大的数目。舅舅有那么多孩子,也许以后还要生儿育女。就是叫他拿五千镑,他又怎么能够拿出来?”   “我们只要知道威克汉姆究竟欠下了多少债务,”伊丽莎白说,“用他的名义给我们妹妹的钱有多少,那我们就会知道加德纳先生帮了他们多大的忙,因为威克汉姆自己一个儿子也没有。舅舅和舅妈的恩典今生今世也报不了。他们把丽迪雅接回家去,亲自保护她,给她争面子,这牺牲了他们自己多少利益,真是一辈子也感恩不尽。丽迪雅现在一定到了他们那儿了!要是这样一片好心还不能让她觉得惭愧,那她可真不配享受幸福。她一见到舅妈,该多么难为情啊!”   简说:“我们应该把他们两个人过去的事尽快忘掉,我希望他们还是会幸福,也相信这样。他既然答应和她结婚,这就可以证明他已经往正路上去想了。他们能够互敬互爱,自然也都会稳重起来。我相信他们俩从此会安安稳稳、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到时候人们也就会把他们过去的荒唐行为忘了。”   “他们既然已经有过荒唐行为,”伊丽莎白回答道,“那么无论你我,无论任何人,都忘不了,只是不必去谈这种事。”   两姐妹想到她们的母亲也许到现在还完全不知道这回事,于是便到书房去,问父亲愿不愿意让母亲知道。   父亲正在写信,头也没抬起来,只是冷冷地对她们说:“随你们的便。”   “我们可以把舅舅的信拿去读给她听吗?”   “你们爱拿什么去就拿什么,快走开。”   伊丽莎白从他的写字台上拿起那封信,姐妹俩一起上了楼。玛丽和凯蒂两人都在本耐特夫人那里,因此只要传达一次,大家都知道了。她们稍微透露出一点好消息,便把那封信念出来。本耐特夫人简直喜不自禁。   简一读完丽迪雅可能在最近就要结婚的那一段话,她就高兴得要命,越往下读她就越高兴。她现在真是无限欢喜、极度兴奋,正如前些时候是那样地忧烦惊恐、坐立不安。只要听到女儿快要结婚,她就心满意足。她并没有因为顾虑到女儿得不到幸福而心神不安,也并没有因为想起了她的行为失检而觉得丢脸。   “我的丽迪雅宝贝呀!”她嚷起来了,“这太叫人高兴了!她就要结婚了!我又可以和她见面了!她十六岁就结婚!多亏我那好心好意的弟弟!我早就知道事情不会弄糟——我早就知道他有办法把每样事情都办好。我多么想看到她,看到亲爱的威克汉姆!可是衣服,嫁妆!我要立刻写信和弟媳谈谈。丽萃,乖宝贝,快下楼去,问问你爸爸愿意给她多少陪嫁。等一会儿,还是我自己去吧。凯蒂,去拉铃让希尔来。我马上就会把衣服穿好。丽迪雅我的心肝呀!等我们见面的时候,多么高兴啊!”   大女儿见她这样得意忘形,便谈起她们全家应该怎样感激加德纳先生,以便让她分分心,让她精神上轻松一下。   “哎哟,”母亲叫道,“这真是好极了。要不是亲舅舅,谁肯帮这种忙?你要知道,他要不是有了那么一家人,他所有的钱都是我和我的孩子们的了;他以前只送些礼物给我们,这一次我们才算真正得到他的好处。哎哟!我太高兴了。过不了多久,我就有一个女儿出嫁了。她就要当威克汉姆夫人了!这个称呼多么动听!她到六月里才满十六岁。我的简宝贝,我太激动了,一定写不出信,还是我来讲,你替我写吧。关于钱的问题我们以后再和你爸爸商量,可是一切东西应该马上就去订好。”   于是,她就一五一十地报出一大篇布的名目:细洋纱、印花布、麻纱……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样样货色都购置齐全,简好容易才劝住了她,让她等到父亲有空的时候再商量,又说迟一天完全无关紧要。母亲因为一时太高兴了,也不像平常那么固执了。她又想起了一些别的花样。   “我一穿好衣服就要到麦里屯去一次,”她说,“把这个好消息说给我妹妹菲利浦夫人听。我回来的时候,还可以顺路去看看卢卡斯夫人和朗格夫人。凯蒂,快下楼去,吩咐他们给我套好马车。出去透透空气,一定会让我精神爽快得多。孩子们,有什么事儿要我替你们在麦里屯办吗?哦,希尔来了。我的好希尔,你听到好消息没有?丽迪雅小姐快要结婚了。她结婚的那天,你们大家都可以喝到一碗‘朋趣酒’欢喜欢喜。”   希尔立即表示非常高兴。她向伊丽莎白等一一道贺。后来,伊丽莎白对这个蠢局实在看不下去了,便躲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可怜的丽迪雅,她的处境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总算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因此她还要谢天谢地。她确实要谢天谢地。虽说一想到今后的情形,就觉得妹妹难以得到应有的幸福,又难以享受到世俗的富贵荣华;不过,只要回想一下,两个小时以前还是那么忧虑重重,她就觉得目前的情形真要算是非常荣幸了。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55章 为嫁女奔忙   本耐特先生在好久以前就希望每年的进款不要全部花光,能够积蓄一部分让女儿往后不至于衣食匮乏;如果夫人比他命长,衣食也好有个着落。以目前来说,他这个希望比以往来得更迫切。如果他在这方面早就安排好了,那么这次丽迪雅挽回面子名誉的事,自然就不必要她舅舅为她花钱了,也不必让舅舅去说服全英国最下流的一个青年为她确定夫妇的名分。   这事情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如今却得由他舅舅独自拿出钱来成其好事,这实在让他太过意不去了。他决定要竭力打听出她们的舅舅究竟帮了多大的忙,以便尽快报答这份人情。   本耐特先生刚结婚的时候,完全不必省吃俭用,因为他们夫妇自然会生儿子,等到儿子成了年,外人继承产权的这件事就可以取消,寡妇孤女也就衣食无忧了。可是五个女儿接接连连地出世,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丽迪雅出世多少年以后,本耐特夫人还一直以为会生儿子。这个指望落了空,如今省吃俭用已经太迟了。本耐特夫人不惯于节省,好在丈夫自有主张,才总算没有入不敷出。   当年老夫妇在婚约上规定了本耐特夫人和子女们一共应享有五千磅遗产。至于子女们究竟怎样分享,得由父母在遗嘱上解决,本耐特先生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摆在他面前的那个建议。他回信给舅舅,多谢他一片好心。他的措辞极其简洁,只说他对一切既成事实都表示赞同,而且舅舅所提出的各项条件,他都愿意照办。原来,这次说服威克汉姆和他女儿结婚一事,竟然安排得这么好,几乎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这实在是他所意料不到的。虽说他每年要付给他们俩一百镑,可是事实上他每年还损失不了十镑,因为丽迪雅在家里也要吃用开销,外加她母亲还要贴钱给她花,计算起来每年几乎也不下于一百镑。   还有一件可喜的意外,那就是办起这件事来,他自己可以不费什么力气,他目前最希望麻烦越少越好。他开始也曾因为一时冲动,亲自去找女儿,如今他已经气平怒消,自然又变得像往常一样懒散。他把那封回信立刻寄出去,虽然做事喜欢拖延,可是只要他肯动手,倒也完成得很快。他在信上请她舅舅把一切代劳之处详详细细告诉他,可是说起丽迪雅,实在太让他气恼,因此连问候也没有问候她一声。   好消息立刻在全家传开了,而且很快便传到邻居们耳朵里去。四邻八舍对这件事都抱着相当超然的态度。当然,如果丽迪雅·本耐特小姐亲自到这儿来了,或者说,如果她恰恰相反,远隔尘嚣,住到一个偏僻的农村去,那就可以给人家增加许多谈话的资本。不过她的出嫁问题毕竟还是让人们议论纷纷。麦里屯那些恶毒的老太婆,原先总是一番好心肠,祝她嫁个如意夫君,如今虽然眼看着情境变了,也在起劲地谈论不休,因为大家看到她嫁了这么一个丈夫,都认为必定会遭到悲惨的下场。   本耐特夫人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下楼了,遇到今天这么快乐的日子,她欢欣若狂,又坐上了首席。她并没有觉得羞耻,自然也不会扫兴。从简十六岁那年起,她的第一个心愿就是嫁女儿,现在她快要如愿以偿了。她的思想言论都完全离不了婚嫁的漂亮排场,上好的细纱,崭新的马车,以及男女佣仆之类的事情。她还在附近到处奔波,要给女儿找一所适当的住宅,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收入,也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她看了很多处房子都看不中,不是因为开间太小,就是嫌不够气派。   她说:“要是戈丁家能搬走,海耶庄园倒还合适;斯托克那幢大房子,要是会客室大一些,也还可以,可是阿西渥斯离这儿太远!我不忍心让她和我隔开十英里路;讲到柏卫别墅,那所假三层实在太糟了。”   每当有仆人在跟前的时候,她丈夫总是让她讲下去,不去岔断她的话。可是仆人一出去,他可老实不客气地对她说:“我亲爱的夫人,你要为你的女儿和女婿租房子,不管你要租一幢也好,或是把所有的房子都租下来也好,都得让我们事先把问题谈清楚。邻近的房子,一幢也不许他们来住。他们不要做梦,认为我会在朗布恩招待他们!”   这话一出口,两人便争吵不休,可是本耐特先生说一不二,于是又吵了起来。后来本耐特夫人又发觉丈夫不肯拿出一文钱来给女儿添置一件衣服,不禁大为惊骇。   本耐特先生坚决声明,丽迪雅这一次休想得到他半点疼爱,这实在让他夫人弄不明白。他竟然会气愤到这样深恶痛绝的地步,连女儿出嫁都不肯优待她一番,简直要把婚礼弄得不成体统,这确实太出乎她的意料。她只知道女儿出嫁而没有嫁妆是件丢脸的事情,至于她的私奔,她没有结婚以前就和威克汉姆同居了两个星期,她倒丝毫不放在心上。   现在,伊丽莎白非常后悔,当初实在不应该因为一时痛苦,竟让达西先生知道了她自己家里为她妹妹担忧的经过,因为妹妹既然马上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婚了,结束那一段私奔的风流孽债,那么对于开始的那一段不体面的事情,她们当然希望最好不要让局外人知道。   她并不是担心达西会把这事情向外界传播。要说到保守秘密,几乎就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让她信任。不过,这一次如果是别人知道了她妹妹的丑行,她决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这倒不是生怕对她本身有任何不利,因为她和达西之间还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使丽迪雅能够体体面面地结了婚,达西先生也决不会和这样一家人家攀亲,因为这家人家本来已经缺点够多了,如今又添上了一个一向为他所不齿的人做他的至亲,那当然一切都不必谈了。   她当然不怪他对这门亲事望而却步。她在德比郡的时候就看出他想要博得她的欢心,可是他遭受了这一次打击以后,当然会改变初衷。她觉得丢脸,她觉得伤心;她后悔了,可是她又几乎不知道在后悔些什么。   如今,她已经不想攀附他的身份地位,却又忌恨他的身份地位。如今,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听到他的消息,她可又偏偏希望能够听到他的消息;如今,他们俩已经再不可能见面,可她又认为,如果他们俩能够朝夕聚首,那会多么幸福。她常常想,不到四个月以前,她那么高傲地拒绝了他的求婚,如今可又心悦诚服地盼望他再来求婚,这要是让他知道了,他会多么的得意!她完全相信他是个极其宽宏大量的男人。不过,他既然是人,当然免不了要得意。   她开始理解到,他在个性方面和才能方面,都百分之百是一个最适合她的男人。纵使他的见解、他的脾气,和她自己的不完全一模一样,可是一定能够让她称心如意。这个结合对双方都有好处:女方从容活泼,可以把男方陶冶得心境柔和,作风优雅;男方精明通达,阅历颇深,也一定会使女方得到莫大的裨益。   可惜,这件幸福的婚姻已经不可能实现,天下千千万万想要缔结真正幸福婚姻的情人,从此也错过了一个借鉴的榜样。她家里立刻就要缔结一门另一种意味的亲事,也就是那门亲事破坏了这门亲事。   她无从想象威克汉姆和丽迪雅究竟怎么独立维持生活。可是,她倒很容易想象到另一方面:这种只顾情欲不顾道德的结合,实在很难得到久远的幸福。   加德纳先生马上又写了封信给他姐夫。他先对本耐特先生信上那些感激的话简捷地应酬了几句,再说到他极其盼望本耐特家里的男女老幼都能过得舒舒服服,最后还要求本耐特先生再也不要提起这件事。他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要把威克汉姆先生已经决定脱离民兵团的消息告诉他们。   他这封信接下去是这样写的:   我非常希望他婚事一定夺之后就这样办。我认为无论是为他自己着想,还是为外甥女着想,离开民兵团都是一个非常高明的措施,我想你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威克汉姆先生想参加正规军,他从前的几个朋友都愿意帮助他,也能够帮助他。驻扎在北方的某将军麾下的一个团,已经答应让他当旗手。他离开这一带远些,只会有利于他自己。他前途颇有希望,但愿他们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够争点面子,行为稍加检点一些。   我已经给弗斯特上校写了信,把我们目前的安排告诉了他,又请他在布莱顿一带通知一下威克汉姆先生的所有债主,就说我一定信守诺言,马上就偿还他们的债务。是否也可以麻烦你就近向麦里屯的债主们通知一声?随信附上债主名单一份,这都是他自己说出来的。他把全部债务都讲了出来,我希望他至少没有欺骗我们。   我们已经委托哈斯东在一周以内将所有的事统统办好。那时候你如果不愿意请他们到朗布恩来,他们就可以直接到军队里去。听内人说,外甥女很希望在离开南方之前和你们见见面。她近况很好,还请我代她向你和她母亲请安。   爱·加德纳   本耐特先生和他的女儿们都和加德纳先生同样地看得明明白白,认为威克汉姆离开英国中部地区有许多好处。只有本耐特夫人不甚乐意。她正在盼望着要和丽迪雅痛痛快快、得意非凡地过一阵,不料她却要住到北方去,这太让她失望了。到现在为止,她还是决计要让女儿和女婿住到赫特福德郡来。再说丽迪雅刚刚在这个民兵团里和大家处熟了,又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如今远去他方,未免太可惜。   她说:“她那么喜欢弗斯特夫人,把她送走可太糟了!而且还有好几个年轻小伙子,她也很喜欢。某某将军那个团里的军官们未必能够这样讨她喜欢呢。”   她女儿要求(其实应该算作她自己的要求)在去北方之前,再回家来看一次,不料立即就遭到她父亲的断然拒绝。幸亏简和伊丽莎白顾全到妹妹的心情和身份,一致希望她的婚姻会受到父母的重视,再三要求父亲,让妹妹和妹婿一结婚之后,就到朗布恩来。她们要求得那么恳切,那么合理,又那么婉转,终于把父亲说动了心,同意了她们的想法,愿意照着她们的意思去办。母亲这一下可真得意:她可以趁着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没有到北方去之前,把她当做宝贝似的显摆给街坊四邻看看。   本耐特写回信给她舅舅的时候,便提到让他们回来一次,讲定让他们举行过婚礼后就立刻到朗布恩来。不过,伊丽莎白倒冷不防地想到威克汉姆会不会同意这样的做法;如果只是为她自己着想,那么和威克汉姆见面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事。 ww w . xia oshu 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56章 新夫妇回家   妹妹的婚期到了,简和伊丽莎白都为她担心,恐怕比妹妹自己担心得还要厉害。家里打发了一部马车去接新夫妇,吃中饭时他们就可以来到。两位姐姐都怕他们来,尤其是简怕得厉害。她设身处地地想:要是丽迪雅这次丑行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一定会感慨万千,再想到妹妹心里的难受,便越发觉得不好过。   新夫妇来了。全家都集合在起居室里迎接他们。当马车停在门前的时候,本耐特夫人满面堆着笑容,她丈夫却板着脸。女儿们又是惊奇又是焦急,而且十分不安。   只听得门口已经有了丽迪雅说话的声音,一会儿门给打开了,丽迪雅跑进屋来。母亲高兴得要命,连忙走上前去欢迎她、拥抱她,一面又带着亲切的笑容把手伸给威克汉姆(他走在新妇后面),祝他们夫妇俩快活。本耐特夫人的话讲得那么响亮,说明了她相信他们俩一定会幸福。   然后,新夫妇转身到本耐特先生跟前,他对他们可没有他夫人那么热诚。只见他的脸色显得分外严峻,连嘴也不张一下。这一对年轻夫妇那种安然自得的样子,实在让他生气。伊丽莎白觉得厌恶,连简也禁不住感到惊骇。丽迪雅还是丽迪雅——不安分,不害羞,撒野吵嚷,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从这个姐姐跟前走到那个姐姐跟前,要她们一个个恭喜她。最后,大家都坐下来了,她连忙扫视了一下这间屋子,看到里面稍许有些改变,便笑着说,好久不曾到这儿来了。   威克汉姆更是没有一点儿难受的样子。他的仪表一向亲切动人,要是他为人正派一些,娶亲合乎规矩一些,那么他那笑容可掬、谈吐自如的样子,自然会讨人家欢喜。伊丽莎白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厚颜无耻,她坐下来思忖道:一个人不要起脸来可真是漫无止境。她不禁红了脸,简也红了脸;可是那两位当事人,别人都为他们难为情,他们自己却面不改色。   这个场合确实是不愁没有话谈。新娘和她母亲只觉得有话来不及说,威克汉姆凑巧坐在伊丽莎白身旁,便向她问起附近一带的熟人近况如何,问得极其从容不迫,反而让她不能对答如流。   这一对夫妇俨然心安理得,毫无羞耻之心。他们想起过去的事,心里丝毫不觉得难受;丽迪雅又不由自主地谈到了许多事情——要是换了她姐姐们,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只听得丽迪雅大声说道:“且想想看,我已经走了三个月了!好像还只有两个星期呢。可是,时间虽短,却发生了很多事情。天啊!我走的时候,的确没想到这次要结了婚再回来,不过我也想到:如果真就这样结了婚,倒也挺有趣的。”   父亲瞪着眼睛,简很难受,伊丽莎白啼笑皆非地望着丽迪雅。可是丽迪雅,凡是她不愿意知道的事,她一概不闻不问,她仍然得意洋洋地说下去:“哦,妈妈,附近的人们都知道我今天结婚了吗?我怕他们还不见得都知道;我们一路来的时候,追上了威廉·戈丁的马车,就是为了要让他知道我结婚了,便把我自己车子上的一扇玻璃窗放了下来,又脱下手套,把手放在窗口,好让他看见我手上的戒指,然后我又对他点点头笑得什么似的。”   伊丽莎白实在忍无可忍了,只得站起身来跑到屋外,一直听到她们走过穿堂,进入餐厅,她才回来。   来到她们这里,又见丽迪雅一边急急匆匆大摇大摆走到母亲右边,一边对她的大姐姐说:“喂,简,这次我要坐你的位子了,你得坐到下手去,因为我已经是出了嫁的姑娘。”   丽迪雅既然从开头起就完全不觉得难为情,这时候当然更是若无其事。她反而越来越不在乎,兴头也越来越高。她很想去看看菲利浦夫人,看看卢卡斯全家人,还要把所有的邻居都统统拜访一遍,让大家都叫她威克汉姆夫人。吃过中午饭,她立刻把结婚戒指显给希尔太太和其他两个女仆人看,夸耀她自己已经结了婚。   大家都回到起坐间以后,她又说道:“妈妈,你觉得我丈夫怎么样?他不是挺可爱吗?姐姐们一定都会羡慕我,但愿她们有我一半运气就好了。谁让她们不到布莱顿去,那里才是个找丈夫的地方。真可惜,妈妈,我们没有大家一起去!”   “你讲得真对,要是照我的意见,我们早就应该一起都去。可是,丽迪雅宝贝儿,我不愿意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难道非去不可吗?”   “天啊!当然非去不可,那有什么关系。我可是高兴极了!你和爸爸,还有姐姐们,一定要来看我们呀。我们整个冬天都住在纽卡斯尔纽卡斯尔:英格兰东北部海港城市,位于泰恩河畔,英国所产的煤大都由此运往世界各地。,那儿一定会有很多舞会,而且我一定负责给姐姐们找到很好的舞伴。”   “那我真是再喜欢也没有了!”母亲说。   “等你动身回家的时候,你可以让一两个姐姐留在那儿,我担保在今年冬天以内就会替她们找到丈夫。”   伊丽莎白连忙说:“谢谢你的关怀,可惜你这种找丈夫的方式,我不太欣赏。”   新夫妇只能和家里相聚十天。威克汉姆先生在没有离开伦敦之前就已经受到了委任,必须在两星期以内就到团部去报到。   只有本耐特夫人一个人惋惜他们行期太匆促,因此她尽量抓紧时间,陪着女儿到处走亲访友,又常常在家里宴客。这些宴会大家都欢迎:没有心思的人固然愿意赴宴,有心思的人更愿意借这个机会出去解解闷。   果然不出伊丽莎白所料,威克汉姆对丽迪雅的恩爱比不上丽迪雅对威克汉姆那么深厚。从一切事实上都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私奔多半是因为丽迪雅热爱威克汉姆,而不是因为威克汉姆热爱丽迪雅,这在伊丽莎白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事。至于说,他既然并不十分爱她为什么还要和她私奔,伊丽莎白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断定威克汉姆这次为债务所逼,本来非逃跑不可。那么,像他这样一个青年,路上有一个女人陪陪他,他当然不愿错过机会。   丽迪雅太喜欢他了,她每说一句话就要叫一声‘亲爱的威克汉姆’。谁也比不上他,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天下第一,她相信到了九月一日那一天,他射到的鸟一定比全国任何人都要多。   他们来到这儿没有多少时候,有一天早晨,丽迪雅和两位姐姐坐在一起,对伊丽莎白说:“丽萃,我还没有跟你讲起过我结婚的情形呢。我对妈妈和别的姐姐们讲的时候,你都不在场。你难道不想听听这场喜事是怎么办的吗?”   “不想听,真不想听,”伊丽莎白回答道,“我认为这件事谈得不算少了。”   “哎呀!你这个人太奇怪!我一定要把经过情形告诉你。你知道,我们是在圣克利门教堂结的婚,因为威克汉姆住在那个教区里面。大家约定十一点钟到那儿,我和舅父母一起去的,其他人都约定在教堂里碰面。哦,到了星期一早上,我真是慌张得要命。你知道,我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把婚期耽搁了,那我可真要发狂了。我在打扮,舅妈一直不住嘴地讲呀,说呀,好像是在传道似的。她十句话我最多听进一句,你可以想象得到,我那时一心在惦记着我亲爱的威克汉姆。我一心想要知道。他是不是穿着他那件蓝衣服去结婚。”   “哦,像平常一样,我们那天是十点钟吃早饭的。我只觉得一顿饭老是吃不完,说到这里,我得顺便告诉你,我待在舅父母那儿的一段时期,他们一直很不高兴。说来你也许不信,我虽在那儿待了两个星期,却没有出过家门一步。没有参加过一次宴会,没有一点儿消遣,真过得无聊透顶。老实说,伦敦虽然并不太热闹,不过那个小剧院小剧院:建于1720年,地址就在现在的海马克剧院北面。1821年,海马克剧院建成后,小剧院即被拆除。还是开着。言归正传,那天马车来了,舅舅却让那个名叫斯通先生的讨厌家伙叫去有事。你知道,他们俩一碰头,就不想分手。我真给吓坏了,不知道怎么是好,因为这需要舅舅送嫁,要是我们误了时间,那天就结不成婚。幸亏他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于是我们一起动身。不过,我后来又想起来了,要是他真给缠住了不能分身,婚期也不会延迟,因为还有达西先生可以代劳。”   伊丽莎白大惊失色,又把这话重复了一遍:“达西先生!”   “哦,是呀!他也要陪着威克汉姆到教堂去呢。天哪,我怎么完全给弄糊涂了!这件事我应该一字不提才对。我早已在他们面前保证不说的!不知道威克汉姆会怎样怪我呢?这本来应该严格保守秘密的!”   “如果是秘密,”简说,“那么,就请你再也不要说下去了。你放心,我决不会再追问你。”   “哦,一定不追问你,”伊丽莎白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却非常好奇,“我们决不会盘问你。”   “谢谢你们,”丽迪雅说,“要是你们问下去,我当然会把底细全部告诉你们,这一来就会让威克汉姆生气。”   她这话明明是怂恿伊丽莎白问下去,伊丽莎白便只得跑开,让自己要问也无从问起。   不过,这件事是不可能不闻不问的,至少也得去打听一下。达西先生竟然参加了她妹妹的婚礼!那样一个场面,那样两个当事人,他当然万万不愿意参与,也绝对没有理由去参与。她想来想去,把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都想到了,可还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她当然愿意从最好的方面去想,认为他这次是胸襟宽大,有心表示好意,可是她这种想法又未免太不切合实际。她无论如何也摸不着头脑,实在难受,于是连忙拿起一张纸,写了封短短的信给舅妈,请求她把丽迪雅刚才无意中泄露出来的那句话解释一下,只要与原来保守秘密的计划能够并行不悖就是了。   她在信上写道:   你当然很容易了解到,他和我们非亲非眷,而且和我们家里相当陌生,竟然会和你们一同参加这次婚礼,这让我怎么能够不想打听一下底细呢?请立刻回信,让我把事情弄明白。如果确实如丽迪雅所说,此事非要保守秘密不可,那我也只得不闻不问了。   写完了信以后,她又自言自语地说:“亲爱的舅妈,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迫不得已便只有千方百计地去打听了。”   简是个十二万分讲究信用的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把丽迪雅嘴里漏出来的话暗地里去说给伊丽莎白听。伊丽莎白很满意她这种作风。她既然已经写信去问舅妈了,不管回信能不能使她满意,至少在没有接到回信以前,最好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心事。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57章 真相原来如此   伊丽莎白果然如愿以偿,很快就接到了回信。她一接到信,就跑到那清静的小树林里去,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准备读个痛快,因为她看到信写得那么长,便断定舅妈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天恩寺街   九月六日   亲爱的外甥女:   刚刚接到你的来信,我便决定用整个上午的时间来给你写回信,因为我估计三言两语不能够把我要和你讲的话讲个明白。   我得承认,你所提出的要求很使我诧异,我没有料到提出这个要求的竟然会是你。请你不要以为我这是生气的话,我不过想说,我实在想象不到你居然还要来问。如果你一定装作听不懂我的话,那只有请你原谅我失礼了。你舅舅也和我同样地诧异,我们都认为,达西之所以要那样做,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如果你当真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也只好让我来和你说说明白了。   就在我从朗布恩回家的那一天,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来见你舅舅。那人就是达西先生,他跟你舅舅关起门来密谈了好几个小时。等我到家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当时倒并没有像你现在这么好奇。他是因为发觉了你妹妹和威克汉姆的下落,特地赶来告诉加德纳先生一声。他说,他已经看到了他们,而且和他们谈过话——和威克汉姆谈过好多次,和丽迪雅谈过一次。据我看,我们离开德比郡的第二天,达西就动身赶到城里来找他们了。   他说,事情闹到如此地步,都怪他不好,没有及早揭露威克汉姆的下流品格,否则就不会有哪一位正派姑娘会把他当做知心人并爱上他了。他慨然引咎自责,认为这次的事情都得怪他当初太傲慢,因为他以前认为威克汉姆的品格自然而然会被别人看穿,不必把他的私人行为都一一揭露出来,免得让他自己有失体统。他认为这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罪恶,因此他这次出面调停,设法补救也是义不容辞。他自己承认他要干预这件事的动机就是如此。如果他当真别有用心,也不会让他丢脸。   他在城里待了好几天才找到他们。可是他有线索可找,我们可没有。他也是因为自信有这点把握,才下定决心紧跟着我们而来。好像有一位杨吉夫人,她从前做过达西小姐的家庭教师,后来犯了什么过错(他没有讲明)被解雇了,便在爱德华街买了一幢大房子,分租过活。达西知道这位杨吉夫人和威克汉姆极其相熟,于是他一到城里,便到她那儿去打听他的消息。他花了两三天工夫,才从她那儿把事情探听明白。我想,杨吉夫人早就知道威克汉姆的下落,可是不给她贿赂她决不肯讲出来。他们俩确实是一到伦敦便到她那里去,要是她能够留他们住,他们早就住在她那儿了。   我们这位好心的朋友终于探听出了他们在某某街的住址,于是他先去看威克汉姆,然后他又非要看到丽迪雅不可。据他说,他第一件事就是劝丽迪雅改邪归正,一等到和家里人说通了,就赶快回去,还答应替她帮忙到底,可是他发觉丽迪雅坚决要那么做下去,家里人一个都不放在她心上。她不要他帮助,她无论如何也不肯丢掉威克汉姆。她断定他们俩迟早总要结婚,早一天迟一天毫无关系。   于是,他第一次和威克汉姆谈话的时候,明明发觉对方毫无结婚的打算,如今既是丽迪雅存着这样的念头,当然只有赶快促成他们结婚。威克汉姆曾经亲口承认,他当初要从民兵团里逃出来,完全是为赌债所逼,至于丽迪雅这次私奔所引起的不良后果,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把它完全归罪于她自己的愚蠢。他说他马上就要辞职,讲到事业前途,他简直不堪设想。他应该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找份差事,可是又不知道究竟去哪儿,他知道他快要没有钱生活下去了。   达西先生问他为什么没有立刻和你妹妹结婚,虽然本耐特先生算不上什么大阔人,可是也能够帮他一些忙,他结婚以后,境况一定会有利一些。但是他发觉威克汉姆回答这话的时候,仍然指望到别的地方去另外攀门亲,以便扎扎实实地赚进一笔钱。不过,他目前的情况既是如此,如果有救急的办法,他也未必不会心动。他们见了好几次面,因为有好多地方都得当面商讨。威克汉姆当然漫天要价,结果总算减少到一个合理的数目。   他们之间一切都商谈好了,达西先生的下一个步骤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你舅舅,于是他就在我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到天恩寺街来进行第一次访问。当时加德纳先生不在家,达西先生打听到你父亲那天还住在这儿,不过第二天早晨就要走。他认为你父亲不像你舅舅那么好商量,因此决定等到你父亲走了以后,再来看你舅舅。他当时没有留下姓名,直到第二天,我们还只知道有位先生到这儿来过,找他有事,星期六他又来了。那天你父亲已经走了,你舅舅在家,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他们俩便在一起谈了许久。他们星期天又见了面,当时我也看见他的。事情一直到星期一才完全谈妥。   一谈妥之后,就派专人送信到朗布恩来,但是我们这位贵客实在太固执。人们都纷纷指责他的错处,今天说他有这个错处,明天又说他有那个错处,可是这一个才是他真正的错处。样样事情都非得由他亲自来办不可,其实你舅舅非常愿意全盘包办(我这样说并不是为了讨你的好,所以请你不要跟别人提起)。他们为这件事争执了好久,其实对当事人来说,无论是男方女方,都不配享受这样的对待。可是你舅舅最后还是不得不依从他,以至于非但不能替自己的外甥女稍微尽点力,而且还要无劳居功,这完全和他的心愿相违。我相信你今天早上的来信一定会使他非常高兴,因为这件掠人之美的事,从此可以说个清楚明白,使那应该受到赞美的人受到赞美。不过,丽萃,这件事只能让你知道,最多只能说给简听。我想你一定会深刻了解到,他对那一对青年男女尽了多大的力。   我相信,他替他偿还的债务一定远在一千镑以上,而且除了她自己名下的钱以外,另外又给她一千镑,还给他买了个官职。至于这些钱为什么得由他一个人付,我已经在上面说明理由。他说这都怪他自己不好,怪他当初考虑欠妥,矜持过分,以致让人家不明白威克汉姆的人品,结果使人家上了当,把他当做好人。这番话或许真有几分道理,不过我却觉得,这种事既不应当怪他矜持过分,也不应当怪别人矜持过分。   亲爱的丽萃,你应当明白,他的话虽然说得这样动听,我们要不是鉴于他别有苦心,你舅舅决不肯依从他。一切事情都决定了以后,他便回到彭伯里去应酬他那些朋友。大家同时说定,等到举行婚礼的那天,他还得再到伦敦来,办理一切有关金钱方面的最后手续。现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你听了。这就是你所谓会使你大吃一惊的一篇叙述。我希望至少不会叫你听了不痛快。   丽迪雅到我们这儿来住,威克汉姆也经常来。他完全还是上次我在赫特福德郡见到他时的那副老样子。丽迪雅待在我们这儿时,她的种种行为举止,的确让我很不满,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不过星期三接到简的来信,我才知道她回家依然故态复萌,那么告诉了你也不会让你有什么新的难过。我几次三番一本正经地跟她说,她这件事做得大错特错,害得一家人都痛苦悲伤。哪里知道,我的话她听也不听。有几次我非常生气,但是一记起了亲爱的伊丽莎白和简,看在你们的面上,我还是容忍着她。   达西先生准时来到,正如丽迪雅所告诉你的,他参加了婚礼。他第二天和我们在一起吃饭,星期三或星期四又要进城去。亲爱的丽萃,要是我利用这个机会说,我多么喜欢他(我以前一直没有敢这样说),你会生我的气吗?他对待我们的态度,从任何方面来说,都和我们在德比郡的时候同样讨人喜爱。他的见识、他的言论,我都很喜欢。他没有任何缺点,只不过稍欠活泼;关于这一点,只要他结婚结得当心一些,娶个好夫人,他也许会让她给教好的。我认为他很调皮,因为他几乎没有提起过你的名字。但是调皮倒好像成了时下的一种风气。如果我说得太放肆了,还得请你原谅,至少不要处罚我太厉害,将来连彭伯里也不许我去啊。我要把那个庄园逛遍了,才会心满意足。我只要弄一辆矮矮的双轮小马车,驾上一对漂亮的小马就行了。   我无法再写下去,孩子们已经嚷着要我要了半个小时。   你的舅妈m.加德纳   伊丽莎白读了这封信,真是心神激荡。她这种心情,让人家弄不明白她是高兴多于苦痛,还是苦痛多于高兴。她本来也曾隐隐约约、疑疑惑惑地想到达西先生可能会成全她妹妹的好事,可是又不敢往这方面多想,怕他不可能好心到这个地步。另一方面,她又顾虑到,如果他当真这样做了,那又未免情意太重,报答不了人家,因此她又痛苦。如今这些揣测却成了千真万确的事实!   想不到他那天竟会跟随着她和舅父母赶到城里去。他不惜担当起一切的麻烦和艰苦,来解决这件事。他不得不向一个他所深恶痛绝、极其鄙视的女人去求情。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同一个他极力要加以回避,而且连名字也不愿意提起的人去见面,常常见面,跟他说理,规劝他,最后还不得不贿赂他。他这般仁至义尽,只不过是为了一个他既无好感又不器重的姑娘。   她心里轻轻地说,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但是,再想到一些别的方面,她立刻就不敢再存这个希望。她马上又想到,她本可以从虚荣心出发,认为他确实爱她,可是她哪能存着那么大的虚荣心,指望他会爱上一个已经拒绝过他的女人!他不愿意和威克汉姆做亲戚,这种情绪本来也极其自然,又哪能指望他去迁就!何况是和威克汉姆做连襟!凡是稍有自尊心的人,都容忍不了这种亲戚关系。毫无问题,他为这件事出了很大的力。她简直不好意思去想象他究竟出了多大的力。   他要过问这件事的理由已经由他自己加以说明,你不必多费思索就可以深信无疑。他怪他自己当初做事欠妥,这自然讲得通;他很慷慨,而且有资格可以慷慨;虽然她不愿意认为他这次主要就是为了她,可是她也许可以相信,他对她依旧未能忘情,因此遇到这样一件与她心境攸关的事情,他还是愿意尽心竭力。   一想起这样一个人对她们情意深重,而她们却无法报答他,这真是痛苦,说不尽的痛苦。丽迪雅能够回来,能够保全了人格,这一切都得归功于他。她一想起自己以前竟会那样厌恶他,竟会对他那样出言唐突,真是万分伤心!她不胜惭愧,同时又为他感到骄傲。骄傲的是,他竟然怀有同情之心,崇尚义气,委曲求全。   于是,她把舅妈信上恭维他的那段话读了又读,只觉还嫌说得不够,可是也足以让她十分高兴了。她发觉舅父母都断定她和达西先生感情深切,推心置腹。她虽然不免因此而感到几分懊恼,却也颇为得意。   这时已经有人走近前来,打断了她的深思。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刚要从另一条小径过去,只见威克汉姆赶了上来。   他走到她身边说道:“我没打扰了你清静的散步吧,亲爱的姐姐!”   她笑着回答道:“的确是这样,不过,打扰未必就不受欢迎。”   “要是这样,我真过意不去。我们一向是好朋友,现在更加亲近了。”   “你说的是,他们都出来了吗?”   “不知道。妈妈和丽迪雅乘着马车到麦里屯去了。亲爱的姐姐,听舅父母说起,你当真到彭伯里去玩过了。”   她说,当真去过了。   “你这眼福几乎让我嫉妒,可惜我又消受不了。否则,我到纽卡斯尔去的时候,也可以顺道一访。我想,你看到了那位年老的管家婆吧?可怜的雷诺太太!她从前那么喜欢我。不过,她当然不会在你面前提起我的名字。”   “她倒提到了。”   “她怎么说来着?”   “她说你进了军队,就怕……就怕你情形不太好。路隔得那么远,传来的话十分靠不住。”   “当然喽。”他咬着嘴唇回答道。   伊丽莎白满以为这一下可以让他住嘴了,但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上个月真出乎意料,在城里碰到了达西,我们见了好几次面。我不知道他到城里有什么事儿。”   “或许是准备和德·包尔结婚吧,”伊丽莎白说,“他在这样的季节到城里去,一定是为了什么特别的事。”   “毫无疑问。你在蓝白屯见到过他吗?听加德纳夫妇说,你见到过他的。”   “见过,他还把我们介绍给他的妹妹。”   “你喜欢她吗?”   “非常喜欢。”   “真的,我听说她这一两年来有了很大的长进。以前看到他的时候,我真觉得她没有什么出息。你喜欢她,我很高兴,但愿她能够改得像个人样。”   “她一定会那样,她那最容易惹祸的年龄已经过去了。”   “你们经过金泊屯村了吗?”   “我记不得是否到过那个地方。”   “我要提到那个地方,就因为我当初应该得到的一份牧师俸禄就在那儿。那是个非常好玩的地方!那所牧师住宅也好极了!各方面都适合我。”   “你喜欢讲道吗?”   “喜欢极了。我本当把它看做我自己本分的职业,即使开头要费点力气,过不了多久也就无所谓了。一个人不应该后悔,可是这的确是我的一份好差事!这样安闲清静的生活,完全合乎我幸福的理想!只可惜已经时过境迁。你在肯特郡的时候,有没有听到达西谈起过这件事?”   “听到过的,而且我认为他的话很靠得住,听说那个位置给你是有条件的,而且目前这位施主可以自由处理。”   “你听到过!不错,这话也有道理。我开始就告诉过你,你可能还记得。”   “我还听说,你过去有一个时期,并不像现在这么喜欢讲道,你曾经慎重其事地宣布过,决计不要当牧师,于是这件事就此解决了。”   “你真听说过!这话倒不是完全没有根据。你也许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我也提起过的。”   他们两人现在快要走到家门口了,因为她有意走得很快要甩脱他,不过看在妹妹的分儿上,她又不愿意让他生气,因此她只是和颜悦色地笑了笑,回答道:“算了吧,威克汉姆先生。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已是兄弟姐妹,不要再为了过去的事去争论了吧,但愿将来一直不会有什么冲突。”   她伸出手来,他亲切而殷勤地吻了一下。他这时候简直有些啼笑皆非。他们就这样走进了屋子。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58章 彬格莱回尼日斐了   威克汉姆先生对于这场谈话完全感到满意,此后他便不再提起这件事,免得自寻苦恼,也免得惹伊丽莎白生气;伊丽莎白见他居然被说得不再开口,也很是高兴。   转眼之间,他和丽迪雅的行期来到了。本耐特夫人不得不和他们分离,而且至少要分别一年,因为本耐特先生坚决不赞同她的计划,不肯让全家都搬到纽卡斯尔去。   她哭了:“哦,我的丽迪雅宝贝,我们到哪一天才能见面呢?”   “天哪!我也不知道。也可能两年三年见不着面。”   “常常写信给我吧,好孩子。”   “我一定常常写信的。可是你知道,结了婚的女人是没有什么工夫写信的。姐妹们倒可以常常写信给我,反正她们无事可做。”   威克汉姆先生一声声的再见比他夫人说得亲切得多。他笑容满面,仪态万方,又说了不少漂亮话。   他们一走出门,本耐特先生就说:“他是我生平所看到的最潇洒的一个人。他既会假笑,又会痴笑,又会和大家调笑。我真为他感到莫大的骄傲。我敢说,连卢卡斯爵士也未必拿得出一个更名贵的女婿。”   女儿走了以后,本耐特夫人郁闷了好多天。   她说:“我常常想,同自己的亲人离别,真是再难受不过的事;他们走了,我好像失去了归宿。”   伊丽莎白说:“妈妈,你要明白,这就是嫁女儿的下场,好在你另外四个女儿还没有人要,一定会让你好受些。”   “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丽迪雅并不是因为结了婚而要离开我,而是因为她丈夫的部队凑巧驻扎得那么远。要是近一点儿,她就不用走得这么快了。”   本耐特夫人虽然因为这件事精神颓丧,但是没有过多久也就好了。这时候外界正流传着一件新闻,让她的精神又振作起来。原来,风闻尼日斐庄园的主人一两天内就要回到乡下来,打几个星期的猎,他的管家婆正在奉命收拾一切。   本耐特夫人听到这消息,简直坐立不安。她一会儿看看简,一会儿又笑笑,一会儿摇摇头。   “好极了,彬格莱先生居然要来了,妹妹。”(因为第一个告诉她这消息的正是菲利浦夫人。)“好极了,实在太好了。不过我倒并不在乎。你知道,我们一点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我的确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不过,他既然愿意回到尼日斐庄园来,我们自然还是欢迎他。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反正与我们无关。你知道,妹妹,我们早就讲好,再也不提这件事。他真的会来吗?”   她的妹妹说:“你放心好了,尼可斯太太昨天晚上去过麦里屯。我亲眼看见她走过,便特地跑出去向她打听,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她告诉我说,的确真有这回事。他最迟星期四就会来,很可能星期三就来。她又说,她正要到肉铺子去定点儿肉,准备星期三做菜,她还有六只鸭子,已经可以宰了吃。”   本耐特小姐听到他要来,不禁变了脸色。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在伊丽莎白面前提起过他的名字了。可是这一次等到只有她们姐妹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就说道:“丽萃,今天姨妈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看到你一直在看着我,我知道我当时神色很难看。可是你千万别以为是因为这一类的傻事,只不过当时我觉得大家都在盯着我看所以一时间有些心乱。老实告诉你,这个消息既不使我感到愉快,也不使我感到痛苦。只有一点让我感到高兴——这次他是一个人来的,因此我们看到他的机会就会比较少。我本身并没有什么顾虑,而是怕别人的闲言闲语。”   对这件事,伊丽莎白不知道怎么想才好。如果她上次没有在德比郡见到他,她也许会以为他此来并非别有用心。可是她仍然认为他对简未能忘情。这次他究竟是得到了他朋友的允许才来的呢,还是他自己大胆跑来的?这实在让人无从断定。   她有时候不由地这么想:“这可怜的人,回到自己租定的房子里来,却引起人家这样的纷纷猜测,想起来着实令人难受。我也别去管他吧。”   不管她姐姐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是否盼望他来,伊丽莎白却很容易看出了她姐姐精神上受到了影响,比从前更加心神不定,神色不安。   大约在一年以前,父母曾经激烈地争论过这个问题,如今又要旧事重提了。   本耐特夫人又对她丈夫说:“亲爱的,彬格莱先生——你一定要去拜访他呀。”   “不去,不去,去年你硬逼着我去看他,说什么只要我去看了他,他就会挑中我们的某一个女儿做夫人,可是结果只落得一场空,我再也不干这种傻事了。”   他夫人又说,那位贵人一回到尼日斐庄园,邻居们都少不了要去拜访他。   他说:“我恨透了这一类的礼节,要是他想和我们来往,让他自己找上门来好了。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住址。邻居们每次来来去去,都得要我来迎送,我可没有这种工夫。”   “哦,你不去拜访他,那就是太不知礼了。不过,我还是可以请他到这儿来吃饭,我已经决定要请他来。我们本当早些请朗格夫人和戈丁一家人来,加上我们自己家里的人,一共是十三个,所以正好留个位子给他。”   她决定了这么做,心里就觉得快慰了些,因此丈夫的无理也就让她好受了些。然而,这样一来,结果就会让邻居们比他们先看到彬格莱先生。   他来的日子迫近了。   简对她妹妹说:“我现在反而觉得他还是不要来的好,其实也无所谓,我见到他也可以装得若无其事。只是听到人家总是谈起这件事,我实在有些受不了。妈妈是一片好心,可是她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她那些话让我多么难受。但愿他不要在尼日斐庄园再住下去,我就满意了!”   伊丽莎白说:“我真想说几句话安慰安慰你,可惜一句也说不出。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愿意像一般人那样,看到人家难受,偏偏劝人家有耐性——因为你一向就有极大的耐性。”   彬格莱先生终于来了。本耐特夫人多亏了仆人们加以协助,最早获得了消息,因此烦神也烦得最久。既然及早去拜访他的计划已经告吹,她便掰着指头计算着日子,看看还得再隔多少天才能送请帖。他来到赫特福德郡的第三天,本耐特夫人便从化妆室的窗口看见他骑着马走进围场,朝她家里走来。   她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唤女儿们来分享她这种愉快。简毅然决然地坐在桌子旁一动不动。伊丽莎白为了让她母亲满意,便走到窗口望了一望,只见达西先生和他一同来了,于是她便走回去坐在姐姐身旁。   凯蒂说:“妈妈,另外还有位先生和他一起来了呢,那是谁呀?”   “我想总不外乎是他朋友什么的,宝贝,我的确不知道。”   “瞧!”凯蒂又说,“好像以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记不起他的名字了,就是那个非常傲慢的高个儿呀。”   “天哪,原来是达西先生!一定是的。老实说,只要是彬格莱先生的朋友,这儿总是欢迎的。要不然,我一见到这个人就讨厌。”   简极其惊奇、极其关心地看着伊丽莎白。她完全不知道妹妹在德比郡和达西会面的事儿,因此觉得妹妹自从收到他那封解释的信以后,这是第一次和他见面,一定会觉得很窘。姐妹俩都不十分好受。她们彼此体贴,各有隐衷。   母亲依旧在唠叨不休,说她颇不喜欢达西先生,只因为看他毕竟还是彬格莱先生的朋友,所以才客客气气地接待他一番。这些话姐妹俩都没有听见。其实伊丽莎白心神不安,的确还另有原因,这是简所不知道的。伊丽莎白始终没有勇气把加德纳夫人的那封信拿给简看,也没有勇气向简叙述她对他感情变化的经过。简只知道他向她求婚,被她拒绝过,她还是低估了他的长处,殊不知伊丽莎白的隐衷绝不仅如此,她认为他对她们全家都有莫大的恩典,她因此对他另眼看待。她对他的情意即使比不上简对彬格莱那样深切,至少也像简对待彬格莱一样合情合理,恰到好处。达西这次回到尼日斐庄园,并且主动到朗布恩来重新找她,确实让她感到惊奇,几乎像她上次在德比郡见他作风大变时一样感到惊奇。   时间已经隔了这么久,而他的情意、他的心愿竟始终不渝。一想到这里,她那苍白的脸便重新恢复了血色,而且显得更加鲜艳,她不禁喜欢得笑逐颜开,双目放光。可是她毕竟还是放心不下。   她想:“让我先看看他的举止行动如何,然后再存指望还不迟。”   她坐在那儿专心做针线,竭力装得镇静,连眼睛也不抬起来一下,等到仆人走近房门,她才性急起来,抬起头来看看姐姐的脸色,只见简的脸比平常稍微苍白了一些,可是她的端庄稳重,颇出伊丽莎白的意料。两位贵客到来的时候,她的脸涨红了;不过她还是从容不迫、落落大方地接待他们,既没有显露一丝半点怨恨的形迹,也并不做得过分殷勤。   伊丽莎白没有和他们两人攀谈什么,只不过为了顾全礼貌,照例敷衍了几句,便重新坐下来做针线,而且做得特别起劲。她只是大胆地瞟了达西一眼,只见他神色像往常一样严肃,不像在彭伯里时的那副神气,而是像他在赫特福德郡时的那副神气。这也许是因为他在她母亲面前,不能像在她舅父母面前那样不拘礼节。她这种揣测固然是煞费苦心,但也未必不近情理。   她也看了彬格莱一眼,立即就看出他又是高兴,又是忸怩不安。本耐特夫人待他那么礼貌周到,而对他那位朋友却是勉强敷衍,十分冷淡,相比之下,让她两个女儿都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其实,她母亲对待这两位贵客完全是轻重倒置,因为她心爱的一个女儿多亏了达西先生的搭救,才能免于身败名裂,伊丽莎白对此事的经过知道得极其详细,所以感觉特别难受。   达西向伊丽莎白问起了加德纳夫妇,伊丽莎白回答起来不免有些慌张,以后达西便没有再说什么。他沉默寡言,也许是因为他没有坐在她身边的缘故,不过上次在德比郡,他却不是这样。记得上次他每当不便和她自己说话的时候,就和她舅父母说话;可是这一次,却接连好几分钟听不见他开口。   她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了,便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只见他不时地看着她和简,大部分时间又总是对着地面发呆。可见这一次他的心思比起他们俩上次见面的时候要重得多,却不像上次那样急于博得人家的好感。她感到失望,同时又怪自己不应该失望。   她想:“怎么料得到他竟是这样?那他何必要来?”   除了他以外,她没有兴致和别人谈话,可是她又没有勇气向他开口。   她向他问候他的妹妹,问过以后,又是无话可说。   只听得本耐特夫人说:“彬格莱先生,你走了好久了。”   彬格莱先生连忙说,的确有好久了。   “我开始还担心你一去不回。人们都说,你打算一到米迦勒节,就把房子退租,我但愿不会如此。自从你走了以后,这一带发生了好多事情。卢卡斯小姐结婚了,有了归宿了,我自己的一个女儿也出了嫁。我想你已经听到过这件事了,你一定在报纸上看到了吧。我知道《泰晤士报》和《快报》上都有消息,不过写得不成体统。那上面只说:‘乔治·威克汉姆先生将于近日与本耐特小姐结婚。’关于她的父亲,她住的地方,以及诸如此类的事,一点儿也没有提到。这是我弟弟加德纳拟的稿,我不懂他怎么会做得这样糟糕。你看到了吗?”   彬格莱说他看到了,又向她道贺。伊丽莎白连眼睛也不敢抬起来,因此她不知道达西先生此刻的表情如何。   本耐特夫人接下去说:“的确,顺利地嫁出了一个女儿,真是桩开心的事。可是,彬格莱先生,她离开我身边,我又觉得难受。他们到纽卡斯尔去了,在很远的北方,他们去了以后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他的部队在那儿,他已经脱离了民兵团,加入了正规军,你大概也知道吧。谢天谢地!他总算也有几个朋友,不过他还得再多几个才好呢。”   伊丽莎白知道她这话是有意说给达西先生听的,真是难为情得要命,几乎坐也坐不住了。不过这番话倒是比什么都有效用,让她能够勉为其难地和客人攀谈起来。她开始问彬格莱是否打算暂时在乡下小住。   他说,要住几个星期。   她母亲说:“彬格莱先生,等你把你自己庄园里的鸟儿打完以后,请到本耐特先生的庄园里来,你爱打多少就打多少。我相信他一定非常乐意让你来,而且会把最好的鹧鸪都留给你。”   伊丽莎白听她母亲这样废话连篇,讨好卖乖,越发觉得难受。想起了一年以前,她们曾经满怀希望,沾沾自喜,如今虽然眼见得又是好事在即,然而只消一转眼的工夫,便会尽皆落空,徒增伤感。她觉得无论是简也好,她自己也罢,即使今后能够终身幸福,也补偿不了这几分钟的苦痛难堪。   她心里想:“我只希望今后永远不要和他们来往。和他们做朋友虽然能够获得愉快,可是实在抵偿不了这种难堪的局面。但愿再也不要见到他们!”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终身幸福也抵偿不了眼前的痛苦,可是不到几分钟工夫,她看到姐姐的美貌又打动了她先前那位情人的心,于是她的痛苦便大大减轻了。   彬格莱刚进来的时候,几乎不大和简说话,可是不久便越来越殷勤。他发觉简还是像去年一样漂亮,性格温顺,态度自然,只是不像去年那么爱说话。简一心只希望人家看不出她和从前有什么两样,她自以为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健谈。其实,她是心事太重,因此有时候沉默起来,连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本耐特夫人早就打算向贵客稍献殷勤,当他们告辞的时候,她记起了这件事,便立刻邀请他们过几天到朗布恩来吃饭。   她说道:“彬格莱先生,你还欠我一次回访呢,你去年冬天到城里去的时候,答应一回来就到我们这儿来吃顿便饭。你要知道,我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你却一直没有过来赴约,真让我大失所望。”   提起这件事来,彬格莱不禁呆了半天,后来才说,因为有事情耽搁了,真是抱歉。然后两人便告辞而去。   本耐特夫人本来一心一意打算当天就请他们吃饭,然而她又想到,家里平常的饭菜虽然也很不错,可是人家是有身份的人,每年的收入在一万镑之多,她既然对人家寄存着那么深切的希望,那么不添两道正菜,怎么好意思呢?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59章 宴请尼日斐贵客   他们一走,伊丽莎白便到屋外去溜达,好让自己精神舒畅一下。换句话说,也就是不去想那些足以让她精神更加沉闷的念头。达西先生的行为让她惊奇,也让她烦恼。   她想:“他这次来要是为了沉默寡言,严肃冷淡,那他又何必来?”   “他在城里的时候,对我的舅父母依旧很和气,很讨人喜欢,怎么反而对我两样?如果他已经无心于我,又何必有话不说?好一个惯于捉弄人的男子!今后我再也不去想念他了。”   姐姐走到她近前,她不得不把这个念头暂时放在一旁。她一见姐姐神色欣然,便知道这两位贵客虽让她失意,却让她姐姐较为得意。   姐姐说:“第一次见面总算过去了,我倒觉得非常自在。这次我既然能够应付,等他下次再来,我就不会发窘。他星期二能到这儿来吃饭,我很高兴,因为到那时候,大家都会看出,我和他不过是无所谓的普通朋友。”   伊丽莎白笑着说:“好一个无所谓的朋友!简,还是当心点儿好!”   “亲爱的丽萃,你可别以为我那么软弱,到现在还会招来什么危险。”   “我看你有极大的危险,会让他如醉如痴地爱你。”   直到星期二,她们方才又见到那两位贵客。本耐特夫人因为上次看到彬格莱先生在那短短的半小时访问过程中,竟然兴致极高,礼貌又好,因此这几天来便一直在打着如意算盘。   那天朗布恩来了许多客人。主人家最渴盼的两位嘉宾都准时到来,他们果然是严守时刻,名不虚传。两人一走进餐厅,伊丽莎白立即注意彬格莱先生,看他是不是在简身旁坐下,因为从前每当有宴会,他都是坐在那个位子上。她那精明的母亲也有同感,因此并没有请他坐到她自己身边去。他刚走进餐厅的时候,好像颇有些犹豫,幸好简凑巧回过头来,凑巧在微笑,他这才拿定主意,在她身边坐下。   伊丽莎白看得很是得意,不由得朝他那位朋友看了一眼,只见达西落落大方,若无其事。她要不是恰巧看见彬格莱先生又惊又喜地也对达西先生看了一眼,她还以为他这次之所以能够称心如意,是事先蒙到达西先生恩准的呢。   吃饭的时候,彬格莱先生果然对她姐姐露出了爱慕之意。虽然这种爱慕表现得没有从前那么露骨,可是伊丽莎白却觉得,只要能够完全让他自己做主,简的幸福和他自己的幸福一定马上就可以十拿九稳。虽然她不敢过于奢望,可是看到他那种态度,实在让她高兴。她当时心情虽然并不十分愉快,这却让她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达西先生的座位和她隔得那么远,他和她母亲坐在一起。她觉得这无论是对于达西,对于她母亲,都是兴味索然,两不方便。座位隔得远了,她自然听不清达西和她母亲讲些什么,可是她看得出他们俩很少谈话,谈起来又非常拘泥,非常冷淡。   看看母亲对他那样敷衍应酬,再想想他对她们家里的情深谊重,她当然分外难受。有几次她真恨不得能够告诉他说,她家里并不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好处,并不是全家都对他忘恩负义。   她但愿这个下午彼此能够亲近一些,多谈些话,不要辜负了他这一场拜访,不要让他只是在进门时听到她照例地招呼一声,便一无所获。她感到万分焦急不安,因此在两位贵客没有走进会客室以前,她几乎厌倦沉闷得快要发脾气了。她一心盼望他们进来,因为整个下午的兴致完全在此一着。   她想:“如果那时候他仍然不到我跟前来,我只好永远把他放弃。”   两位贵客进来了。看他那副神情,她倒觉得他不会辜负她一片心意。可是天哪!本耐特小姐在桌子上斟茶,伊丽莎白在倒咖啡,女客们却把这张桌子团团围住,大家挤在一起,摆一张椅子的空地方都没有了。他们进来以后,有一个姑娘又向伊丽莎白身边更挨近一些,对她低声说道:“我决计不让这般男人来把我们分开。不管哪个男人,我们都不让他来,好不好?”   达西只得走开。伊丽莎白眼睛紧盯着他看,不论看到什么人和他说话,她都觉得嫉妒。她几乎没有心思给客人们倒咖啡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埋怨自己不该这样痴心。   “他是一个被我拒绝过的男人!我怎么蠢到这般地步,竟会指望他重新爱上我?哪一个男人会这样没有骨气,向一个女人求第二次婚?他们决不屑做这种丢面子的事!”   这时只见他亲自把咖啡杯送了过来,因此她总算稍微高兴了一些,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和他说话:“你妹妹还在彭伯里吗?”   “还在,她一直要在那儿待到圣诞节。”   “只有她一个人吗?她的朋友都走了吗?”   “安涅斯雷夫人和她在一起。别的人都在三个星期以前到斯卡巴勒去了。”   她想不出别的话可说了,不过只要他愿意和她谈话,她自有办法。他默默无言地在她身旁站了几分钟,后来那位年轻的小姐又和伊丽莎白咬起耳朵来,他又只得走开。   等到茶具撤走、牌桌全摆好以后,女客们都站起身来,这时伊丽莎白更希望他立刻就到自己身边来,但见她母亲在四处硬拉人打“惠斯脱”,他也情面难却,立即就和众宾客一起坐上牌桌,于是她一切的希望都落了空。她满怀的兴致都变成泡影,今晚她已毫无指望。两个人只得各坐一张牌桌,达西的眼睛频频向她这边看,结果两个人都打输了牌。   本耐特夫人本来打算留尼日斐庄园的这两位贵客吃晚饭,不幸的是,他们吩咐仆人套车比谁都早,她失去了留住他们的机会。   客人们一走,本耐特夫人便说:“孩子们,今天过得快活吗?告诉你们,我觉得一切都非常顺利。饭菜烹调得从来没有那么好。鹿肉烧得恰到好处,大家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肥的腿肉。说到汤,比起我们上星期在卢卡斯家里吃的,那可不知要好多少。连达西先生也承认鹧鸪烧得美极了,我看他自己至少用了三个法国厨子呢。再说,亲爱的简,我从来没有看见你比今天更美。朗格夫人也这么说,因为我在她面前问过你美不美。你猜她还说了些什么?她说:‘呃!本耐特夫人,她少不了要嫁到尼日斐庄园去的。’她真是这么说来着。我觉得朗格夫人这个人真是太好了。她的侄女们都是些规规矩矩的好姑娘,只可惜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我真喜欢她们。”   总而言之,本耐特夫人今天的确高兴极了。她把彬格莱对简的一举一动全看在眼里,因此相信简一定会把他弄到手。她一时高兴,便不禁想入非非,一心只指望这门亲事会给她家里带来多少多少好处。等到第二天不见他来求婚,她又大失所望。   本耐特小姐对伊丽莎白说:“今天一天过得真有意思,来吃饭的客人都挑选得那么好,大家都很投机,我希望今后我们能够常常聚会。”   伊丽莎白笑了笑。   “丽萃,请你千万不要笑,千万不要疑心我。这会让我难受。告诉你吧,我只不过很欣赏这样一位聪明和蔼的年轻人的谈吐,并没有存别的非分之想。他的整个举止作风中间,有一点我感到完全满意,那就是他绝对没有想要博得我的欢心。只不过他的谈吐实在比别人美妙,而且他也比别人更随和。”   只听得妹妹说:“你真狠心,你不让我笑,又偏偏要时时刻刻引我发笑。”   “有些事是多么不容易让人相信!”   “又有些事简直不可能让人相信!”   “可是,你为什么偏要逼我,认为我没有把真心话全说出来呢?”   “这话可让我无从回答了。我们都喜欢替人家出主意,可是你出了主意,人家又不领情,算我对不起你。如果你再三要说你对他没有什么意思,可休想让我相信。”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60章 简的幸福降临   这次拜访以后,没有过几天,彬格莱先生又来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来。他的朋友已经在当天早上动身到伦敦去了,不过十天以内就会回来。他在本耐特家坐了一个多小时,显然非常高兴。本耐特夫人留他吃饭,他一再道歉,说是别处已经先有了约会。   本耐特夫人只得说:“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能够赏赏我们的脸。”   他说他随时都乐意来,只要她不嫌麻烦,他一有机会就来看她们。   “明天能来吗?”   “能来。”他明天没有约会,于是他爽爽快快地接受了她的邀请。   第二天,他果然来了,来得非常早,夫人小姐们都还没有打扮好。本耐特夫人身穿晨衣,头发才梳好一半,连忙跑进女儿房间里去大声嚷道:“亲爱的简,快些下楼去。他来了,彬格莱先生来了,他真来了。赶快,赶快。我说,莎蕾,赶快到大小姐这儿来,帮她穿衣服。你别去管丽萃小姐的头发了。”   简说:“我们马上就下去,也许凯蒂比我们两个都快,因为她上楼有半个小时了。”   “哦,别去管凯蒂了!关她什么事?快些,快些!好孩子,你的腰带在哪儿?”   母亲走了以后,简再三要一个妹妹陪着她下楼去。   到了下午,显而易见本耐特夫人又一心要成全他们两人在一起。喝过了茶,本耐特先生照着他平常的习惯,到书房里去了,玛丽上楼弹琴去了。本耐特夫人看见五个障碍去了两个,便立刻对伊丽莎白和凯瑟琳挤眉弄眼。   凯蒂很天真地说:“怎么了,妈妈?你为什么老是对我眨眼?你要我做什么呀?”   “没什么,孩子,没什么。我没有对你眨眼。”   她又多坐了五分钟,实在不愿意再错过这大好的机会,她便突然站起来,对凯蒂说:“来,宝贝,我跟你说句话。”   说过这话,她便把凯蒂拉了出去。简立刻与伊丽莎白对看了一眼,意思说,她受不住这样的摆布,请求伊丽莎白不要也这样做。   一眨眼工夫,只见本耐特夫人打开了半边门,喊道:“丽萃,亲爱的,我要跟你说句话。”   伊丽莎白只得走出去。   一走进穿堂,她母亲就对她说:“我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们,我和凯蒂都上楼到我化妆室里去了。”   伊丽莎白没有和她争辩,静静地留在穿堂里,等母亲和凯蒂走得看不见了,才又回到会客室来。   本耐特夫人这一天的打算没有如愿。彬格莱样样都讨人喜爱,只可惜没有公然以她女儿的情人自居。他泰然自若,神情愉快,在她们晚间的家庭聚会上,人人都喜欢他。虽然本耐特夫人不知分寸,多管闲事,他却竭力忍受;尽管她讲出很多蠢话,他也一点不动声色,很有耐心地听着,这特别让那女儿满意。   他几乎用不着主人家邀请,便自己留下来吃饭;他还没有告辞,便又顺着本耐特夫人的意思,将计就计,约定明天来和她丈夫打鸟。   自从这一天以后,简再也不说对他无所谓了。姐妹两人事后一句也没有谈起彬格莱,可是伊丽莎白上床的时候,心里很是快活,觉得只要达西先生不准时赶回来,这件事很快便会有眉目。不过,她又认为事到如今,达西先生一定早已表示同意。   第二天,彬格莱准时赴约,依照事先约定,和本耐特先生在一起消磨了整个上午。本耐特先生和蔼可亲,实在远远出乎彬格莱先生的意料。这是因为,彬格莱没有什么傲慢或愚蠢的地方惹他嘲笑,或是让他讨厌得不肯理睬他。比起彬格莱上次与他见面的情形来看,他这次更加健谈,也不像以前那样古怪。不用说,彬格莱和他一同回来吃了午饭。晚上,本耐特夫人又设法把别人都遣开,让他和她女儿在一起。   伊丽莎白今晚有一封信要写,吃过茶以后,便到起坐间去写信,因为她看到别人都坐下打牌,不便再和她母亲作对。   等她写好了信回到客厅里来的时候,一看那种情景,不由得触目惊心,认为母亲果然比她聪明得多。她一走进门,只见姐姐和彬格莱一起站在壁炉跟前,看来正在谈话谈得起劲,如果这情形还没有什么可疑,那么只消看看他们俩那般的脸色,那般慌慌张张转过身去,立即分开,便心里有数了。他们窘态毕露,可是她自己却更窘。他们坐了下来,一言不发;伊丽莎白正待走开,只见彬格莱突然站起身来,和她姐姐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便跑出去了。   简心里有了快活的事情,向来不隐瞒伊丽莎白,于是她马上抱住妹妹,极其热情地承认她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她又说:“太幸福了!实在太幸福了。我不配,哎哟,为什么不能人人都像我这样幸福呢?”   伊丽莎白连忙向她道喜,真诚热烈,欢欣异常,实在非笔墨所能形容。她每说一句亲切的话,就增加简一分幸福的感觉。可是简不能和妹妹多纠缠了,她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可不能再说下去了。   简说:“我得马上到妈妈那儿去,我千万不能辜负她一片好心好意,我要亲自去把这件事说给她听,不要别人转告。他已经去告诉爸爸了。哦,丽萃,你知道,家里听到这件事,一个个会觉得非常高兴吧!我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幸福!”   于是,她连忙到母亲那儿去,只见母亲已经特地散了牌场,和凯蒂坐在椅子上。   伊丽莎白一个人留在那儿,心想:家里人为了这件事,几个月来一直在烦神担心,如今却一下子便得到了解决。她想到这里,不禁一笑。   她说:“这就是他那位朋友处心积虑的结局!是他自己的姐妹自欺欺人的下场!这个结果真是太幸福、太圆满、太有意思了!”   没过几分钟,彬格莱就到她这儿来了,因为他和她父亲谈得很简捷扼要。   他一打开门,便连忙问道:“你姐姐在哪儿?”   “在楼上我妈妈那儿,马上就会下来。”   他于是关上了门,走到她跟前,让她亲切地祝贺姐夫。伊丽莎白真心诚意地说,她为他们俩未来的美满姻缘感到欣喜。两人亲切地握了握手。   她只听得他讲他自己的幸福,讲简的十全十美,一直讲到简下楼为止。虽然这些话是出于一个情人之口,可是她深信他那幸福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因为简绝顶聪明,脾气更是好得不能再好,这便是幸福的基础,而且他们彼此的性格和趣味也十分相近。   这一晚大家都非常高兴,本耐特小姐因为心里得意,脸上也显得鲜艳娇美,光彩焕发,比平常更加漂亮。凯蒂笑笑忍忍,忍忍笑笑,一心只希望这样的幸运赶快轮到自己头上。   本耐特夫人同彬格莱足足谈了半个小时之久,她满口嘉许,极端赞美,可总觉得不能够把满腔的热情充分表达出来。本耐特先生和大家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但看他的谈吐举止,便可以看出他也快活到极点。不过,他当时对这件事却一字不提,等到贵客一走,他又连忙转过身来对大女儿说:“简,我恭喜你。你可成了一个极幸福的姑娘了。”   简立刻走上前去吻他,多谢他的好意。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想到你这么幸福地解决了终身大事,我真高兴。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很好地相处,你们的性格很相近。你们遇事都肯迁就,结果会弄得样样事都拿不定主意,你们那么好讲话,结果会弄得个个仆人都欺负你们;你们都那么慷慨,到头来一定会入不敷出。”   “但愿不会如此。我要是在银钱问题上粗心大意,那是不可原谅的。”   他的夫人叫道:“入不敷出!亲爱的,你这是什么话?他每年有四五千镑收入,可能还不止呢。”她又对大女儿说:“我的亲爱的简,我太高兴了!我今天晚上休想睡得着觉。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我平常老是说,总有一天会这样。我一向认为你不会白白地生得这样好看。他去年初到赫特福德郡的时候,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你们两人一定会成双配对。天哪!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潇洒的男人!”   她早把威克汉姆和丽迪雅忘了。简原本就是她最宠爱的女儿,现在更是谁也不在她心上了。妹妹们马上都簇拥着简,要她答应将来给她们多少好处。   玛丽请求使用尼日斐庄园的藏书室,凯蒂硬要她每年冬天在那儿开几次舞会。   从此以后,彬格莱自然就成了朗布恩家每天必来的客人。他总是早饭也没吃就赶来,一直要待到吃过晚饭才走——除非有哪一家不识大体、不怕人讨厌的邻居,再三请他吃饭,他才不得不去应酬一下。   伊丽莎白几乎没有机会和她姐姐谈话,因为只要彬格莱一来,简的心就想不到别人身上去。不过,他们俩总还是有时候不得不分开一下。简不在的时候,彬格莱总喜欢和伊丽莎白谈话;彬格莱回家去了,简也总是找她一起来消遣,因此她对于他们俩还是大有用处。   有一个晚上,简对她说:“他说今年春天完全不知道我也在城里,这话让我听了真高兴。我以前的确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伊丽莎白答道:“我以前也疑心到这一点,他有没有说明是什么缘故?”   “那一定是他的姐妹们布置好了的,她们当然不赞成他和我要好,我也不奇怪,因为他大可以选中一个样样都比我强的人。可是,我相信她们总有一天会明白,她们的兄弟和我在一起是多么幸福,那时候她们一定又会慢慢地回心转意,和我恢复原来的交情,不过决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知己了。”   “我生平只听到你讲一句气量小的话。你真是个好心的姑娘!老实说,要是又看到你去受那假仁假义的彬格莱小姐的骗,那可真要气死我了!”   “丽萃,我希望你相信,他去年十一月里到城里去的时候,的确很爱我,他要不是信了别人的话,以为我真的不爱他,那他无论如何早就回来了!”   “他确实也有些不对的地方,不过那都是因为他太谦虚。”   简听了这话,自然又赞美起他的虚心来,赞美他虽然具有了许多优美的品质,可并不自以为是。   令伊丽莎白高兴的是,彬格莱并没有把他朋友阻挡这件事的经过泄露出来,因为简虽然宽宏大量,不记仇隙,可是这件事如果让她知道了,她一定会对达西有成见。   简又大声说道:“我的确是古往今来最幸福的一个人!哦,丽萃,家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我最幸福?但愿你也会同样的幸福!但愿你也能找到这样一个人!”   “你即使给我几十个这样的人,我也决不会像你这么幸福。除非我脾气也像你这么好,人也像你这么好,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你这么幸福的。不会,决不会,还是让我来自求多福吧,如果我运气好,到时候我也许又会碰到另外一个柯林斯。”   朗布恩这家人家的事瞒也瞒不了多久。先是本耐特夫人得到了特许,偷偷地讲给了菲利浦夫人听,菲利浦夫人没有得到任何人的许可,就大胆地把它传遍了麦里屯的街坊四邻。   记得就在几星期以前,丽迪雅刚刚私奔,那时大家都认为本耐特家倒尽了霉,如今这么一来,本耐特家竟然在顷刻之间成了天下最有福气的一家人家了。 www.xiaoshuotxt.comt xt+~小<说+天>堂 第61章 凯瑟琳夫人的阻挠   有一天上午,大约是彬格莱和简订婚之后的一个星期,彬格莱正和女眷们坐在餐厅里,忽然听到一阵马车声,大家都走到窗口去看,只见一辆四马大轿车驶进园里来。这么一大早,按理说不会有客人来,再看看那辆马车的配备,便知道这位访客决不是他们的街坊四邻。马是驿站上的马,至于马车本身,车前侍从所穿的号服,他们也不熟悉。彬格莱断定有人来访,便马上劝本耐特小姐和他避开,免得被这不速之客缠住,于是简和他走到矮树林里去了。他们俩走了以后,另外三个人仍然在那儿猜测,可惜猜不出这位来客是谁。最后,门开了,客人走进屋来,原来是凯瑟琳·德·包尔夫人。   大家当然都十分诧异,万万想不到会有这样出奇的事。本耐特夫人和凯蒂与她素昧生平,她们反而比伊丽莎白更感到荣幸。   客人走进屋来的那副神气非常没有礼貌。伊丽莎白招呼她,她只稍微侧了一下头,便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她走进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要求人家介绍,伊丽莎白还是把她的名字告诉了她母亲。   本耐特夫人大为惊异,不过这样一位了不起的贵客前来登门拜访,让她非常得意,因此她便极其有礼貌地加以招待。   凯瑟琳夫人不声不响地坐了一会儿,便冷冰冰地对伊丽莎白说:“我想,你一定过得很好吧,本耐特小姐?那位夫人大概是你母亲?”   伊丽莎白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声:“正是。”   “那一位大概就是你妹妹吧?”   本耐特夫人连忙应声回答:“正是,夫人。”她能够和这样一位贵夫人攀谈,真是得意,“这是我的第四个女儿。我最小的一个女儿最近出嫁了,大女儿正和她的好朋友在附近散步,那个小伙子不久也要变成我们自己人了。”   凯瑟琳夫人没有理睬她,过了片刻才说:“你们这儿还有个小庄园呢。”   “哪能比得上罗新斯,夫人,可是我敢说,比威廉·卢卡斯爵士的庄园要大得多。”   “到了夏天,这间屋子做起居室一定很不适宜,窗子都朝西。”   本耐特夫人告诉她说,她们每天吃过中饭以后,从来不坐在那儿。接着又说:“我是否可以冒昧请问夫人一声,柯林斯夫妇都好吗?”   “他们都很好,前天晚上我还看见他们的。”   这时伊丽莎白满以为她会拿出一封夏洛蒂的信来,她认为凯瑟琳夫人这次到这里来,决不可能为了别的事情。可是,她并没看到夫人拿信出来,这真让她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本耐特夫人恭恭敬敬地请贵妇人随意用些点心,可是凯瑟琳夫人什么也不肯吃,非常坚决地谢绝了,而且非常没有礼貌。接着,她又站起来对伊丽莎白说:“本耐特小姐,你们这块草地的那一头,好像颇有几分荒野的景色,倒很好看。我很想到那儿去逛逛,可否请你陪我走一走?”   只听见她母亲连忙大声对她说:“你去吧,乖孩子,陪着夫人到各条小径上去逛逛。我想,她一定会喜欢我们这个幽静的小地方。”   伊丽莎白听从了母亲的话,先到自己房间里去拿了一把阳伞,然后下楼来侍候这位贵客。两人走过穿堂,凯瑟琳夫人打开了那扇通到餐厅和客厅的门,稍稍打量了一下说,这屋子还算过得去,然后继续向前走。   她的马车停在门口,伊丽莎白看见了车子里面坐着她的侍女。两人默默无声地沿着一条通到小树林的鹅卵石铺道往前走。伊丽莎白只觉得这个老妇人比往常更傲慢、更令人讨厌,因此拿定主张,决不先开口和她说话。   她仔细瞧了一下老妇人的脸,不禁想道:“她哪一点地方像她姨侄?”   一走进小树林,凯瑟琳夫人便用这样的方式和她谈话:“本耐特小姐,我这次到这儿来,你一定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吧。你心里一定有数,你的良心一定会告诉你,我这次为什么要来。”   伊丽莎白大为惊讶。   “夫人,你想错了,我完全不明白你这次怎么这么看得起我们,会到这种地方来。”   夫人一听此话,很是生气:“本耐特小姐,你要知道,我是决不肯让人家来和我开玩笑的。不管你怎么不老实,我可不是那样。我是个有名的老实坦白的人,何况遇到现在这件事,我当然更要老实坦白。两天以前,我听到一个极其惊人的消息。我听说不只是你姐姐将要攀上一门高亲,连你伊丽莎白·本耐特小姐,也快要攀上我的姨侄,我的亲姨侄达西先生。虽然我明知这是无稽的流言,虽然我不会那么看不起他,相信他真会有这种事情,我还是当机立断,决定到这儿来一次,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   伊丽莎白又是诧异,又是厌恶,满脸涨得通红。   “我真奇怪,你既然认为不会有这种事情,何必还要自找麻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请问你老人家究竟有何见教?”   “我一定要你立刻向大家去辟谣。”   伊丽莎白冷冷地说:“要是外界真有这种传说,那么你赶到朗布恩来看我和我家里人,反而会弄假成真。”   “要是真有这种传说!你难道存心要假痴假呆不成?这不全是你自己拼命传出去的吗?难道你不知道这个消息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吗?”   “我从来没有听见过。”   “你能不能说一声这毫无根据?”   “我并不冒充我也像你老人家一样坦白。你尽管问好了,我可不想回答。”   “岂有此理!本耐特小姐,我非要你说个明白不可。我姨侄向你求过婚没有?”   “你老人家自己刚刚还说过,决不会有这种事情。”   “不应该有这种事情,只要他还有头脑,那就一定不会有这种事情。可是你千方百计地诱惑他,他也许会一时痴迷忘了他应该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里人。你可能已经把他迷住了。”   “即使我真的把他迷住了,我也决不会说给你听。”   “本耐特小姐,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讲这种话真是不成体统。我差不多是他最亲近的长辈,我有权利过问他一切的切身大事。”   “你可没有权利过问我的事,而且你这种态度也休想逼供出来。”   “好好地听我把话说明白。你好大胆子,妄想攀这门亲,那是绝对不会成功——一辈子也不会成功的。达西先生以前和我的女儿订过婚了。好吧,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只有一句话要说:如果他当真如此,那你就没有理由认为他会向我求婚。”   凯瑟琳夫人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他们的订婚,和一般情形不一样。他们订的是娃娃亲,双方的母亲都同意的。他们在摇篮里的时候,我们就打算把他们配成一对。眼见他们小两口子就要结婚了,老姐妹俩的愿望就要达成了,却忽然来了个出身卑贱、门户低微的小妮子从中做梗,何况这个小妮子和他家里非亲非眷!难道你丝毫也不顾全他亲人的愿望,丝毫不顾全他和德·包尔小姐默认的婚姻吗?难道你一点儿分寸没有,一点儿也不知廉耻吗?难道你没有听见我说过,他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和他表妹成亲的吗?”   “我以前确实听到过。可是我管它做什么?如果你没有别的理由反对我和你姨侄结婚,我也决不会因此却步。你们姐妹俩费尽了心思筹划这段婚姻,成功不成功可要看别人。如果达西先生既没有责任和他表妹结婚,也不愿意和她结婚,那他为什么不能另外挑一个?要是他挑中了我,我又为什么不能答应他呢?”   “无论是从面子上讲,还是从礼节规矩上讲——不,从利害关系上讲,都不允许这么做。不错,本耐特小姐,确是为了你的利害关系着想。要是你故意和大家都过不去,你就休想让他家里人或是他的亲友们看得起你。凡是和他有关的人,都会斥责你、轻视你、厌恶你。你们的结合是一种耻辱,甚至我们连你的名字都不肯提起。”   “这倒真是大大的不幸,”伊丽莎白说,“可是做了达西先生的夫人必然会享受到莫大的幸福,因此归根结底,完全用不着懊丧。”   “好一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我都为你害臊!今年春天我待你那么殷勤,你就这样报答我吗?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感恩之心?让我们坐下来详谈一下。你应该明白,本耐特小姐,我既然到这儿来了,就非达到目的不可,谁也阻止不了我。任何人玩什么花招,我都不会屈服。我从来不肯让我自己失望。”   “那只会让你更加难堪,可是对我毫无影响。”   “我说话不许人家插嘴!好好听我说。我的女儿和我的姨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的母系都是高贵的出身,父系虽然没有爵位,可也都是极有地位的名门世家,同时两家都是豪富。两家亲戚都一致认为,他们俩系前生注定的姻缘。有谁能把他们拆散?你这样一个小妮子,无论家世、亲戚、财产,都谈不上,难道只凭着你的痴心妄想,就可以把他们拆散吗?这像什么话!这真是太岂有此理了!假如你脑子明白点,为你自己的利益想一想,你就不会忘记你自己的出身了。”   “我决不会为了和你的姨侄结婚就忘了我自己的出身。你姨侄是个绅士,我是绅士的女儿,我们正是旗鼓相当。”   “你说得对。你的确是个绅士的女儿。可是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的姨父母和舅父母又是什么样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不管我亲戚是怎么样的人,”伊丽莎白说,“只要你姨侄不计较,便与你毫不相干。”   “爽爽快快告诉我,你究竟和他订婚了没有?”   伊丽莎白本来不打算买凯瑟琳夫人的情面来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仔细考虑了一会儿以后,她不得不说了一声:“没有。”   凯瑟琳夫人显得很高兴。   “你愿意答应我,永远不和他订婚吗?”   “我不能答应这种事。”   “本耐特小姐,我真是又惊骇又诧异,我没有料到你是这样一个不讲理的小妮子。你可千万把头脑放清楚一些,别以为我会让步。除非等到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否则我就不走。”   “我当然决不会答应你这种荒唐到极点的事,你休想吓得我答应。你只是一心想要达西先生和你女儿结婚,可是就算我如了你的意,答应了你,你以为他们俩的婚姻就靠得住了吗?要是他看中了我,就算我拒绝他,难道他就会因此去向他表妹求婚吗?说句你别见怪的话,凯瑟琳夫人,你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真是不近情理,你说的许多话是那么的浅薄无聊,要是你以为你这些话能够让我屈服,那你未免看错人了。你姨侄会允许你把他的事干涉到什么程度我不知道,可是你无论如何没有权利干涉我的事。因此,我请求你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来勉强我了。”   “请你别这么性急。我的话根本没有讲完。除了我已经说过的你那许多缺陷以外,我还要加上一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小妹妹不要脸私奔的事,我全都知道。那个年轻小伙子和她结婚,完全是你爸爸和舅舅花了钱买来的。这样一个臭丫头,也配做我姨侄的小姨子吗?她丈夫是他父亲生前的账房的儿子,也配和他做连襟吗?上有天下有地!你究竟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彭伯里的门第能够这样被人糟蹋吗?”   伊丽莎白恨恨地回答道:“现在你该讲完了,你也把我侮辱够了,我可要回家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便站起身来。凯瑟琳夫人也站了起来,两人一同回到屋子里去。这位夫人确实被气坏了。   “那么,你完全不顾全我姨侄的身份和面子了!好一个没有心肝、自私自利的小丫头!你难道不知道,他和你结了婚,大家都要看不起他吗?”   “凯瑟琳夫人,我不想再讲了。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么,你非要把他争到手不可吗?”   “我并没有说这种话。我自有主张,怎么样做会幸福,我就决定怎么样做,你管不了,任何像你这样的局外人也都管不了。”   “好啊。你居然坚决不肯依我。你完全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忘恩负义;你决心要让他的朋友们看不起他,让天下人都耻笑他。”   伊丽莎白说:“目前这件事情谈不到什么天良、廉耻、恩义。我和达西先生结婚,并不触犯这些原则。要是他和我结了婚,他家里人就厌恶他,那我毫不在乎;至于说天下人都会生他的气,我认为世界上多的是知义明理的人,不见得个个都会耻笑他。”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这就是你坚定不移的主张!好啊,现在我可知道该怎么应付了。本耐特小姐,别以为你的痴心妄想会达到目的。我不过是来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可理喻。等着瞧吧,我说得到就一定做得到。”   凯瑟琳夫人就这样一直讲下去,走到马车跟前,她又急急忙忙掉过头来说道:“我不向你告辞,本耐特小姐,我也不问候你的母亲,你们都不识抬举!我真是十二万分的不高兴!”   伊丽莎白不去理她,也没有请她回到屋子里去坐坐,只管不声不响地向屋里走。她上楼的时候,听到马车驶走的声音。她母亲正在化妆室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她。一见到她,她便连忙问她为什么凯瑟琳夫人不回到屋子里来休息一会儿再走。   女儿说:“她不愿意进来,她要走。”   “她是个多么好看的女人啊!她真太客气,竟会到我们这种地方来!我想,她这次来,不过是为了要告诉我们一声,柯林斯夫妇过得很好。她或许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去,路过麦里屯,顺便进来看看你。我想,她没有特别想和你说的话吧?”   伊丽莎白不得不撒了个小谎,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把这场谈话的内容说出来。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62章 阻力重重   这不速之客走了以后,伊丽莎白很是心神不安,而且好不容易才恢复宁静。她接连好几个小时不断地思索着这件事。凯瑟琳夫人这次居然不怕麻烦,远从罗新斯赶来,原来是她自己异想天开,认为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已经订了婚,所以特地赶来要把他们拆散。这个办法倒的确很好,可是关于他们订婚的谣传,究竟有什么根据呢?这真让伊丽莎白无从想象,后来她才想起了达西是彬格莱的好朋友,她自己是简的妹妹,而目前大家往往会因为一重婚姻而连带想到再结一重婚姻,那么人们自然要生出这种念头来了。她自己也早就想到,姐姐结婚以后,她和达西先生见面的机会也就更多了。因此,卢家庄的邻居们(她认为只有他们和柯林斯夫妇通信的时候会说起这件事,因此才会传到凯瑟琳夫人那里去)竟把这件事看成十拿九稳,而且好事就在眼前,可是她自己只不过觉得这件事将来有点希望而已。   不过,一想起凯瑟琳夫人那番话,她就不禁感到有些不安。如果她硬要干涉,谁也说不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说她坚决要阻止这一门亲事,从这些话看来,伊丽莎白想到夫人一定会去找她的姨侄,至于达西是不是也同样认为和她结婚有那么多害处,那她就不敢说了。她不知道他跟他姨妈之间感情如何,也不知道他是否完全听他姨妈的主张,可是按情理来说,他一定会比伊丽莎白更看得起那位老夫人。只要他姨妈在他面前说明他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和这样出身的女人结婚有多少害处,那就会击中他的弱点。   凯瑟琳夫人说了那么一大堆理由,伊丽莎白当然觉得荒唐可笑,不值一驳;可是对于他那样一个死要面子的人来说,也许会觉得见解高明,理由充足。如果他本来就心里动摇不定(他好像时常如此),那么只要这位至亲去规劝他一下,央求他一下,他自会立刻下定决心,不再犹豫,再不要为了追求幸福而贬低自己的身份。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再也不会回来了。凯瑟琳夫人路过城里,也许会去找他,他虽然和彬格莱先生有约在先,答应立即回到尼日斐庄园来,这一下恐怕只能作罢了。   她心里又想:“要是彬格莱先生这几天接到他的信,托辞不能践约,我就一切都明白了,不必再去对他存什么希望,不必去希求他始终如一。当我现在快要爱上他、答应他求婚的时候,如果他并不真心爱我,而只是同情可怜我,那么我便马上连惋惜他的心肠也不会有。”   她家里人知道这位贵客是谁以后,都惊奇不已。不过,她们也同样用本耐特夫人那样的假想,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因此伊丽莎白才没有被她们问长问短。   第二天早上,她下楼的时候,遇见父亲正从书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父亲连忙叫她:“丽萃,我正要找你,你马上到我房间里来一下。”   她跟着他去了,可是不明白父亲究竟要对她讲些什么。她想,父亲要找她谈话,估计和他手上那封信有关,因此越发觉得好奇。她突然想到,那封信可能是凯瑟琳夫人写来的,免不了又要向父亲解释一番,说来真是烦闷。   她跟着父亲走到壁炉边,两个人一同坐下。父亲说:“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让我大吃一惊。这封信上讲的都是你的事,因此你应该知道里面写些什么。我一直不知道我同时有两个女儿都有结婚的希望,让我恭喜你的情场得意。”   伊丽莎白立刻断定这封信是那个姨侄写来的,而不是姨妈写来的,于是涨红了脸。她不知道应该为了他写信来解释而感到高兴呢,还是应该怪他没有直接把信写给她而生气。   这时只听得父亲接下去说;“你好像心里有数似的。年轻的姑娘们对这些事情总是非常精明的。可是,即使以你这样的机灵,我看你还是猜不出你那位爱人姓甚名谁。告诉你,这封信是柯林斯先生寄来的。”   “柯林斯先生寄来的!他说了些什么话?”   “当然说得很彻底。他开头恭喜我的大女儿快要出嫁,这消息大概是那爱管闲事的好心的卢卡斯家说给他听的。这件事姑且不念出来,免得你不耐烦。与你有关的部分是这样写的:   愚夫妇既为尊府此次喜事竭诚道贺以后,容再就另一事略申数言。此事消息来源同上。据去尊府一俟大小姐出阁以后,二小姐伊丽莎白也即将出阁。且闻二小姐此次所选如意夫君,确系天下大富大贵之人。   “丽萃,你猜得出这位贵人是谁吗?……   贵人年轻福宏,举凡人间最珍贵之事物,莫不件件具有。非但家势雄厚,门第高贵,抑且布施提拔,权力无边。唯彼虽属条件优越,处处足以打动人心,然则彼若向尊府求婚,切不可遽而应承,否则难免轻率从事,后患无穷,此不佞不得不先以奉劝先生与表妹伊丽莎白者也。   “丽萃,你想得到这位贵人是谁吗?下面就要提到了。”   不佞之所以不揣冒昧,戆直陈词,实因虑及贵人之姨妈凯瑟琳·德·包尔夫人对此次联姻之事,万难赞同故耳。   “你明白了吧,这个人就是达西先生!喂,丽萃,我想这已经让你感到诧异了吧。无论是柯林斯也好,还是卢卡斯一家人也好,他们偏偏在我们的熟人中挑出这么一个人来撒谎,这不是太容易被人家揭穿了吗?达西先生见到女人就觉得晦气,也许他看都没有看过你一眼呢!我真佩服他们!”   伊丽莎白尽量承受着父亲的打趣,可是她的笑容显得极其勉强。父亲的俏皮幽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讨她喜欢。   “你不觉得滑稽吗?”   “啊,当然。请你再读下去。”   昨夜不佞曾与夫人提及此次联姻可能成为事实,深蒙夫人本其平日错爱之忱,以其隐衷见告。彼谓此事千万不能赞同,盖以令嫒门户低微,缺陷太多,若竟而与之联姻实在有失体统。故不佞自觉责无旁贷,应将此事及早奉告表妹,冀表妹及其所爱慕之贵人皆能深明大体,以免肆无忌惮,私订终身!   “柯林斯先生还说:‘丽迪雅表妹之不贞事件已经圆满解决,殊为欣慰。唯不佞每念及其婚前即与人同居,秽闻远扬,仍不免有所痛心。不佞尤不能已于言者,厥为彼等一经确定夫妇名分,先生即迎之入尊府,诚令人不胜骇异,盖先生此举实系助长伤风败俗之恶习耳。设以不佞为朗布恩牧师,必然坚决反对。先生身为基督教徒,固当宽恕为怀,然则以先生之本分而言,唯有拒见其人,拒闻其名耳。’”   “这就是他所谓的基督宽恕精神!下面写的都是关于他亲爱的夏洛蒂的一些情形,他们快要生小孩了。怎么了,丽萃,你好像不乐意听似的。我想,你不见得也有那种小姐腔,假装正经,听到这种废话就要生气吧。人生在世,要不是让人家开开玩笑,回头来又取笑别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伊丽莎白大声叫道:“哦,我听得非常有趣。不过这事情实在古怪!”   “的确古怪!有趣的也正是这一点。如果他们讲的是另外一个人,那倒还说得过去。最可笑的是,那位贵人完全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你对他又是厌恶透顶!我平常虽然最讨厌写信,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愿和柯林斯断绝书信往来。哦,我每次读到他的信,总觉得他比威克汉姆还要讨我喜欢。我那位女婿虽然又冒失又虚伪,可还是比不上他。丽萃,请问凯瑟琳夫人对这事是怎么说的?她是不是特地赶来表示反对?”   女儿听到父亲问这句话,只是笑了一笑。其实父亲这一问完全没有一点儿猜疑的意思,因此他问了又问,也没有让她感到痛苦。   伊丽莎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为难:心里想的是一套,表面上却要装出另一套。她真想哭,可是又不得不强颜欢笑。父亲说达西先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这句话未免太伤她的心了。她只有怪她父亲为什么这么糊涂,或者说,她现在心里又添了一重顾虑:这件事也许倒不能怪父亲看见得太少,而应该怪她自己幻想得太多呢。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 堂 第63章 真情表白幸福来   彬格莱先生非但没有如伊丽莎白所料——接到他朋友不能履约的道歉信,而且在凯瑟琳夫人来过以后没有几天,就带着达西一同来到朗布恩。   两位贵客来得很早。简坐在那儿时时刻刻担心,唯恐母亲把达西的姨妈来访的消息当面告诉达西,好在本耐特夫人还没有来得及说这件事,彬格莱就提议出去散步,因为他要和简单独待在一起,大家都同意了。   本耐特夫人没有散步的习惯,玛丽又从来不肯浪费时间,于是一同出去的只有五个人。彬格莱和简马上就让别人走在前头,自己在后边走,让伊丽莎白、凯蒂和达西三个人去相互应酬。三个人都不大说话:凯蒂很怕达西,因此不敢说话;伊丽莎白正在暗地里下最大的决心;达西或许也是一样。   他们向卢卡斯家里走去,因为凯蒂想要去看看玛丽亚;伊丽莎白觉得用不着大家都去,于是等凯蒂离开了以后,她就大着胆子和他继续向前走。   现在是她拿出决心来的时候了,她便立刻鼓起勇气对他说:“达西先生,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只想让自己心里痛快,也不管是否会伤害你的情感。你对我那位可怜的妹妹情义太重,我再也不能不感激你了。我自从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一心就想对你表示感谢;要是我家里人全都知道了,那么就不止我一个要感激你了。”   “我很抱歉,我真抱歉,”达西先生既惊奇又激动,“这件事要是以错误的眼光去看,也许会让你觉得不好受,想不到竟会让你知道。我没有料到加德纳夫人这样不可靠。”   “你不应该怪我舅妈。只因为丽迪雅自己不留神,先露出了口风,我才知道你牵涉在这件事情里面,如果我不打听清楚,当然不肯罢休。让我代表我全家人谢谢你,多谢你本着一片同情心,不怕麻烦,受尽委屈,去找他们。”   达西说:“如果你当真要谢我,你只消表明你自己的谢意。不用否认,我做了这么多,除了别的原因以外,也为了想要让你高兴,你家里人不用感谢我。我虽然尊敬他们,可是当时我心里只想到你一个人。”   伊丽莎白窘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片刻,只听得她的朋友又说:“你是个爽快人,决不会开我的玩笑。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的心情是否还是和四月里一样。我的心愿和情感依然如旧,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便再也不提起这件事。”   伊丽莎白听他这样表明心迹,越发感到不安和焦急,但又不得不开口说话。   她随即吞吞吐吐地告诉他说,自从他刚刚提起的那个时期到现在,她的心情已经起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她愿意以愉快和感激的心情来接受他这一番盛情美意。   这个回答简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他像一个狂热恋爱的人一样,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无限乖巧、无限热烈地向她倾诉衷情。如果伊丽莎白能够抬起头来看看他那双眼睛,她就可以看出,他那满脸喜气洋洋的神气,让他变得更为洒脱。她虽然不敢看他的脸色,却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只听得他把千丝万缕的感情都告诉了她,说她在他心目中是多么重要,让她越听越觉得他情感的宝贵。   他们只顾向前走,甚至连方向也没有辨别一下。他们有很多心思要想,有很多情感要去体会,有很多话要谈,实在无心去注意别的事情。此时,她马上就认识到,这次双方能够取得对方的谅解,还得归功于他姨妈的一番力量。原来他姨妈回去的时候,路过伦敦果真去找过他一次,把她自己到朗布恩来的经过、动机,以及和伊丽莎白谈话的内容,都一一告诉了他,特别把伊丽莎白的一言一语谈得十分详细,凡是她老人家认为嚣张乖僻、厚颜无耻的地方,都着重地说了又说。这位老夫人认为这样一来,即使伊丽莎白不肯答应取消这门亲事,她姨侄肯定会给她一个亲口承诺。不过,老夫人没想到的是,效果恰恰相反。   他说:“以前我几乎不敢奢望,这一次倒感觉到事情有了希望。我完全了解你的脾气,我想,如果你当真恨我入骨,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么你一定会在凯瑟琳夫人面前照直招认出来。”   伊丽莎白涨红了脸,一面笑一面说:“这话不假,你知道我为人直爽,因此才相信我会做到那种地步。我既然能够当着你的面深恶痛绝地骂你,自然也会在你任何亲戚面前骂你。”   “你骂我的话,哪一句不是活该?虽然你的指斥都没有根据,都是听到人家以讹传讹,可是我那次对你的态度,实在应该受到最严厉的责备,那是不可原谅的。我想起这件事来,就免不了痛恨自己。”   伊丽莎白说:“那天下午的事,究竟谁应该多负点责任,我们也用不着争论了。严格说来,双方的态度都不好,不过从那次以后,我觉得我们双方都比较有礼貌些了。”   “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几个月以来,一想起我当时说的那些话,表现出的那种行为、那种态度、那种表情,我就说不出地难过。你骂我的话,确实骂得好,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说:‘如果你表现得有礼貌一些就好了。’你不知道你这句话让我多么痛苦,你简直无从想象。不过,说老实话,我也还是过了好久才明白过来,承认你那句话骂得对。”   “我万万想不到那句话对你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我完全没有料到那句话竟然会让你难受。”   “你这话我倒很容易相信。你当时认为我没有一丝一毫真正的感情,我相信你当时一定是那么想的。我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你竟然翻了脸,你说不管我怎样向你求婚,都不能打动你的心,从而让你答应我。”   “哎哟,我那些话你也不必再提,提起来未免不像话。告诉你,我自己也在为那件事感觉难为情呢。”   达西又提起那封信。他说:“那封信……你接到我那封信以后,是否立刻对我有好感一些?信上所说的那些事,你相信不相信?”   她说,那封信对她影响很大,从那以后,她对他的偏见都慢慢地消除了。   他说:“我当时就想到,你看了那封信,一定非常难受,可是我实在迫不得已。但愿你早把那封信毁了。其中有些话,特别是开头那些话,我实在不愿意你再去看它。我记得有些话一定会让你恨透了我。”   “如果你认为一定要烧掉那封信才能保持我的爱情,那我当然一定把它烧掉。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我再容易变心,也不会看了那封信就和你翻脸。”   达西说:“当初写那封信的时候,我自以为完全心平气和、头脑冷静,可是事后我才明白,当时确确实实是出于一股怨气。”   “那封信开头也许有几分怨气,结尾却并不是这样,结尾那句话完全是一片大慈大悲。还是不要再去想那封信吧。无论是写信人也好,收信人也罢,心情都已和当初大不相同,因此,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应该把它忘掉。你得学学我的人生观。你要回忆过去,也只应当去回忆那些让你愉快的事情。”   “我并不认为你有这种人生观。对你来说,过去的事情没有哪一件应该受到指责,因此你回忆起过去的事情来,便觉得件件满意,这与其说是因为你人生观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因为你天真无邪。可是,我的情形却完全相反。我脑子里总免不了想起一些痛苦的事情,实在不能不想,也不应该不想。我虽然并不主张自私,可是事实上却自私了一辈子。从小时候起,大人就教我为人处世应该如此这般,却不教我要把脾气改好。他们教我要学这个规矩那个规矩,又让我学会了他们的傲慢自大。不幸的是,我是一个独生子(有好几年,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被父母亲宠坏了。虽然父母本身都是善良人(特别是父亲,完全是一片慈善心肠,和蔼可亲),却纵容我自私自利、傲慢自大,甚至还鼓励我如此,教我如此。他们教我,除了自己家里人以外,不要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教我看不起天下人,至少希望我去鄙薄别人的见识,鄙薄别人的长处,认为天下人都不如我。从八岁到二十八岁,我所受的都是这种教养,亲爱的伊丽莎白,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到现在还是如此!我哪一点不是幸亏有你!你给了我一顿教训,开始我当然受不了,可是我确实受益匪浅。你羞辱我非常有道理,当初我向你求婚,以为你一定会答应。多亏你让我明白过来,我既然认定一位小姐值得我去博她欢心,我又一味对她自命不凡,那是万万办不到的。”   “当初你真以为会博得我的欢心吗?”   “我的确是那样想的。你一定会笑我太自负吧?我当时还以为你在指望着我、等待着我来求婚呢。”   “那一定是因为我态度不好,可是我告诉你,我并不是故意要那样。我决不是有意欺骗你,可是我往往凭着一时的兴致,以致造成大错。从那天下午起,你一定是非常恨我。”   “恨你!开始我也许很气你,可是过了不久,我便知道究竟应该气谁了。”   “我几乎不敢问你,那次我们在彭伯里见面,你对我有什么看法。你怪我不该来吗?”   “不,哪儿的话,我只是觉得惊奇。”   “你固然惊奇,可是我蒙你那样抬举,恐怕比你还要惊奇。我的良心告诉我说,我不配受到你的殷勤款待,老实说,这当时的确没有想到会受到分外的待遇。”   达西说:“我当时的用意是要尽量做到礼貌周全,让你看出我气量颇大、不计旧怨,希望你知道我已经重视了你的责备,诚心改过,能够原谅我,冲淡你对我的恶感。至于我从什么时候又起了别的念头,实在很难说,大概是看到你以后的半个小时之内。”   然后他又说,那次乔治安娜非常乐意和她做朋友,不料交情突然中断,让她十分扫兴。接着,自然又谈到交情中断的原因,伊丽莎白这才明白,当初他还没有离开那家旅馆以前就已下定决心,要跟着她从德比郡出发,去找她的妹妹,至于他当时沉闷忧郁,并不是为了别的事操心,而是因为这件事挂在心头。   她又感谢了他一次,但是提起这件事,双方都非常痛苦,所以没有再谈下去。   他们就这样悠闲自在地溜达了好几英里路,也无心再去注意这种事,最后看看表,才发觉应该回家了。   “彬格莱和简到哪儿去了?”他们俩从这句话又谈到那另外一对的身上去。达西早已知道他朋友已经和简订婚,觉得很高兴。   伊丽莎白说:“我得问问你,你是否觉得事出意外?”   “完全不觉得意外。我临走的时候,便觉得事情马上会成功。”   “那么说,你早就允许了他了。真让我猜着了。”虽然他意图申辩,说她这种说法不对,她却认为事实确实如此。   他说:“我到伦敦去的前一个晚上,便把这事情向他坦白了,其实早就应该坦白的。我把过去的事都对他说了,让他明白我当初阻挡他那件事,真是又荒谬又冒失。他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种事。我还告诉他说,我从前以为你姐姐对他平平淡淡,现在才明白是我自己想错了。我立刻看出他对简依旧一往情深,因此我十分相信他们俩的结合一定会幸福。”   伊丽莎白听到他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指挥他的朋友,不禁一笑。   她问道:“你和他说,我姐姐爱他,你这话是自己体验出来的呢,还是春天里听我说的?”   “是我自己体验出来的。最近我到你家里去过两次,仔细观察了她一下,便看出她对他感情很深切。”   “我想,一经你说明,他也立刻明白了吧。”   “的确如此。彬格莱为人极其诚恳谦虚。他由于胆怯,遇到这种迫切问题,自己便拿不定主意,总是相信我的话,因此这次一切都做得很顺利。我不得不向他招认了一件事,我估计他在短时期里当然难免要为这件事生气。我老实对他说,去年冬天你姐姐进城去待了三个月,当时我知道这件事,却故意瞒住了他。他果然很生气。可是我相信,他只要明白了你姐姐对他有情感,他的气愤自然会消除。他现在已经真心诚意地宽恕了我。”   伊丽莎白觉得,彬格莱这样容易听信别人的话,真是难得;她忍不往想说彬格莱真是个很可爱的人,可是她毕竟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想起了目前还不宜和达西开玩笑,现在就开他的玩笑未免太早了。   他继续和她谈下去,预言着彬格莱的幸福——这种幸福当然比不上他自己的幸福。两人一直谈着走进家门,步入穿堂,方才分开。 w w w/xiao shu otx t.comt xt 小 说 天 堂 第64章 父母完全赞成   伊丽莎白一进家门,简就问她:“亲爱的丽萃,你们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到他们俩坐下来的时候,家里所有的人都这样问她,她只好说,他们俩随便逛逛,后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说话时涨红了脸,可是不管她神色如何,都没有引起大家怀疑到那件事上面去。   那个下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公开的那一对爱人有说有笑;没有公开的那一对不声不响。达西生性沉静,喜怒不形于色;伊丽莎白心慌意乱,只知道自己很幸福,却没有确切体味到究竟如何幸福,因为除了眼前这一阵别扭以外,还有很多麻烦等在后面。她预料事情公开以后,家里人有何种感觉。她知道除了简以外,家里没有一个人喜欢他,她甚至顾虑到家里人都会讨厌他,哪怕凭他的财产地位,也是无法弥补。   晚上,她把真心话说给简听。虽说简一向并不多疑,可是简却简直不肯相信这件事。   “你在开玩笑,丽萃!不会有这种事!和达西先生订婚!不行,不行,你不要骗我。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   “刚开始就这样糟糕,可真要命!我唯一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要是你不相信我,就没有人会相信我了。我决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话。他仍然爱我,我们已经说定了。”   简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哦,丽萃,不会有这种事的。我知道你非常厌恶他。”   “你一点儿也不明白这里面的曲折,这种话不必再提。也许我一向并不像现在这样爱他。可是这类的事情,总不应该把宿怨记得太牢。我从今以后也一定要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本耐特小姐仍然显出非常诧异的样子。于是,伊丽莎白更加一本正经地重新对她说,这是事实。   简不禁大声叫道:“老天爷呀!真有这种事吗?这次我可应该相信你了,我的好丽萃,亲爱的丽萃,我要恭喜你,我一定得恭喜你。可是,对不起,让我问你一声:你能不能断定,你能不能百分之百地断定,嫁了他是否幸福?”   “这当然毫无疑问。我们俩都认为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可是你高兴吗,简?你愿意要这样一位妹夫吗?”   “非常非常愿意。彬格莱和我真是再高兴也没有了。这件事我们也考虑过、谈论过,都认为不可能。你当真非常爱他吗?哦,丽萃,什么事都可以随便,没有爱情可千万不能结婚。你确实感觉到你应该这样做吗?”   “确实如此!等我把详情细节都告诉了你,你只会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嗯,我得承认,我爱他要比爱彬格莱更深切。我怕你会生气呢。”   “好妹妹,请你严肃一些。我想听你严肃地谈一谈。凡是可以对我说的话,赶快对我说个明白。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爱他有多久了?”   “这是慢慢发展起来的,我也说不出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从看到彭伯里他那美丽的庄园开始吧。”   姐姐又让她严肃些,这一次总算产生了效果。她立即听从了简的意见,郑重其事地把自己爱他的经过讲给简听。本耐特小姐弄明白了这些之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她说:“我现在真是太幸福了,因为你也会同我一样幸福。我一向很敬重他。不说别的,只是为了他爱你,我也就要永远敬重他了。他既是彬格莱的朋友,现在又成了你的丈夫,那么除了彬格莱和你以外,我最喜欢的当然就是他了。可是丽萃,你太狡猾了,平常连一点口风也不向我吐露。彭伯里的事和蓝白屯的事从来没有说给我听过!我所知道的一些情形,都是别人说给我听的,不是你自己说的。”   伊丽莎白只得把保守秘密的原因告诉了她。原来她以前不愿意提起彬格莱,加上她又心绪不宁,所以也不讲起达西,可是现在,她大可不必再把达西为丽迪雅婚姻奔忙的那段情节瞒住简了。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姐妹俩一直谈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本耐特夫人站在窗口叫道:“天哪!那位讨厌的达西先生又跟着我们的彬格莱一起到这儿来了!他为什么那么不识趣,老是要到这儿来?我但愿他去打鸟,或者随便去干点什么,可别来吵我们。我们拿他怎么办?丽萃,你又得同他出去散散步才好,不要让他在这里麻烦彬格莱。”   母亲想出这个办法来,正是伊丽莎白求之不得的,她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可是听到母亲老是说他讨厌,心中不免有些气恼。   两位贵客一走进门,彬格莱就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热烈地与她握手。她一看见这种情形,便断定他准是消息十分灵通,不大一会儿工夫,他果然大声说道:“本耐特夫人,这一带还有什么别的曲径小道,可以让丽萃今天再去迷路吗?”   本耐特夫人说:“我要劝达西先生、丽萃和凯蒂,今天上午都到奥克汉山去。这一段长路走起来挺有味,达西先生还没有见过那儿的风景呢。”   彬格莱先生说:“对他们两人当然再好也没有了,我看凯蒂一定吃不消。是不是,凯蒂?”   凯蒂说她宁可待在家里。达西表示非常想到那座山上去看看四周的风景。伊丽莎白默默表示同意,正要上楼去准备,本耐特夫人在她后面说:“丽萃,我很对不起你,逼你去和那个讨厌的人在一起,你可不要计较。你要知道,这都是为了简。你只消随便敷衍敷衍他,不必多费心思。”   散步的时候,两人决定当天下午就去请求本耐特先生允许,母亲那儿由伊丽莎白自己去说。   她不知道母亲是否会赞成。母亲实在太厌恶他了,因此伊丽莎白有时候竟会认为,即使以他财产地位,也挽回不了母亲的心,可是无论母亲对这门婚姻是坚决反对也好,还是欣喜若狂也好,她的出言吐语反正都是不得体,让人家觉得她毫无见识。她对达西先生不是欣喜若狂地表示赞成,便是义愤填膺地表示反对,伊丽莎白想到这里,心里实在有些受不了。   当天下午,本耐特先生刚一走进书房,达西先生便立刻站起身来跟着他走,伊丽莎白看到这情形,心里焦急到了极点。她并不是怕父亲反对,而是怕父亲会被弄得不愉快。她想,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如果她选择了这个对象,居然会让父亲感到痛苦,让父亲为她的终身大事忧虑惋惜,未免太不像话。她担心地坐在那儿,直到达西先生回到她身边,面带笑意,她才松了口气。   一会儿工夫,达西走到她和凯蒂一起坐着的那张桌子跟前来,装作欣赏她手里的针线,轻声地对她说:“快到你爸爸那儿去,他在书房里等着你。”   她马上就去了。   她父亲正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看他那种神气,既是严肃,又是焦急。   他说:“丽萃,你在闹些什么?你疯了吗,你怎么会要这个人?你不是一向都恨他吗?”   她这时候真是焦急异常。如果她从前不是那么见解过火、出言不逊就好了,现在用不到那么尴尴尬尬地去解释和剖白了。可是事到如今,既然免不了要费些唇舌,她只得心慌意乱地跟父亲说,她爱上了达西先生。   “换句话说,你已经打定主意,非嫁他不可了。他当然有的是钱,可以让你比简衣服穿得更高贵,车辆乘得更华丽。难道这就会让你幸福吗?”   伊丽莎白说:“你认为我对他并没有感情,除此以外,你还有别的反对意见吗?”   “一点儿没有。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傲慢而不易亲近的人。不过,只要你真正喜欢他,这也无关紧要。”   女儿含泪回答道:“我确实喜欢他,我爱他。他并不是傲慢得没有道理,他可爱极了。你不了解他真正的为人,因此我求你不要这样编排他,免得我痛苦。”   父亲说:“丽萃,我已经允许他了。像他那样的人,只要蒙他不弃,有所请求,我当然只有答应。如果你现在已经决定了要嫁他,我当然决计允许你。不过我劝你还是再仔细想想:我了解你的个性,丽萃。我知道,你除非真正能敬重你的丈夫,认为他高你一等,否则你便不会觉得幸福,也不会觉得得意。以你这样了不起的才能,要是婚姻攀得不相称,那是极其危险的,那你就会丢脸,下场很可能会很悲惨。好孩子,别让我以后看着你瞧不起你的终身伴侣,为你伤心。你得明白,这不是闹着玩的。”   伊丽莎白更加感动,便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地回答他的话。后来,她又几次三番地说,达西确实是她选中的对象,说她对他的敬爱已经步步提高,说她相信他的感情决不是一朝一夕生长起来的,而是搁置了好几个月考验出来的;她又竭力赞扬他种种优美的品质,这才打消了父亲的犹豫,完全赞成了这门婚姻。   她讲完后,他便说道:“好孩子,这么说,我没有别的意见了。当真这样,他的确配得上你。丽萃,我可不愿意让你嫁给一个够不上这种标准的人。”   为了让父亲对达西先生更有好感,她又把他自告奋勇搭救丽迪雅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听了大为惊奇。   “今天真是无奇不有了!原来一切全仗达西的大力帮助,他一手撮合了他们的婚姻,为他们赔钱,替那个家伙还债,给他找差使!这是再好不过了,省了我很多麻烦,省了我很多钱。如果这事是你舅舅做的,我就非还他不可,而且可能已经还他了。可是这些狂热恋爱的年轻人,样样事都喜欢自作主张,明天我就提出还他的钱,他一定会大吹大擂,说他怎么样爱你疼你,那么事情就这样完了。”   于是,他记起了前几天给伊丽莎白读柯林斯先生那封信的时候,她是多么局促不安;他又取笑了她一阵,最后才让她走了。   她正要走出房门,他又说:“如果还有什么年轻人来向玛丽和凯蒂求婚,带他们进来好了,我正闲着呢。”   伊丽莎白心里那块大石头这才算放了下来,在自己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定了定心以后,便神色镇定地去和大家待在一起了。所有欢乐愉快的事情都来得太突然,这个下午就这样心旷神怡地消磨过去了。现在再也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担忧了,只觉心安理得,亲切愉快。   晚上母亲进化妆室去的时候,伊丽莎白也跟着母亲一起去,把这个重要的消息告诉她。本耐特夫人的反应极好。她初听到这消息,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懂了女儿的话,才隐隐约约地明白了又有一个女儿要出嫁了,这对于家里有多少好处;到最后她才完全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去,一会儿诧异,一会儿又为自己祝福。   “谢谢老天爷!谢天谢地!且想想看吧!天啊!达西先生!谁想得到哟!真有这回事吗?丽萃,我的心肝宝贝,你马上就要大富大贵了!你将要有很多针线钱,有很多珠宝,有很多马车啊!简比起来就差得太远了——简直是天上地下。我真高兴,真快乐。这样可爱的丈夫!那么潇洒,那么魁伟!哦,我的好丽萃!我以前那么讨厌他,请你代我去向他求饶吧!我希望他不会计较。丽萃,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他在城里有所大宅子!漂亮的东西一应俱全!三个女儿出嫁了!每年有一万镑收入!哦,天啊!我真乐不可支了。我要发狂了!”   这番话足以证明她完全赞成这门婚姻。伊丽莎白心喜的是,幸亏母亲这些得意忘形的话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不久,她便走出房来,可是她走到自己房间里还不到三分钟,母亲又赶来了。   母亲大声叫道:“我的心肝,我脑子里再也想不到旁的东西了!一年有一万镑的收入,可能还要多!简直阔得像个皇亲国戚!而且还有特许结婚证在当时的英国,按法律规定,结婚多采用结婚通告的方式,由牧师在星期日做早祷时,读完第二遍《圣经》经文之后当众宣布,并连续宣布三个礼拜。其间,如果男妇双方家长或保护人有人反对,则婚姻便无效。为避免这种情况,可采用特许结婚证。在这里,本耐特夫人为防止凯琴琳夫人站出来反对,因此建议女儿领取特取结婚证。——你当然要用特许结婚证结婚的。可是,我的宝贝,告诉我,达西先生爱吃什么菜,让我明天准备起来。”   这句话不是好兆头,看来她母亲明天又要在那位先生面前出丑。伊丽莎白心想,现在虽然已经十拿九稳地获得了他的热爱,而且也得到了家里人的同意,恐怕还是难免节外生枝。好在第二天的情形非常好,这完全是多亏本耐特夫人对她这位未来的女婿极其敬畏,几乎不敢和他说话,只是尽量向他献些殷勤,或者是恭维一下他的高谈阔论。   伊丽莎白看到父亲也尽心竭力地和他亲近,觉得很满意。本耐特先生不久又对她说,他越来越器重达西先生了。   他说:“三个女婿都让我非常得意,或许威克汉姆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可是我想,你的丈夫也会像简的丈夫一样讨我喜欢。”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65章 快乐大传播   伊丽莎白马上又高兴得顽皮起来了,她要达西先生讲一讲爱上她的经过。她问:“你是怎样走第一步的?我知道你只要走出了第一步,就会一路顺风往前走去。可是,你最初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至于我什么时间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已经爱上你的时候,我已经走完了一半路了。”   “我的相貌并没有打动你的心;至于我的态度嘛,我对你至少不是怎么有礼貌,我几乎每一次同你说话都希望让你难过一下。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爱我的唐突无礼?”   “我爱你的脑子灵活。”   “你还不如说是唐突,十足的唐突。事实上,我对你殷勤多礼的客套,已经感到腻烦。天底下有一种女人,她们无论是说话、思想、表情,都只是为了博得你的一声称赞,你对这种女人已经觉得讨厌。我之所以会引起你的注意,打动了你的心,就因为我不像她们。如果你不是一个真正可爱的人,你一定会恨我这种地方。可是,尽管你想尽办法来掩饰你自己,你的情感毕竟是高贵的、正确的,你心目中根本看不起那些拼命向你献媚的人。我这样一说,你就可以不必费神去解释了。我完全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的爱完全合情合理。老实说,你完全没有想到我有什么实在的长处;不过,无论什么人,在恋爱的时候,也都不会想到这种事情。”   “当初简在尼日斐庄园病了,你对她那样温柔体贴,不正是你的长处吗?”   “简真是太好了!谁能不好好地待她?你姑且把这件事当做我的德性吧。我一切优良的品质都全靠你夸奖,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可只知道找机会来嘲笑你,和你争论;我马上就开始这样做,听我问你: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直接爽快地谈到正题?你第一次到这儿来拜访,第二次在这儿吃饭,为什么见到我就害臊?尤其是你来拜访的那一次,你为什么显出那副神气,好像完全不把我摆在心上似的?”   “因为你那样板起了脸,一言不发,使得我不敢和你攀谈。”   “可是我觉得难为情呀。”   “我也一样。”   “那么,你来吃饭的那一次,也可以跟我多谈谈喽。”   “要是爱你爱得少些,话就可以说得多些了。”   “真不凑巧,你的回答总是这样有道理,我又偏偏这样懂道理,会承认你这个回答!我想,要是我不来理你,你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要是我不问你一声,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肯说出来。这都是因为我拿定了主意,要感谢你对丽迪雅的好处,这才促成了这件事。我怕促成得太厉害了,如果说,我们是因为打破了当初的诺言,才获得了目前的快慰,那在道义上怎么说得过去?我实在不应该提起那件事的,实在是大错特错。”   “你不要难过,道义上完全讲得过去。凯瑟琳夫人蛮不讲理,想要拆散我们,这反而使我消除了种种疑虑。我并不认为目前的幸福,都是出于你对我的一片感恩图报之心。我本来就不打算等你先开口。我一听到我姨妈的话,便产生了希望,于是决定要立刻把事情弄个清楚明白。”   “凯瑟琳夫人倒帮了极大的忙,她自己也应该高兴,因为她喜欢帮人家的忙。可是请你告诉我,你这次到尼日斐庄园来要做什么?难道就是为了骑着马到朗布恩来难为情一番吗?你不是没有预备要做出些正经大事的吗?”   “我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看看你。如果可能的话,我还要想法子研究研究,是否有希望让你爱上我。至于在别人面前,在我自己心里,我总是说,是为了看看你姐姐对彬格莱是否依然有情,我就决计把这事的原委向他说明。”   “你有没有勇气把凯瑟琳夫人的自讨没趣,向她宣布一遍?”   “我并不是没有勇气,而是没有时间,伊丽莎白。可是这件事是应该要做的,如果你给我一张纸,我马上就来做。”   “要不是我自己有封信要写,我一定会像另外一位年轻的小姐一样,坐在你身旁欣赏你那工整的书法指彬格莱小姐看达西写信那件事,见第十章。。可惜我也有一位舅妈,再不能不写信给她了。”   且说前段时间,舅妈过高地估计了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交情,伊丽莎白又不愿意把事情向舅妈说明白,因此加德纳夫人写来的那封长信一直还没有回复,现在再加上这个可喜的消息告诉她,她一定会喜欢。可是伊丽莎白觉得,让舅父母迟了三天才知道这个消息,真有些不好意思。她马上写道:   亲爱的舅妈,蒙你写给我那封亲切而令人满意的长信,告诉了我种种详情细节,本当早日回信道谢,无奈我当时实在情绪不佳,因此不愿意动笔。你当时所想象的情况,实在有些言过其辞。可是现在,你大可怎么想就怎么想了。   关于这件事,你可以放纵你的想象,想到哪里就是哪里,只要你不认为我已经结了婚,你总不会猜想得太过分。你得马上再写封信来把他赞美一番,而且要赞美得大大超过你上一封信。   我要多谢你没有带我到湖区去旅行。我真傻,为什么到湖区去呢?你说要弄几匹小马去游园,这个打算可真有意思。今后我们便可以每天在那个园里兜圈子了。   我现在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也许别人以前也说过这句话,可是谁也不能像我这样名副其实。我甚至比简还要幸福,她只是莞尔微笑,我却纵声大笑。   达西先生分一部分爱我之心问候你。欢迎你们到彭伯里来过圣诞节。   你的外甥女(下略)   达西先生写给凯瑟琳夫人的信,格调和这封信不一样,而本耐特先生写给柯林斯先生的信,和这两封信又是全不相同。   贤侄先生:   我得麻烦你再恭贺我一次。伊丽莎白马上就要做达西夫人了。请多多劝慰凯瑟琳夫人。要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我一定要站在姨侄一边,因为他可以给人更大的利益。   愚某手上   彬格莱小姐祝贺哥哥快要结婚的那封信,写得无限亲切,只可惜缺乏诚意。她甚至还写信给简道贺,又把从前那一套假仁假义的话重提了一遍。简虽然再也不受她蒙蔽,可仍然为她感动。虽说对她不再信任,可还是回了她一封信,措辞极其亲切,实在让她受之有愧。   达西小姐来信说,她接到喜讯时,正和她哥哥发出喜讯时一样欢欣。那封信写了四张信纸还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喜悦,不足以表明她是怎样恳切地盼望着嫂嫂会疼爱她。   柯林斯先生的回信还没有来,伊丽莎白也还没有获得柯林斯夫人的祝贺,这时候朗布恩全家却听说他们夫妇马上要到卢家庄来。他们突然动身前来的原因,是很容易明白的。   原来凯瑟琳夫人接到她姨侄那封信,大发雷霆,而夏洛蒂对这门婚事偏偏非常欣喜,因此不得不火速避开一下,等到这场暴风雨过去以后再说。对伊丽莎白来说,在这样的佳期,自己的好朋友来了,真是一件无上愉快的事,只可惜等到见了面,看到柯林斯先生对达西那种极尽巴结阿谀的样子,便不免认为这种愉快有些得不偿失。不过达西却非常镇定地容忍着。还有威廉·卢卡斯爵士,他恭维达西获得了当地最宝贵的明珠,而且还非常恭敬地说,希望今后能常在宫中见面。达西先生甚至连这些话也听得进去,直到威廉爵士走开以后,他方才耸了耸肩。   还有菲利浦夫人,她为人很粗俗,也许会让达西更加受不了。菲利浦夫人正像她姐姐一样,见到彬格莱先生那么和颜悦色,于是攀谈起来很是随便,而对达西则敬畏备至,不敢随便,可是她的出言吐语总还是免不了粗俗。虽说她因为尊敬达西而很少和达西说话,可是她并不因此而显得举止文雅。伊丽莎白为了不让达西受到这些人的纠缠,便竭力让他与自己谈话,和她家里那些不会让他受罪的人谈话。虽然这一番应酬大大减少了恋爱的乐趣,可是却促进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她一心盼望赶快离开这些讨厌的人物到彭伯里去,和他一家人在一起,舒舒服服过一辈子风雅有趣的生活。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xiaoshuo说天堂 第66章 女儿们最终的归宿   本耐特夫人两个最值得疼爱的女儿出嫁的那一天,正是她做母亲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她以后要是去拜访彬格莱夫人,在人家面前谈起达西夫人,将会多么得意、多么骄傲,这是可想而知的。在此,我想在这里作一个说明,后来她所有的女儿都有了各自的归宿,她生平最殷切的愿望终于如愿以偿。有一个可喜的变化,她后半辈子竟因此变成了一个头脑清楚、和蔼可亲、颇有见识的女人;不过她有时候还是神经衰弱,经常都是呆头呆脑的,这也许倒是她丈夫的幸运,否则他就无从享受这种稀奇古怪的家庭幸福了。   本耐特先生非常舍不得第二个女儿。他因为疼爱她,便常常去看望她,他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愿意这样经常出外做客。他喜欢到彭伯里去,而且大都是别人完全意料不到的时候去。   彬格莱先生和简在尼日斐庄园只住了一年。虽然他的脾气非常随和,她的性情也极其温柔,可是夫妇俩都不大愿意和她母亲以及麦里屯的亲友们住得太近。后来,他在德比郡邻近的一个郡买了一幢房子,于是他姐妹们的衷心愿望得以实现;而简和伊丽莎白她俩在万重幸福上又添了一重幸福,那就是,姐妹俩的家从此不过相隔三十英里了。   凯蒂最为实在,她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两位姐姐那里。从那以后,她所交往的人都比以往更为高尚,她本身当然也就大有长进。她本来不像丽迪雅那样放纵,现在既没有丽迪雅来影响她,又有人对她加以妥善的关注和照管,她便不像以前那样轻狂无知和麻木不仁了。当然家里少不了要小心地管教她,不让她和丽迪雅来往,免得再受到她的坏影响;威克汉姆夫人常常要接她去住,说是有多少舞会、有多少美少年,可她父亲总是不让她去。   最后,只剩下玛丽还没有出嫁。本耐特夫人因为不甘寂寞,自然使得她这个女儿无法去研究学问。玛丽不得不多多和外界应酬,可是她仍然能够用道德的眼光去看待每一次的外出做客。她现在再也不用为了和姐妹们争妍比美而操心了,甚至她父亲都有些怀疑,她这种改变是否真的是心甘情愿。   至于威克汉姆和丽迪雅,他们俩的性格并没有因为她两位姐姐结婚而有所变化。威克汉姆想起伊丽莎白本来并不了解自己的种种劣迹,这下子却了如指掌了,不过他依旧泰然自若,他还指望达西给他一些钱。伊丽莎白结婚的时候,接到丽迪雅的一封祝贺信。她很清楚,即使威克汉姆本人没有那种指望,至少他夫人也有那种意思。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丽萃:   祝你愉快!要是你爱达西先生比得上我爱威克汉姆的一半,那你一定会非常幸福。你能够这么富有,确实让人宽慰;如有闲暇,希望你会想到我们。我相信威克汉姆非常希望在宫廷里找份差事做。要是再没有别人帮帮忙,我们的生计都很难维持了。只要每年有三四百镑的收入,不管是什么差事都行。不过,要是你不愿意跟达西讲,那就不必提起。(下略)   伊丽莎白当然不愿意讲,因此在回信中极力打消了她这种希望,让她断了念想。——不过,伊丽莎白还是尽量把自己平日省下来的钱去接济妹妹。她一直看得很清楚,他们的收入那么少,两个人又挥霍无度,只顾眼前,不顾今后,这当然不够维持生活;每逢他们搬家,伊丽莎白或者简总是接到他们的信,要求接济他们一些钱去偿付账款。即使天下太平了,他们退伍回家,他们的生活终究很难安定。他们总是不断地搬来搬去,寻找那些便宜的房子住,结果总是多花了不少钱。不久,威克汉姆对丽迪雅的爱恋变淡了,而丽迪雅对他则比较持久,尽管她年轻荒唐,还是顾全了婚后应有的名誉。   虽然达西实在不肯让威克汉姆到彭伯里来,但是看在伊丽莎白的面子上,他还是帮助他找到了职业。每当丈夫到伦敦或是到巴思去寻欢作乐的时候,丽迪雅也会不时到他们那儿做客。至于在彬格莱家里,他们夫妇总是一住下来就不想走,结果就连彬格莱那样性格温和的人,也觉得不高兴,甚至都要暗示他们走。   达西结婚的时候,彬格莱小姐万分伤心,可是她还要在彭伯里保持做客的权利,因此怨气渐渐地打消了;她比从前更喜爱乔治安娜,对达西好像依旧一往情深,还把以前对伊丽莎白失礼的地方加以弥补。   乔治安娜现在长住在彭伯里了;姑嫂之间正如达西先生所料到的那样情投意合、互尊互爱,甚至融洽得完全合乎她们自己的理想。乔治安娜非常推崇伊丽莎白,不过刚开始看到嫂子和哥哥谈起话来,那么活泼调皮,她不禁大为惊讶,几乎有些担心,因为她一向尊敬哥哥,几乎尊敬得超过了手足的情分,想不到现在他竟成为公开打趣的对象。她以前无论如何也弄不懂的事,现在才恍然大悟。在伊丽莎白的影响下,她开始懂得,妻子可以对丈夫放纵,做哥哥的却不能允许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妹妹调皮。   凯瑟琳夫人对她姨侄这门婚姻极其气愤。姨侄写信给她报喜,她竟毫不留情地直言不讳,写了封回信把他大骂一顿,对伊丽莎白骂得尤其厉害,于是双方曾在一个较短时期内断绝过往来。后来伊丽莎白说服了达西,达西才不再计较这件无礼的事,主动上门求和;姨妈稍许拒绝了一下便不计旧怨了,这可能是因为疼爱姨侄,也可能是因为她有好奇心,要看看姨侄媳妇怎样做人。尽管彭伯里增加了这样一位主妇,而且这位主妇在城里的那两位舅父舅妈都到这儿来过,使门户受到了玷污,但她老人家还是屈尊到彭伯里来拜访了。   新夫妇和加德纳夫妇一直保持着极其深厚的交情。达西和伊丽莎白都衷心喜爱他们,又一直感激他们,原来多亏他们把伊丽莎白带到德比郡来,才成全了新夫妇这一段姻缘。   《傲慢与偏见》是简·奥斯汀的代表作。这部作品取材于英国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现实生活,通过细腻圆润的笔触、诙谐风趣的语言,为我们生动、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田园风光和世态人情。   作为小说永恒的主题,爱情和婚姻也是《傲慢与偏见》的主要内容,这部作品通过伊丽莎白和达西的曲折恋爱过程,为我们真实地再现了英国当时乡镇中产阶级普遍的爱情观、婚姻观和价值观。婚姻要有牢靠的情感基础,地位、金钱等不能成为婚姻的重要砝码,这就是简·奥斯汀传达出来的声音,对于现代人依然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彬格莱先生搬到尼日斐庄园时,整个小镇都疯狂了,因为搬来的是一位有钱的单身男子。本耐特夫人就是那些疯狂的人之一,她也在张罗着为彬格莱介绍她的五个女儿。就在之后的舞会上,漂亮娴雅的简进入了彬格莱的视线,两人的关系开始升温;同时进入人们视野的还有达西。最初,达西的出现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好印象,他身上有当时英国中产阶级的共性——傲慢。他的傲慢却引起伊丽莎白的强烈反感,尤其是在遇到威克汉姆颠倒是非的挑唆之后更是产生了强烈的偏见。虽然是如此,达西却不由自主地爱上了伊丽莎白。   傲慢与偏见可以说已经深入两人的骨髓了,想改变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做客柯林斯先生府第时,伊丽莎白偶然遇到了达西,达西转而向她求婚,达西的傲慢深深地刺痛了伊丽莎白,她的拒绝也让达西开始反思。在达西的信中,伊丽莎白的心态开始发生转变,因为她看到了达西的另一面。当两人再次见面时,达西变得更加亲和懂礼了,而伊丽莎白的偏见也随着在彭伯里的侧面了解、正面接触发生了根本性改观,尤其是在得知妹妹丽迪雅和威克汉姆的顺利结合居然是达西的付出和努力时,她的所有偏见完全冰释,剩下的却是自责、欣赏和浓浓的爱意了。于是,他们的爱情就水到渠成了。   在这部作品中,作者描述了四对青年男女的爱情与婚姻,除了彬格莱和简、达西和伊丽莎白之外,还有柯林斯与夏洛蒂·卢卡斯、威克汉姆和丽迪雅。其中,夏洛蒂答应柯林斯的求婚,是因为她认为柯林斯能够给她带来物质上的满足,因此不顾朋友的劝阻,毅然做了柯林斯夫人,至于是否幸福她没有考虑;而丽迪雅则完全是因为年少轻狂的军官梦,选择了一无所有、花言巧语的威克汉姆。和他们的婚姻相对照,我们更能听出简·奥斯汀对追求自由恋爱、追求男女平等的大声呼唤。   这部作品,除了爱情婚姻之外,人物的性格刻画得非常鲜活,语言风格也幽默传神。如简的娴雅、善良,伊丽莎白的自尊、远见,彬格莱的风度、热情,达西的傲慢、真诚,柯林斯的迂腐、谄媚,威克汉姆的奸猾等无不个性鲜明,让人感觉如在眼前。而她凝练诙谐的语言,更是让人物血肉丰满、个性鲜活,让人或开怀大笑,或噙泪欲潸,或兴奋莫名,或感慨连连……   总之,这部作品虽然取材仅限于处于保守和闭塞状态下的英国乡镇,但作者却以小见大、匠心独运,吸引着人们在轻松阅读的同时,去感受那独特的艺术之美,堪称世界文坛的上上之作。 w w w/xiao shu otx t.comtxt小说-天堂 第67章 理智与情感   遗产悲欢   达什伍德这个家族几代人都定居在苏塞克斯郡。他们居住在诺兰庄园,庄园周围都是家族的产业。这个家族的祖祖辈辈一直住在这里,过着很体面的日子,颇得周围乡邻们的称赞。原来庄园的主人是位单身汉,这位老绅士活到很大年纪,一直是他姐姐陪伴着他,替他管家,但不幸的是姐姐比他早去世十年。姐姐去世后家里发生了很大变化。为了弥补姐姐的空缺,他把侄子亨利·达什伍德一家接到诺兰庄园。亨利·达什伍德是庄园家产的合法继承人,老绅士也打算把产业传给他。侄子、侄媳,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们给他做伴,倒也让老庄主的日子过得很舒心。   他也对他们一家人越来越依恋了。   亨利·达什伍德夫妇对他关心备至,让他称心如意,这不仅是出于利害关系,更是因为他们心地善良,所以他享受到了一位老人应享受的一切天伦之乐;而孩子们的天真烂漫、童真无邪更增添了他的生活乐趣。   亨利·达什伍德先生与前妻生有一子,与现在的这位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儿子是位踏实稳重的年轻人,他的生母给他留下一大笔遗产,使他从小生活优裕,而且一到成年就可以继承他生母的一半遗产。他成年后不久就娶妻结婚了,这门婚姻也增加了他的财富。所以对他来说,是否继承诺兰庄园的家产的意义,并没有像对他的三个妹妹们那么至关重要。如果不靠父亲继承这笔家业而有所增益的话,妹妹们的财产是少得可怜的。她们的母亲一无所有,父亲自己手里只有七千镑,可以遗留给她们;因为按法律规定,他前妻遗产的另一半也是给她儿子的,他只有终身享用权指在生前对遗产有享用其收益的权利,但不得自由处理,如变卖或传给他人等。。他去世的话,这一半遗产只能由儿子继承。   后来老庄主去世了,他的遗嘱公布了:和其他一切遗嘱一样,他的遗嘱既让人高兴,也让人很失望。并不是他不公道,无情无义,不把产业传给侄子;他传是传了,可是附加的种种条件使这份遗产损失了一半价值。本来达什伍德先生想得到遗产,是为他的妻子和女儿们考虑的,不是为他自己和儿子;可是遗嘱上却规定财产必须完整地传给他的儿子和他那四岁的孙子,这样就使得他无权动用田庄的这份财产,或者出售产地上的珍贵林木来赡养他最亲爱的而又最需要赡养的妻子和女儿们了。全部遗产都为了那个小孩子给封存起来。这孩子跟他父母偶尔来过诺兰庄园几次,虽然惹人怜爱,不过跟其他两三岁的孩子并无区别,咿呀学语,咬字不清,脾气倔强,时常玩些鬼把戏,吵吵闹闹的,结果却赢得他太爷爷老庄主的宠爱,一下子就把他的侄媳妇和三个侄孙女多年对他的一切孝顺都比了下去。不过,老庄主倒也没有忘恩负义,他还是给三位侄孙女每人留下一千镑,以示他对她们的疼爱。   达什伍德先生起初特别失望,但他性情开朗乐观,他满心希望能多活许多年;而且这样一份大的产业,只要省吃俭用,足可以从收益中存下不少钱,这样几乎很快就能改善状况。然而这姗姗来迟的好运,转到他手上却仅仅只有一年时间,他就离开了人间,留给寡妻和女儿们的,包括他的叔叔留给她们的在内,加起来也就只有一万镑。   当时,家人看他病危了,便派人去叫他儿子。达什伍德先生勉强支撑着病体,竭尽最后一点儿气力,紧急中嘱咐儿子,让他照应好他的继母和三个妹妹。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不像家里其他人那样难过,但是父亲在临终时的叮嘱却让他十分动容,他答应会尽力让她们母女生活得舒适。他父亲得到这样的保证便也对妻女的将来放宽了心。一时间,约翰·达什伍德先生才有空仔细盘算:在自己所能承受的范围内,究竟帮她们多少才算合适。   他不是个坏心眼的人,只要您认为冷淡、自私自利不属于坏心眼的范畴的话。总的说来,他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因为他为人处事还是十分得体的。假如他娶的是位厚道一点儿的妻子,他是可以更受尊敬的,甚至他自己也可能会变得厚道一些。只可惜他结婚时年纪太轻,又非常爱他的妻子;而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也很像他的丈夫,只不过心地更为狭窄,更为自私自利而已。   他向他父亲承诺的时候,心里盘算着要送给三个妹妹每人一千镑,以补贴她们的收入。并且那时他也的确觉得自己出得起。即使不算自己母亲遗留的那一半财产和目前的收入,眼下每年还能进款四千镑,想到这些,他的心热乎乎的,他觉得是能够大方一下子的。“对,我要给她们三千镑,这样做显得多么大方体面:足以保证她们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的了。三千镑!我是可以毫不费力地拿出这么一笔巨款的。”他一连好几天,整天都在想着这件事,一点儿也没有后悔之意。   他父亲的葬礼刚过,他的妻子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就带着孩子和仆从驾到了。她事先没有跟她婆婆打一声招呼。她有权来,没有人能说个不字,因为她的公公一死,这里就是她丈夫的了。不过,她的这种做法实在显得极其放肆无礼。按照人之常情,对一个处在亨利·达什伍德太太地位的妇人来说,都会觉得非常不愉快。更何况,她的是非感那么强烈,而又正派得那么不切实际,以致这种唐突无礼的冒犯行为,不管是谁干的或者是对谁干的,都会使她一想起来就感到深深憎厌。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在丈夫家虽然一直以来就没什么人缘,不过从现在开始,她就有机会让她们见识见识,在必要时,如果需要她做出什么事,她是可以全然不管他人的痛痒的。   亨利·达什伍德太太如无特别所指,本书以后内容中的“达什伍德太太”均指“亨利·达什伍德太太”。对这种蛮横粗暴的行径,既如此深恶痛绝,又打心眼儿里鄙视,因此儿媳妇一到,她就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所宅子,永远不再回来。不过,架不住她的大女儿一再劝她,让她好好考虑一下一走了之是否妥当,另一方面还因为对三个女儿的深深爱怜,为她们的缘故,她最终决定留下,没有跟她们的哥哥闹翻脸。   大女儿埃莉诺在劝说母亲的过程中起了极大的作用。她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很有见识,头脑冷静,因此能当母亲的顾问,为母亲出谋划策。而且达什伍德太太的性情急躁,通常会做出些冒失事来,埃莉诺呢,则常能加以劝阻,使她们全家都受益。埃莉诺心地善良、性格可爱、感情强烈,但她懂得如何克制自己——这一特点,是她的母亲有待学习的,而她的一位妹妹决计拒绝学习的学问。   玛丽安各方面的才能都不比姐姐差。她聪敏懂事,而且无论做什么都专心致志,她伤心或欢乐起来就没个节制。她慷慨大方、和蔼可亲、讨人欢喜,一切都好,就是不谨慎。她跟她母亲出奇的相似。   埃莉诺见妹妹过于感情用事,很是担心,但是达什伍德太太却认为这种性格难能可贵。现在她们两人都极度伤心,在相互影响之下,她们助长着彼此的悲恸。最初的丧亲之痛使她们悲不自胜,她们的难过一触即发,说来就来,没完没了的。她们一味地沉浸在忧伤中,哪里伤心便往哪里想,越想越难过,而且打定主意认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谁来解劝都无济于事。埃莉诺也非常悲痛,但她还能奋发,自己振作起来。她能跟哥哥商量事情。嫂嫂来了,她能以礼相待,照料得体。她能尽力劝说母亲跟她一样打起精神,让她忍让宽容。   最小的妹妹玛格丽特,是个性情快活、心肠不错的小姑娘。不过她虽深受玛丽安的浪漫情绪影响,却没有她那样的聪明劲儿。她已经十三岁了,不过还不能看出成年后是否有希望能比得上两位涉世较深的姐姐。 wWw.xiAoshUotxt.cOm txt 小_说天+堂 第68章 诺言与盘算   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如今以诺兰庄园的女主人自居了,而她的婆婆和小姑们反倒成了寄人篱下的客人。不过,她虽说将小姑们当做客人,但这么一来,她对她们反倒要以礼相待。她的丈夫对她们也是和气的,除了对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对其他人他都是一向如此。他确实曾带有几分诚意地恳请她们把诺兰庄园看成自己的家,而达什伍德太太又因为在附近一时还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可想,也就只好接受他的邀请,在那里住下了。   对于达什伍德太太来说,待在一个到处都能时时引起她回想往日快乐的地方,倒是再合心合意不过了。她高兴的时候,谁也没有她那样快乐,谁也没有她总是那么乐观地期待着幸福的到来,而对她来说,期待本身仿佛就是一种幸福似的。然而她悲伤起来,也同样不能自拔,就如同她高兴时不能自已一样,她伤起心来,会越来越伤心,以致无法解脱。   约翰·达什伍德太太根本不赞成丈夫出资给他的妹妹们。从他们亲爱的小宝贝的财产里刮走三千镑,这会使他变成穷光蛋的。她请他再考虑考虑。从自己的孩子,并且是独生子的手里抢走这么一大笔钱,他怎么能如此忍心,如此无愧?达什伍德三姐妹不过是他的同父异母妹妹,她认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亲属,她们有什么权利领受他慷慨赠予的这么一大笔款子?人尽皆知,同父异母的子女们之间向来都是不存在什么感情的,而他何苦要坑害自己,坑害他们那可怜的小哈里,把自己的财产送给那几个异母妹妹?   “我父亲临终曾嘱咐过我,”丈夫回答说,“要我帮助他的寡妻和女儿们。”   “我敢说,他说的准是胡话,十有八九那时他已神志不清了。要是神志正常的话,他就不可能异想天开地想出这种事,居然会求你从自己孩子手里拿出一半财产来白送人。”   “亲爱的芬妮,他倒没有规定出具体的数目,他只是笼统地要求我帮帮她们,让她们的境况过得好些,比他自己能办到的好些罢了。也许他不如索性把这种事全部交给我来办。他总不会以为我会不管她们的吧。可是他既然要我许下诺言,我又不能不答应,至少在当时我是这样想的。于是,我就答应了,而答应了就得照办呀。不管她们什么时候离开诺兰庄园,到别的地方安家,我总得帮她们一点忙吧。”   “好吧,那你就帮她们点忙吧;可是帮她们那么一点忙也不需要三千镑呀。你想想,”她又说,“钱一出手,可就再也收不回来了。你的妹妹们将来一出嫁,那钱不就更是打水漂了?不过,如果这些钱还能收回到我们那可怜的宝贝手里的话……”   她的丈夫变得十分严肃起来,说:“唉呀,真是的,要是那样,可真是不得了哇。等哈里长大了,知道我们扔掉了这样一大笔钱,他肯定会怨恨我们的。而且一旦他将来人丁兴旺,人多起来,要是有这笔款子就会派上大用场呀。”   “这是肯定的啊。”   “要不然把数目减半,或许对大家都合适些。她们现有的财产,再加上我们给的这五百镑,那数量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笔大得惊人的财富了。”   “哎哟,真是大得没的比了,世上哪个做哥哥的会这样照顾妹妹,就算是亲兄妹,有哪个哥哥舍得掏出这么大一笔钱来给妹妹呀?更何况你们实际上不过是异母兄妹罢了!你可真够大方的!”   “我做事从来不不喜欢小气,”做丈夫的答道,“这种事,宁可大手笔多给些,也别太抠缩了。至少,不会有人说我亏待了她们;就是她们自己也不会再争多论少了。”   做太太的说道:“天晓得她们到底想要多少。不过,也犯不着管她们想要多少,问题在于,你能拿得出多少。”   “是的。我觉得每人给五百镑,这我还是拿得出的。其实,即使我分文不给,她们母亲一死,她们每人也可以得到三千多镑。这对于哪一位年轻姑娘来说,都是一笔相当丰厚的财产。”   “谁说不是呢!说实在的,在我看来她们根本就不需要额外补贴了。她们有一万镑可以平分。要是结了婚,日子肯定过得很富裕。即使不结婚,她们三个住在一起,就靠那一万镑的利息过日子,她们也能在一起生活得舒舒服服的。”   “就是啊,所以从整体上通盘考虑一下,我觉得与其帮她们,还不如在她们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帮助她更可取;我的意思是,比如给她点年金之类的。这对她有好处,而我的妹妹们也可以因此沾光。一年给她一百镑,她们就全都会过得十分称心如意了。”   可是,他的妻子对这个计划却有点迟疑,没有马上表示同意。她说:“当然,这比一下子就拿出一千五百镑来要好得多。可是,如果达什伍德太太再活上十五年,我们就大大地不划算了。”   “十五年!我亲爱的芬妮,就她那命呀,她连这一半时间都活不到。”   “当然活不到。不过,你留心察看一下,人要是能得到一点儿年金的话,就会老而不死的;而且她身强体壮,还不到四十岁呢。年金可是件不简单的事,一年一年地给下去,到时候想停下来都撒不了手。你不知道你要做的是怎样的事。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给人年金有多么麻烦。我爸爸的遗嘱就让我妈背上了个包袱,因为要她每年都给三个退职的老仆人支付三份年金,你简直想不到这件事让她有多烦心。按规定,这些年金每年要付两次,还要费事张罗着送给他们。后来听说其中的一个死了,结果后来又弄清楚没有这回事。我妈妈为此伤透了脑筋。自己的财产被这样长久地搜刮下去,她的收入哪里还是自己的了?不然这钱还不都是我母亲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这样一来,反而显得我父亲对我母亲太无情了。所以,我可是恨透了年金,要是叫我给哪个人付年金,我说什么也不会干这种自缚手脚的事情。”   “一个人的收入年年这样消耗下去,”达什伍德先生说,“这当然是件不偷快的事情。你母亲说得对,这财产就不由自己做主了。一到年金支付日,就要按规定支出一笔钱,这肯定算不上什么好事:它把一个人的自主权都给剥夺了。”   “可不是。更要命的是,你还不讨好。她们认为钱到期就能领取,稳把实拿,而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没有什么可值得她们感恩戴德的。我要是你,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完全由自己做主。我可不会作茧自缚,去给她们补贴什么年金。也许遇到某些年头,从我们自己的开销里挤出一百磅,甚至五十镑,都会非常困难呢。”   “亲爱的,我看你说得对,这事还是不出什么年金的好。偶尔我多少给她们点钱,帮衬一下她们,比给年金要有益得多。因为如果钱给多了,她们就会觉得收入增多,有了依靠,这样一来,她们只会变得大手大脚的。到了年底,一个小钱也不会剩下的。这是个最好不过的办法。偶尔送给她们五十镑,免得她们因缺钱受窘,而且,这样我也能充分履行我对父亲许下的诺言了。”   “这是当然的。说实在的,我一直觉得你父亲根本就没有让你给她们钱的意思。我敢说,他所说的帮助,不过是期望你做些情理中的事,比如替她们留心找一所舒适的小房子呀,帮她们搬搬东西呀,等季节到了,送一些鱼呀和野味之类的给她们呀,等等。我敢拿命来打赌,他没有别的意思。否则,那可就真的太离奇,太不合情理了。我亲爱的达什伍德先生,你只要想一想,你继母和她女儿们靠那七千镑钱得来的利息过日子,会生活得多舒服呀。简直太舒服了。况且每个姑娘都有的一千镑,每年能给每人带来五十镑利息呢。当然,她们得从中拿出食宿费给她们母亲。就这四个女人加在一起,一年就会有五百镑的收入呀。这些钱还不够她们的花销吗?她们要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她们的日常生活花不了多少钱!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家用开支。她们不需要马车,不需要马,也用不着雇仆人;她们从不跟外人来往,不会有什么客人,什么开销都可以没有!你看看,她们该多舒服!每年五百镑!我简直想象不出她们怎么才能花掉这笔钱的一半。至于说你要再给她们一些钱,这种想法可未免太荒唐了。论财力,她们倒是应该给你点还差不多。”   “哟!的确,”达什伍德先生说,“我相信你说的完全对。我父亲要求我做的,除了你说的那些事之外,肯定没有别的意思。我现在才明白过来,我要按你说的去严格履行我的诺言,为她们帮点忙,做点好事,照顾她们。等我母亲搬家的时,我一定高高兴兴地尽力帮她把家安顿好,那时还可以送她点小件家什之类的,大概这些东西会受到欢迎的。”   “是呀,”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答道,“可是,有一点你还要考虑到,你父母搬到诺兰庄园来时,虽然把在老家斯坦希尔的家具都卖掉了,可是全部瓷器、餐具、亚麻台布等都留下了,现在这些东西都统统落在你母亲手里。所以,她一搬家,她的房子里准摆得阔阔气气的。”   “你考虑得真周到。那可的确是些传家宝啊!要是能送给我们一些金银器皿,可就太美了。”   “就是呀。那套瓷器餐具就比我们这宅子里的漂亮得多了。我看,这样漂亮的东西,放在她们能住得起的房间里,根本不般配。不过,还是不去计较了,谁让事情就是这么不公平呢。你的父亲只顾着为她们着想了。而且我实话对你说吧:你并不欠你父亲的情,不必顾及他的遗愿,因为很明显的,要是他能办得到的话,肯定会把所有东西都留给她们的。”   这番议论是无可争辩的。如果以前达什伍德先生还有些迟疑不决的话,听完这番话,他一下子就下定了决心。他最后决定,按自己妻子所说的,对他父亲的遗孀和女儿,就像对邻居那样帮帮忙也就足够了;如果做得过了头,即使不是有失体统,也是绝对没必要的。 www/xiaoshu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69章 幸福的向往   几个月过去了,达什伍德太太仍留在诺兰庄园,没有走。这倒并不是因为她不想走。曾有一段时间,一看见她所熟悉的各个地方,就会引起她的伤感,令她激动不已,可如今已经不怎么激动了。现在她精神已经开始好转,不再被那些令人难过的往事给压倒了,而是能够考虑其他事了。这时她急着要离开诺兰庄园,不顾劳苦地各处打听,想在诺兰庄园附近找一所合适的宅子,因为她极不愿离开这个令她留恋的地方太远。但是她打听不到一处既能让她住得舒服称心,又能让她那办事慎重的大女儿满意的地方。好几座房子,都是做母亲的看中了,而大女儿却说房子太大,她们住不起,结果只得放弃了。   达什伍德太太听丈夫说过,他儿子曾经郑重其事地答应过关照她们母女四人,因此丈夫临终才会没有牵挂地离去。她和丈夫一样,从未怀疑过儿子的诚意。她是从为女儿们考虑的角度想起儿子向丈夫许诺这件事的,因为她觉得自己别说有七千镑,即使比这再少得多,她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因此,一看到做哥哥的那么心眼儿好,她就为女儿们感到高兴。她本以为他不会这么慷慨大方,结果现在她后悔自己以前不该错怪他,认为他吝啬贪婪。他把对继母和妹妹们的事如此放在心上,足以说明他是非常关心她们的幸福的。因此,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对他的慷慨豁达深信不疑。   一开始,她和儿媳刚见面时就看不上她,如今在儿媳妇家里住上了半年,更深入地了解了她的为人之后,就更加对她鄙视了。尽管当婆婆的注意自己的身份,以母爱为重,且处处注意礼节,但若不是出现了一个特殊情况,达什伍德婆媳俩也许决不会这么长时间在一起共处呢。以达什伍德太太的角度来看,出了这件事,她的女儿们理所应当是要继续逗留在诺兰庄园的。   这个特殊情况就是亨利·达什伍德太太的大女儿和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弟弟之间,两人渐渐互相爱慕起来。那位弟弟很有绅士派头、行为举止十分讨人喜爱。在他姐姐住进诺兰庄园不久,他就被介绍与她们母女相识了。从那儿以后,他绝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诺兰庄园里。   遇到这样的事,做母亲的会怎样做呢?有些做母亲的或许会从利益出发,从而进一步撮合这种密切的感情,因为爱德华·费拉斯是一位已故财主的长子;不过,有些做母亲的为了慎重起见,也许还会约束这种感情,因为他除了一笔微不足道的资产之外,他的绝大多数财产将取决于他母亲的遗嘱。   可是达什伍德太太考虑的却并非这两种情况。在她看来,只要爱德华看上去和蔼可亲,真心爱她的女儿,而埃莉诺也钟情于他,那就足够了。因为从根本上说,她的伦理观念是绝对反对因为贫富悬殊就拆散一对志趣相投的恋人的。而且,她认为埃莉诺的美德,但凡认识的她的人,就决不会否认。   她们之所以喜欢爱德华·费拉斯,倒不是因为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能说会道。他并不漂亮,那副仪态嘛,只有和他熟悉了的人才会觉得他可爱。再加上他太腼腆了,结果更使得他不能充分展现自己的本色。不过,一旦他克服了这种天生的羞怯,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表明他胸怀开朗,待人亲切。他头脑聪明,而教育更加强化了他的聪明。但是,他的才能和他的性格,都不能使他的母亲和姐姐称心如意。她们期望看到他出人头地,成为有名气的人——不过,具体要成个什么名——她们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她们想让他在世上出出这样或那样的风头。他母亲希望他能从政治,成为议会中的一员,或者结交一些时下的大人物。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对弟弟也持有同样的愿望,不过,在这些崇高的理想实现之前,如果能先看到弟弟坐着一辆四轮马车,她也就足以心满意足了。谁想,爱德华偏偏对大人物和四轮马车没有一点兴趣,他一心追求的是舒适的家庭和安逸的生活。幸好,他有个比他有出息的弟弟。   爱德华在这座府邸里住了好几个礼拜才多少引起了达什伍德太太的注意;因为那时她心情悲恸,对周围事物全不关心。   她只是看到他文文静静且又小心翼翼的,才对他产生了好感。他从来不说不合时宜的话,以让她痛苦的心理受到搅扰。她对他的进一步观察和赞许,最初是由埃莉诺说出的一句话引起的。那天,颇有些偶然地,埃莉诺跟她说他和他姐姐非常不一样。这个对比引起她的注意,而且很有说服力地帮他赢得了她的欢心。   做母亲笑吟吟地说:“说他跟芬妮为人不一样,这就足够了。这等于说,他一切都可爱。我已经喜爱上他了。我心里一满意,少不了要喜爱他。”   “你会敬重他的。”   “我还不知道怎么把敬重和喜爱分离开呢。”   随后,达什伍德太太便想方设法去接近爱德华。她态度亲切,很快消除了他的拘谨,没过多久,她便摸清了他的全部优点。她认定爱德华是有意于埃莉诺的,也许正因如此,她才有这么敏锐的眼力洞察一切。不过,她确信他是个品德高尚的人。本来她很看不上他那寡言少语的性格,因为她一贯认为那不是年轻人应该有的风度。但是一旦了解到他待人热心,性情温和时候,她再也不再觉得他令人厌烦了。   她一察觉到爱德华对埃莉诺有点爱慕的苗头,便认定他们是在真心相爱了,并且十分希望他们很快就会结婚。   “我亲爱的玛丽安,”她说,“再过几个月,埃莉诺十有八九就要结婚成家了,我们会想念她的,不过她是会很幸福的。”   “哎呀,妈妈,要是不和她在一起,我们可怎么办啊?”   “我的宝贝,这算不上什么分离。我们和她就隔着几英里,天天都能见面。你会得到一个兄长,一个真正的、情同手足的兄长。我对爱德华的心灵可是佩服到家了。不过,玛丽安,你怎么板着个脸,难道你不赞成你姐姐的选择吗?”   “也许是吧,”玛丽安说,“我感到有点意外。爱德华的确非常和蔼可亲,我也很喜爱他。可是,我觉得他不是那种年轻人——他缺少点什么东西,他那副形象可不怎么吸引人——我觉得,他一点儿都不具备能真正吸引我姐姐的那种魅力。他两眼无神,缺乏生气,没有那种像火一样的热情,也没有那种刚毅又有才华的气质。除此之外,他恐怕还没有真正的鉴赏力。他对音乐似乎没有任何兴趣,他虽然十分赞赏埃莉诺的绘画,可那不是内行人的赞赏。埃莉诺画画的时候,他总要凑到跟前,然而他对绘画显然一窍不通。他的赞赏只有情人的赞赏,而不是行家的赞赏。能使我满意的人,必须同时具备这些品质。跟一个趣味完全与我不相投的人一起生活,我是不会幸福的。他必须与我情投意合,我们必须对同样的书和同样的音乐着迷。哦,妈妈!昨天夜里爱德华给我们朗读时,样子无精打采的,蹩脚透了!我真替姐姐难过。可她倒沉得住气,就像是没看见似的。我简直坐不住了,那么优美的诗句,常常使我如痴如醉,结果他朗读得那么平淡无味、不动声色,这样一来,谁还听得下去!”   “如果让他朗诵质朴风雅、简洁精美的散文,他一定会表现得不错。我当时就这么想的,可你偏偏要让他念库柏库柏(william cowper,1731—1800),18世纪后期英国著名的抒情诗人的诗。”   “得了吧,妈妈,如果库柏的诗都不能打动他,那他还配读什么!——当然,我们也得承认人与人趣味有别。埃莉诺不像我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她可以无视这种缺欠。她跟他在一起也许还真会挺幸福的。幸亏我没有爱上他,否则,一听见他那样索然乏味的朗读,我的心恐怕都要碎成八瓣了。妈妈,我见的世面越多,越是相信我这辈子也碰不到一个能让我真心爱的男人。我的要求太高了!他一定有爱德华的全部美德,而且为了要给这美德增光添彩,他还得仪表出众、风度迷人。”   “我的宝贝,别忘了,你还不到十七岁呢,对幸福丧失信心还为时过早吧。你怎么会不如你母亲幸福呢?我的玛丽安,只在一件事上,你的命运与我的命运将是不同的!”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70章 埃莉诺的理性思考   “真是可惜呀,埃莉诺,”玛丽安说,“爱德华竟然不喜爱绘画。”   “不喜爱绘画?”埃莉诺诧异道,“你怎么能这样认为呢?的确,他自己不画,可是他很喜欢看别人画。我敢向你保证,他决不缺乏绘画的天分,只不过是没有机会学习提高罢了。他要是一步一步地学下来,我想他会画得很出色的。他对自己的鉴赏力总是不大自信,因此不愿意对任何画儿发表意见。不过,他先天就有一种恰当而质朴纯正的鉴赏力,这种能力使他常常能很准确地看问题。”   玛丽安怕惹姐姐生气,便不再往下说了。不过,埃莉诺说他对绘画有鉴赏力,这种平平淡淡的鉴赏力怎么能够格呢?在玛丽安看来,只有到了如醉如痴的程度才能称得上真正具有鉴赏力,可是爱德华先生的鉴赏力远远没有达到这样的程度,在她看来,姐姐的错误使她暗自发笑。然而,她又佩服姐姐对爱德华的盲目偏爱,正是这种盲目偏爱才导致了这样错误的评价。   “玛丽安,”埃莉诺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认为他不具备一般的鉴赏力吧。其实,我也许应该说你不会有这样的看法,因为你对他十分热诚。如果你真有这种看法的话,你肯定不会对他那么彬彬有礼。”   这么一来,玛丽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姐姐的感情,但她又不能说话言不由衷。最后她回答道:   “埃莉诺,要是我对他的称赞与你所了解的他的优点不太一致的话,请你不要生气。我不像你有那么多机会,去揣摩他在旨趣、爱好和欣赏方面的细微的特点。但是,我极其佩服他的德行和见识。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可敬的人。”   “我敢肯定,”埃莉诺笑盈盈地答道,“你这样的称赞,就是他最亲近的朋友听了也不会不满意的。我敢说,你的称赞是再热情不过了。”   玛丽安看到姐姐这么快就变得高兴起来,禁不住也乐了。   “对于他的德行与见识,”埃莉诺接着说,“凡是常跟他见面,能跟他随心所欲地畅谈的人,我想谁也无法怀疑,他有非凡的见识和操守,只是因为生性腼腆,过分沉默寡言导致的,所以不可能在一时间显现出来而已。你了解他,能对他的品德进行公正的评价。但是,如果谈到你所谓的细微的特点的话,我就比你更了解一些特殊的情况了。因为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较多些,而你却整天都是跟妈妈在一起,完全让她拴住了。我跟他接触得比较多,得以研究了他的思想情感,听取他在文学与鉴赏方面的见解。从整体来说,我敢肯定的是,他有着渊博的学识,酷爱读书,想象力丰富,看问题公允而中肯,情趣风雅而纯洁。他各方面的才能力和他的人品举止一样,你越是跟他熟悉了,就越会留下好印象。初看上去,他的确不怎么引人注目,容貌也算不上漂亮,不过你一见到他那无比动人的眼神,以及他那十分可爱的表情,情况就不一样了。现在我非常了解他了,觉得他的确漂亮,至少可以说算是漂亮的了。你觉得呢,玛丽安?”   “埃莉诺,我很快就会觉得他漂亮的,虽然我现在不这么认为。等到你让我像爱姐夫一样爱他的时候,我将看不到他容貌上的不完美,就像我现在看不出他内心里有什么不完美一样。”   听她这么一说,埃莉诺不禁为之一惊。她后悔自己在谈论爱德华时,不该不自觉地露出那样的热情。她觉得,她对爱德华尊崇备至。她认为他对她的印象也是如此。不过,对这种感觉,她需要有更大的把握,才能让自己感到更踏实一些,也能让玛丽安确信他们是相互钟情的。她知道,玛丽安和母亲性格相似,她们都是一有事情就爱胡猜乱想,而且还容易信以为真。对她俩来说,愿望中的事便是有希望的,有希望的事便是指日可待的。她想把事情的真相跟妹妹解释清楚。   “我不想否认,”她说,“我非常看重他,非常尊敬他,喜欢他。”   玛丽安突然勃然大怒起来:“尊敬他!喜欢他!埃莉诺,你真是冷漠无情啊。哼!比冷漠无情还坏!你是害羞才这样讲的。你再说这些话,我马上就离开这个房间。”   “请原谅,”埃莉诺忍不住笑了,她说道,“你尽管放心,我这样平心静气地谈论我的感情,决没有有意让你生气的意思。请你相信,我的感情比我表白的还要强烈些。而且你要相信,一来他有那么多优点,二来我怀疑他是否有情于我,所以我才理所当然地产生了这样的感情,这既不轻率,也不唐突。但是除此之外,你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因为我不敢保证他一定有心于我。毕竟有些时候,这种事情很不好判断。在没有彻底摸清他的真实想法以前,我是不愿信赖他的关切,或者想得超过实际的,免得我自己单方面地纵容这种偏爱。不要以想象代替事实,轻信妄言,这你是不会感到奇怪的。说心里话,他特别喜欢我,我心里不大有——也可以说几乎一点儿也不怀疑。但是,仅凭这一点还不行,还有别的问题需要考虑。他绝不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他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过,从芬妮偶尔谈到的有关她的行为和见解来看,我们从来没有认为她是一个和悦的人。爱德华如果想娶一个财产不多、身份又不高贵的女人,一定会遇到重重阻力的,如果我认为他没想到这一点的话,那我就大错特错了。”   玛丽安惊诧地发现,自己和母亲的想象竟然离事实真相差了有十万八千里。   “你当真没有和他订婚?”她说,“然而,这事肯定会很快就要发生的。不过,这样拖延一下倒有两个好处,一来我不会这么快就失去你,二来德华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提高鉴赏力,以便更能欣赏你的特殊爱好,这对你们未来的幸福可是必不可少的。哦!如果他被你的天才所激发,也学会画画,那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埃莉诺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妹妹。她不像玛丽安想象的那样,把对爱德华的钟情看得那么光明一片,结局完美。他有时候显得没精打采的,如果这并不是态度冷淡的表现,那么也说明他们俩的前景有点不妙。假如他对埃莉诺的感情感到怀疑,倒不会使他这样,大不了忧虑一番,而不可能总是那么垂头丧气的。这里面或许有个比较合乎情理的原因:他的地位不能自主,这就使得他不能感情用事。   埃莉诺知道,他如果不严格按着他母亲为他制定的生财发家之道积极上进的话,他母亲既不会让他把现在的家安排得舒适一些,也根本不会允许他可以独立成家。埃莉诺深知这一点,心里不可能感到安稳。她不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会产生什么结果,只有自己母亲和妹妹依然认为很有把握。不,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长,他的情意似乎就越让人难以捉摸。有时,她觉得这只不过是友情而已,这种念头的出现会让她有那么几分钟感到痛苦。   尽管爱德华的感情很有节制,但还是让他姐姐觉察到了,这可真够让她心神不安、老大不自在的,同时,她变得更加粗暴无礼起来。她一抓住机会,便对着婆婆奚落开了,神气活现地谈论开她弟弟有多么远大的前程,费拉斯太太决计要给两个儿子都娶上高亲,还威胁说如果谁家的姑娘胆敢引诱他上钩绝对没有好下场。这么露骨的一番说辞,弄得达什伍德太太既不能佯装不知,又不能故作镇定。她鄙夷地回敬了一句,便走出房间,心想无论有多么不方便,也不管花销多么大,她一定要马上搬家,哪怕多待也一个星期也不行,她不能再让亲爱的埃莉诺忍受这种含沙射影式的恶语中伤了。   正当她处于这种精神状态的时候,达什伍德太太接到一位亲戚写来的信,信里有个非常及时的提议,说是有一幢小房要出租,要价很便宜。这位亲戚是德文郡的一位有钱有势的绅士。他的信写得情真意切,表现出友好相助的精神。他说,他知道她需要一处住所,虽然他现在向她提供的这座房子只是座乡舍,但是他向她保证,只要她满意这个地方,他一定根据她的需要,加以修缮,准备好一切。   他介绍了房屋和花园的具体情况之后,便诚恳地邀请她和女儿们一起,尽快光临他的寓所——巴顿庄园,以便亲自权衡一下,看看巴顿乡舍(因为这两幢房子都在同一教区)经过改修是否能使她称心加意。看来,这位绅士确实急她们之所急,真的想给她们提供住房,整封信写得那么友好,做表妹的读了哪能不高兴呢?特别是当她遭受近亲的冷落,正在气恼的时候。她等不及要仔细考虑,多方问询了,读着读着她便下定了决心。巴顿地处德文郡,离苏塞克斯很远。若是在几个小时以前,仅凭这一个不利条件,她就会拒绝这个地方的,即使它可能具备了除此之外的所有有利条件,而目前这一不利条件,却成了它最为可取的地方。搬出诺兰一带不再是不幸的事情,而是成为一心向往的目标,与在儿媳家继续寄人篱下、忍气吞声比起来,这简直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诺兰庄园纵然是个可爱且值得留恋的地方,但是有这样一个女人在这里做主妇,能永远离开比留住在这里会让人舒服得多。她当即给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写信,感谢他的好意,并且接受了他的建议。然后,她急忙将这两封信拿给女儿们看,以便征得她们同意后,就发出这封回信。   埃莉诺一向认为,为了谨慎起见,她们还是离诺兰庄园远些为好,而不要夹在目前这帮人中间。因此,基于这一点,她没有对母亲想要搬到德文郡的打算表示反对。另外,从约翰爵士的信里看,那幢房子因为比较简陋,所以房租低得出奇,这样经济的房租也让她没有理由反对。因此,虽然这个计划并不让她为之神往,虽然她并不愿意远离诺兰庄园一带,但她还是没有劝阻母亲把那封表示赞同的信发出去。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天/堂 第71章 准备搬迁   达什伍德太太一发出回信,就喜不自禁地向儿子和儿媳宣布:她已经找到了房子,一旦做好搬家的准备,就不再打扰他们了。听她这么一说,两人不禁吃了一惊。约翰·达什伍德太太没有吭声,她丈夫倒挺客气,说他希望迁居的地方不要离诺兰庄园太远。达什伍德太太洋洋得意地回答说,她要搬到德文郡。爱德华一听这话,连忙转过身看向她,重复了一声:“德文郡,你真的要去那儿?离这里这么远!去德文郡什么地方?”他带着惊讶而关切的口气(这并不出她所料,她当然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关心)。达什伍德太太说明了地点,就在埃克塞特城北,离城不到四英里。   “那只是个乡舍,”她接着说道,“可是我希望在那里能接待我的许多朋友。那幢房子可以很容易地再增加一两个房间。如果我的朋友们不会因为远道赶来看我而觉得不便的话,我一定也会毫不觉得困难地给他们安排住处。”   最后,她非常客气地邀请约翰·达什伍德夫妇去巴顿做客,还更加热情地邀请爱德华。虽然她最近与儿媳的那次不快的谈话促使她打定主意: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决不在诺兰庄园多待一天,但是儿媳在那次谈话中表达出来的主要意向却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同以往一样,她这次搬家的目的决不是为了要把爱德华和埃莉诺分开,而是想通过针锋相对地邀请爱德华,向约翰·达什伍德太太表明:“你尽管对这门亲事不满好了,我压根儿不买你的账!”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三番五次地对继母说,她租下的房子离诺兰庄园太远了,这让他不能尽自己的心意以便为她搬运家具,真是让他不胜遗憾,非常难过。此时,他在良心上的确感到不安,他曾只想通过帮帮忙来履行对父亲的承诺,结果没想到这样一来,他连这点忙也帮不上了:家具全部由水路运走!主要的东西包括家用亚麻台布、金银器皿、瓷器、书籍,以及玛丽安的漂亮钢琴。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眼看着这些东西一包包地运走了,不觉叹了口气。与他们的收入相比,达什伍德太太的收入是微乎其微的,可她却能拥有这么多漂亮的家具,这怎能不叫她心理难受呢?   这座房子,达什伍德太太租了一年,里面陈设齐全,她马上就可以住进去。双方在协议上没有遇到任何困难。达什伍德太太只等着处理掉眼下的事情,就启程西迁。她得处理好在诺兰庄园的财物,还要确定好将来在家里用几个仆人。因为对自己关心的事处理起来极其迅速,所以她很快就办妥了这两件事。她丈夫留下的马匹,在他死后不久就卖掉了。现在又有一个处理马车的机会,在大女儿的恳切相劝下,她最终同意卖掉马车。若是按着她自己的愿望,她还是想把马车留下来,因为这样可以让孩子们过得舒适些。不过埃莉诺考虑周到,最后她只好依了大女儿。她还依了埃莉诺的明智提议,把仆人的数量减到三个——两个女仆,一个男仆,他们都是从她在诺兰庄园的仆人中很快挑选出来的。   那位男仆和一位女仆当即被派往德文郡去收拾房子,做好迎接女主人的准备。因为达什伍德太太与米德尔顿夫人素昧平生,所以她宁可立即住进乡舍,也不愿到巴顿庄园做客。约翰爵士肯定不会把房子描述得过了头,对此她深信不疑,所以无意再去亲自查看一番,等搬进去再说吧。   她要离开诺兰庄园的心情越来越迫切。明摆着,那位儿媳妇眼见着她要搬家了,不禁得意扬扬起来。虽然她假惺惺冷冰冰地挽留她晚点搬家,但那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一下她那股得意劲儿罢了。约翰·达什伍德先生想要妥善履行对父亲的承诺的话,现在可正是时候呀。既然他刚继承这份家产时因为疏忽,没有尽到责任,那么现在她们将要离开的时候,也许是他履行诺言的最好时机。但是,达什伍德太太很快就死了这份心,因为她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得出来,他所谓的照顾只不过是让她们在诺兰庄园寄住了六个月。他成天唠叨着什么家庭开支越来越大呀,要花钱的地方可真是没完没了呀,不管多么显要的人物也面临着无可估量的花销问题呀,等等。这些话让人听起来,觉得好像他自己都缺钱花,最好有更多的收入才好,这么一来,怎么能指望他还能往外拿出钱赞助她们母女呢。   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写给诺兰庄园的第一封信收到后不过几个星期,达什伍德母女的新居便料理停当了,于是她们可以启程了。   最后向这个可爱的地方告别时,母女们可没少流眼泪。“亲爱的诺兰庄园呀,”在离别的前一天夜里,玛丽安在宅子前独自徘徊,边走边说,“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不留恋你呢?又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安心于异土他乡呢?哦,幸福的家园!我现在站在这里看着你,可你知道我有多么痛苦吗?也许我再也不能站在这儿看着你了!还有你们,多么熟悉的树木啊,你们还会依然如昨。你们不会有一片叶子因为我们搬走了而腐烂,也不会有一根枝条因为我们不能再观看了而停止摇动!那是不会的,你们还是老样子,根本不会知道你们给人们带来的是喜是哀,根本不会知道在你们脚下走动的人们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可是,将来会是谁在这里享受观赏你们的乐趣呢?” ww w.xIaoshuotxt.。comt-x-t_小_说天/堂 第72章 乔迁新居   最初的旅程,大家心情抑郁,只觉得道路漫长,了无趣味。但是,快要到达终点时,一想到就马上就能看到即将居住的乡舍是什么样子时,兴致就冒了出来,沮丧的情绪顿时被赶走了。她们进入巴顿山谷时,那里的景色使她们都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这地方景色宜人,土质肥沃,林木丰茂,牧场处处。沿着蜿蜒的山谷绕行了一英里多路,便来到她们的家,屋前只有一个绿色草坪,她们母女几个穿过一道整齐的小门,走进院里。   巴顿乡舍作为一处住所,虽然太小,倒也舒适紧凑。不过作为一座乡舍,也有不少缺陷,因为房子造得太中规中矩,因此显得式样呆板,而且屋顶铺着瓦,百叶窗没有漆成绿色,墙上也没有爬满忍冬花。一条狭窄的穿堂过道,直通屋后的花园。过道两边各有一间客厅,约略十六英尺见方,再往里是下房和楼梯。此外,构成小楼其余部分的,是四间卧室和两间阁楼。房子盖得年头不多,修缮得很好。虽然同诺兰的住宅相比,的确显得寒碜、矮小!但是,她们马上擦干了怀旧的辛酸眼泪。仆人见主人来了,一个个喜气洋洋,主人也跟着高兴起来了。每个人都看在别人的份儿上,强装出高高兴兴的样子来。现在是九月初,正是好时节。多亏老天作美——天气晴朗,让她们初次见到这个地方,就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对于促使她们今后长久地喜爱这个地方,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房子的位置选得很理想。紧靠屋后,是耸立的山峦;左右不远处,也依着层层峰峦和小丘;群山之间,开阔的高地、耕地和丛林错落相间于其中。巴顿村的大部分都建在这样的一座山上,立在乡舍窗口举目远望,景色十分宜人。房舍正面,视野更是开阔,从那里可以眺望整个山谷,目力所及,可直达远处的乡野。如果从那里向乡舍的方向观看,可以看到山谷绵延到乡舍跟前,最终被三面环抱的山峦所截断。但是在两座最陡峭的山峦之间,沿另一方向,另外岔出了一条通向别处的支谷。   整体说来,达什伍德太太对房子的大小和设备还是满意的。虽然按她以前的生活方式,以后少不得要添这置那的,然而添置和修缮对她来说都是乐事。眼前她倒有足够的现钱,足够添置所有的必需品了,把各个房间都收拾得更精致些。“至于房子本身嘛,”她说,“我们一家人住起来,的确是太小了,不过岁时已晚,不方便再修建了,暂且凑合一下也够舒服的了。也许明年春天,只要我手头富裕的话——我敢说我一定会的——再考虑改建的事情吧。这两间起居室都太小了,不能满足我经常想邀请朋友们来这里聚会的希望。我有点想法,想将这个过道并到其中的一间去,也许还可以再加上另一间的一部分,而把那间客厅的余下部分改成走廊。这么一来,再有一间新客厅(这很容易增加),还有楼上一间卧室和一间阁楼,就能把我们的小宅子安排得小巧精当、舒舒服服的了。但愿楼梯漂亮些就好了。我本来还想把楼梯修得漂亮些,但是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虽然我觉得加宽楼梯并没有多大难处。到了春天,到时候看看我能有多少钱,然后根据情况来计划我们的修建情况吧。”   一个一生从未攒过钱的妇女,现在居然要从一年五百镑的收入中,攒下钱来用于房屋的改修。不过,在改修工作没有完成之前,她们倒明智地认为,即使按现在的样子,这房子也是很不错了。她们每人都忙着安置自己关心的东西,在周围摆上自己的书籍器物,努力为自己布置好一个小天地。玛丽安的钢琴给拆了包,放在恰当的位置。埃莉诺的图画也挂在她们客厅的墙壁上了。   第二天早饭后不久,正当母女们如此这般忙忙碌碌的时候,她们的房东登门拜访来了,打断了她们的工作。他欢迎她们来到巴顿,同时看看她们家目前还缺些什么,他的邸园可以为她们提供一切方便。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大约四十岁年纪,是个美男子。他以前曾去过斯坦希尔,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他那几位年轻的表侄女已经记不得他了。他和颜悦色,态度亲热,那风度就像他的信一样亲切友好。看来,她们的到来使他感到由衷的高兴,而她们的舒适也是他深表关切的事情。他一再表示,诚挚地希望他们两家能亲密相处,并且要她们在家里还没有安顿好之前,每天一定要到巴顿庄园去吃饭。他一个劲地态度真诚地恳求着,简直显得有些失了体统,但是并不惹人反感。他的一片好心不止挂在嘴皮上,他走后不到半个钟头,就打发人从巴顿庄园送来满满一大篮子的蔬菜和水果,天黑之前又送来一些野味。此外,他执意要替她们去邮局送取来往信件,还乐于把自己的报纸每天送给她们看,不容推辞。   米德尔顿夫人托丈夫捎来了十分客气的口信,表示愿意在她确信她的来拜访不致引起不便的时候,立即来拜访达什伍德太太。达什伍德太太的回话也同样客气,恭请她的大架光临,于是,这位夫人第二天就被引见给达什伍德母女。   当然,她们非常希望能见到这位夫人,因为她们以后能否在巴顿过上舒服的日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因此她的光临正合她们的心意。米德尔顿夫人不过二十六七岁,脸蛋俊俏,身材苗条,仪态动人,谈吐温婉。她那优雅的举止倒是她丈夫所缺少的。不过,她若是多少具备几分他的坦率和热情,举止还会显得更加动人。因为她来拜访的时间一长,就让达什伍德母女看出,她虽然受过良好的教养,却不苟言笑,冷淡少语,除了极其简单地寒暄几句之外,别无他话可说。这样一来,她们就不像开头那样对她赞赏不已了。   不管怎样,宾主双方还是没有少说话,因为约翰爵士非常健谈,而且米德尔顿夫人也有先见之明,做了聪明的预防措施,带来了她的大孩子。那是个六岁上下的漂亮小男孩,这么一来,一旦谈话陷入僵局,他就可以反复地成为太太小姐们的话题。因为她们少不得总要问问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啦,称赞称赞他的美貌,然后还会向他提出各种问题。不过这些问题统统都由他母亲代为回答了,因为这孩子一直低头不语地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旁。这大大出乎米德尔顿夫人意料,她不由得纳起闷来:这孩子在家里还能吵会闹的,到了客人面前怎么这样羞羞答答的了呢。每逢正式探亲访友,人们一般都带上孩子一同前往,为了好有话题可说。这会子,大伙儿谈论这孩子究竟像父亲还是像母亲,就足足用了十分钟,而且还具体地谈到他在哪些地方像哪个人。   当然,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因此人人都会对别人的看法表示惊讶。   过不多久,达什伍德母女就有机会对客人的另外几个孩子争来论去的了,因为约翰爵士要她们许诺第二天就去巴顿庄园用餐,否则的话,他就不走了。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xiaoshuo说天堂 第73章 约翰爵士和他的朋友   巴顿庄园离乡舍约半英里。达什伍德母女沿山谷搬进乡舍来时,曾从它跟前走过,但是从家里却望不到巴顿庄园,因为一座山峰遮断了人们的视线。巴顿庄园的房子高大美观,米德尔顿夫妇保持着一种既殷勤好客又高雅的生活气派。好客满足了约翰爵士的愿望,高雅则满足了他夫人的愿望。他们家里几乎天天都有朋友在做客。他们家各种客人都有,比附近哪家的客人都多。这是与他们的幸福相关的必不可少的乐事,因为他们不管在性情和举止上多么不同,但在才能平庸和毫无情趣这一点上却极其相似。因此,他们只好把自己的职业(这同社会上的职业毫无联系)局限在一个非常狭小的天地。约翰爵士喜好打猎,他的太太米德尔顿夫人则专门照看孩子。   一个追捕行猎,一个哄逗孩子,这是他们唯一的能耐。对米德尔顿夫人有利的是,她可以一年到头地专门宠爱孩子们,而约翰爵士只有半年的时间进行独立活动。不过,外出做客或朋友来访带来的不断忙碌倒弥补了天赋和教育上的一切不足,一方面使约翰爵士常能兴致勃勃,一方面使他太太的好教养也有了表现的机会。   米德尔顿夫人素以做得一手好菜和善于料理家务为荣,这种虚荣是她每次请客宴会时的最大享受,正是因此,她才对家里举行的每次宴会感到其乐无穷。不过,约翰爵士对社交活动的兴致却真诚多了。他非常喜欢把年轻人聚在身边,多得屋里都容不下,而且越是闹哄哄的,他越是高兴。他成了附近所有青少年人的福星,因为一到夏天,他总是接连不断地把大伙儿聚集起来,在室外吃冷冻火腿和烧鸡;到了冬天,他举办家庭舞会,次数多得不计其数,除了十五岁的百跳不厌的小姑娘,这对于其他的年轻姑娘们来说,她们总会心满意足。   地方上新来了一户人家,这总是让约翰爵士感到高兴的事儿。他为巴顿乡舍招来的新房客,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使他非常喜欢。三位达什伍德小姐年轻漂亮,毫不做作,这就足以博得他的好感,因为在他看来,不矫揉造作正是年轻姑娘们所缺乏的东西。一旦装腔作势,那么,无论她的外貌怎样具有魅力,她的心灵都会变得黯然失色。他性情友善,每逢谁遭到不幸,他总是乐于提供帮助,行个方便。因此,能对几个表亲表示自己的一番好意,使他为自己能做一个好心人而由衷喜悦;而能让一家全是女性的一家子住进他的乡舍,却又使他感到作为一个行猎爱好者的由衷喜悦。因为对于一个爱好行猎的人来说,虽然他只敬佩那些与他属于同一性别、也爱好打猎的人们,但总是不大肯让他们在自己的庄园住下,以免助长他们的爱好。   约翰爵士在门口迎接达什伍德母女,真心诚意地欢迎她们光临巴顿庄园。他陪着客人们走入客厅,一再向姑娘们表示,他没有找来几漂亮小伙子来陪她们,这让他感到不安。前一天,这个问题就引起了他的不安。他说,他们在这里除了见到他之外,只能见到一位男客人。这是他的一位特别要好的朋友,正在他这里做客,不过他既不年轻,也不爱说说笑笑。宾客这么少,希望小姐们见谅,并且向她们保证:以后决不会再发生类似情况。当天上午约翰爵士跑过好几家,想多请几位客人来,可是因为今晚正是月光皎洁的良宵,大家的约会都排满了。幸好,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最后一刻也来到了巴顿庄园。老太太是个非常快乐和蔼且爱凑热闹的女人,爵士希望小姐们不会觉得这次聚会像她们想象的那样枯燥乏味。几位小姐和她们的母亲见席上有陌生的客人,也就心满意足,并没有别的奢望。   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詹宁斯太太是个上了年纪、性情和悦、爱说爱笑、体态肥胖的女人。她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看样子很开心,不过也显得俗气。她很能讲段子说笑话,自己也大笑连连。到晚饭结束时,她已经情人长、丈夫短地说了不少类似的俏皮话。她希望小姐们没把自己的心上人留在苏塞克斯,还不管不顾地硬说她看见她们羞红了脸,也不管是否确有其事。玛丽安对此感到十分恼火,为姐姐抱不平。她将目光转向埃莉诺,想看看她如何应对这样的攻击,没想到埃莉诺对詹宁斯太太那陈腐不堪的戏谑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妹妹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气让她感到痛苦。   客人布兰德上校的风度与约翰爵士大不相同,似乎并不适合做他的朋友,就如同米德尔顿夫人不适合做他的妻子、詹宁斯太太不适合做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一样。布兰德上校沉默严肃,不过外貌倒不令人讨厌,尽管玛丽安和玛格丽特认定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单身汉,因为他已经过了三十五岁。虽说他的面孔不算漂亮,却显得神情明善,谈吐尤其显得彬彬有礼,颇有绅士气派。   这些人中,达什伍德母女没觉得哪一位与他们有志趣相投之处。不过,米德尔顿夫人的冷淡阴沉让人反感至极,相形之下,严肃的布兰德上校、兴高采烈的约翰爵士及其岳母,倒还有趣一些。饭后,四个孩子跑了进来,吵吵嚷嚷的,米德尔顿夫人一见到他们,才显得兴致高了起来。这些孩子扯着她的衣报,把她拖来拖去的,于是,大伙儿除了谈论他们,别的话题都取消了。   到了晚上,人们发现玛丽安很有音乐才能,便请她当场表演。钢琴打开了,人人都准备陶醉一番。玛丽安的歌喉非常优美,在大家的要求下,她把乐谱里最动听的几首歌曲演唱一番。这些乐谱都是米德尔顿夫人结婚时从娘家带过来的,结果好像一直放在钢琴上可能从来没有挪动过,因为爵士夫人为了庆祝自己的婚姻大事,便放弃了音乐。不过,照她母亲的话来讲,她弹得好极了,而她自己也说她非常喜爱音乐。   玛丽安的演唱受到热烈的欢迎。每当她演唱完一支歌曲,约翰爵士都会高声赞叹,可在玛丽安的表演过程中,他又和别人在高声交谈。米德尔顿夫人一次次地叫他安静,不理解他怎么能在听歌曲时分心,即使是片刻的分心,而她自己却要求玛丽安演唱一支刚刚唱完的歌曲。   宾主之间,唯独布兰德上校听歌时没有欣喜若狂。上校只是怀有敬意地听着。玛丽安当时对他也深表尊敬,因为别人都很不体面地表现出庸俗的趣味,缺乏鉴赏力,因此理所当然地失去了她对他们的敬意。上校虽然没有像玛丽安那样,对音乐的爱好达到着迷的程度,但是与其他人的麻木不仁对比来看,已显得十分难能可贵。玛丽安非常合情合理地认为,一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感情的敏锐和对欢乐的强烈感受可能已全部消失了。她完全可以理解上校的老成持重,这是人之常情。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74章 姐妹眼中的布兰德上校   詹宁斯太太是个寡妇,丈夫死后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她只有两个女儿,已看着她们嫁给了体面的人家,于是现今闲着无事可做,便拿着给人家说亲当乐事。只要是力所能及,她撮合起这种事情来总是热情满怀,劲头十足,只要是她认识到的青年人,她从不错过任何一次给人家保媒拉纤的机会。她的眼睛异常敏锐,善于发现儿女私情,她动不动就会向姑娘们作出暗示,说她们中的谁谁谁迷住了某某小伙子,逗得人家满面羞红,心里飘飘然。她凭借着一双慧眼,刚到巴顿不久,便断然宣布:布兰德上校一心爱上了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第一天晚上他们在一起聚会时,詹宁斯太太就有点疑心是这么回事,因为玛丽安为他们唱歌时,上校听得那样专注;而米德尔顿一家到乡舍回访吃饭时他又专心地倾听她唱歌,事情肯定就是这么回事了。一定是这么回事,她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将是一段天设良缘:男的有钱,女的漂亮。自从在约翰爵士家第一次认识布兰德上校以来,詹宁斯太太就急着想给他找个好太太。而对每一位漂亮姑娘来说,她又总是急着要替人家找个好丈夫。   当然,她自己也可以从这种事中占到不少便宜,因为她可以没完没了地开这两个人的玩笑。她在巴顿庄园嘲笑布兰德上校,到了巴顿乡舍则嘲弄玛丽安。对于前者,她的戏弄只涉及他一个人,因而他也毫不在乎。但是对于后者,她的嘲弄起先是令对方莫名其妙的,等到明白被取笑的是谁的时候,玛丽安真不知道是该嘲笑这事的荒谬,还是应该斥责其鲁莽无礼,因为她认为这对上了年纪的上校来说,是对他的老单身汉的孤苦伶仃处境的无情捉弄。   达什伍德太太很难想象,一个比自己年轻五岁的男人,在她女儿那富于青春活力的心目中,会显得何等苍老,于是她想替詹宁斯太太开脱,说她不可能是故意拿他的年龄取笑。   “但是,妈妈,这虽然不是出自恶意,但至少你不能否认这种非难是荒唐的吧。布兰德上校的确比詹宁斯太太年轻,可是他已老得足够做我的爸爸了。就算他有过激情,恋爱过,那么现在一定早没这种冲动了。真是荒谬透顶!如果一个人年老体衰都要受人奚落,那么什么时候才能不受到奚落呢?”   “体衰!”埃莉诺说,“你说布兰德上校体衰?虽说他的年龄在你看来比在母亲看来要大得多,不过你总不能自欺欺人地说他手脚不灵吧?”   “你没听他说有风湿病吗?难道这不是老年人最常见的病症?”   “我最亲爱的孩子,”她母亲笑着说,“照这么说,你一定天天都因害怕我衰老下去而胆战心惊啦。在你看来,我能活到四十岁的高龄一定是个奇迹吧。”   “妈妈,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知道,布兰德上校还没老到让他的朋友们担心就要跟他永别的程度。他可能再活二十年,但是到了三十五岁总是不该考虑结婚的年龄了。”   “也许,”埃莉诺说道,“三十五岁的人最好不要和十七岁的人结成姻缘。不过,万一有个二十七岁的独身女人出现,而且我想,若是布兰德上校想要娶她为妻,那么三十五岁总该不会成为障碍吧。”   过了一会儿,玛丽安说道:“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再也不要指望她能春心复萌,或者惹人动情了。如果她家境不好,或者财产不多,而她又想生活得安稳些,我想,她说不定会屈就一下,去做一个不愁生计的妻子,或者说是做个保姆。因此,他要是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是一项很实惠的协定,大家都感到称心如意。虽然在我看来,这根本算不上婚姻,不过这也无足轻重。在我看来,这只是一种商品交换罢了,双方都想占对方的便宜而已。”   “我知道,”埃莉诺回答说,“决不可能让你相信,一个二十七岁的女人可以对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产生什么爱情,使他成为自己的理想伴侣。但是我不赞成你把布兰德上校看得像要死了似的,仅仅因为他昨天(昨天是寒冷潮湿的天气)偶尔抱怨了一声,说一只肩膀略有点风湿痛的感觉,便认定他和他妻子要永远关在病室里。”   “可是他说起了法兰绒马甲,”玛丽安说,“在我看来,法兰绒马甲总是与疼痛、痉挛、风湿以及年老体弱者所患的各种病症分不开的。”   “如果他发一场高烧,你就不会这么瞧不起他了。坦白地说,玛丽安,如果他发烧的时候脸颊红红的、眼睛眍眍的、脉搏快快的,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说完这话,埃莉诺便走出了房间。“妈妈,”玛丽安说道,“毫不隐瞒地对你说,我对疾病抱有一种恐惧感。我敢说,爱德华·费拉斯的身体一定不怎么好。我们来这里都快两个星期了,可他还不来。他一定是生了病,才会拖延这么久的,否则他不会这么奇怪,迟迟不来的。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滞留在诺兰庄园呢?”   “你认为他会来得这么快?”达什伍德太太说,“我并不这么想。恰恰相反,如果说我对这件事有点担忧的话,那就是我记得当初邀请他来巴顿做客时,他总是答应得那么不痛快。埃莉诺是不是已经在盼他来了?”   “我从没和她提起这件事。不过,她当然在盼。”   “我看你肯定是想错了。昨天我和她说想给那间空卧室安个炉子,她说现在不急,那间屋子一时可能还大会有人来住。”   “这就怪啦!这是什么意思呢?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态度总是叫人摸不准!最后告别的时候他们多么冷淡,多么镇静啊!最后聚会的那天晚上,他们说起话来多么平平淡淡啊!爱德华道别时,对埃莉诺的态度和对我的态度没什么区别,都像亲兄长似的表达了祝愿。最后一天早晨,我有两次故意把他们俩撇在屋里,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两次都跟着我走了出来。而埃莉诺在离别诺兰庄园和爱德华时,还没我哭得厉害。直到如今,她也一直是平心静气的。什么时候见她沮丧过?什么时候见她忧伤过?她又什么时候想回避跟别人交往过?而在交往中,她什么时候显出烦躁不安过?”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75章 英雄救美的威洛比   达什伍德家母女在巴顿定居下来,日子过得还算舒适。她们渐渐熟悉了房屋、花园以及周围的一草一木。原来在诺兰庄园时,生活的魅力一部分是因为那里有日常之事可作为消遣,现在,这些消遣在这里也都恢复了。自从父亲在诺兰庄园去世以后,她们一直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约翰·米德尔顿爵士在头半个月里每天都来此拜访。他见她们总是忙忙碌碌的,不禁大为惊奇,因为他在家里一直清闲得很。   达什伍德家的客人除了巴顿庄园一家人之外,来自其他地方的并不多。虽然约翰爵士一再恳请她们多与左邻右舍交往,并且一再保证她们可以随时用他的马车出行,但怎奈达什伍德太太不愿求人的性格太强烈,结果女儿们与外人交往的愿望就这样被禁锢在了心里。凡是步行到不了的人家,她一率不去走访。而事实上,这样的人家本来就没有几处,何况还不是家家都能拜访得成的。前面提到,从巴顿村分出来一条支谷,这条支谷的名字叫艾伦汉姆峡谷。一天,小姐们才到不久,出去散步,顺着弯弯曲曲的艾伦汉姆峡谷漫步向前走去。在离乡舍大约一英里半的地方,她们发现一幢古老气派的府邸。这座府邸或多或少地使她们想起了诺兰庄园,引起了她们的兴趣和遐想,她们不禁想进去仔细看看。谁成想她们一打听,才知道房主是个性情和悦的老太太,只可惜,她因为体弱多病,不能与外人交往,所以从来不出家门。   乡舍周围,曲曲折折的路径交错着,处处的景色都极为优美。从窗口向外望去,她们可以看到一座座景色诱人的高高山冈,这令她们不禁心驰神往,很想攀登上去饱览秀色,去美美地呼吸山顶的新鲜空气。而谷中要么灰尘弥漫,要么因雨水而泥泞不堪,结果虽有美丽的景色,却无法尽情观赏,而这些山冈就成为最让她们中意的好地方了。   一个难以忘怀的早晨,阵雨后的阳光格外美丽,玛丽安和玛格丽特深深地被这样的美景所吸吸引,迈步向一座山上爬去。这两天来一直阴雨连绵的,她们被关在家里,憋得实在难受极了。不过,尽管玛丽安一再保证说天气肯定会晴朗起来,而且肯定会全天都是如此——当时一块块的乌云即将从山上散开——但还是没能把妈妈和姐姐发动起来,同她们一起出门儿,她们依然是画画的画画,看书的看书。于是,两位小姐就一起出来了。   她们兴高采烈地往山上爬去,每当望见一线蓝天时,她们都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兴奋。劲爽的西南风迎面扑来,令她们感到振奋,两人不由得为母亲和埃莉诺感到深深惋惜,她们因为顾虑天气而未能来分享这份快乐。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吗?”玛丽安说,“玛格丽特,我们起码要在这儿溜达两个小时。”   玛格丽特欣然同意。两人说说笑笑地迎风前进,如此又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忽然间,她们头上乌云密布,一阵大雨劈头盖脸地泼洒下来。两人又恼又惊,虽然极不情愿,却也只好返身往回快跑——附近没有比她们家更近的避雨所在。不过,她们还有个聊以自慰的地方(紧急情况下,别无选择,也只能如此,因此她们做起来也不算有失体统)——她们可以最快的速度跑下陡峭的山坡,径直冲到自家花园的门口。   两人飞快地跑了起来。玛丽安本来跑在前面,不成想给绊倒了。玛格丽特想停下来扶她,却怎么也煞不住脚,身不由己地冲了下去,平安地到达了山底。   这时,碰巧有位男士带着枪正往山上爬去,两条猎犬在他身边跑来跑去,离出事的玛丽安不过几码远。这位男士放下枪,跑过去扶她。   玛丽安想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发现脚被扭伤了,根本站不起来。那位男士赶过来搀扶她,发现玛丽安因为羞怯,不肯让他帮忙,但事不宜迟,于是他只好把她抱了起来,送下山去,然后穿过花园(玛格丽特进来时没有关门),一直把她抱进客厅里。这时,玛格丽特也刚刚进来。这位男士把玛丽安放在一张椅子上坐稳,然后才松开了手。   埃莉诺和母亲一见他们进来,都惊愕地站了起来。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男士,神色间明显地对他的到来表现出诧异,但内心里却对他表示赞叹。对自己的贸然闯入,这位男士一边表示歉意,一边陈述理由,态度诚恳大方。他长得本来就十分英俊,再加上他那声音和表情,更让他增添了几分魅力。即使他又老又丑、粗俗不堪,但就凭他救助了自己的女儿这一点,达什伍德太太也会对他感激不尽并竭诚相待的,更何况他年轻貌美且举止文雅呢,这更使得她对他的行为大为欣赏和赞叹。   她带着她那一贯的亲切口吻,接二连三地向他表示感谢,并请他坐下。然而,这位男士谢绝了她的邀请,因为他浑身又脏又湿。随后,达什伍德太太向他请教姓名,他说他姓威洛比,目前住在艾伦汉姆,希望得到获准,允许他明天来探望达什伍德小姐。达什伍德太太欣然同意。随后他便冒着大雨告辞离去了。这就更加使得他惹人喜爱了。   一家人交口称赞威洛比的仪表堂堂、风度不凡,这成了她们的主要话题。她们取笑玛丽安,因为他对她献了殷勤,尤其是一联想到他那迷人的外表,便取笑得更加起劲了。玛丽安对他可没别人看得那么清楚,因为她一被他抱起,就羞得满脸绯红,进屋后都没顾得上去仔细地看看他。不过,她看到的那个大概印象,已经足够使她对他作出判断了,于是她便跟着众人一起对他大加称赏起来——更何况她称赞起人来,一直是十分起劲的。他的相貌风度正与她想象的故事中的某个英雄人物一模一样。他不为礼节所拘束,当机立断地把她抱回家,这就足以使她对他另眼相看,赞叹不止。而他的一切又都是那么有趣。他的名字那么动听,他又住在她们最喜爱的村子里。而且玛丽安很快发现,在所有的男式服装中,要数狩猎的夹克最为神气了。她不禁浮想联翩,心里美滋滋的,以致脚踝的伤痛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天上午,天刚放晴,约翰爵士便上门来拜访了。她们把玛丽安出意外的经历说给他听,迫不及待地问他是不是认识艾伦汉姆庄园一个姓威洛比的人。   “威洛比,”约翰爵士大声叫道,“怎么,他在乡下?不管怎样,这可是个好消息。明天我就坐车去找他,请他星期四来吃晚饭。”   “这么说,你认识他?”达什伍德太太问道。   “认识!当然认识。怎么不认识呢,他年年都到这里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非常好的小伙子,要多好有多好。一个百发百中的射手,在英格兰没有比他更勇敢的骑手。”   “你对他的了解就只有这些?”玛丽安愤愤地嚷道,“跟他处得相熟以后,他的态度怎么样?还有,他有什么爱好、特长,他的天赋怎么样?”   约翰爵士被问得愣住了,这些话让他感到有点难以回答。   “说实话,”他说,“他这些方面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他是个讨人喜爱的、快活的小伙子,养了一只黑毛小猎犬,我从未来没见过那么可爱的小猎犬。他今天带它出来了吗?”   玛丽安没办法描述清楚那只猎犬的颜色,就像约翰爵士说不清威洛比的才能情况一样,同样不能满足众人的好奇心。   “可他是个什么人?”埃莉诺问道,“是哪里人?在艾伦汉姆有房子吗?”   约翰爵士对这样的问题倒是可以提供比较确切的消息。他对她们说:威洛比先生在这里没有自己的资产,他来这里住几天,是来探望艾伦汉姆庄园的老太太的。他与老太太是亲戚关系,以后他要继承她的财产。然后又补充说:“是的,达什伍德小姐,老实跟你说吧,他是很值得追求的呀。除了这里,他在萨默塞特郡还有自己的一份小产业。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决不会把他让给自己的妹妹的,尽管他们一起滚下了山。玛丽安小姐不能把所有的男人都据为己有啊。她若是不小心点儿,布兰德会吃醋的。”   达什伍德太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相信,我的女儿们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去追威洛比先生,从而使他难堪的。她们虽从小接受教育,可也没有学过这种事情啊。男人们不管多么有钱,都不用害怕我们。不过,听你说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人,这让我感到高兴,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人,跟他结识也没什么不恰当的。”   “我看他是个再好不过的小伙子,”约翰爵士又一次说道,“我记得去年圣诞节,在巴顿庄园的一次舞会上,他从晚上八点一直跳到凌晨四点,一回也没歇着。”   “啊,真的?”玛丽安大声喊道,眼里闪闪发光,“他一直跳得优雅自如,精神十足?”   “是啊。而且八点钟就起来了,骑着马去树林里狩猎了。”   “我就喜欢这样。年轻人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管干什么,都应该尽头十足,不知疲倦。”   “噢,噢,我明白了,”约翰爵士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是想去追求他,从此再也不管可怜的布兰德了。”   “约翰爵士,”玛丽安怒气冲冲地说道,“我特别讨厌你说的那个字眼儿。我讨厌人们用陈词滥调来戏谑人。‘追求’男人也好,‘征服’男人也罢,都让人深恶痛绝。这样的话越说越显得粗俗不堪、没有一点儿教养。如果说它们最初还算是俏皮话的话,那么时间久了,就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了。”   约翰爵士对这番指责竟然一窍不通。不过,他还是像听明白似的,开心地笑了。然后,他说道:   “是呀,我敢说,不管怎样,你肯定会征服不少人的。可怜的布兰德!他已经被你击中了。我可以告诉你,虽然发生了因为跌跤而扭伤脚踝的这件事,他还是很值得你去追求的。”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76章 各花入各眼   玛丽安的救命恩人(这是玛格丽特对威洛比的称呼,虽然言过其实,却也尊重有加),第二天一早便来登门探问。达什伍德太太接待他时既彬彬有礼,又和蔼可亲,这不仅是因为约翰爵士对威洛比的赞赏之言,也是出自她自己的感激之情。在拜访期间,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使威洛比确信:他意外结识的这家人通情达理,温文尔雅,相亲相爱,温和亲切,对于她们的可爱之处,他不需要再一次访问,就能确定不疑。   达什伍德小姐指埃莉诺。当时的英国习惯是,对大小姐用“姓氏”加“小姐”的方式称呼,二小姐以下或称教名,或称教名加姓。面容娇好,眉清目秀,身段袅娜。玛丽安长得更漂亮。她的身段虽不及姐姐长得匀称,但她个子高,显得更加引人注目。她的面庞长得十分漂亮,若是用通常很俗气的那种客套话来赞扬她,说她是个美女,这倒不是像通常那样与事实距离甚远的纯粹的阿谀奉承之词。她的肤色较深,但是因为半透明,显得十分光润;她眉清目秀,微笑起来甜甜的,煞是迷人;她的眼珠乌溜溜的,很有灵气,透着活力和热情,任谁见了都会喜爱。不过最初,这双眼睛还不敢向威洛比秋波漫闪,因为一想起被他抱回家的情形,她就非常难为情。当这种感觉消释了,情绪镇定下来以后,她看到他绅士派头十足,极富教养,既坦率又活泼,更为重要的是,她听他说起自己也酷爱音乐和舞蹈时,便不由得向他投出了赞赏的眼光。结果这一眼,使他来访的后半段时间里,绝大部分都专门用来同她交谈了。   你要想引起玛丽安话头,只须提起任何一项她喜爱的娱乐活动就行了。一提起这些事来,她就沉默不住了,而且说起话来既不腼腆,也不那么有所顾忌了。他们立刻发现,彼此都爱好音乐和舞蹈,而且双方对这两个爱好的见解竟然完全一致。这使玛丽安大受鼓舞,想进一步考察一下他的见解,于是探问起他的读书情况来。她把自己最喜爱的那些作家搬了出来,谈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即使以前那么漠视读书,但面对眼下如此优秀的作品还不赶紧顶礼膜拜,那他一定是个十足的傻瓜。他们的爱好竟然惊人的相似。他们崇拜同样的书籍、相同的篇章,即使出现分歧,只要她一争辩,眼睛一亮,也就烟消云散了。凡是她所定论的,他都接受;凡是她所热爱的,他都喜欢。访问结束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像故友重逢似的既毫不拘束又亲切至极地聊个不亦乐乎。   “瞧,玛丽安,”威洛比刚走,埃莉诺便说,“你整个上午干得大出成绩呀!几乎在所有重大问题上,威洛比先生的见解如何,都被你摸得再清楚不过了。你了解了他对考柏和司各特的态度,确信他对他们的优美诗篇作出了恰当的评价。你还完全确信他对波普的赞赏是恰如其分的。不过,如果每个话题都以这样奇快的速度了结的话,你们还怎么能长久地继续交往下去呢!过不了多久,你们最喜爱的话题就会一个一个地谈完了。再见一次面,就能清楚地知道他对美景和再婚的看法,然后你就没什么东西可问了。”   “埃莉诺,”玛丽安嚷道,“你这样说公平吗?合理吗?我的思想就这么贫乏吗?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直太随意、太快活、太心直口快了。我违背了礼节的教条!我不该那么坦率,那么诚挚,而应该少言寡语,没精打采,呆头呆脑,装模作样。我如果只是谈谈天气,说说马路,而且十分钟开一次口,就不会遭到这样的非难了。”   “我的宝贝,”她母亲说,“你不该生埃莉诺的气——她只不过是开开玩笑。她要真是想阻止你和我们这位新结识的朋友快乐交谈,我会骂她的。”顿时,玛丽安就消了气。   再看看威洛比。显然他热切希望能进一步加强与她们的关系。因此他处处表明,能结识她们确实使他感到十分荣幸。他每天都来登门拜访。开始,他以探望玛丽安作为借口。但是,她们待他的亲切态度与日俱增,这使他深受鼓舞,还没等玛丽安的身体完全康复,他就已没必要再找这种借口了。   玛丽安因为受伤,出不了门,不得不闷在屋里,但是几天下来,她却一点儿没感到心烦,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威洛比年轻精干,思路敏捷,性情活泼,精力旺盛,感情充沛。他的这些气质,恰好符合玛丽安的心意;因为他把他那迷人的仪表和那颗火热的心与这种气质恰到好处地结合了起来。这颗心现在被玛丽安的激情所激发,变得更加火热,越发赢得了她的倾心相待。   和他在一起逐渐成了她的最大乐事。他们一起读书、交谈、唱歌。他在音乐方面的才能相当高,而且读起书来也感情充沛、生气十足,而爱德华则完全不具备这些方面的素质。   在达什伍德太太眼里,威洛比的形象也和在玛丽安眼里一样,也是完美无缺的。埃莉诺也说不出他有什么惹人非议之处,只是他和她妹妹在好多地方都十分相似,因此妹妹才会特别喜欢他罢了。他们在任何时候,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且一说起来滔滔不绝、无所顾忌的,既不看对象,也不分场合。他爱轻易对别人定论品评,信口而出;他的注意力一旦被什么东西所吸引,便全神投入地尽情欣赏,不顾通常的礼貌;本来是一些符合人情世故的世俗常规,他也动不动就嗤之以鼻。他的许多行为都表明他不谨慎,离成熟稳重还很远。尽管威洛比和玛丽安极力为他的行为进行辩护,埃莉诺还是不能赞同。   玛丽安现在开始领悟到:她十六岁半时产生的那个念头是多么没有道理,那种绝望的心情是多么轻率,因为她当时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碰上一个令自己称心如意的完美的男人。而在她情绪一落千丈或开心舒畅时,威洛比的出现,让她大为高兴,因为他正是她幻想中的这种能让她倾心爱慕的完人。而他的行动也表明,他的能力是非凡的,而他在这方面的愿望也是同样热切的。   她母亲起先并没有因为威洛比将来要发大财,就盘算着让玛丽安嫁给他。可是现在不到一个星期,她也不由得产生了希望和期待之心,而且还暗自庆幸能找到爱德华和威洛比这样两个好女婿。   布兰德上校爱慕玛丽安,他的朋友们早就发现了,现在他们对此事不注意了,把注意力和戏谑都转移到上校的那位情敌身上去了。而埃莉诺却终于察觉出上校对玛丽安的爱慕之情来了。在上校产生爱慕之心以前,别人就拿他开涮,而到他真的动了情,本该受到人们取笑的时候,却没人拿他凑趣了。詹宁斯太太原来硬说他对玛丽安产生了感情,而现在埃莉诺也不得不承认,上校的感情实际上是被她的妹妹激发起来的。虽然彼此情投意合促使威洛比对玛丽安产生了感情,但是双方性格上的格格不入也没有妨碍布兰德上校对玛丽安产生好感。她为此深感忧虑:一个三十五岁的寡言少语的人,跟一个二十五岁的朝气蓬勃的人竞争,哪还有什么希望呢?唉,既然无法祝愿上校获得成功,那么就衷心希望他不要对玛丽安太过痴情吧,埃莉诺在心想这样为上校着想着。她喜欢他——尽管他庄重矜持,她却很在意他。他的言谈举止虽然严肃板正,却也温文尔雅。他虽然矜持,但她觉得他的天性应该并非如此,而他更有可能是因为精神上受到了某种打击。约翰爵士曾经暗示过,他以前曾经受过种种伤害,遭遇过种种挫折。这使她有理由认为他真是个不幸的人,也正因此她对他充满了尊重和同情。而玛丽安和威洛比这两个人却对上校存有偏见,说他无论是心理上还是举止上都老气横秋的,他们两个好像存心要贬低他的优点似的。   “有一种人,大家在口头上都称赞他,内心里却没人喜欢他;大家都乐意见到他,可是谁也想不到要和他谈话。”一天,他们一起议论他时,威洛比说,“布兰德就是那么一种人。”   “这正是我的看法!”玛丽安嚷道。   “不过,你们可不能太过分了,”埃莉诺说,“你们两个人都不公道。巴顿庄园一家人对他十分器重,我自己每次见到他时,总是要设法同他谈一会儿。”   “能受到你的垂爱,”咸洛比回答说,“当然是他的荣幸。但是要说别人对他的尊敬嘛,那本身就是屈辱。谁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由着米德尔顿夫人和詹宁斯太太这样的女人称赞?那简直是一种耻辱,只能招来人们对他的冷淡。”   “不过,也许像你和玛丽安这样的人对他的非议,倒正可以弥补米德尔顿夫人及其母亲对他的称赞,如果说她们的称赞是耻辱,那你们的责备就恰恰是赞许啦;因为同你们持有的偏见相比,她们并不是像你们那样没有眼力。”   “为了保护你的被保护人,你竟然变得这么尖刻无礼。”   “我的被保护人(用你的话说),是个很有理智的人;而理智对我来说总是富于吸引力的。是的,玛丽安,即使他是个三四十岁的人,也是如此。他见的世面多,出过国,读过不少书,善于思考。我发现他在各种问题上都能给我提供很多教益。他回答我的问题时,总是非常干脆利落,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性情。”   “这就是说,”玛丽安带着不屑的口气,大声叫道,“他告诉过你,东印度群岛气候很炎热,蚊子非常令人讨厌喽。”   “我相信,如果我问到他这些问题的话,他一定会这样告诉我的。不过遗憾的是,这都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也许,”威洛比说,“他还可以扯得远点,说起从印度回来的耐波布对印度大财主的称呼。、莫赫尔印度的旧金币。和东方轿子吧。”   “我可以冒昧地说,你的所能说出来东西,与他的广博见闻相比,那是望尘莫及的。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要讨厌他?”   “我并没有讨厌他。我反而认为他是个非常值得令人尊敬的人。大家都称赞他,却没人注意他。他的钱多得花不完,时间也多得用不完,他每年添置两件新外套。”   “除此之外,”玛丽安高声说道,“他既无天资也没情趣,还缺乏朝气。他的见解并不高明,他的心灵没有热情,他的声音单调呆板。”   “你们存心任意想象,给他编派了这么多的缺欠,”埃莉诺回答说,“相形之下,我对他的称赞就显得平淡无奇、索然乏味了。我只能说他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见识广博,举止文雅,而且我相信,他心地温厚。”   “达什伍德小姐,”威洛比大声说道,“你对我可真是太亏欠了。你一直在设法说服我改变主意,让我违心地接受你的看法。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不管你用多少花言巧语,你都会发现我是执著地坚守自己的观念的。我有三个不可辩驳的理由,可以说明我为什么不喜欢布兰德上校:第一条,我希望天晴,他却偏要吓唬我说会下雨;第二条,他对我的马车车幔吹毛求疵;第三条,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买我的棕色母马。不过,如果我说他的品格在其他方面是无可指责的,这样说能使你感到心满意足的话,我随时都会应承这一点。不过,要我承认这一点,可要费点力气,所以你对此应该有所回报,那就是请你不要剥夺我的这一特权,那就是我可以一如既往地不喜欢他。” www、xiaoshuotxt.comtxt小xiaoshuo说天堂 第77章 上校的心声   刚来德文郡的时候,达什伍德母女万万没有想到一下子会有这么多约会,她们接二连三地受到邀请,要么是不断外出拜访,要么是在家里招待络绎不绝的客人,她们简直没有空闲干点正经事。然而,情况就是如此。玛丽安的脚彻底好了,约翰爵士事先制订好的户内和户外游乐计划,便一个个付诸实施了。   这时,庄园里的私人舞会开始举行了。十月阵雨较多,可是只要雨一停,人们就趁着这段间歇的机会,经常举办水上游艺会。每逢这种聚会,威洛比势必到场。当然,他知道这些聚会搞得悠闲自如,肯定能增进他跟达什伍德母女的亲近,也能让他有机会目睹玛丽安的妩媚多姿,表露一下他对她的爱慕之情,同时也想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她对自己也同样衷情的确凿保证。   他们俩相互爱恋,埃莉诺并不感到意外。她只希望他们不要表现得那么露骨。有一两次,她曾冒昧地建议玛丽安还是有所克制为好。玛丽安却讨厌遮遮掩掩的,因为她觉得克制感情是不值得称道的,而纵情任性又不会丧失真正的体面。在她看来,感情本身既然无可非议,而且是理智对错误的陈规陋习的可耻屈从。威洛比也有同感,他们的行为无时不在说明着他们的观点。   只要威洛比在场,玛丽安眼睛便看不见别人了。他做的事件件都非常正确,说的话句句都十分高明。如果庄园里的晚会最后是打牌,那么他就会竭尽作弊之能事,宁可牺牲自己,欺弄别人,也要让她拿到一手好牌。如果当晚的主要活动是跳舞,那么有一半时间他们俩都在一起跳,即使偶尔迫不得已被分开,他们也要尽量挨在一起,而且两人跟别人连一句话都不说。这种行为自然会让众人取笑不已,但是取笑既不能让他们感到难为情,也似乎并不能惹他们生气。   达什伍德太太完全体谅他们的心情,她满怀理解,哪里还顾得上阻止他们感情的这种过分的表露?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热情奔放的年轻人热恋中的必然结果。   这是玛丽安的幸福时刻。她把心全献给威洛比了。她从苏塞克斯来到这里时,还对诺兰庄园满怀深情,认为这种感情什么时候也不会变得淡薄。可是如今,这种感情却很有可能变得淡薄下去,因为威洛比的到来,使她觉得现在的家更有了魅力。   埃莉诺却并没感到有多么幸福。她的心里并不那么轻松自在,她也并没有那么满心喜欢这里的各项娱乐,因为这些娱乐既不能为她提供一个志趣相投的伙伴,来使她不再怀念那个被撇在诺兰庄园的人,又不能开导她以减少她对诺兰庄园的思恋和哀惜。   无论是米德尔顿夫人还是詹宁斯太太,都不能为她提供她所留恋的言谈兴味,尽管后者是个健谈的人,并且从一开始就对她很优待,使她能较多地聆听她的喋喋不休的谈论。詹宁斯太太早已把自己的身世向埃莉诺反复讲了三四遍。如果埃莉诺没有白长这么大,记性还行能记得住对方那添枝加叶的说法的话,她或许早在彼此刚认识时,就了解到詹宁斯先生最后详细的病情,以及他临终前几分钟对他太太说的话了。   如果说米德尔顿夫人比她母亲令人合意些,那只是因为她话说得少些。埃莉诺不用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之所以少言寡语,只是由于态度冷漠,而和理智毫无关系。她对她的丈夫、母亲的态度与她对别人的态度一样,都是这副淡漠的样子,因此你不能指望她会对你更亲密一些。她除了重复前一天讲过的话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话要说了。她的漠然寡趣是无法改变的,因为她的心情也是如此一成不变的。虽然她对丈夫安排的每次聚会,只要办得气派,且有她的两个大孩子在身边,她就不会反对;可是她参加这种聚会时,让人看上去从来没觉得比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家里时更显得高兴;而且她也从来不参加客人们的谈话,她的出席一点儿也不能给别人增添乐趣,因此往往只是在她照管她那些淘气孩子们时,大家才会意识到她的存在。   埃莉诺觉得,在她所有的新相识里,唯有布兰德上校具有一定的才干,能激起她想要友好交往的兴致,能给她带来交往的乐趣。威洛比可就谈不上啦。尽管她喜欢他,敬重他,甚至像姐妹般地对他充满关切,可他毕竟处在热恋之中,只知道向玛丽安献殷勤。也许,他若是少献点殷勤,倒会更能讨众人喜欢些。布兰德上校很是不幸,他本想倾心于玛丽安,可玛丽安对他却无情意,冷若冰霜。不过,好在他能通过跟埃莉诺的交谈得到补偿,并获得很大的慰藉。   埃莉诺越来越同情上校,因为她有理由猜想,他已经感到了失恋的痛苦。这种猜想是在庄园的一天晚上知道的。当时,别人都在跳舞,他们俩相约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经意地漏出了几句话。上校两眼凝视着玛丽安,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淡然微笑着说:“据我了解,你妹妹不赞成第二次爱情。”   “是的,”埃莉诺应道,“她的想法十分罗曼蒂克。”   “照我看来,更确切地说,她认为不可能存在第二次爱情。”   “我看她是这样认为的。不过,我真不懂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就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呢,父亲就是再婚的人呀。她这样想,岂不有损于父亲的人格啊。不过,再过几年,等她有了一定的阅历和经验后,就会通情达理了,她的见解也会成熟起来。到那时候,她的观点,人们理解和接受起来或许会变得容易了,不像现在这样除她本人之外谁也说不清楚。”   “情况可能如此,”上校答道,“然而青年人的偏见还是有着非常可爱的地方的,谁肯忍心抛弃而去接受那些庸俗平常的观点呢?”   “我不同意你这种看法,”埃莉诺说,“玛丽安的观点带有很多不合时宜的地方,任凭世人的狂热和无知有多大魅力,也是不可取的。不幸的是,她的思想有种非常不良的倾向,她毫不顾及礼俗。我期望她能进一步多见识一下世面,这会给她带来很大好处的。”   上校停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   “你妹妹对于第二次恋爱,是不是不加区别地一律反对?难道不管什么人谈第二次恋爱都是有罪的吗?如果有人第一次恋爱受到挫折,也许是对方变了心,也许他面临的环境捉弄了他,难道他都一辈子不可以再动感情了?”   “说实在的,我不清楚她的那些主张的详细情况。我只知道,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过有哪个人的第二次恋爱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   “她这种看法,”上校说,“是不会持久的。感情上有了变化,一旦是发生了彻底改变——不,不,不要痴心妄想了,因为青年人对感情充满浪漫的幻想,一旦被迫改变主意,接着来的常常是些平庸不堪、危险至极的观点!我这样说是有切身体验的。我从前认识一位姑娘,她的性格和心地很像你妹妹,她们对问题的思考方式、对是非的判断方式,都十分相像,但是由于被迫的改变——是让一系列不幸事件逼迫的——她……”说到这里,他蓦地顿住了,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而且他那神色,不禁让埃莉诺起了猜疑。她看得出来,上校不想继续提起与那女子有关的事,否则,这个故事也不会引起她的疑心。其实,不难想象,他之所以如此动情,肯定与想起旧时的隐衷有关。埃莉诺没有多想。不过,如果换成玛丽安,她可不会就此打住,停止想象。她会凭着活跃的想象,很快就把整个故事构思得有鼻子有眼的,按着她的框架,把一切情节都安排得合情合理,曲折生动的,结果却让人因故事的悲剧性而忧伤至极。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78章 头发里的秘密   第二天早晨,埃莉诺与玛丽安一起散步时,玛丽安向姐姐透露了一件事。埃莉诺早就知道妹妹做事轻率,没有心计,但是这件事她做得也实在太过分了,这让埃莉诺大为惊讶。玛丽安兴高采烈地告诉姐姐,威洛比送她一匹马,这是他在萨默塞特郡他的田庄上亲自喂养的,专供女人骑用的。玛丽安什么也没考虑,就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这件礼物。她也不想一想母亲从来没打算养马——即便母亲会改变决心,让她接受这件礼物,那也得再买一匹马,而且还得雇个仆人骑着它,最终还得建一所马厩!她这一切全都没有考虑,还居然欣喜若狂地把这事告诉了姐姐。   “他准备马上派他的马夫去萨默塞特郡取马,等马来了,我们天天都要骑着。你也来骑吧。亲爱的埃莉诺,你想想看,在这些小丘陵和原野上骑马飞奔,多美啊!”她可不想去弄明白这事会带来多少不愉快,免得惊破这样一个幸福的美梦,好半晌她都不愿去想这件礼物带来的一切后果。再雇一个仆人也花不了几个钱,因此妈妈决不会反对。她相信,仆人骑什么马都可以,随时都可以到巴顿庄园里搞到一匹嘛。至于马厩,只不过是要一间小棚子而已。随后埃莉诺大着胆子说出了她的顾虑,她说从一个并不怎么了解的人,至少也是位刚认识不久的人那里接受这样一份礼,她怀疑是否合适。这一下,玛丽安更受不了了。   “你认为我不是很了解威洛比,埃莉诺,你想错了。”她激动地说道,“的确,我认识他的时间并不长,可是除了妈妈和你之外,他是我最了解的人了。熟悉不熟悉,不取决于时间和机缘,而只取决于性情。对某些人来说,七年也未必达到相互了解,而对另一些人来说,七天就绰绰有余了。我要是收下哥哥的一匹马,我会觉得是做了错事,比收了威洛比的马更不应该。我对约翰并不了解,虽然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但对威洛比,我早就心里有数了。”   埃莉诺觉得,最好别再触及这个话题。她知道她妹妹的脾气。在这样敏感的问题上与她一直针锋相对,只会使她更加固执己见。于是,她便转而设法激起她的母女之情,向她摆明:母亲是很宠爱女儿的,倘若妈妈同意增加这份家产(这是很可能的),那一定会给妈妈招来许多麻烦。这么一讲,玛丽安当即软了下来。她答应再不提这次送礼的事,免得打扰妈妈,她还答应下次见到威洛比时就告诉他,不能接受他的礼物了。   玛丽安果然信守诺言,当天威洛比来访时,埃莉诺听见她低声向他表示:她很遗憾,不得不拒绝接受他的礼物。她同时说明了她之所以改变主意的种种理由,说得他不好再作恳求。但是威洛比显然对此事十分关切,并且一本正经地在作了表白之后,以同样低微的声音接着说道:“不过,玛丽安,你现在虽然不能使用这匹马,但它仍然归你所有。我先保养着,直至你领走为止。等你离开巴顿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能自己做主时,‘麦布女皇’威洛比要送的那匹马的名字。会来接你的。”   这一席话都被达什伍德小姐无意中听到了。她从威洛比的整个说话内容,从他说话时的那种神情,从他直称她妹妹的教名,当即发现他们两人竟是如此的亲密,如此的直率,真可谓情投意合到了极至。从这时开始,她就不再怀疑他们之间已经许定终身了。唯一使她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两个人的性情如此坦率,却对自己(或他们的朋友)竟不吐一点儿口风,结果让人有受了欺骗之感,而她也只是在无意中才发现了这个秘密。   第二天,玛格丽特向她透露了一些情况,这就使问题更加明朗了。头天晚上,威洛比和她们待在一起时,客厅里只剩下玛格丽特、威洛比和玛丽安,于是玛格丽特便趁机观察了一番。随后,当她和她大姐单独相处时,她摆出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向她透出了一个口风。   “哎,埃莉诺,”她嚷道,“我想告诉你玛丽安的一个大秘密。我敢肯定,她不久就要嫁给威洛比先生了。”   “自从他们在高派教会高教会派(high church)是英国国教的一派。此处是山名。山丘邂逅以来,”埃莉诺答道,“你几乎天天都这么说。我记得,他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时,你就一口咬定玛丽安脖子上挂着他的照片,结果哪成想那是伯祖父的微型画像罢了。”   “不过,这次确实是另一件事。我敢肯定,他们不久就要结婚啦,因为他有一绺玛丽安的头发。”   “当心点儿,玛格丽特,也许这次只是他的哪位伯祖父的头发吧。”   “埃莉诺,我敢打赌,那的的确确是玛丽安的头发。因为我亲眼看见他剪下来的。昨天晚上用过茶后,你和妈妈都走出了房间,他们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他们说话的速度要多快有多快。威洛比好像在向玛丽安央求什么东西,随即只见他拿起你的剪刀,剪下了她的一长绺头发来,因为她的头发都散落在背后。他把那缕头发吻了吻,然后卷了起来,包在一张白纸里,装进了他的皮夹里。”   玛格丽特说得这么详细,这么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埃莉诺不相信。况且,她也不想再去怀疑,因为情况与她自己耳闻目睹的完全一致。   玛格丽特并不是总能表现得这样机敏,有时也难免引起姐姐的不快。一天晚上,詹宁斯太太在巴顿庄园硬逼着她说出谁是埃莉诺的意中人——长久以来,这位太太对此事一直非常感兴趣。玛格丽特瞅了瞅姐姐,然后回答说:“我不能说,是吧,埃莉诺?”   不用说,这句话惹起一阵哄堂大笑,埃莉诺也勉强笑了,但这滋味是苦涩的。她知道玛格丽特要说的是哪个人,如果这个人的名字被妹妹说出来,她可不能神色自若地去容忍这个名字成为詹宁斯太太永远的笑料。   玛格丽特倒是真心实意地同情姐姐,不料却好心帮了倒忙,只见埃莉诺满脸涨得通红,悻悻然地对玛格丽特说:   “记住,不管你猜测的是谁,你都没有权利说出去。”   “我从来没有猜测过,”玛格丽特答道,“那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呀。”   众人一听更乐了,非逼着玛格丽特再透点口风不可。   “啊!玛格丽特小姐,请你就把一切都统统地说给我们听听吧!”詹宁斯太太说,“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呀?”   “我不能说,太太。不过我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知道他在哪儿。”   “哟!你不说我们也猜得出他在哪儿,当然是在诺兰庄园啦。大概还是那个教区的副牧师。”   “不对,他才不是呢。他压根儿就没有职业。”   “玛格丽特,”玛丽安气冲冲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无中生有,实际上并不存在这个人。”   “哦,这么说他不久前去世啦?玛丽安,我的确知道以前有过这么一个人,他的姓开头一个字是‘费’。”   恰在这时,米德尔顿夫人说了一句话:“雨下得好大呀!”这让埃莉诺大为感激,不过她也知道,米德尔顿夫人之所以打岔,并非出于对自己的关心,而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丈夫和母亲热衷于这种低级趣味的话题,深为厌恶。米德尔顿夫人提出的这个话头儿立即被布兰德上校接了过去,因为他在任何场合都随时关照着别人的情绪。于是,两人下雨长下雨短地说了一大堆。威洛比打开钢琴,要求玛丽安坐下来弹一支曲子。这样一来,每人都干起各自不同的事来。这样一来,关于这个话题的谈话就不了了之。但是埃莉诺受了这场虚惊,变得惊慌失措的,好久都难以恢复镇静。   当晚,大家成立了一个观光团,准备第二天去参观一个景色极为优美的地方。那个地方离巴顿大概有十二英里,是布兰德上校的姐夫的产业,若是上校没有兴致,别人谁也别想去随意游览,因为主人在去国外前曾经留下话,如果没有布兰德的介绍,严禁任何人参观。据说,这地方美极了,约翰爵士赞不绝口。近十年来,爵士每年夏天至少要组织两次游览,因而可以说是很有发言权。这里有湖水,风光旖旎,上午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划船游玩。大家带上冷餐,只需乘坐敞篷马车去就行。一切都按观光团通常的游园规格行事。   在场的这些人中,有几个人认为这次的行动似乎有点儿冒险,因为时令不对,这两周以来每天都在下雨。达什伍德太太由于感冒,经埃莉诺劝说,决定留在家里。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79章 一反常态的上校   大家本来一心打算去惠特韦尔游览,可结果却完全出乎埃莉诺的意料。她本来做好了被淋得浑身湿透、累得精疲力竭、吓得胆战心惊的准备的;可没成想事情的结果比这还要糟糕,因为他们根本没能去成。   十点钟光景,观光的人们聚集到巴顿庄园,准备吃早饭。虽然下了一夜雨,早晨天气却很好,天上云彩正渐渐散开,阳光时时露出来。大伙儿兴高采烈,欢天喜地,迫不及待地想去玩乐一番,而且下定决心,就是有天大的艰难险阻,也在所不辞。   正当大家吃早饭的时候,邮差送来了几封信,其中有一封是给布兰德上校的。他拿到信,看了信上的姓名和地址,立刻变了脸色,走出房间。   “布兰德怎么啦?”约翰爵士问。   谁也说不上来。   “但愿不是坏消息,”米德尔顿夫人说,“一定有要紧的事,不然布兰德上校不会这么突然离开我的饭桌。”   大约过了五分钟,他又回来了。   “上校,我想没有坏消息吧。”他刚走进房里,詹宁斯太太便说道。   “绝对没有,太太,谢谢你。”   “是从阿维尼翁法国南部一城市名。寄来的吧?但愿信里别说你姐姐的病势加重了。”   “不是的,太太。信是从伦敦寄来的,只是一封公函。”   “如果只是一封公函,怎么会使你这么心烦意乱呢?得了,得了,这不可能。上校,你还是跟我们说出实情来吧。”   “我的好妈妈,”米德尔顿夫人说,“看你说些啥呀。”   “也许是告诉你,你的表妹要出嫁啦?”詹宁斯太太说,对女儿的责备置若罔闻。   “不,真的不是那回事儿。”   “噢,那么,我知道是谁寄来的了。上校,我祝她身体好。”   “你这是说谁呀,太太?”上校问道,脸色有点发红。   “哦!你知道我说谁。”   “我非常抱歉,夫人,”上校对米德尔顿夫人说,“今天竟然收到这封信。这是封公函,要我马上到伦敦去。”   “到城里去!”詹宁斯太太大声嚷道,“在这个时节,你到伦敦会有什么事情去干?”   “我们大家相处这样愉快,”上校接着说,“离开你们真是我的莫大损失。而使我感到更为不安的是,你们要进惠特韦尔,恐怕需要有我的亲自引见才行。”   这对众人是当头一击!   “布兰德先生,你给那里的管家写个条子,”玛丽安性急地说道,“这还不行吗?”   上校摇摇头。“我们一定要去,”约翰爵士说,“本来这就要出发了,所以不能拖延啦。布兰德,你可以等到明天再去伦敦,就这么定啦。”   “我也希望能这么容易就定下来。可是我没权力推迟行期啊,哪怕一天也不行!”   “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有什么事,”詹宁斯太太说,“我们也好评评理,看看你的推迟对不对。”   “你要是等我们回来再动身,”威洛比说,“你顶多晚走六个小时呀。”   “我一个小时也耽搁不得。”   这时,埃莉诺听见威洛比悄声对玛丽安说:“有些人总是不想与大伙儿一起玩乐。布兰德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敢肯定,他因为害怕感冒,所以就耍了这个金蝉脱壳之计。我愿拿五十个几尼打赌,那封信肯定是他自己写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玛丽安应道。   “布兰德,我早就知道,”约翰爵士说,“一旦你下定了决心,别人是无法说服你改变主意的。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慎重考虑一下。你看看,这里有从牛顿赶来的两位凯里小姐,有从乡舍赶来的三位达什伍德小姐,再说威洛比先生,他为了去惠特韦尔,特意比平时早起了两个小时。”   布兰德上校再次表示遗憾,因为自己的原因使这次聚会落空,让大家感到失望了,但同时他又解释说,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那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们就在巴顿等你,”米德尔顿夫人接着说,“希望你一得便就离开那里。我们一定等你回来再去惠特韦尔。”   “谢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脱开身,因此决不敢贸然应允。”   “哦!他一定得回来,”约翰爵士大声说道,“如果他到周末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他。”   “对,去找他,约翰爵士,”詹宁斯太太嚷道,“到时候,也许你能发现他在干什么事呢。”   “我不想去探究别人在干什么事,我想,我想这是一件他不好说出来的事。”   仆人通报,布兰德上校的马备好了。   “你不会骑着马去伦敦吧?”约翰爵士接着问。   “是的——我只骑到霍尼顿,然后改乘驿车。”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走,我祝你一路顺风。不过,你最好能改变主意。”   “说实在的,我真是无能为力。”   他随即向众人辞别。   “达什伍德小姐,这个冬天难道就没有机会在城里见到你和你妹妹?”   “恐怕不会有机会了。”   “这么说,我们分别的时间比我希望的要长啦。”   他对玛丽安只鞠了一躬,没说什么。   “喂,上校,”詹宁斯太太说,“你临走之前,还是告诉我们你要去干什么吧。”   上校向她说了声“再见”,然后由约翰爵士陪同,走出了房间。   刚才大家出于礼貌,一直压抑着的满肚子的委屈和抱怨,现在都一股脑儿地发泄了出来。他们三番五次地表示,碰到这种扫兴的事情,真让人恼火。   “不过,他的事儿我猜得出来,”詹宁斯太太眉飞色舞地说。   “真的吗,太太?”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真的,我看一定是为威廉斯小姐的事儿。”   “威廉斯小姐是谁?”玛丽安问。   “什么?你还不知道威廉斯小姐是谁?我还以为你以前一定听说过她的事了呢!她是上校的一个亲戚,亲爱的——一个非常近的亲戚。我们不能说出怎么个近法儿,免得吓坏了诸位小姐。”接着,她略微放低声音,对埃莉诺说:“她是他的私生女儿。”   “真的!”   “噢!是的。一愣起神来很像上校。上校大概要把全部财产都留给她。”   约翰爵士回来后,也和大伙儿一样,对这不幸的事情深表遗憾,不过,他最后提议,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总得做点事情开开心。经过商量,大家一致认为,虽然只有在惠特韦尔才能玩个痛快,但是去乡间兜兜风也可以散散心。随即主人吩咐套好马车。威洛比的车打头,玛丽安上他的车时,看上去从来没有那样开心过。威洛比驱车飞快穿过庄园,一转眼便不见了。两人一去便无影无踪,直等到大家都回来了,他们才返回。看样子,两人逛得十分开心,不过嘴里只是笼统地说:大家都往山冈上去了,他们一直在山下的小道上兜风。   后来大伙儿商定,晚上举办一场舞会,让大家整天的欢乐达到圆满。凯里家又来了几个人,晚饭就餐的将近二十人,约翰爵士见此情景非常得意。威洛比像往常一样,在达什伍德家大小姐、二小姐之间就座。詹宁斯太太坐在埃莉诺右首。众人刚落座不久,她就扭身俯在埃莉诺和威洛比背后,同玛丽安说起话来,声音不高也不低,那两人恰好都能听见:“尽管你藏得很鬼,但我还是发现了你的秘密。我知道你们上午到哪儿去了。”   玛丽安脸一红,慌忙应道:“你说到哪儿去了?”   “你难道不知道,”威洛比说,“我们乘着我的马车出去了?”   “是呀,是呀,冒失鬼先生,这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我一定要查明:你们究竟到哪儿去逛了。玛丽安小姐,我希望你很喜欢你那所住宅。我知道那房子很大,以后我去拜访的时候,希望你们能把它装修一新,我六年前去那儿时,它就该翻修一下了。”   玛丽安慌里慌张地扭过脸去。詹宁斯太太不由得开心地大笑起来。埃莉诺发现,这位太太因为一心要弄明白两人究竟跑到哪儿去了,于是早让自己的女佣询问过威洛比的马车夫,从而得知:他们到艾伦汉姆庄园去了,先在花园里转来转去,再到房子四处察看,在那里消磨了老半天。   埃莉诺简直不敢相信真会有这种事。因为玛丽安并不认识史密斯太太,既然这位太太在家里,威洛比似乎不可能提出邀请,而玛丽安也不可能接受邀请去庄园里造访。   她们一走出餐厅,埃莉诺就向玛丽安询问这件事。使她大为惊讶的是,她发现詹宁斯太太所说的情况全是真的。玛丽安还因为她的不相信而极为生气。   “埃莉诺,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没到那里去,没看过那所房子呢?难道你不是一直向往着能去那里看看吗?”   “是的,玛丽安,可是,有史密斯太太在家里,而且除了威洛比先生以外又没有别人陪伴,我是不会进去的。”   “可是威洛比先生是唯一有权带我去看那房子的人,因为我们乘坐的是敞篷马车,不可能再坐下另一个人了。我来从来没像今天上午过得这么开心过呢。”   “恐怕,”埃莉诺答道,“使人快乐的一件事情,未必一定就能证明它是恰当的。”   “恰恰相反,埃莉诺,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明了。假如我的所作所为确有不当之处,我当时就会有所觉察,因为如果我们做错了事,自己总是知道的,而如果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肯定不会感到愉快。”   “不过,亲爱的玛丽安,这件事已经让你遭到了冷言冷语,难道你还不该想想你的行为有些失谨慎吗?”   “如果詹宁斯太太说了几句无礼的话就能证明别人行为不当,那我们大家这一辈子无时无刻不在招惹是非。她的称赞也好,非议也好,我全都不在乎。我在史密斯太太的花园里散过步,还参观了她的住宅,我不知道这有什么过错。将来有朝一日,这花园和房子都要归威洛比先生所有,而且——”   “哪怕有朝一日归你所有,玛丽安,你那样做也是不正当的。”   听姐姐这么一说,玛丽安的脸不由得红了。不过看得出来,这话也同时使她感到得意。她仔细思考了十来分钟,然后又走到姐姐面前,和颜悦色地说道:“埃莉诺,也许我去艾伦汉姆确实有些欠考虑,不过威洛比先生一定要带我去那地方看看。说实在话,那幢房子可好啦。楼上有一间极其漂亮的客厅,不大不小,平常什么时候都适用,要是配上新式家具,那就会叫人更加称心如意了。这是一间位于屋角的房间,两边都有窗户。从一边凭窗望去,越过屋后的木球场草坪,就可以看到前边斜坡上的一片优美的树林。从另一边,可以望见教堂和村庄,再过去就是我们常常赞叹不已的那些崇山峻岭了。一开始,我并不觉得这个房间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因为那些家具可实在是看着寒碜。然而,要是配上新家具——威洛比说要花费两三百镑钱,那它就会成为英格兰最舒适的避暑房间之一。”   如果没有别人来打岔,且埃莉诺能一直听她讲下去的话,玛丽安会照样把那个宅里的每个房间都津津有味地描绘一番。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_说_天堂 第80章 埃莉诺的惊奇   布兰德上校突然终止了在巴顿庄园里做客,而且始终不肯说明缘由,这引起了詹宁斯太太的好奇与怀疑,她把这事一直揣测了两三天。她是个极易大惊小怪的女人,其实,凡是一心留意别人来踪去迹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她心里不停地纳闷: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她敢肯定他有不幸的消息,于是把他可能遭遇的种种不幸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个底儿朝天,最终认为他是绝对不可能全都逃避得了的。   “我敢肯定,准是出了什么愁人的事儿,”她说,“我从上校脸上看得出来。可怜的人哪!恐怕他的境况不太妙呀。算起来,德拉福庄园的年收入从来没有超过两千镑,而且是被他哥哥搞得一团糟后才丢给他的。我看哪,八成是因为钱的事找他,不然还会有什么事儿呢?我在想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么一回事儿。我无论如何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也许是与威廉斯小姐有关的事儿——这么说来,肯定是为了她的事儿,因为我当初提到她的时候,上校看上去极不自然。也许她在城里生病了,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儿,因为在我印象中,她总是病病殃殃的。我敢打赌,就是为威廉斯小姐的事儿。现在看来,上校不大可能陷入经济困难,因为他是个精明人,目前他一定把家产都治理得清清楚楚了。我真猜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许他在阿维尼翁的姐姐病情恶化了,叫他快去。他走得匆匆忙忙的,看样子很像遇上了这样的事。唉,我衷心祝愿他能摆脱困境,而且还能娶个好太太。”   詹宁斯太太就这么疑神疑鬼地唠叨个没完没了的。她的看法变来变去,一会儿有了新的猜想,一会儿又马上就改变了主意。而且不管什么猜测,每次开头总是满有把握。埃莉诺虽然真心关注着布兰德上校的安乐,但是她不能像詹宁斯太太所期望的那样,对他的突然离去惊诧不已,胡乱猜疑。因为在她看来,事情没有那么严重,犯不着那样大惊小怪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真正使她感到更为惊奇的事,那就是,她妹妹和威洛比之间的关系,虽然大家都对此特别感兴趣,这他们自己也当然知道,可是为什么大家却出奇地对这件事保持缄默?他们一天天地越是对此不吭一声,事情就越显得奇怪,越与他们两人的性情不相协调。从他们的一贯行为看,本来是众目睽睽的事情,却不敢向母亲和她挑明了,埃莉诺简直无法猜透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埃莉诺很容易就能看出,他们还不能马上结婚,因为威洛比虽说在经济上是独立的,但绝对不能说他是富裕的。按照约翰爵士的估计,他庄园上的收入一年大约只有六七百镑,但他花费太大,那笔收入简直入不敷出,他自己也经常在哭穷。但是使她实在弄不明白的是,他们私下订了婚这件事其实成了公开的秘密,但他们竟然对她这个姐姐一直保守秘密。这太不符合他们的惯常想法和做法了,以致她有时候也在怀疑,他们是否真的订了婚。有了这样的疑心,她也就不便去探问玛丽安了。   威洛比以自己的行动向达什伍德母女最明显地表达了他的一片深情。他作为玛丽安的情人,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而对于其他人,他像作为儿子、哥哥和弟弟般的殷勤备至。他好像把乡舍当成了自己的家,迷恋不舍,他泡在这里的时间比待在艾伦汉姆的时间还要多。如果巴顿庄园没有大的聚会的话,他早晨就出来活动活动,而且几乎总是最终来到乡舍,他本人就待在玛丽安身旁,他的爱犬躺在她的脚下,消磨掉这一整天。   尤其是在布兰德上校离开后大约一个礼拜的一天晚上,威洛比似乎对周围的事物产生了一股异乎寻常的亲切感。达什伍德太太无意间提起了要在明年春天改建乡舍的打算,威洛比当即就表示出强烈的反对,因为他已经与这里建立了感情,觉得一切都十全十美,全都不要改动为好。   “什么!”他惊叫道,“改建这座可爱的乡舍。不,不,这我决不会同意,你要是照顾我的心情的话,千万不要增添一砖一石,扩大一寸一分。”   “你不要害怕,”达什伍德小姐说,“这种事是绝对办不成的,我母亲永远凑不够钱来改建。”   “这么说,我就太高兴啦,”威洛比嚷道,“她若是有钱派不到更好的用场,我但愿她永远没有钱。”   “谢谢你,威洛比。你尽管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或是我所喜爱的任何人对这个地方的爱恋之情,而去搞什么改建。你相信我好啦,到了春天清账时,不管剩下多少钱,我宁肯不用,也不会花在这件事上,让你这么难过。不过,你当真这么喜爱这个地方,觉得它毫无缺点?”   “是的,”威洛比说,“我觉得它是完美无缺的。唔,再说,我认为只有这样的建筑形式才可以让人获得幸福。我若是有钱的话,马上就把我住的那座库姆大厦推倒,完全按照这座乡舍的样式重新建造。”   “那我看也要建有又暗又窄的楼梯,四处漏烟的厨房啦。”埃莉诺说。   “是的,”威洛比以同样急切的语气大声说道,“一切的一切都要一模一样。无论是便利的设施,还是不便利的设施,一定不能看出一丝一毫的不同。到那时,只有到那时,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我在库姆或许会像在巴顿一样快活。”   “我相信,”埃莉诺答道,“今后即使你不巧住上更好的房间,用上更宽的楼梯,你会觉得你自己的房子是完美无缺的,就像你现在觉得这座乡舍是完美无缺的一样。”   “当然,”威洛比说,“当然会有种种情况使我非常爱恋我自己的家的,不过这个地方将永远让我留恋不舍,这是别的地方无法比拟的。”   达什伍德太太乐滋滋地望着玛丽安,玛丽安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盯着威洛比,明显表示出她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一年前这个时候,我来到艾伦汉姆的时候,”威洛比接着说,“多么希望巴顿乡舍能有人住呀。每次路过这所房子时,我总要对它的位置叹羡不已,同时也对它白白空着而感到痛惜。我万万没有料到,我再次来到乡下时,史密斯太太告诉我的头条新闻就是,巴顿乡舍住上人了!顿时,我对这事既满意,又有兴趣。我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只能说是一种预感,觉得我将因此将获得极大的幸福,不然就无法解释了。玛丽安,难道事实不正是如此吗?”他压低声音对玛丽安说,然后又恢复了原先的声调,说道:“不过,达什伍德太太,你要损坏这座房子吗?你想用异想天开的改建,毁掉它的简朴自然,而就是在这间可爱的客厅里,我们初次结识,以后又在这里一起度过了多少欢乐的时光啊,没想到你要把它改造成一道普通的门廊。可是大家还是渴望进入原来的那间客厅,因为它是一直是个既实用又舒适的房间,这是世上任何再气派的房间也比不上的。”   达什伍德太太再次向他保证:决不会做改建这样的事了。   “你真是位好太太,”威洛比激动地答道,“你的许诺叫我放心了。你的许诺若是能更进一步,我会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请答应我,不仅你的房子将依然如故,而且你们一家人也都将像你们的房子一样一成不变,你们永远会对我友好相待。这种情谊使我感到你们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亲切。”   达什伍德太太马上作出了以上的许诺,从威洛比整个晚上的举止可以看出,他既亲热又快乐。   “你明天来吃晚饭,好吗?”等他告辞的时候,达什伍德太太说,“我并不要求你上午就来,因为我们必须去巴顿庄园拜访米德尔顿夫人。”   威洛比答应下午四点到她们这里来。 www.xiAoshuotxT.cOM>txt 第81章 威洛比突然辞别   第二天,达什伍德太太去拜访米德尔顿夫人,她的两个女儿也与她一起去了。玛丽安借口有点小事,没有随同前往。她妈妈断定,她和威洛比一定是头天夜里有约在先,想趁她们外出的时候来找玛丽安,于是便满心欢喜地任她留在家里。   她们从巴顿庄园一回来,就看见威洛比的马车和仆人在乡舍前面等候,达什伍德太太想自己猜得果然不错,就眼前的情况看来,事情正像她预料中那样。谁料她一走进屋里,看到的情景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们刚跨进走廊,就见玛丽安急匆匆地走出客厅,看样子极其悲伤,一直用手帕擦着眼睛,也没有注意到她们便跑上了楼。她们大为惊异,径直走进玛丽安刚刚离开的客厅,只见威洛比背对着她们,倚靠在壁炉架上。听见她们走进房间的声音,他转过身来。从他的脸色可以看出,他同玛丽安一祥,心情也十分痛苦。   “怎么啦?”达什伍德太太一进门便大声问道,“她是不是不舒服了?”   “但愿不是,”威洛比答道,极力装出高兴的样子。他勉强做出一副笑脸,然后说:“或许是我要生病了,——因为我遇到了一件令人十分失望的事情。”   “令人失望的事情?”   “是的,本来我跟你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但是现在吃不成了。今天早晨,史密斯太太仗着她有钱有势,支使起她这个有赖于她的可怜的表侄来了,她派我到伦敦去出差。我刚刚接到差遣,向艾伦汉姆辞了行。为了使大家高兴,特来向你们告别。”   “去伦敦——今天上午就走吗?”   “马上就走。”   “这太遗憾了。不过,史密斯太太的指派不可不从。我希望这事不会绊住你,让你离开我们很久。”   威洛比脸一红,答道:“你真好,不过我想我不见得会立即回德文郡来。我一年里对史密斯太太的拜访从没超过一次。”   “难道只有史密斯太太才是你的朋友?难道在这附近的宅邸里,你只能在艾伦汉姆受到欢迎?真不像话,威洛比!你还要等着我们给送请帖不成?”   威洛比的脸色更红了。他两眼盯着地板,只是答道:“你真太好了。”   达什伍德太太惊讶地看了看埃莉诺,埃莉诺也同样感到惊讶。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达什伍德太太先开了口。   “亲爱的威洛比,我再补充一句:你在巴顿乡舍永远是受欢迎的。我不想强迫你立刻回来,因为只有你才能断定,怎样做才会取悦于史密斯太太。在这方面,我既不想怀疑你的意愿,也不打算怀疑你的判断力。”   “我现在的差事,”威洛比慌乱地答道,“属于这样一种性质——我——我不敢不自量力地——”   他停住了。达什伍德太太惊得说不出话来,结果话头儿又停下了一会儿。威洛比打破了沉默,只见他淡然一笑,说:“这样拖着不走是愚蠢的。我何苦继续折磨自己了,既然眼看着不可能和朋友们愉快相聚,还继续留下来干什么。”   随后,他匆匆地与达什伍德母女告别,走出了房间。她们瞧着他跨上马车,一会儿便不见了。   达什伍德太太难过得没有心情说话了,当即便走出客厅,独自伤心去了。威洛比的陡然离去引起了她的忧虑和惊愕。   埃莉诺的忧虑并不亚于她的母亲。她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既焦虑又疑惑。威洛比告别时的那些表现让他深感不安:他的神色本来十分窘迫,却要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更为重要的是,他不肯接受母亲的邀请,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像个情人?她一会儿担心威洛比对妹妹从来就没有过认真的打算,一会儿又担心他和妹妹之间发生了令人不快的争吵。看玛丽安走出客厅时那伤心的样子,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双方当真吵了一场。不过,一想到玛丽安那样爱他,争吵又似乎不大可能。   但是,不管他们到底是怎样分别的,妹妹的苦恼却是毋庸置疑的。她怀着深切的同情,想着玛丽安一定在忍受着巨大痛苦。很可能,她不仅把这种痛苦尽情地发泄出来了,而且还在有意识地把痛哭当做慰藉呢。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母亲回到客厅,虽然两眼通红,脸色却不显得忧郁。   “我们亲爱的威洛比现在离开巴顿已经好几英里远了,埃莉诺,”她说,一面坐下来干起活儿来,“他一路上心里该有多么沉重啊!”   “真是奇怪,走得这么突然!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和我们在一起时,还那么愉快,那么叫人高兴,那么亲亲热热的!而现在,只提前十分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而且像不打算回来似的。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没有跟我们说。他嘴里不说,行动也很反常。你一定跟我一样也看出这种反常来了吧。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他们两人吵架了?可是他为什么那么不情愿地接受你的邀请呢?”   “埃莉诺,他不是不情愿!我看得很清楚。他是没法接受我的邀请。说实在的,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一开始我和你一样觉得很奇怪,不过现在我能把一切都完满地解释清楚了。”   “你真能解释?”   “是的,我的解释让我自己满意极了。不过,你嘛,埃莉诺,总爱怀疑这怀疑那的——我知道,我的解释不会叫你满意,但是不管你怎么不认同,我也不放弃自己的想法。我相信,史密斯太太怀疑威洛比对玛丽安有意,硬是不赞成(也许因为她替他另有打算),因此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支使走了。她打发他去干事,不过是她的一个借口罢了。我看就是这么回事儿。另外,他也明白史密斯太太不赞成这门亲事,因此他现在还不敢向她坦白他已和玛丽安订婚。而他由于处于依赖地位,又不得不听从她的安排,暂时离开德文郡。我知道,你会对我说,事情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我不想听你说些吹毛求疵的话,除非你另有办法能提出同样让人满意的解释来。那么,埃莉诺,你有什么好说的?”   “没有,因为你已经料到了我会怎么回答。”   “那么,你会对我说:事情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哦!埃莉诺,你的思想真叫人难以捉摸!你总是宁肯往坏处想,不相信会有好事。你宁愿担心玛丽安的痛苦和威洛比的过错,也不愿意替威洛比寻求一句辩解。你执意认定威洛比该受到责备,因为他向我们告别时不像平常那样亲热。难道你就不考虑一下他的情绪低落可能是由于一时疏忽,或是最近遇到了失意的事情所致?虽然我们并不能百分之百地对自己的判断有把握,但是难道仅仅因此就不考虑这些可能性吗?我们有一千条理由喜爱威洛比,而没有一条理由瞧不起他,难道我们不该对他公平一些?比如他的行为动机本身无可非议,而且暂时还不得不保密,难道你就不能认为还有这种情况的可能?说来说去,你究竟怀疑他什么?”   “我也说不大清楚。但是,我们看到他刚才那副反常的样子,必然会怀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你极力主张替他寻求辩解,这也很有道理,而我审人度事就喜欢诚实公正。威洛比也许确实有种种非常充足的理由那样做,我也希望如此。但是,他假如当即承认这些理由,倒更符合他的性格。保守秘密也许是应该的,然而他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地保起秘密来,这不能不使我感到惊奇。”   “不要责备他违背自己的性格,该违背的还要违背。这么说,你当真认为我为他作的辩解是公平合理的喽?我真高兴——他被宣判无罪啦。”   “并非完全如此。他们私下订了婚(如果他们确实订婚了的话),也许瞒着史密斯太太是有正当理由的。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威洛比目前尽量少在德文郡抛头露面,倒不失为上策。可是他们却没有理由瞒着我们啊。”   “瞒着我们!我的宝贝,你指责威洛比和玛丽安瞒着我们?这就实在奇怪了,你每天不都是在用眼色责备他俩轻率吗?”   “他们俩的感情我觉得不是问题,”埃莉诺说,“但是我需要他们订婚的证据。”   “我对这两方面都坚信不疑。”   “可是,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人没有一个向你透露过一个字呀。”   “行动上明摆着的事情,还要什么字不字的。至少是近两个星期以来,他对玛丽安和我们大家的态度难道还没表明他爱玛丽安,并且把她视为未婚妻吗?他对我们那样恋恋不舍,难道不是把我们当成了一家人?难道我们之间对此不是都已经心理有数了吗?难道他的神色、他的仪态、他的殷勤多情、毕恭毕敬,不是每天都在请求我的同意吗?我的埃莉诺,你怎么能去怀疑他们的婚约呢?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威洛比明知你妹妹喜爱他,而这一走或许就是几个月,这样的情况下,你怎么能设想他对她没有吐露真情就走了呢?他们怎么可能连一句贴心话都不说就分手了呢?”   “说真的,”埃莉诺答道,“别的情况都好说,可是就是有一个情况不能说明他们已经订了婚,这就是他们两人一直都闭口不谈这个问题。在我看来,这个情况比哪个情况都重要。”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他们之间的相处得这样开诚布公,你倒对他们的关系提出怀疑,你可真是把威洛比看得太坏啦。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他对你妹妹的举动都是装出来的?你认为他对她真的是冷漠无情?”   “不,我不这样认为。我相信,他肯定喜爱玛丽安。”   “但是编派他的那样,他确实是冷漠无情、不顾后果地离开了她。如果真有此事,这岂不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爱情?”   “我的好妈妈,您可别忘了,我从来没有对这件事情有成见。我承认我对此有疑虑,但是不像以前那么重了,不久也许很快就会彻底消失的。如果我们知道他们两人有书信来往,那么我的全部忧虑就会烟消云散。”   “你还真会假设呀。莫非你只有看到他们站在圣坛跟前,你才会认为他们要结婚了?你这姑娘真气人!我可不需要这样的证据。要我看,这事儿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自始至终都是光明正大的。你不可能怀疑你妹妹的心愿,那么,你怀疑的一定是威洛比。可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不是个既正派又有感情的人?难道他有什么言行不一的地方值得大惊小怪?难道他是个骗子?”   “我希望他不会,也相信他不会,”埃莉诺嚷道,“我是喜欢威洛比的,真心实意地喜欢他。怀疑他不诚实,这让你感到痛苦,我心里决不比你好受。我的怀疑是不自觉的,我不会有意任它发展下去。说实在的,今天上午他的态度变化得真是让我害怕。他言谈反常,你待他那么好,他却丝毫没有以诚相报。不过,这一切倒可以用你所设想的他的处境来解释。他刚和我妹妹分手,眼看着她悲痛欲绝地跑开了。他害怕得罪史密斯太太,想早点儿回来又不敢,但他知道,推脱你的邀请,说他要离开一些日子,会在我们一家人的心目中留下形迹可疑的印象,那样他肯定会感到窘迫不安的。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他满可以直截了当地说明他的难处,这样做反而会更体面些,而且也更符合他的性格——但是我不想因为自己这么狭小的气量,就认为一个人和我们的看法不同,或者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前后一致和得体,便对他的行为提出异议。”   “你说得很对。威洛比的确不该让人怀疑。虽然我们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但他在这里却并不是陌生人。有谁说过他的坏话?假若他可以自己做主,能马上结婚,临走之前却不把一切事情都立刻告诉我们,那才可怪呢。可是情况并非如此。从某些方面看来,这是件开头并不顺当的婚约,因为结婚还是遥遥无期的事情。所以也许目前采取保密的方式也是十分明智的呢。”   玛格丽特走进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这时,埃莉诺才有空能够仔细地考虑一下母亲的所说的这些话,承认其中有的说法是合乎情理的,但愿她说的全都是事实。   她们一直没有看见玛丽安,到吃晚饭时她才走进饭厅,一声不响地坐到桌前。她的眼睛又红又肿,看样子,到这时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眼泪。她竭力避开众人的目光,既不吃饭,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母亲怀着亲切和怜惜之情,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顿时,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坚毅精神被彻底摧垮了——她眼泪夺眶而出,拔腿奔出房去。   整个晚上,玛丽安都处在极度的悲痛与压抑之中。她无法克制自己,也不想克制自己。只要别人稍微提到一点儿关于威洛比的事,她马上就受不了了。虽然一家人都在急切地尽力宽慰她,不让她难过,但是只要一说话,就不可能一点儿不涉及威洛比,不触动她的感情。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82章 意外来客   与威洛比分别后的当天夜里,如果自己竟然能睡着觉的话,玛丽安就会觉得那是绝对不可宽恕的。假如第二天早晨起床时不觉得比上床时更需要休息,她就会觉得没有脸面再去见家里人。她越是把镇静自若视为奇耻大辱,就越是镇静不下来。她整整一夜没有合眼,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泣。起床的时候她觉得头痛,不能说话,也不想吃饭,这让母亲和姐姐妹妹时时刻刻都感到难过,她们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她的多愁善感可真够强烈的!   早饭过后,她一个人走出去,到艾伦汉姆村盘桓了大半个上午,一面尽情地回想往日的欢乐,一面为目前的不幸而悲泣。   晚上,她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度过的。她演奏了每一首心爱的歌曲,这些都是她以前经常给威洛比演奏的;她演奏了每一支小调,这些都是他们过去经常一起歌唱的。然后她坐在钢琴前面,凝视着威洛比给她抄写的每一行琴谱,看着看着,心情便悲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且,她每天都以这样的方法,增添自己的痛苦。她可以在钢琴前一坐几个小时,唱唱哭哭,哭哭唱唱,往往泣不成声。她的读书也和她的唱歌一样,也总是设法勾起今昔对比给她带来的痛苦。别的书她都不读,她只读他们过去一起读过的那些书。   确实,这种肝肠寸断的状况很难持续长久。过了不几天,她的情绪渐渐地缓和了一些,变得只是愁眉苦脸的。不过,她每天仍是要独自出去散步,默默沉思,有些事情也会偶尔引起她的悲痛,结果她发泄起来也像以前那样一发不可收拾。   威洛比没有来信,玛丽安似乎也不指望收到他的信。母亲对此感到惊奇,埃莉诺又变得焦灼不安起来。可是达什伍德太太总是能随时随地地找到解释,这些解释至少使她自己感到满意。   “埃莉诺,你要记住,”她说,“我们的信件大都是约翰爵士亲自到邮局取送的。我们已经商定,认为有必要保守秘密。我们应该承认,假如他们的信件传到约翰爵士手里,那就无密可保啦。”   埃莉诺无法否认这一事实,她试图从中找到他们为什么要保持缄默的动机。对此,她倒有个直截了当又简便可行的办法,她觉得十分适宜,而且可以马上弄清事实真相,揭开全部谜底,于是她情不自禁地向母亲提了出来。   “您为什么不马上问问玛丽安,”她说,“问她是不是真的跟威洛比订婚了?您是妈妈,对她那么仁慈,那么宽容,提出这个问题是不会让她生气的。这是很自然的,您这样钟爱她。她过去一向十分坦率,对您尤其如此。”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问这样的问题。万一他们没有订婚,我这么一问会引起多大的痛苦啊!不管怎样,这样做也太不体贴人了。她现在还不肯对任何人说这件事,我却去硬逼着她坦白,那就再也得不到她的信任了。我懂得玛丽安的心!我知道她深深地爱我,一旦条件成熟,她肯透露真情的话,决不会最后一个向我透露的。我不想逼迫任何人向我交心,尤其是不想逼迫自己的孩子向我交心,我不想因为出于一种义务感,而让她把本来不想说的事情也说出来。”   埃莉诺觉得,鉴于妹妹还很年轻,妈妈待她的宽厚也太过多了,她再次催促母亲去问问,结果却是徒劳无益。达什伍德太太那富有浪漫色彩的微妙性格把什么起码的常识、起码的关心、起码的谨慎,统统抛在脑后了。   几天以来,达什伍德家没有人敢在玛丽安面前提起威洛比的名字。而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的确并不那么体贴人,他们那些俏皮话曾多次给玛丽安的心情痛上加痛。不过,有天晚上,达什伍德太太无意中拿起一本《莎士比亚选集》,大声说道:   “玛丽安,我们一直没有读完《哈姆雷特》。我们亲爱的威洛比没等我们读完就走了。我们先把书搁起来,等他回来的时候……可是,那也许得等好几个月呢。”   “好几个月!”玛丽安大为惊讶地叫道,“不——好几个星期都不用了。”   达什伍德太太后悔说了这番话,可是埃莉诺却为此感到高兴,因为这番话引起了玛丽安的答复,这表明她对威洛比还是充满信心的,并且了解他的意向。   大约在威洛比离开乡下一个星期之后,一天早晨,玛丽安终于被说服了,没有独自溜走,而是同意与姐姐妹妹一起去散步。以前,每次外出闲逛时,她总是有意小心地避开别人。如果姐姐妹妹想到高地上散步,她就一直朝小路上溜掉;如果她们说去山谷,她就立刻往山上跑去——姐妹俩还没出发,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埃莉诺非常不赞成她总是这样避开他人,最后终于把她说服了。她们顺着山谷一路向前走去,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这一方面是因为玛丽安情绪还是难以平复,另一方面是因为埃莉诺已经满足于刚刚取得的一点儿进展,不想再有更多希求。山谷入口处,虽然土质依然很肥,但已不是那么野草丛生,因而显得更加开阔。入口处外边,长长的一段路伸展在眼前,这正是她们初来巴顿时走的路。一来到入口处,她们便停下脚步四处眺望。以前她们在乡舍里远眺时,这里是她们视线所及的尽头。现在她们正站在一个过去散步时从没到达的地点,仔细观看着这里的景色。   在这些景物中,她们很快发现一个活动的目标,那是一个人正骑着马朝她们走来。过了几分钟,她们清楚地看出,马上之人是一位绅士。又过了一会儿,玛丽安欣喜若狂地叫道:   “是他,真是他,我就知道是他!”说罢急忙迎上前去,不料埃莉诺却大声嚷道:   “真是的,玛丽安,我看你是看花了眼,那不是威洛比。那人没有威洛比高,神气也不像。”   “他有,他有,”玛丽安嚷道,“他肯定有!他的风度,他的外套,他的马,我早就知道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去。埃莉诺差不多可以肯定,来人不是威洛比,为了不让玛丽安过于亲昵,她也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转眼间,她们离那位绅士不过三十码远了。玛丽安再定睛一看,她的心凉了半截,只见她忽地转过身,急忙往回跑去。正当姐妹两人提高嗓门喊她站住的时候,她又听到一个几乎和威洛比的嗓音一样熟悉的声音,也跟着恳求她停下脚步。玛丽安这才惊奇地转过身,一见是爱德华·费拉斯,连忙上前欢迎。   在那个当口,爱德华是全天下虽不是威洛比却能被她宽恕的人,也是能够赢得玛丽安微笑相迎的唯一来客,只见她擦干眼泪,冲他微笑着。由于为姐姐感到高兴,一时间玛丽安竟把自己的失望抛到了脑后。   爱德华跳下马,把马交给仆人,同她们一起向巴顿走去。他是专程来此拜访她们的。   他受到她们大家极其热烈的欢迎,尤其是玛丽安,接待起来甚至比埃莉诺还热情周到。的确,在诺兰庄园时玛丽安从他们之间的态度中经常看到他们这种不可思议的淡漠态度,现在在她看来,爱德华和姐姐的这次相会不过是以前那种淡漠关系的继续罢了。尤其是爱德华,他在这种场合完全缺乏一个恋人应有的言谈举止。他神情慌乱,见到她们似乎并不觉得高兴,看上去既不欢天喜地,也不快活。他少言寡语,只是被问到了,才不得不答对两句,而且对埃莉诺毫无特别亲热的表示。玛丽安看见这一切听到这一切,越来越感到惊讶。她简直有点厌恶爱德华了,而这种反感与她的其他感情一样,最终都要使她联想到威洛比,爱德华的仪态与他未来的连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惊讶地寒暄之后,大家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玛丽安问爱德华,是不是直接从伦敦来的。不是,原来他到德文郡已有两个星期了。   “两个星期!”玛丽安重复了一声,她感到十分诧异:他与埃莉诺在同一郡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来看她!   爱德华显得有点惴惴不安,他补充说,他在普利茅斯附近,一直与几位朋友待在一起。   “你近来去过苏塞克斯没有?”埃莉诺问。   “我大约一个月前去过诺兰庄园。”   “最最可爱的诺兰庄园现在是什么样子呀?”玛丽安高声问道。   “最最可爱的诺兰庄园,”埃莉诺说,“大概还是每年这个时节惯有的老样子——树林里、道路上都铺满了厚厚的枯叶。”   “哦!”玛丽安嚷道,“从前看着树叶飘落,我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一边走一边观赏秋风扫落叶,纷纷扬扬的,多么惬意啊!那时节,秋高气爽,激起人们多么深切的情思啊!如今,再也没有人去观赏落叶了。它们只是让人讨厌的废物,哗哗地被一扫而光,然后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不是每个人,”埃莉诺说,“都像你那样酷爱落叶。”   “是呀,我的感情不是人们常有的,也不常被人们所理解。不过,有时候还是能够有人对我产生共鸣的。”说话间,玛丽安不觉陷入了沉思遐想,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觉醒过来。“爱德华,”她说,想叫他看这里的风景,“这儿是巴顿山谷。你抬头瞧瞧吧,多好啊,你不激动才怪呢。看看那些山!你见过这样美的山吗?左面是巴顿庄园,坐落在树林和种植园当中。你可以望见房子的一端。再瞧那里,那座巍然屹立的最远的山脚下,就座落着我们的乡舍。”   “这地方真美,”爱德华应道,“不过,到了冬天,这些低洼的谷地一定很泥泞。”   “面对着这样的景物,你怎么能想到泥泞呢?”   “因为,”他微笑着答道,“在我面前的景物中,我就看见了另一条非常泥泞的小道。”   “真是个怪人!”玛丽安边走边自言自语。   “你们在这里和邻居相处得都好吧?米德尔顿一家人都很可爱吧?”   “不,一点儿也不,”玛丽安答道,“我们的处境糟糕极了。”   “玛丽安,”她姐姐喊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怎么能这样不公平?费拉斯先生,他们是非常体面的一家人,对我们非常友好。玛丽安,难道你忘记了,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多少愉快的日子了?”   “没有忘记,”玛丽安低声说道,“也没忘记他们给咱们带来了多少令人痛苦的时刻。”埃莉诺并没有理会这话,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在客人身上,想法找些话尽力跟他交谈。她同他所谈的不外乎她们现在的住宅情况,它的方便之处,等等,偶尔引得他提出个问题,发表点议论。他的冷淡和沉默寡言使她深感屈辱,不由得既烦恼又有点气愤。但她决定克制住自己的态度,于是她尽量避免露出恼恨不满的样子,用她认为理应对待亲戚的态度接待他。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83章 惹人心疑的情绪   达什伍德太太见到爱德华,只是一刹那间感到惊讶,因为在她看来,他来巴顿本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她的欣喜之情和嘘寒问暖,远比惊讶的时间要长得多。爱德华受到她极为亲切的欢迎。他的羞怯和冷淡是抵挡不住这样的接待的,还没进屋他的这些态度就开始消失了,后来干脆被达什伍德太太那富有魅力的仪态一扫而光。的确,哪个人若是爱上了她的女儿,无论爱的是哪一个女儿,都不可能不进而对她也怀有一片深情。埃莉诺满意地发现,爱德华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他似乎对她们一家人重新亲热起来。看得出来,他对她们的生活又发生了兴趣。可是,他的情绪还是不怎么高。他称赞她们的房子,叹赏房子四周的景色,和蔼亲切,殷勤备至;但他依旧显得闷闷不乐。这种情况,达什伍德母女都看得出来。达什伍德太太认为这是因为他母亲心胸狭隘,待他不大公正的缘故。因而她坐下吃饭时,对所有自私自利的父母深表愤慨。   吃完晚饭,大家都围坐到火炉前,达什伍德太太说道:“爱德华,费拉斯太太现在对你的前途有什么打算?你还得去当个大演说家?”   “不。我希望我母亲现在已经知道,我既没有愿望,也没有才能去从事社会活动。”   “那你准备怎样树立你的声誉呢?因为只有你出了名,才能让你们全家人感到满意。你一不爱花钱,二不好交际,三没有职业,四缺乏自信,那你想出名可就很难了。”   “我不想尝试,我也不愿意出名。我有充分的理由希望我永远不要出名。谢天谢地!谁也不能逼着我成为天才和演说家。”   “你没有野心,这我很清楚。你的愿望是很有限的。”   “我想和天下其他人的愿望一样有限。和其他人一样,我希望幸福快乐。不过,和其他人一样,这得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而名望是不能使我自得其乐的。”   “如果能,那才怪呢!”玛丽安嚷道,“财富和高贵跟幸福有什么关系?”   “高贵跟幸福是没有多大关系,”埃莉诺说,“但是财富与幸福的关系却极大。”   “埃莉诺,亏你说得出口!”玛丽安说,“那只有在没有其他办法获得幸福时,财富才能给人以幸福。就个人而言,财富除了能提供充裕的生活条件之外,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幸福。”   “也许,”埃莉诺笑笑说,“我们的结论是一致的。我敢说,你所谓的充裕的生活条件和我所说的财富非常类似。你我都会承认,现在的世道,如果没有钱财,也就不会有任何物质享受。你的观点只不过比我的冠冕堂皇一些罢了。好吧,你说说你的充裕标准是多少钱?”   “一年一千八百镑到两千镑,不会超过这个数,”   埃莉诺笑了起来:“一年两千镑!可我的财富标准只有一千镑,我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   “可是,一年两千镑的收入也是十分有限的呀,”玛丽安说,“再少就没法养家啦。我觉得我的要求实在并不过分。要有一帮像样的仆人,一辆或两辆马车,还有猎犬,钱少了是不够用的。”   埃莉诺不由得又笑了,为她妹妹如此精确地算计着他们将来在库姆大厦的花销。   “猎犬!”爱德华重复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养猎犬?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打猎呀。”   玛丽安脸色一红,回答说:“可是大多数人都打猎呀。”   “我希望,”玛格丽特异想天开地说,“有什么人能给我们每人一大笔财产!”   “哦,会给的!”玛丽安嚷道。她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高兴得双颊一片红润。   “我想,”埃莉诺说,“尽管我们的财产不足,我们大家都怀有这样的希望。”   “哦,天哪!”玛格丽特叫道,“要是梦想成真,我该有多快活呀!我简直不知道拿这些钱干什么!”   看样子,玛丽安在这方面满有把握。   “如果我的孩子不靠我的帮助都能成为有钱人,”达什伍德太太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花费这么一大笔钱。”   “你应该先改建这座房子,”埃莉诺说,“你的困难马上就没有了。”   “要是这样的话,”爱德华说,“尊府要有多少可观的订单向伦敦发出啊!书商、乐谱商、图片店简直要走鸿运了!你呀,达什伍德小姐,肯定会到处托人,把凡是有价值的新出版物都邮你一份。至于玛丽安,我知道她心灵高尚,——伦敦所有的乐谱都满足不了她的需要。不过还有书嘛!汤姆森、考柏、司各特——这些人的作品她全都会一买再买,我相信,她会把每一册都买下来,免得让它们落入庸人之手。她还要把那些介绍如何欣赏一株弯曲的老树的书统统买下来。不是吗,玛丽安?我若是言语冒犯的话,请多多包涵,不过我想提醒你,我还没有忘记我们过去争论的话题。”   “爱德华,我喜欢有人提醒我想到过去——不管它是令人伤心的,还是令人愉快的,我都喜欢回想,——你无论怎样谈论过去,我都不会生气。我的钱怎么花,你设想得都对,有一部分,至少是那些零散钱,我肯定是要用来扩充我的乐谱和藏书的。”   “你的大部分财产都将作为年金花费在那些作家及其继承人身上。”   “不,爱德华,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呢。”   “那么,也许你要用来奖赏为你那些心爱的信条作出强有力辩护的人。什么一个人一生只能恋爱一次呀——我想你在这个问题上的看法还没改变吧?”   “当然没改变。到了我这个年纪,看法也算定型啦,如今耳闻目睹的事情是不可能让我改变这些看法的。”   “你瞧,玛丽安还像以往那样坚定不移,”埃莉诺说,“她一点儿也没变。”   “她只是比以前变得严肃了一些。”   “不,爱德华,”玛丽安说,“用不着你来讥笑我。你自己也并不那么开心。”   爱德华叹息了一声,答道:“你怎么这样想呢?不过,开心历来不是我的性格的一部分。”   “我认为开心也不是玛丽安性格的一部分,”埃莉诺说,“很难说她性格活泼。她不论做什么事,都很认真,都很性急——有时候话很多,而且总是很兴奋——可是她并不常是真正开心的。”   “我相信你说得对,”爱德华答道,“不过我一直把她看成一个活泼的姑娘。”   “我曾常常发现自己犯有这种错误,”埃莉诺说,“总是在某些问题上完全误解了别人的性格,总是把人家想象得同实际情况大相径庭:不是过于快乐,就是过于严肃;不是太机灵,就是太愚蠢。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误解。有时候我会被他们本人的自我谈论所左右,更多的是被其他人对他们的议论所左右,而自己却不花时间来进行考虑和判断。”   “不过,埃莉诺,”玛丽安说,“我认为完全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并没有什么错。我觉得,我们之所以被赋予判断力,只是为了去屈从别人的判断。我想这一定是你一贯的信条。”   “不是的,玛丽安,决非如此。我的从来不主张屈从别人的判断。我一直以来试图开导你在的只是在态度上。你不要歪曲我的意思。我承认,我经常劝你对待朋友都要注意礼貌。但是,对正经事,我什么时候劝过你人云亦云或者屈从他们的判断来着?”   爱德华对埃莉诺说:“这么说,你还没能说服你妹妹接受你的要以礼待人的信条啦。你还没有占上风吧?”   “的确如此。”埃莉诺答道,一面意味深长地望着玛丽安。   “在这个问题上,”爱德华说,“我的见解完全站在你这一边,但在实践上,恐怕更倾向于你妹妹。我从来不愿唐突无礼,然而我也实在胆怯得出奇,经常显得畏畏缩缩的,其实只是吃了生性不怎么机灵的亏。我时常在想,我肯定是天生注定爱交穷朋友的人,一来到陌生的上等人之间我就感到不自在。”   “玛丽安对人简慢,不能用羞怯来作辩解。”埃莉诺说。   “她对自己的价值了解得一清二楚,不需要故作羞怯之态,”爱德华答道,“羞怯只是自卑感引起的某种反应。倘若我能自信自己的仪态从容文雅,十全十美,我也不会感到羞怯的。”   “可是你还会不爽快的,”玛丽安说,“这就更糟糕。”   爱德华不由得一惊:“不爽快?我不爽快吗,玛丽安?”   “是的,非常不爽快。”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爱德华红着脸答道,“不爽快!我怎么个不爽快法?你叫我对你说什么?你指的是什么?”   埃莉诺见他如此激动,显得很奇怪,不过她想尽量一笑了之,便岔开话题,对他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妹妹,还去问她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道她把所有说话不如她快、不能像她那样欣喜若狂地赞赏她所赞赏的东西的人,一律称之为不爽快?”   爱德华没有回答。他又完全回到严肃和沉思的情态,不言不语,呆滞地在那里坐了半天。 wW w.xia 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84章 尴尬人的尴尬事   埃莉诺看到她的朋友闷闷不乐,心理极为不安。爱德华的来访给她带来了非常有限的一点欢快,而他自己似乎也不十分快乐。很明显他并不快活。她但愿还能明显地看出,他仍然像过去那样对她一往情深。她一度相信自己是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深情的。可事到如今,他是不是仍然喜爱她,似乎十分难以捉摸。他的眼神刚才还是脉脉含情的,转瞬间却又变成了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她含蓄而冷淡起来。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其他人下楼,只有她和玛丽安在餐室的时候,他就来了。玛丽安总想极力促进他们的幸福,马上离去,留下他们两个。可是,玛丽安上楼还没走到一半,便听到客厅门打开了,她转身一看,惊讶地发现是爱德华走了出来。   “既然早饭还没准备好,”他说,“我先到庄上去看看马,一会儿就回来。”   爱德华回来后,又对四周的景致重新赞赏了一番。他往庄上走时,发现山谷中的许多地方都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印象。村庄本身的位置比乡舍高得多,周围的景色便可以一览无余,使他为之心醉神迷。这个话题肯定能让玛丽安感兴趣,她开始叙说她自己对这些景色如何赞赏,同时详细询问哪些景物给他的印象最深。不料爱德华打断了她的话,说:“你还是不要细问了,玛丽安——别忘记,我对风景一窍不通,要是谈得太具体了,我的无知和缺乏审美力一定会引起你们的反感。本来是险峻的山岭,我却用陡峭来形容,本来是崎岖不平的地面,我却用奇形怪状来描述;在柔和的雾霭中,有些远景本来只是有些隐约不清,我却一概视而不见。不过,对于我的诚挚赞赏,你一定会感到满意的。我说这地方非常优美——山势陡峭,林子中木材许多,峡谷深幽,舒适惬意——丰美的草地,零零散散地点缀着几幢整洁的农舍。这正是我心目中的好景色,因为它将优美和实用融为一体——这大概还说得上是风景如画吧,因为连你都会称赞它。不难相信,这里一定是巉岩多多,怪石密布,苔藓如毯,灌木丛生,不过这一切我都没有在意,因为我对风景一窍不通。”   “这恐怕是千真万确的,”玛丽安说,“但你为什么还要为之吹嘘不已呢?”   “我觉得,”埃莉诺说,“爱德华为了避免一种形式的装模作样,结果却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装模作样去了。许多人都会虚情假意地赞赏大自然的美丽,他对这种装模作样表示反感,因此便假装对自然美景毫无兴趣,毫无鉴赏力。他是个爱挑剔的人,要有自己的装模作样。”   “一点儿不错,”玛丽安说,“赞赏美景已经成了落入俗套的风尚。人人都装作和第一个说明美景的人一样,无论是感受起来还是描绘起来,都显得情趣盎然,风尚高雅无比的。我讨厌任何一种套话,有时候我把自己的感受闷在心里,因为除了那些毫无意义的陈词滥调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语言来形容。”   “你自己认为喜欢美丽的景色,”爱德华说,“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实感受。然而,反过来,你姐姐也得承认,我只能感受到我所说的那种程度。我喜爱美丽的景色,只不过并不是根据什么美的原则。我不喜欢弯弯扭扭、枯萎干瘪的老树。它们要是高大挺拔、枝繁叶茂,我就更赞赏它们了。我也不喜欢坍塌破败的乡舍,不喜欢荨麻、蓟花、石楠花。我宁愿住在一座舒适的农舍里,也不愿住在一间岗楼上——在我眼中,即使天下最潇洒的绿林好汉也没有一伙整洁、快活的村民使我更喜爱。”   玛丽安惊异地望望爱德华,同情地瞧瞧姐姐。埃莉诺只是哈哈一笑。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谈论下去。玛丽安默默沉思着,直至一个新玩意儿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就坐在爱德华旁边,当爱德华伸手去接达什伍德太太递过的茶时,他的手恰好从她眼前伸过,只见他一根手指上戴着一只惹人注目的戒指,中间还夹着一绺头发。   “爱德华,我从来没见过你戴戒指呀,”她惊叫道,“那是不是芬妮的头发?我记得她答应送你一绺头发。不过,我想她的头发更黑一些。”   玛丽安无所顾忌地说出了心里话——可是,当她看到自己的话使爱德华多么难堪时,她又对自己的冒失感到恼火,简直比爱德华还恼火。爱德华满脸涨得通红,不由得瞥了埃莉诺一眼,然后答道:“是的,是我姐姐的头发。你知道,由于头发夹在嵌座上会有反光,头发颜色的浓淡程度看起来总会有所变化。”   埃莉诺刚才看到了他的眼色,同样显得很尴尬。霎时间,她和玛丽安都感到十分得意,因为这头发就是她埃莉诺的——唯一区别在于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不同:玛丽安认为这是姐姐慷慨赠送的礼物,而埃莉诺却意识到,这一定是爱德华暗中使用了什么手段,偷偷摸摸地搞到手的。不过,她无意把这看成一种冒犯,只管装作毫不介意的样子,立即转换了话题。但她暗中却下定决心,要抓住一切机会仔细瞧瞧,以便确信那绺头发的颜色和自己头发的一模一样。   爱德华尴尬了好一阵工夫,最后变得越发心不在焉。整个上午,他的情绪都一本正经的。玛丽安深深自责,怪自己说了那样的话,然而,假如她知道姐姐一点儿也没生气的话,她会马上原谅自己的。   还没到中午,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就赶来拜见了,因为他们听说乡舍里来了一位绅士。约翰爵士在岳母的帮助下,不久便发现:费拉斯这个姓的头一个字恰恰是“费”,这就为他们将来拿痴情的埃莉诺开涮提供了大量笑料。只因刚刚认识爱德华,所以才没敢立即造次。不过,事实上,埃莉诺已经从他们那意味深长的神气中看出来,他们根据玛格丽特所提供的线索,已经洞察内情了。   约翰爵士每次来访,不是请达什伍德母女次日到府第吃饭,就是请她们当晚去吃茶点。这一次,为了盛情款待她们的客人,他觉得自己理应为客人的娱乐作出贡献,于是便想两道邀请一起下。   “你们今晚—定要跟我们一起吃茶点,”他说,“否则我们实在太孤单寂寥了——明天你们务必要和我们一道吃晚饭,因为我们要有一大帮客人。”   詹宁斯太太进一步强调了这种必要性。“说不定你还会举行一次舞会呢!”她说,“况且没有你们,谁还能搞起一场舞会来?这对你来说就极具诱惑力啦,玛丽安小姐。”   “舞会!”玛丽安嚷道,“不可能!谁来跳舞?”   “谁?噢,当然是你们啦,还有凯里府上的小姐们,惠特克斯府上的小姐们。怎么!你认为某个我现在还不能说出他的姓名的人不在了,就没有人能跳舞啦!”   “我衷心希望,”约翰爵士嚷道,“威洛比能再回到我们中间。”   一听到这话,再见到玛丽安羞红了脸,爱德华便产生了新的怀疑。“威洛比是谁?”他低声向坐在身边的埃莉诺问道。   埃莉诺简短地回答了一句。玛丽安的神情却更能说明问题。爱德华看得真切,不仅领会了别人的意思,而且还领会了先前使他迷惑不解的玛丽安的神情。等客人散去后,他立即走到她跟前,悄声说道:“我一直在猜测,要不要告诉你我在猜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我告诉你吗?”   “当然。”   “那好,我猜威洛比先生爱打猎。”   玛丽安大吃一惊,显得十分狼狈,然而一见到他那副不露声色的调皮相,她又忍不住笑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   “哦!爱德华!你怎么能这么说?不过,我希望有那么一个时刻……我想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对此我并不怀疑。”爱德华回答说,不过他对玛丽安那种诚挚的热情大为惊讶。他原以为这只不过是她的朋友故意拿她的事让大伙开开心,因此要拿威洛比先生和玛丽安之间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关系,来开个玩笑罢了,否则他是不会这样冒失地提起这件事的。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85章 旧客告别与新客来访   爱德华在巴顿乡舍待了一个星期。达什伍德太太热切地挽留他多住一些时日。可是他好像一心想跟自己过不去似的,偏偏在与朋友们相处得最为愉快的时候,执意要走。最后两三天,他的情绪虽说仍旧时好时坏,却有很大改观——他越来越喜欢这幢房子及周围的环境——每当提起要离开了,他总要叹口气,声称他的时间完全是空闲着的,甚至怀疑走后不知道要去哪里,但他还是要走。他感觉从来没有哪个星期过得这么快——他简直不敢相信已经过去了。他反反复复地这么说着,还说了其他一些话,表明他感情的变化和言行的矛盾。他在诺兰庄园住得并不愉快,而且他又讨厌住在城里,可是他这一走,不是去诺兰庄园,就是去伦敦。他对她们的一片真情感到无比珍惜,跟她们待在一起是他最大的幸福。然而,一周过去他还是要走,尽管她们一再挽留,而他本人也不情愿离开,而且他没有任何时间限制。   埃莉诺把他这些奇怪的行动完全归咎于他的母亲。使她感到庆幸的是,他能有这样一位母亲,虽然自己不怎么了解她的脾性,但是爱德华那里一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都可以从他母亲那里找到原因。不过,虽然她失望、苦恼,有时还为他对自己的反复无常而生气,但是一般说来,她对他的行为总是坦率地加以开脱,宽宏大量地为之辩解。想当初,她对威洛比就曾这样宽厚体谅过,不过那是在她母亲的劝说之下,而且这种态度的转变要比这费劲多了。爱德华的情绪低落、不够坦率和反复无常,他之所以有这些表现,大家往往认为这是因为他母亲不能使他自立导致的,而他对费拉斯太太的脾气和打算了解得越多,他便越不自在。他才住了这么几天就一味地坚持要走,其原因同样在于他不能随心所欲,在于他不得不顺从他母亲的意志。责任与意愿之间,父母与儿女之间的矛盾,自古就有,且根深蒂固,实属万恶之源。她很想知道,哪年哪月这些纠葛才能消失,这种对抗什么时候能休止——费拉斯太太什么时候能转变态度,她儿子什么时候能得到自由和幸福。不过,这都是些痴心妄想,为了安慰自己,她不得不转而重新相信爱德华对她一片钟情,回想起他在巴顿逗留期间,在神色和言谈上对她流露出来的任何一点儿爱慕之情,特别是那经常绕在他手指上的让人喜气洋洋的爱情标志,更加成了她的慰藉。   最后一个早晨,大家在一起吃早饭时,达什伍德太太说:“爱德华,我觉得,你若是有个职业干干,给你的计划和行动增添点兴味,那样你就会变得更快乐的。的确,这会给你的朋友们带来某些不便——你将不可能把很多时间花在他们身上。不过,”她微笑地说,“这一点起码对你会大有裨益——就是你离开他们时就能知道往哪里去了。”   “说实在的,”爱德华回答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我的确考虑了好久。我没有必要的事务缠身,没有职责要我履行,也不能使我获得一点儿自立,这无论在过去、现在或将来,永远是我的一大不幸。可是,遗憾的是,由于我自己和亲友们的挑剔,使我落到现在这个样子,变成一个游手好闲、不能自立的人。在选择职业上我们从来就不能达成一致的意见。我一直喜爱牧师这个职务,现在仍然如此。可是我家里的人觉得那不够时髦。他们建议我参加陆军,那对我来说,又有点时髦过头了,非我所能。做律师被认为是很体面的职业。不少年轻人在法学协会里设有办公室,经常出入于上流社会,乘着十分时髦的双轻便马车在城里兜来兜去。但是我不想做律师,即使像我家里人希望的那样去研究一下法律的皮毛理论,我也不愿意。至于海军,那倒挺时髦的,可是当这件事第一次提到议事日程上时,我已经年龄太大了。最后,因为没有必要让我非找个职业不可,因为我身上穿不穿红制服指英国军队的传统服装。都会同样可以漂漂亮亮的,照样可以很奢华,于是,总体来说,闲散无事便是最为有利、最为体面的。一般说来,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并不想忙忙碌碌的,朋友们都劝我什么事情也不用干,我哪能拒不接受呢?于是我被送进牛津大学,从此便真的无所事事了。”   “我想,这就会带来一个后果,”达什伍德太太说,“既然游手好闲并没有促进你的幸福,你要培养你的儿子和卢梅拉英国作家理查德·格雷夫斯(1715—1804)的长篇小说《沮丧隐士科卢梅拉》中的主人公,他让儿子们跟一个多面手学生意,以便使他的孩子们不像他本人那样过着单调无聊的生活。的儿子一样,从事许多工作、许多职业和许多行业。”   “我要把他们培养得越不像我越好,”他带着一本正经的口气说道,“在感情上、行动上、身份上,一切都不像我。”   “好啦,好啦,爱德华,这只不过是你目前一时意气消沉的结果。你心情抑郁,以为凡是和你不一样的人一定都很幸福。可是你别忘了,有时候跟朋友们离别,这种痛苦也是谁都感觉得到的,不管他们的教养和地位如何。你要看到自己的幸福呀。你只需要有耐心——或者说得动听一些,应该叫希望吧。你渴望独立,你母亲总有一天会成全你的。这是她的义务,现在是,将来也是。过不了多久,她就不会把让你抑郁不乐地虚度青春视为她的幸福了。几个月的工夫就会带来很大的变化的!”   “依我看,”爱德华回答,“再过多少个月也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   他的这种沮丧心情虽然难以让达什伍德太太感同身受,但在接踵而来的分别之际,他却给她们大家带来了更多的痛苦。特别是对埃莉诺来说,他给她留下的痛苦,需要她付出很大努力、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加以克服。不过,她决心克制住这种感情,在爱德华走后一定不要表现出比其他人更难过的样子,所以她并没有采取玛丽安在同样心境下采取的办法:一个人寻求安静,无所事事地孤独着或闲逛着,结果搞得越来越伤心。她们的目标不同,方法也各异,但同样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   爱德华一走,埃莉诺便坐到画桌前,整天不停地忙了起来,既不主动提起他的名字,也不有意避而不提,对于家里的日常事务几乎跟往常一样照料着。她这样做虽说并不能减少她的痛苦,但至少没有使痛苦无谓地增强,因此她给母亲和妹妹们免除了不少忧虑。   就如同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未必有多么不得体一样,玛丽安认为,姐姐的行为即使与她的行为截然相反,也不见得值得称赞。她觉得很容易就可以看出一个人是不是自我克制:如果感情强烈的话,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如果心情镇定的话,也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她不敢否认她姐姐的心情确实是镇定的,因此姐姐的感情一定是淡漠的,虽然她羞于承认这一点。她自己感情之强烈,已表现得十分明显,所以难免对姐姐产生这样的判断,这种判断让她有些懊恼,因为她仍然喜爱和尊重自己的姐姐呀。   埃莉诺虽然没有把自己同家里的人隔离开来,没有刻意避开她们,离开屋子独自走出家门,也没有彻夜不眠地冥思苦想,可是她每天都有些空闲时间思念一番爱德华,回顾一下他的一举一动,而且在不同的时间,由于心境不同,她对他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有时温柔,有时怜惜,有时赞同,有时责怪,有时疑虑,真是应有尽有。也有一些时候,要不是因为母亲和妹妹们不在跟前,至少是因为她们在忙碌什么要紧事,所以不能与她交谈,那么在这种孤独的状态下,她的心思就会充分显现出来。她的思想必然要自由驰骋,不过她也不会往别处去想。那些与她切身有关的问题,前前后后的情景都总会浮现在她的面前,引起她的注意,激起她的回想、遐想和幻想。   爱德华离开不久的一天早晨,她正坐在画桌前出神,不料来了客人,打断了她的沉思。碰巧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屋前绿茵庭院入口处那扇小门的关闭声,引得她抬眼向窗口望去,看见一大伙人朝房门口走来。来客中有约翰爵士、米德尔顿夫人和詹宁斯太太,此外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她从未见过,她坐在窗口附近,约翰爵士一发现她,便让别人去敲门,他却径自穿过草坪直向埃莉诺的房前走来,埃莉诺只好打开窗子同他说话。其实门口与窗口之间距离很近,站在一处说话另一处完全可以听到。   “喂,”爵士说,“我给你们带来了两位稀客。你喜欢他们吗?”   “嘘!他们会听见的。”   “听见也没关系,只是帕默夫妇。我可以告诉你,夏洛蒂指詹宁斯太太的二女儿,帕默先生的妻子。很漂亮。你从这里看去,能看见她。”   埃莉诺知道过一会儿就能看到她,便没有贸然行事,请他原谅。   “玛丽安哪儿去了?是不是见我们来了溜走啦?我看见她的钢琴还打开着。”   “可能是在散步。”   这时,詹宁斯太太凑了过来。她实在迫不及待了,等不及开门以后再叙说她的一肚子话,便走过来冲着窗口叫起来:“你好啊,亲爱的?达什伍德太太好吗?你两个妹妹去哪儿啦?什么!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喜欢有人陪你坐坐。我把我另一对女婿女儿带来看望你啦。你瞧,他们来得多突然!昨晚喝茶的时候,我觉得听见了马车的声音,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们俩。我还以为是布兰德上校回来了。于是我对约翰爵士说:‘我肯定听见了马车的声音,也许是布兰德上校回来了——’”   听她讲到半截,埃莉诺不得不转身去欢迎其他客人。米德尔顿夫人介绍了两位稀客。这时,达什伍德太太和玛格丽特走下楼来,大家坐定,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詹宁斯太太由约翰爵士陪伴,从走廊走进客厅,一边走一边继续唠叨地讲述着她的故事。   帕默夫人比米德尔顿夫人小好几岁,各个方面都与她截然不同。她个子不高,长得胖乎乎的,有着一副十分漂亮的脸孔,喜气盈盈的,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她的仪态远没有她姐姐那么优雅,不过却比姐姐讨人欢喜。她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整个拜访期间,除了哈哈大笑的例外,她都是如此笑吟吟的,离开的时候也是如此。她丈夫二十五六岁,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看那派头,比他的妻子更有见识,但不像她那样随和、爱讨好人、容易心满意足。他进屋时,一脸的妄自尊大的神气,一言不发地向女士们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扫视了一下众人和房间,便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一直看到离开为止。   帕默夫人恰恰相反,她天性谦和快活,始终客客气气、快快活活的,还没坐定就对客厅和屋里的每件陈设夸赞起来,滔滔不绝。   “哦,多惹人喜爱的房子啊!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妈妈,你想想看,自从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过以后,变化有多大啊!我总认为这里是一个宜人的地方,太太,”(转向达什伍德太太)“你把它收拾得这么迷人!你看看,姐姐,一切布置得多么舒适可心啊!要是我能有这样一所房子多好啊!你难道不希望吗,帕默先生?”   帕默先生没有答理她,连眼皮也没抬,只管看着他的报纸。   “帕默先生没听见我的话,”她说着,笑了起来,“他有时候一点儿也听不见。真够滑稽的!”   在达什伍德太太看来,这还真是够新鲜的。对人简慢无礼,还可以说得上是滑稽,她以前从来没发现有别人也在场,即使受到轻慢也能做到这么富有情趣,因此禁不住惊讶地看了看他们俩。   与此同时,詹宁斯太太继续扯开嗓门,大声地谈个不停,说她看见他们的亲人时怎样惊讶,直到一点一滴都讲完了方才罢休。帕默夫人一想起当时大家惊奇的神色,也忍不住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一致几次三番地表示:他们的出现的确令人喜出望外。   “你们可以相信,我们大家见到他们是多高兴啊,”詹宁斯太太补充说。她向前朝埃莉诺探着身子,把声音放得很低地说道,就像不想被别人听见似的,其实她俩分坐在房间的两边。“不过,高兴归高兴,我真不愿他们路上赶得这么急,不要跑这么远的路,因为他们有点事,从伦敦绕道而来。你们知道,”她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拿手指着她女儿,说,“她身子不方便。我要她上午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可她偏要跟我们一起来。她非常渴望见见你们一家人!”   帕默夫人笑了起来,说这并不碍事。   “她二月份就要分娩。”詹宁斯太太接着说。   米德尔顿夫人再也听不下去了,因此只好硬着头皮问帕默先生:报上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答道,然后又继续往下看。   “噢,玛丽安来了,”约翰爵士嚷道,“帕默,你要见到一位绝世佳人啦。”   他立即走进走廊,打开前门,亲自把玛丽安迎进房来。玛丽安一露面,詹宁斯太太就问她是不是去艾伦汉姆了。帕默夫人听到这话,一下子开心地大笑起来,这说明她知道内情。帕默先生见玛丽安走进屋里,抬起头来盯着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头埋到他的报纸里去了。这时,四面墙上挂着的图画引起了帕默夫人的注意。她站起来仔细地观赏起来。   “哦!天哪,多美的画啊!哎呀,真是赏心悦目啊!快看哪,妈妈,这些画多惹人喜爱呀!可真是迷人啊,要是叫我看一辈子,我都看不厌的。”说罢她又坐了下来,眨眼间就把室内有画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米德尔顿夫人起身告辞,帕默先生也跟着站起来,放下报纸,伸伸懒腰,然后环视了一下众人。   “亲爱的,你睡着了吧?”他妻子边说边哈哈大笑。   做丈夫的没有答理她,只是再一次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这个房间,说天花板太低了,还有点歪。然后点了一下头,跟其他客人一起走了。   约翰爵士再三邀请达什伍德母女第二天去他们家做客。达什伍德太太觉得礼尚往来,不希望自己去他们家吃饭的次数超过他们来乡舍吃饭的次数,于是她自己断然谢绝了,说女儿们去不去由她们自己决定。但是,女儿们根本没有兴致去观看帕默夫妇如何吃晚饭,也不指望他们能给她们带来什么别的乐趣,因此同样婉言谢绝了,说什么天气变化不定,不见得会变晴。可是约翰爵士说什么也不肯罢休——他说自己会派车来接她们的,一定要她们去。米德尔顿夫人虽然没有勉强达什伍德太太,却执意要叫她的女儿们去。詹宁斯太太和帕默夫人也跟着一起恳求,好像他们都害怕自己一家人独自聚会似的,达什伍德家的小姐们无可奈何,只好让步。   “他们为什么要邀请我们?”客人们刚走,玛丽安便问道,“我们的房租虽说是比较低,可是,如果不管什么时候他们家来了客人,我们都要到他家去陪他们一起吃饭的话,那么住在这里的条件也够苛刻的了。”   “几周前他们怀着殷勤好意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做客,”埃莉诺说,“现在,这样的邀请也不见得是出于不友好的态度。如果现在觉得他们的宴会变得乏味了,那倒不是他们身上有了什么变化。而是我们得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变化。”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 第86章 不搭调的帕默夫妇   第二天,达什伍德家三位小姐从一道门走进巴顿庄园的客厅时,帕默夫人就从另一道门跑了进来,照样兴头十足,快快活活的,她跟她们亲热地握手,对再次见到她们深表高兴。   “见到你们真高兴!”她说,一面在埃莉诺和玛丽安中间坐下,“天气不好,我还真怕你们不来了呢,那就太糟糕了,因为我们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必须得走,因为,你瞧,韦斯顿夫妇下礼拜要来看我们。我们这次到这里来得太突然,马车停到家门口时我还不知道呢,只听帕默先生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巴顿。他可真滑稽!干什么事从来都不告诉我。很抱歉,我们不能多待些日子。不过,我希望不久我们能在城里再见面。”   她们不得不让她打消这个指望。   “不进城!”帕默夫人笑着嚷道,“你们要是不去,那我可就大失所望啦。我可以在我们隔壁给你们找间世上最舒适的房子,就在汉诺威伦敦的一个广场,以英国的汉诺威王朝命名。广场,真的。你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来。如果达什伍德太太不愿抛头露面的话,我一定非常愿意随时陪着你们,直到我分娩的时候为止。”   她们向她道谢,但又不得不谢绝她的一再邀请。   “哦,我亲爱的,”帕默夫人对恰在这时走进房来的丈夫喊叫道,“你得帮我劝劝这几位达什伍德小姐今年冬天一定进城去呀。”   她的亲爱的没有回答。他向小姐们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就抱怨起天气来。   “这鬼天气真是讨厌透顶!”他说,“这种天气把每件事、每个人都弄得那么令人厌恶。天一下雨,屋里屋外都一样单调乏味,使人对自己的熟人都厌烦起来。约翰爵士也真是的,家里也不弄个弹子房!会享受的人怎么这么少!约翰爵士就跟这天气一样无聊。”   不久,其他人也走进了客厅。   “玛丽安,”约翰爵士说,“你今天大概没能照例去艾伦汉姆散步吧。”   玛丽安板着面孔,一言不发。   “哎哟!可别在我们面前躲躲闪闪的,”帕默夫人说,“告诉你啊,我们可是什么都知道了。我真佩服你的好眼光,我觉得他漂亮极了。你知道,我们的住处离他的家也不怎么远,最多不超过十英里。”   “都快三十英里啦。”她丈夫说。   “呃!这没有多大差别。我从来没去过他家,不过听大家说,那是个十分优美的地方。”   “我可是从来没见过比那里更糟糕的地方。”帕默先生说。   玛丽安仍然一声不吭,虽然从她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她不自觉地对他们的谈话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很糟糕吗?”帕默夫人接着说,“那么,那个十分优美的地方一定是别人家的啦。”   当大家在餐厅坐定以后,约翰爵士遗憾地说,他们一共只有八个人。   “我亲爱的,”他对他夫人说,“人这么少,太令人扫兴了。你今天怎么没把吉尔伯特夫妇请来?”   “约翰爵士,你先前跟我提这件事的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行吗?我们上次刚请他们吃过饭。”   “约翰爵士,”詹宁斯太太说,“你我都用不着讲究礼节。”   “那样你就太缺乏教养啦。”帕默先生嚷道。   “我的亲爱的,你跟谁都过不去,”他妻子说着照样哈哈一笑,“你知道你很粗鲁无礼吗?”   “我不知道说一声你母亲缺乏教养,就是跟谁过不去。”   “啊,你爱怎么骂我就怎么骂我吧,随你的便,”那位好脾气的老太太说道,“你从我手里夺走了夏洛蒂,现在想退也退不了,所以,你已经被我捏在掌心里啦。”   夏洛蒂一想到她丈夫甩不开她,不由得纵情地笑了起来,然后自鸣得意地说,无论他怎样对她粗暴,她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总得在一起生活。   谁能做到像帕默夫人那样,脾气绝对的和气,始终快快乐乐的?她丈夫的故意冷落、傲视和嫌弃,不会让她感到任何痛苦;他对她的申斥和辱骂,反而让她感到开心无比。   “帕默先生真滑稽!”她对埃莉诺小声说,“他总爱发脾气。”   埃莉诺稍加观察,便不相信帕默先生真像他表露的那样脾气坏和缺乏教养。他也许像许多男人一样,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偏爱,喜爱美女,结果却娶了一个愚不可及的女人为妻,这就使他的脾气变得有点乖僻了——不过她知道,这种失策太普遍了,但凡一个有点明事理的人都不会对此没完没了地耿耿于怀的。她认为,他大概是一心想出人头地,因此才如此鄙视一切人,非难眼前的一切事物。他这样做无非是一心要表现得高人一等罢了。这种动机十分普通,不足为怪。不过,他所采取的方式却并非如此,尽管这种方式可以使他在缺乏教养上高人一等,却不可能使任何人喜爱他,除了他的妻子。   “啊!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帕默夫人随后说道,“我要请你和你妹妹赏光,今年圣诞节去克利夫兰住些日子。真的,请赏光——趁韦斯顿夫妇在我们那里做客的时候来。你想象不到我会多么高兴!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快乐极了!我亲爱的,”她向她的丈夫求情说,“难道你不希望达什伍德小姐们去克利夫兰?”   “当然希望,”她丈夫讥笑着说,“我来德文郡没有其他的目的。”   “你瞧,”她的夫人说道,“帕默先生期待你们的到来,你们可不能拒绝呀。”   她们急切而坚决地谢绝了她的邀请。   “说真的,你们无论如何也要来。你们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的。韦斯顿夫妇要来做客,开心极了。你想象不到克利夫兰是个多么可爱的地方。我们现在可开心啦,因为帕默先生总是四处奔走,作竞选演说,好多人来我们家吃喝,我见都没见过,真是让人开心啊!可是,可怜的家伙!他也可真够累的!因为他要讨好每一个人。”   埃莉诺对这项工作的辛苦表示同意时,简直忍不住想笑。   “他要是进了议会,”夏洛蒂说,“那该有多好啊!是吧?我该乐坏啦!看到寄给他的信上都盖着‘下院议员’的邮戳,那该有多滑稽啊!不过你知道,他说他决不会为我签发免费信件。他宣布决不这么干!是不是,帕默先生?”   帕默先生并没有答理她。   “你知道,让他写信他可受不了,”夏洛蒂接着说,“他说那是极其令人厌烦的事。”   “不,”帕默先生说,“我从没说过这么荒谬的话。你别瞎编排一些凌辱性的语言来污蔑我。”   “你看看,他有多滑稽。他经常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他能一连半天不和我说话,然后突然冒出几句这种滑稽的怪话来——天南地北的什么都乱说一通。”   一回到客厅,夏洛蒂便问埃莉诺是不是特别喜欢帕默先生,这使埃莉诺大吃一惊。   “当然啦,”埃莉诺说,“他看上去非常谦和。”   “哦——你喜欢他,我真高兴你喜欢他,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他的,他是那样和气。我可以告诉你,帕默先生极其喜欢你和你两个妹妹。你们如果不去克利夫兰,你是不知道他会有多么失望啊。我无法想象你们怎么会不肯来。”   埃莉诺不得不再次谢绝她的邀请,并且趁机转了话题,结束了她的恳求。她想,既然帕默夫人与威洛比是同乡,那么她或许能详细地介绍一下他的人品,而不只是米德尔顿夫妇所知道的那么仅有的一点儿内容。她一心希望有个人能来证实他确实是个正派人,以解除她对玛丽安的忧虑。她开头先问他们是不是在克利夫兰常常见到威洛比,跟他是不是很有交情。   “哦!亲爱的,是呀,我非常了解他,”帕默夫人回答,“说真的,我倒没同他说过话。不过我在城里总是见到他。不知怎么的,他去艾伦汉姆的时候,碰巧我一次也没在巴顿庄园。我母亲曾在这里见过他一次,而我跟舅舅住在韦茅斯。不过我敢说,若不是因为我们不巧一次也没同时在萨默塞特郡的话,我们一定会常见到他的。我想他很少去库姆。不过,即使他常住那里,我想帕默先生也不会去拜访他的,因为你知道他是属于反对党的,况且又离得那么远。我知道你为什么打听他,你妹妹要嫁给他。这让我高兴死了,因为你看,到那时,她要做我的邻居啦。”   “说实在话,”埃莉诺回答说,“如果你有把握认为会有这门婚事的话,那么你一定比我更知情了。”   “不要假装不知道啦,因为你看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呢。说实在的,我是在路过城里时听到的。”   “我亲爱的帕默夫人!”   “我以名誉担保,我的确听说了。星期一早晨,我们正要离开伦敦,在邦德街上我遇到了布兰德上校,是他把这件事亲口告诉我的。”   “你让我大吃一惊。布兰德上校会告诉你这种事!你肯定是搞错了。我不相信布兰德上校会把这种消息告诉一个全不相关的人,即使这消息是真实的。”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要向你保证确有此事,我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听。我们遇见他的时候,他转回身来和我们一道走着。我们谈起了我的姐姐和姐夫,一件件地谈论着。我对他说:‘对了,上校,听说有一户人家最近住进了巴顿乡舍,我母亲来信说她们家的小姐长得很漂亮,还说其中一位就要嫁给库姆大厦的威洛比先生了。请问,真有这回事吗?你当然应该知道啦,因为你不久前还待在德文郡。’”   “上校怎么说的?”   “啊,他没有说多少话。不过看他那神气就像是知道真有那么回事似的,于是从那时起,我就确信无疑了。我敢断言,这是件大喜事!什么时候办呀?”   “我希望,布兰德先生还好吧?”   “哦!是的,很好。他对你推崇备至,一个劲儿地称赞你。”   “他的赞扬让我感到荣幸。他是个极好的人,我觉得他非常可爱。”   “我也这么认为。他是个可爱的人,可惜太严肃、太刻板了。我母亲说,他也爱上你妹妹了。说实话,他若是真爱上你妹妹,那可是极大的面子,因为他难得爱上什么人。”   “在萨默塞特郡你们那一带,很多人都很熟悉威洛比先生吧?”埃莉诺问。   “是啊,非常熟悉。这并不是说,我认为有许多人都认识他,因为库姆大厦离得太远了。可是,我敢说,大家都认为他极其可爱。威洛比先生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讨人喜欢的人,你可以这样告诉你妹妹。我以名誉担保,你妹妹找到他真是天大的福气。这倒不是说他找到你妹妹就算不上是极其幸运的,因为你妹妹那样漂亮又那样可爱,谁都难得配得上她。不过我向你保证,我说这话并不是认为你妹妹比你漂亮。我认为你们两人都很漂亮。我敢说,帕默先生也肯定是这样认为的,只是昨晚我们无法听到他承认罢了。”   帕默夫人介绍的威洛比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不过只要是说他的好话,不管多么微不足道,埃莉诺都会感到高兴的。   “我真高兴我们终于相识了,”夏洛蒂继续说,“我希望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见到你们!你们能住在乡舍里,这真是太好了!毫无疑问,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我很高兴,你妹妹就要嫁个如意郎君!我希望你常去库姆大厦,大家都说,那真是个可爱的地方。”   “你和布兰德上校认识好久了,是吗?”   “是的,好久了,我姐姐结婚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是约翰爵士的挚友。我认为,”她放低声音说,“如果可能的话,他本来是很想娶我的。约翰爵士和米德尔顿夫人都很希望如此。可是我母亲觉得这门亲事不够理想,否则约翰爵士就会向布兰德上校提亲,我们马上就能结婚。”   “约翰爵士要向你母亲提这件婚事,布兰德上校不知道吗?他有没有向你表示过爱意?”   “哦!没有,不过,如果我母亲不反对的话,我敢说他是非常愿意的。当时,他只不过见过我两次,因为那时我还在上学。不过,我现在幸福多了。帕默先生正是我喜爱的那种人。”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87章 斯蒂尔姐妹的出现   第二天,帕默夫妇回到克利夫兰去了,又只有巴顿的两家人礼尚往来地请来请去了。但是,埃莉诺一直在纳闷:夏洛蒂怎么能无缘无故地这么快活;凭着帕默先生的才智,他怎么能这样草率从事;夫妻之间怎么会这样奇怪地不相般配?当上次的客人还留在她脑子里时,没过多久,一贯热心于交际的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又向她引见了几位新朋友。   一天上午,他们大家一起去埃克塞特游览,恰巧遇见两位小姐。詹宁斯太太高兴地发现,这两人正是她的亲戚,这样就足有理由使约翰爵士邀请她们一等到在埃克塞特的交游结束,便马上去巴顿庄园。他这么一邀请,她们在埃克塞特的约期也就即将结束了。约翰爵士回家后,米德尔顿夫人听说不久就要接待两位小姐,不禁大吃了一惊。她对这两位小姐素未谋面,无从证明她们是不是举止文雅——甚至无从证明她们是否有些教养,因为她丈夫和母亲在这方面的保证是根本不能作为依据的。她们还是她的亲戚,这就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微妙了。詹宁斯大大试图安慰她,劝她不要计较她们过于时髦,既然她和她们是表姐妹,总得互相包涵着点——这些话到了米德尔顿夫人耳中,都成了放空炮。事到如今,要制止她们来是不可能的了。米德尔顿夫人对此只能以一个有教养的女人所应具有的乐观态度来对待,对这事只好听之任之,每天温和地责怪丈夫五六次,以此全当自我安慰了。   两位小姐到来了。从外观看,她们绝对说不上有失文雅,也绝非不入时。她们的穿着非常时髦,举止彬彬有礼,对房子十分喜欢,对房里的陈设着迷得不得了。没想到她们又那样宠爱几个孩子,她们在巴顿庄园还没待上一个小时,就赢得了米德尔顿夫人的好感。她当众宣布,她们的确是两位十分讨人喜欢的小姐。这对这位爵士夫人来说,可称得上是十分热烈的赞赏了。约翰爵士听到这番热情的赞扬,对自己的眼力更是充满了自信,当即跑到乡舍,告诉达什伍德家的小姐们,两位斯蒂尔小姐来了,并且一再对她们保证,说斯蒂尔姐妹是世上最可爱的小姐。可是,只是听到这样的夸奖,你也了解不到多少实质性的内容。埃莉诺心里明白:世上最可爱的小姐在英格兰随处可见,只不过是她们的体态、容貌、脾气、智力千差万别罢了。约翰爵士请达什伍德家全家人一起出动立刻去巴顿庄园见见他的客人。真是个仁慈和善心的人哪!即便是两个远房的内表妹,没有机会与人交际也会让他感到难受的。   “快去吧,”他说,“请走吧——你们一定要去——我说你们一定得去。你们想象不出会多么喜欢她们。露西漂亮极了,脾气又可亲!孩子们已经缠上她了,好像她是个老熟人似的。她们两人都盼望见到你们,因为在埃克塞特她们就听说,你们是绝世佳人。我告诉她们一点儿不假,而且还远远不止于此。我敢说,你们一定会喜欢她俩的。她们给孩子们带来满满一马车玩具。你们怎能还这么不高兴连个脸都不肯赏呢!要知道,说起来,她们还是你们的远房表亲呢。你们是我的表侄女,她们是我太太的表姐妹,所以你们也就有亲戚关系喽。”   但是,约翰爵士不能说服她们。他只是得到了她们一两天内去拜访的答复,带着对她们如此无动于衷而深感惊奇的情绪,他告辞回了家。一回到家里,他又把达什伍德姐妹的妩媚多姿向两位斯蒂尔小姐吹捧了一番,就像他刚才向她们吹捧两位斯蒂尔小姐一样。   她们信守诺言,来到巴顿庄园,并被介绍与两位小姐相识。她们发现,那姐姐年近三十,脸蛋长得很一般,看上去并不显得聪明,一点儿也不值得称道。可是那位妹妹,她们都觉得相当俊俏。她不过二十二三岁,面貌清秀,目光敏锐,神态机灵,即使说不上是真正的高雅俊美,也说得上是出众了。姐妹俩的态度特别谦恭,埃莉诺不禁马上意识到她们还是懂点情理的,因为她发现她们总是那么机敏周到地讨好着米德尔顿夫人,对她献着殷勤。她们一直在同她的孩子们嬉戏,夸赞他们长得漂亮,哄逗着他们,由着他们任性胡闹。在礼貌周到地摆脱孩子们的纠缠间隙,不管看见爵士夫人正在做着什么事,她们都表示赞许,要么就是量取她头天穿的、曾使她们赞羡不已的漂亮新装的图样。对于耍花招阿谀奉承的人来说,值得庆幸的是:溺爱子女的母亲虽然为了追求别人对自己子女的赞扬,常常异常贪恋别人的虚伪的奉承,因此常是人类中最不知足的人,但又是最容易轻信于人的人。这种人既不知足,又轻信一切,因此,在米德尔顿夫人看来,斯蒂尔姐妹妹对小家伙的过分溺爱和放任,丝毫没有什么值得惊奇和猜疑之处。看到两位表姐妹受到小家伙的无礼冒犯和恶作剧般的捉弄,她这做母亲的反倒得意起来。她眼看着她们的腰带被解开,头发被抓乱,针线袋被翻乱,刀、剪被偷走,而毫不怀疑这是双方在相互逗趣罢了。令人诧异的是,埃莉诺和玛丽安居然能镇静自若地坐在一旁,对眼前的嬉闹不理不睬。   “约翰今天这么高兴!”当约翰夺下斯蒂尔小姐的手帕,并且扔到窗外时,米德尔顿夫人说道,“他的鬼把戏可真多。”   过了一会儿,她的第二个男孩又狠命地去拧这位斯蒂尔小姐的手指,米德尔顿夫人又带着怜爱的口吻说道:“威廉真顽皮!”   “瞧,我的乖孩子,可爱的小安娜玛丽亚,”她一边说,一边爱怜地抚摸着三岁的小姑娘,这小家伙已有两分钟没吵闹了。“她总是这样文文静静的。从没见过这么文静的小乖乖!”   然而不幸的是,正当米德尔顿夫人这样亲热地搂着抱着的时候,不料她头饰上的别针轻轻划了一下小姑娘的脖颈,惹得这位天下第一文静的小乖乖尖叫不止,那气势汹汹的劲头简直让自称最能吵闹的小家伙也望尘莫及。孩子的母亲顿时惊慌失措起来,但是还比不上斯蒂尔姐妹的惊恐之状。   在这紧急关头,似乎只有千疼万爱才能减轻这位受难小乖乖的痛苦,于是三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做母亲的把小姑娘抱在膝上,亲个不停;一位斯蒂尔小姐双膝跪在地上,用薰衣草香水洗着小家伙的伤口;另一位斯蒂尔小姐忙着往小家伙的嘴里塞糖果。既然眼泪可以赢来这么多好处,这个小机灵鬼索性哭个不停。她继续拼命地大哭大叫,两个哥哥要来摸摸她,她立刻抬脚乱踢一气。眼看大家怎么哄都哄不好她,幸亏米德尔顿夫人想起来:上周发生了一起同样不幸的事——当时,小家伙的太阳穴擦伤了,后来吃了点杏子酱就好了。于是她赶忙提出采用同样办法治疗这次的擦伤。小姑娘听到后,尖叫声稍微停止了一会儿,这无疑给大家带来了希望,心想杏子酱大概能制止住她的哭闹。因此,她母亲把她抱出房间,寻找这灵丹妙药去了。虽然母亲极力劝阻,让两个男孩待在房里,但他们却偏要跟着一起出去。于是屋里只留下了四位小姐,几个小时以来,房间里第一次安静下来。   “可怜的小家伙!”他们一走出房去,斯蒂尔小姐便说,“差一点儿闹出一场大祸来。”   “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玛丽安嚷道,“除非情况截然不同。不过,这次还是老一套的大惊小怪,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米德尔顿夫人真是个好脾气的女人。”露西·斯蒂尔说。   玛丽安默不做声。无论多么无关紧要的事,要她言不由衷地去捧场,都是办不到的;因此,凡是出于礼貌上需要说说假话的任务总是落到埃莉诺身上。既然现在有此需要,她也便竭尽所能地热情谈论起米德尔顿夫人来,虽然比露西小姐的热情差得很远,却比她自己的真实感情热烈得多。   “还有约翰爵士,”斯蒂尔大小姐嚷道,“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   达什伍德小姐对约翰爵士的赞扬也很简单而有分寸,毫无夸张吹捧之意。她只是说他十分和善,待人亲切。   “他们的小家庭多么美满啊!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对你们说吧,我真喜欢他们。我一向喜爱孩子,真的,喜欢得要命。”   “从我今天上午见到的情况看,”埃莉诺含笑说,“我认为确实是这样。”   “我认为,”露西说,“你觉得几个小米德尔顿过于娇惯了,也许他们是有点闹得过了头。不过这在米德尔顿夫人看来是很自然的。就我来说,我喜欢看到孩子们生龙活虎、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不能容忍他们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样子。”   “说心里话,”埃莉诺答道,“一来到巴顿庄园,我从来没讨厌过规规矩矩、安安静静的孩子。”   这句话过后,室内沉默了会儿,斯蒂尔小姐打破了沉默。她似乎非常爱说话,现在突然说道:“你很喜欢德文郡吧,达什伍德小姐?我想离开苏塞克斯你肯定很难过吧?”   这话问得太唐突了,起码问的方式过于唐突,埃莉诺有点惊讶,回答说她是很难过。   “诺兰庄园是个极其美丽的地方,是不是?”斯蒂尔小姐接着问道。   露西似乎觉得,她姐姐说得太过随便,想打打圆场:“我们听说约翰爵士极其赞赏那个地方。”   “我想谁见了那个地方,”埃莉诺答道,“都会赞赏的,不过大概不会有谁能像我们那样评价它的美妙之处了。”   “你们那里有不少风流的小伙子吧?我看在这里倒不多。就我来说,觉得有了他们总是增光不少。”   “但你为什么认为,”露西说,似乎为她姐姐感到难为情,“德文郡有教养的年轻人不及苏塞克斯的多?”   “不,亲爱的,我当然不是胡说八道。埃克塞特的漂亮小伙子肯定很多。可你瞧,我怎么知道诺兰一带有什么样的漂亮小伙子呢?我只是担心,如果达什伍德小姐们见不到像以前那么多的小伙子,会觉得巴顿索然乏味的。不过,也许你们年轻站娘并不在乎多情的小伙子,有没有都他们都一样。就我来说,只要他们穿戴美观,举止规矩,就觉得他们十分可爱了。不过,一见到他们邋里邋遢、不三不四的,我就受不了。这不,眼下在埃克塞特就有个罗斯先生,挺漂亮的一个小伙子,真是女孩的意中人。他是辛普森先生的秘书,可是如果你哪天早晨碰见他,就会觉得他真是不堪入目呢。达什伍德小姐,我想你哥哥结婚前也一定是风流的小伙子,也是好多女孩子的意中人吧,因为他很有钱呀。”   “说实在话,”埃莉诺回答,“这我可说不上,因为我并不完全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假若他结婚前果真是女孩们的意中人,那么他现在也还是,因为他没有一点儿变化。”   “哦!天哪!人们从来不把结过婚的男人看成意中人——他们结了婚就另有事情要做呢。”   “天哪!安妮,”她妹妹嚷道,“你张口闭口离不了意中人,真要让达什伍德小姐以为你脑子里都是这样的念头啦。”接着,她话锋一转,赞赏起房子和陈设来。   斯蒂尔姐妹真称得上是典型人物。大小姐庸俗冒失、愚昧无知,毫无可取之处。二小姐虽然样子很俊俏,看上去很机灵,埃莉诺却没有被这蒙住眼睛,看出了她缺少真正的风雅,还有失坦率。因此,她离开的时候,根本不希望与她们进一步交往。   斯蒂尔姐妹却并不这样认为。她们从埃克塞特来的时候,早就打算对约翰爵士夫妇及其亲属表示倾慕了,而现在这倾慕之情有很大一部分是针对他的漂亮的表侄女的。她们公开声称:达什伍德妹妹是她们见过的最美丽、最文雅、最多才多艺、最和蔼可亲的小姐,迫切希望与她们进一不交往。埃莉诺很快发现,与她们进一步深交是注定无可避免了,因为约翰爵士完全站在斯蒂尔妹妹一边,他们举行聚会时定要请上她们。这可真让她们盛情难却,只好屈就,这就意味着几乎每天,她们都要与斯蒂尔姐妹在同一间房里,一直坐上一两个钟头。约翰爵士使不出更多的办法,也不知道需要有更多的办法。在他看来,待在一起就算关系亲密了,只要他能经常安排她们一次次地聚会,他就毫不怀疑她们已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说句公道话,为了促进她们亲密相处,约翰爵士可真是竭尽全力。他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表侄女们的情况,向斯蒂尔姐妹作了极其精细而具体的介绍。斯蒂尔姐妹与埃莉诺不过见了两次面,大小姐便向她恭喜,说她妹妹真够幸运的,刚到巴顿就征服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小伙子。   “她这么年轻就出嫁,这当然是件大好事,”她说,“听说他真是个如意郎君,长得漂亮极啦。我希望你不久也会交上同样的好运气。不过,也许你早就私下里交上朋友啦吧。”   埃莉诺觉得,约翰爵士对玛丽安的事既已如此宣扬,那么对她自己与爱德华的事也并不会多么注意分寸。事实上,两相比较,爵士更喜欢开埃莉诺的玩笑,因为这个玩笑更新鲜,更让人值得猜测。自从爱德华来访后,每次在一起吃饭时,他总要意味深长地举杯祝她情场如意,频频点头眨眼,以引起众人的注意。那个“费”字也总是被一再提出来,逗引出无穷无尽的玩笑,以至于众人认为,在埃莉诺心目中,“费”字早就被定为天下第一奇妙的字眼儿了。   果然不出埃莉诺,斯蒂尔姐妹从这些玩笑里捞到了把柄。这些玩笑使那位大小姐一下子来了好奇心,非要弄清楚那位先生的尊姓大名不可。她的话虽然往往说得没轻没重,但这并不奇怪,因为这跟她专爱打听她们家的一切闲事的举动是完全一致的。约翰爵士尽管十分乐于逗起别人的好奇心,但他没有耐性长时间逗下去,正像斯蒂尔小姐很想听到那个名字一样,他也很想当众说出来。   “他姓费拉斯,”他说,声音不大,但旁人却听得很清楚,“不过请别声张出去,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啊。”   “费拉斯!”斯蒂尔小姐重复了一声,“那个幸运的人是费拉斯先生,是吗?什么!你嫂子的弟弟呀,达什伍德小姐?那自然是个非常可爱的小伙于,毫无疑问,我可熟悉他啦。”   “你怎么能这样说,安妮?”露西嚷道,她通常总爱修正她姐姐的话,“我们虽然在舅舅家见过他一两次,要说熟悉他可就有点过分了。”   埃莉诺对此听得仔细,心下大为诧异:“这位舅父是谁?他住在何处?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她非常希望她们能接着说下去,虽然她自己不想插嘴。可是两人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埃莉诺生平第一次觉得,詹宁斯太太既缺乏爱打听的好奇心,又缺乏爱通报消息的自觉性。斯蒂尔小姐刚才谈起爱德华时候的神气,增强了她的好奇心,因为她觉得那位小姐的情绪不对头,怀疑她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爱德华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但是她的好奇没有什么结果,因为约翰爵士暗示也好,公开提到也罢,斯蒂尔小姐都再也没有提起费拉斯先生的名字。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88章 真相大白与理性至上   玛丽安一向对粗俗无礼、才疏学浅甚至与她志趣不投的人无法容忍,现在又处于这种心境下,自然越发地不喜欢斯蒂尔姐妹了。她们主动地接近她,她都爱答不理的。她总是这么冷淡相对,让她们无法与她亲近。埃莉诺认为她们对自己的偏爱主原因在于妹妹对她们始终冷淡相待,从而使她们无法亲近的缘故。而从斯蒂尔姐妹的言谈举止来看,这种偏爱很快就变得明显起来。特别是露西,她从不放过任何机会找埃莉诺攀谈,想通过自然而坦率说些体己话来改善彼此间的关系。   露西生性乖巧,谈吐往往中肯而饶有风趣。埃莉诺才与她交往了半个小时,便一再发觉她为人谦和。但是,她的才能并没从教育那里受益,她无知无识,而且见解也没多高,她连一些最基本的常识都一无所知,尽管她总想极力表现得非常优越。这些都瞒不过达什伍德小姐。埃莉诺不禁为她感到惋惜,因为本来通过受教育可以让她充分发挥的才干,统统被荒废掉了。但是,使她无法同情的是,从她在巴顿庄园大献殷勤和百般奉承可以看出,她实在太不体面,做事不正派,也不诚实。埃莉诺绝不可能与这样的一个人长久交往下去,因为她的虚情假意、无知无知和孤陋寡闻使她们无法在交谈时处于同一水平,拿她对别人的态度来衡量,她对埃莉诺的关心和尊重变得毫无价值。   “我有一个问题,你一定会觉得我问得有点奇怪,”一天,她们一起走在由巴顿庄园去往乡舍的路上时,露西对她说,“不过还是请问一下:你认识你嫂嫂的母亲费拉斯太太吗?”   埃莉诺确实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奇怪,当她回答说从没见过费拉斯太太时,露西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情。   “真的啊!”露西应道,“我原本以为你一定在诺兰庄园见过她。这么说来,你大概不能告诉我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啦?”   “是的,”埃莉诺回答得很谨慎,她既不想把自己对爱德华母亲的真正看法透露出来,也不愿意满足这种不礼貌的好奇心,“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这样打听她的情况,你一定会觉得非常奇怪,”露西说着,留神地打量了一下埃莉诺,“不过我这样说是有理由的——但愿我可以冒昧地说出来。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这样说并非有意冒犯你。”   埃莉诺客客气气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她们默默地又向前走了几分钟。露西打破了沉默,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有点迟疑地说道:   “我不能让你觉得我唐突无礼,爱打听,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你这样一位值得我请教的人如此看待我。我相信,你的好评对我来说是非常值得的。我敢说,我可以放心大胆地信任你。的确,我现在的处境非常尴尬,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很想听听你的忠告。不过,现在没必要打扰你了。真遗憾,你竟然不认识费拉斯太太。”   “如果你真需要从我这里知道她的情况的话,”埃莉诺大为惊讶地说,“那就很抱歉啦,我真的不认识她。不过说真的,我从来就不知道你和那一家人有什么牵连,因此,说心里话,看到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打听她的为人,我真有点感到惊讶。”   “你肯定会感到惊讶,对此我当然也不觉得意外。不过我要是大胆地把事情说明白,你就不会这么吃惊了。费拉斯太太目前确实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过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们的关系会很密切的——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得取决于她自己。”   说着,她低下头,神情显得羞答答的。她只是斜看了一眼埃莉诺,看她有什么反应。   “天啊!”埃莉诺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识罗伯特·费拉斯先生?这可能吗?”一想到将来有这么个妯娌,她心里很是不情愿。   “不,”露西答道,“不是认识罗伯特·费拉斯先生——我从来没见过他。不过,”她两眼凝视着埃莉诺,“我认识他哥哥。”   此刻,埃莉诺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她大吃一惊!若不是她当即对这话有所怀疑的话,心里说不定得有多痛苦呢。惊讶之余,她默默转向露西,猜不透她为什么这样说,又是抱着什么样目的。虽说她的脸色起了变化,但是心里却坚决认定这事不可信,因而自信并不会歇斯底里地发作或是有晕倒的危险。   “你是该吃惊,”露西继续说道,“因为你以前绝对不会想到这上面去。我敢说,他从未向你或你家里的人透露过一丁点儿口风,因为我们决定要绝对保守秘密,我敢说,直到目前为止,我一直是守口如瓶。除了安妮以外,我的亲属中没有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我若不是深信你会守口如瓶的话,也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我问了这么多关于费拉斯太太的事,我觉得你一定会十分奇怪,所以才觉得应该解释一下。我想,费拉斯先生要是知道我向你透露了,也不会见怪的,因为我知道他最重你们全家的人,他把你们姐妹都当成自己的亲姐妹一样对待。”说罢她就住口了。   埃莉诺沉默了片刻。她初听到这些话,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可是她最后终于还是强迫着自己开了口。为了谨慎起见,她装作沉着镇定的样子,足以掩饰内心的惊讶和焦虑,然后说:“请问,你们是不是订婚很久了?”   “我们已经订婚四年啦。”   “四年?”   “是的。”   埃莉诺虽然极其震惊,但还是感到不可置信。   “直到那一天,”她说,“我才知道你们两个也认识。”   “可是我们已经认识多年了。你知道,好长时间以来,他都是由我舅舅照顾的。”   “你舅舅!”   “是的,普拉特先生。你从没听他说起过普拉特先生?”   “我想听到过。”埃莉诺答道,她情绪越激动,又增添了几分克制自己的精神。   “我舅舅家在普利茅斯附近的郎斯台普。他四年前寄居在我舅舅家。我们就是在那儿认识的,因为我姐姐和我常待在舅舅家。我们也是在那里订的婚,不过那是他成年后过了一年的事了。随后他几乎总是和我们待在一起。你可以想象,没经过她母亲的同意,得不到她的认可,我是不愿意和他订婚的。但是那时我太年轻,又太爱他了,不可能采取应有的慎重态度。达什伍德小姐,你虽然不像我那样了解他,但是你经常看见他,一定知道他很有魅力,很容易让一个女人对他倾心相爱。”   “当然。”埃莉诺不知所云地答道。可是,沉吟片刻之后,她对爱德华的忠贞和爱情又恢复了自信,认为她的同伴一定是在撒谎。于是,她接着说:“你同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订婚,不瞒你说,你的话完让我很意外,的确如此——请你原谅;不过,肯定是弄错了人,或是搞错了名字,我们所指的不可能是同一个费拉斯先生。”   “我们所指的不可能是别人,”露西含笑大声说道,“帕克街费拉斯太太的长子、你嫂嫂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弟弟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这就是我所指的那个人。你一定会承认,我不会把自己寄托了全部幸福的人的名字都搞错吧。”   “真奇怪,”埃莉诺带着揪心的悲怆和困窘说道,“我竟然从没听到他提起过你的名字。”   “是没有。考虑到我们的处境,这并不奇怪。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保守秘密。那时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和我家里的人,因而他没必要向你提起我的名字。而且他一直生怕她姐姐疑神疑鬼的,这就使他更是不敢提到我的名字了。”   她不说话了。埃莉诺的自信消失了,但她没有失去自制。   “你们订婚都四年啦。”她带着沉稳的口气说。   “是啊。天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可怜的爱德华!他被这事弄得垂头丧气的。”露西从衣袋里取出一幅小画像,然后接着说,“为了避免搞错,还是请你看看他的面孔。当然,画得不是很像,不过,我想你总不会看不出这画上的是谁。这幅画像我都保存了三年多啦。”   她说着把画像放到埃莉诺的手中。埃莉诺看到画像时,尽管先前还唯恐草率地得出结论,总认为对方在撒谎,想找出破绽,而且心里还有种种疑团,那么现在她却无法怀疑了,因为这确是爱德华的面貌。她当即归还了画像,承认画得很像爱德华。   “我一直没能把我的画像回赠给他,”露西继续说,“为此我感到非常苦恼,因为他一直渴望得到一张,所以我决定一有机会就找人画一张。”   “你说得很对。”埃莉诺平静地回答道。随后她们又默默地走了几步,最终还是露西先开了口。   “说真的,”她说,“我毫不怀疑你会为这件事严格保密的,因为你肯定知道,不让事情传到他母亲耳朵里,这对我们来说是何等的重要。我敢说,她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我将来是不指望能有什么财产了,我想她是个极其傲慢的女人。”   “当然,我可没有让你向我说出实情,”埃莉诺说,“不过,你认为我值得信任,却是再公道不过了。我一定会为你严守秘密的。不过恕我直言,我对你如此没必要地把真相告诉我,确实感到诧异。你总该知道,我了解了这件事情绝不会使它变得更加保险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看着露西,希望能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破绽——也许会发现她所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假话。不料露西却面不改色。“你大概会认为,”露西说,“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了你,我对你一定是太托熟了。诚然,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至少直接交往的时间不长,但是好久以前,我就从别人的描述中,知道了你和你的一家人了。我一见到你,就觉得像旧友重逢一样。况且,我向你这样详细地打听有关爱德华母亲的事,的确觉得该向你作些解释。我可真是不幸啊,这事连个征求意见的人都没有。安妮是唯一的知情人,可她根本就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她压根儿没长心眼儿,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害得我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她泄露出去。你一定看得出来,她的嘴巴不牢。那天我一听到约翰爵士提起爱德华的名字,真是害怕得要命,生怕她一古脑儿都说出来。你无法想象,这件事多么让我担惊受怕,让我吃了多少苦头。使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四年来我为爱德华受了那么多苦,到现了竟然还活着。一切都悬而未决,捉摸不定,而且跟他难得见面——一年顶多见上两次。真想不到我的心居然没有碎。”   说到这里,她掏出手帕,可是埃莉诺却不怎么同情她。   “有时候,”露西擦了擦眼睛,继续说,“我在想,我们干脆吹了算了,这样也许对双方都好些。”说着,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同伴。“然而,有些时候,我又下不了这个狠心。一想到这样做会让他很伤心,我就受不了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提起这件事肯定会让他伤心欲绝的。这也是替我自己着想——我那么爱他,我想我是和他断不了的。在这种情况下,达什伍德小姐,你说我该怎么办?要是换成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埃莉诺大吃一惊,“请原谅,”她只好答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也拿不出什么主意,这事还得由你自己做主。”   双方沉默了几分钟之后,露西继续说道:“毫无疑问,他母亲迟早要供养他的。可是可怜的爱德华却为这件事那么沮丧!他在巴顿时,你没发现他垂头丧气的吗?他离开朗斯台普到你们这里来的时候很忧伤,我真担心你们会以为他得了重病。”   “这么说,那次他是从你舅舅家来看望我们的?”   “哦,是的,他和我们一起待了两个星期。你还以为他直接从城里来的?”   “不是的,”埃莉诺答道,深有感触地认识到,一个个新情况表明,露西并没有说假话。“我记得他对我们说过,他在普利茅斯附近跟几位朋友待了两个星期。”她自己当时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关于那几位朋友的情况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提。   “难道你不觉得他郁郁寡欢吗?”露西重复问道。   “确实是这个样子,特别是他刚到的时候。”   “我恳求他尽量克制自己,因为我怕你们会怀疑出了什么事。可是由于他不能和我们在一起多待些日子,再加上看到我那么伤感,他也十分忧伤。可怜的人!我怕他现在还是那个样子,因为他写信时情绪那么坏。我在离开埃克塞特前收到他一封信。”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信,漫不经心地让埃莉诺看了看姓名和地址,“你是认得他的笔迹的,写得可漂亮啦。不过这封信写得不如平常工整。他可能是累了,只是凑合着写满了一页。”   那果然是爱德华的笔迹,埃莉诺不能再怀疑了。她原来认为,那个画像可能是她意外搞到的,而未必是爱德华的礼物。可是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这肯定是真的了,因为只有订了婚的人才有可能通信,除此外,别无其他理由。一时间,她差点儿被感情所压倒——情绪一落千丈,两条腿几乎都站不住了。但是她绝对必须撑住,她挣扎着,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抑郁之感,结果立即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且当时的效果还很不错。   “在长期的分离中,”露西说着把信放回口袋里,“我们唯一的安慰就只有书信来往。对啦,我还有另一种安慰,我有他的画像。然而可怜的爱德华却连这也没有。他说他要是能搞到我的画像,就会觉得宽慰多了。上次他在朗斯台普时,我把一缕头发夹在一枚戒指上送给了他,他说,那倒可以给他几分安慰,不过还是抵不上一张画像。你见到他的时候,也许注意到那只戒指了吧?”   “注意到了,”埃莉诺说,声音虽然镇静,内心却升起一种她从未感到过的激动和痛苦。她感到屈辱、震惊和惶恐。   幸好,她们那时已经来到乡舍跟前,谈话不能继续下去了。斯蒂尔姐妹和她们一起坐了几分钟后就起身告辞回庄园去了。埃莉诺这才得以有时间尽情地去思考,去承受痛苦。 wWw。xiaoshuo txt.coMt xt+~小<说+天>堂 第89章 埃莉诺的心事   尽管埃莉诺并不相信露西的话,可是经过几番认真考虑之后,她却再也不能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了,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诱使露西编造出这种谎言。所以,凡是露西说过的事,埃莉诺不能,也不敢再怀疑了,更何况从各个方面来看,还存在着那么多的可能性的和实在的证据,这些足以证明爱德华与露西的订婚是真实的事件,只是埃莉诺她自己的主观愿望不想承认罢了。他们在普拉特先生家的相互认识和交往是其他情况得以发生的基本前提,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虽然她为此感到惊愕。此外,还有一连串的证据,比如:爱德华在普利茅斯附近的访问,他心情忧郁以及对自己前途的忿忿不满,他对埃莉诺本人的反复无常,斯蒂尔妹妹对诺兰庄园和她们的亲属了如指掌——这常使她感到惊奇,还有那幅画像、那封信和那枚戒指,这一切都足以打消她怕冤枉他的一切顾虑,反而恰恰能够证明他亏待了她,这是任何偏爱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对这种行为极其愤恨,她因自己受了骗而愤慨,这使她短时间内只能自怜自艾。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另外的一些念头又冒了出来:难道爱德华一直是在存心骗她?难道他对她的关切是虚情假意?难道他跟露西订婚,是建立在真情的基础之上的?不,无论以前的情况如何,她现在都不这么认为。爱德华只喜欢她一个人,这一点她肯定不会搞错。在诺兰庄园,她的母亲、妹妹、芬妮都知道他喜欢她。这并不是她的虚荣心引起的错觉。他当然是爱她的。这一信念使她心里得到了巨大的安慰!有了这种信念,她怎么能不宽恕他呀!在诺兰庄园时,他已觉察到她埃莉诺左右他的力量超过了正常程度,可他却还是在那里逗留,这是他的不对。在这一点上,他是无可辩白的。不过,如果说他伤害了她,而他更是伤害了他自己!如果说她的情况令人怜悯,而他的情况则是不可挽回的。他的草率的行动给她带来了一时的痛苦,而他自己却似乎永远失去了幸福的机会。她的心境最终也许会恢复安宁,只是有待时日罢了。而他,他还能有什么盼头?他跟露西·斯蒂尔一起生活,难道会有起码的幸福吗?且不说他对她埃莉诺本人的爱恋,以他那正直、文雅和博学多闻的头脑,难道能对像她那样的无知、狡黠而自私的妻子感到满意?   当时爱德华只有十九岁,露西的美貌和温顺很能让他陷入青年人的狂爱热恋导致的盲目,除此之外,别的一概视而不见。但是以后的四年——如果他能正常地度过,正是可以大长见识的岁月,一定会使他张开眼睛,看出她教养上的种种缺欠。而与此同时,露西由于常和品味低级的人交往,也许往日的纯真早就丧失殆尽了,而这种纯真一度为她的美貌增添了几分情趣。   他想娶自己,都还要遇到他母亲设置的种种障碍,那么他选择一个门第比她低下、财产很可能不如她多的女人做妻子,那岂不是更加困难重重!当然,由于他与露西的心理距离很疏远,这些困难也许不至于压得他忍耐不住。但是,这位本来把家庭的反对和冷漠当成宽慰的人,他的心情却会多么抑郁啊!   埃莉诺一直痛苦地左思右想着,不禁为他(不是为她自己)悲叹落泪。使她坚信不疑的是,她没有做出什么事情而使自己活该遭受目前的不幸;同时使她感到欣慰的是,爱德华也没做出不配受到她尊重的事。她觉得,她能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即使眼下因这沉重的打击而头痛欲裂之际,她也能经受得住。她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母亲和妹妹们对事实真相产生怀疑。她是这么期望的,也是不折不扣地这么做的。为自己最美好的希望全都破灭而痛苦了仅仅两个小时后,她竟能一点儿不露声色地跟她们一起吃晚饭。从两姐妹的外貌上,谁也没有想到埃莉诺正在暗自饮泣,因为有种种障碍物即将把她和她心爱的人永远隔离开;而玛丽安却在暗中眷念着一位十全十美的情人,她自以为他的心完全被她迷住了,每次一听到马车驶近她们房舍时,她都期待着能跟他见面。   埃莉诺不得不一忍再忍,不把露西给她讲的私房话透露给母亲和玛丽安,这虽然迫使她要不断努力,却并未加重她的苦恼。正相反,这对她却是一种宽慰,免得她说出来,使她们受折磨,也省得听见她们对爱德华的指责。由于大家过于偏爱她,这种指责是很可能的,那将是她不堪忍受的。   她知道,她们的忠告或议论都不可能帮上她什么忙。她们的关爱和悲伤只能增加她的痛苦,而对于她的自我克制,她们既不会以身作则地加以鼓励,又不会给予赞扬。她一人独自面对时倒更坚强些,她自己的理智会给她巨大的力量,使她可以尽可能做到内心坚定不移,外表始终显得兴致如常。   虽然她与露西在这个问题上的头一次谈话非常痛苦,可是过不久她又渴望和她重谈—次,而且理由不止一个。她想听她重新介绍一些有关他们订婚的详细情况,想更清楚地了解露西对爱德华究竟感情如何,到底她是否像她说的那样爱他;她特别想要表示愿意再谈,而且要谈得心平气和的,好让露西相信,她只是作为朋友才关心这件事,因为她非常后怕她们早晨谈话时她那不自主的激动情绪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看样子,露西很可能会妒忌她。显而易见,爱德华一直在称赞她,这不仅从露西的话里可以听出来,而且还可以从另一点上判断出来,那就是露西才认识她这么短时间,就大胆地向她吐露了如此重大的一桩秘密。甚至连约翰爵士开玩笑的话,大概也起到了一定作用。既然埃莉诺深信爱德华真心喜爱自己,那么她当然也就不需要再考虑其他各种可能,便自然而然地认为露西在妒忌她。露西也确实在妒忌她,她的私房话就是个证明。露西向她透露这件事,除了要告知埃莉诺她对爱德华有优先权,埃莉诺以后不应该再与他来往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她不难理解她的情敌的这番用意,尽管她下定决心要力求按照为了自身名誉和保持诚实原则行事,跟自己对爱德华的爱情斗争,而且尽可能不跟他见面。同时,她还要聊以自慰地向露西表明,她并不为此感到伤心。她相信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听露西把详情重新叙说一遍,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她不会听到比已经听到的更使她痛苦的事了。   尽管露西也跟她一样,很想找个机会再谈谈,但是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想要就能马上到来的。本来一起出去散散步最容易甩开众人,谁成想偏偏天公总不作美,不能让众人一起去散步。虽说她们至少每隔一天晚上就有一次聚会,不是在庄园就是在乡舍(主要是在庄园),但那都不是为了聚到一起谈话,约翰爵士也好,米德尔顿夫人也好,都从未想到过聚在一起交谈这件事,所以留给大家一起聊天的时间从来就很少,更谈不上个别谈心了。他们的聚会形式总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打打牌、玩玩康西昆司一种游戏,参与者依次在纸上把一些问题的答案写下来,编造一个有关两个假想人物相遇之后的各种情形的滑稽短故事。,或是搞些其他闹闹哄哄的游戏。   这样的聚会她们进行了一两次,但埃莉诺就是得不到机会与露西私下交谈。一天早晨,约翰爵士来到乡舍,以仁爱的名义,请她们都去跟米德尔顿夫人吃饭,因为他要去埃克塞特参加俱乐部活动,如果她们不去吃饭,米德尔顿夫人就只有她母亲和两位斯蒂尔小姐做伴了,她会非常寂寞的。埃莉诺觉得,参加这样一次晚宴倒可能是她了却心愿的大好机会,因为在米德尔顿夫人安静而有素养的主持下,比她丈夫把大伙儿凑到—起吵吵嚷嚷来得自由自在,于是她当即接受了邀请。玛格丽特得到母亲的允许,也同样答应去;而玛丽安呢,她虽然一向不愿参加他们的任何聚会,怎奈母亲总是不忍心让她错过任何娱乐机会而孤寂独处,硬是说服她跟着一起去。   三位小姐前来赴约,差点陷入可怕的孤寂之中的米德尔顿夫人终于幸运地得救了。跟埃莉诺料到的一样,聚会是索然无味的。整个晚上没有出现一个新奇的想法或一句新鲜的内容,整个谈话从餐厅到客厅,索然寡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几个孩子陪着她们来到客厅,埃莉诺心里明白,只要他们待在那里,她就休想有机会与露西交谈。直到茶具搬走,孩子们才离开房间。转而摆好了牌桌,埃莉诺开始纳闷,自己怎么竟然指望能在这里找到谈话的机会呢?这时,大家都纷纷起身,准备玩一项轮回牌戏。   “我很高兴,”米德尔顿夫人对露西说,“今晚你不想给可怜的小安娜玛丽亚织好小篮子,我认为很好,因为在烛光下做编织活会很伤眼睛的。明天我们再为可爱的小东西补做吧,但愿她不要太不高兴。”   有这点暗示就足够了。露西立即收住了心,回答说:“其实,你完全搞错了,米德尔顿夫人,我在等着,只是想看一看你们玩牌没我能不能凑好牌局,不然我早就动手织起来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小天使扫兴呀。你要是现在叫我打牌,吃完晚饭,我肯定会把篮子织好。”   “你真好。希望你别弄坏眼睛。你是不是拉拉铃,再多要几根做活用的蜡烛来?我知道,假使那小篮子明天还织不好,我那可怜的小姑娘可要大失所望了,因为尽管我告诉她明天肯定织不完,她却准以为篮子织得好。”   露西马上将针线台拉到身边,重又坐下,兴致勃勃的,似乎什么事情也不如给一个宠坏了的孩子编织篮子更能让她感到高兴。   米德尔顿夫人提议,来一局卡西诺。除了玛丽安,谁也不反对,玛丽安因为平素就不拘礼节,这时大声嚷道:“夫人行行好,就别把我算在内吧——你知道我讨厌打牌。我想去弹弹钢琴。自从钢琴调好以后,我还没碰过呢。”她也没再客套两句,便转身朝钢琴走去。   米德尔顿夫人那副神情,仿佛在感谢苍天:自己可从来没说过这么冒昧无礼的话。   “你瞧,夫人,玛丽安与那台钢琴结下了不解之缘,”埃莉诺说,竭力想为妹妹的失礼行为打打圆场,“这也难怪,因为我从来没听过音质那么好的钢琴。”   剩下的五人就要抽牌。   “也许,”埃莉诺接着说,“如果不需要我打牌,我倒可以给露西·斯蒂尔小姐帮帮忙,给她卷卷纸。我看要编好篮子还早着呢,如果让她一个人来干,今晚肯定完不成。她若是肯让我插手的话,我非常喜欢干这个活儿。”   “你如果能帮忙,我真是太感谢了,”露西嚷道,“因为我发现,我原来算预料错了,这要费不少工夫呢。万一让可爱的安娜玛丽亚失望了,那可多不应该啊。”   “哦!那实在是太不应该啦,”斯蒂尔小姐说,“可爱的小家伙,我多么喜爱她!”   “你真好,”米德尔顿夫人对埃莉诺说,“你既然真喜欢干这活儿,是不是请你到下一局再入桌,还是现在先试试手气抽一局?”   前一种建议对自己有利,于是埃莉诺愉快地采纳了,就这样,她凭着委婉巧妙的几句话,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讨好了米德尔顿夫人——而这,却是玛丽安一向不屑一顾的。露西爽快地给她让了个地方,就这样,两位姿容美丽的情敌肩并肩地坐在同一张桌前,赶做同一件工作,极其和谐一致。这时,玛丽安正沉醉于乐曲和暇想之中,全然忘记室内除了自己还有别人。碰巧的是,钢琴离她们很近,达什伍德小姐断定,有琴声作掩护,她尽可以放心大胆地谈起那个她感兴趣的话题,而牌桌上的人绝对是听不见的。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90章 情敌的较量   埃莉诺就这样开始谈话,语气既坚定又审慎地说道:   “你信任我,让我感到很荣幸,上次那件事如果我不想再谈,或者不想好奇地追根究底,岂不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因此,现在我才不揣冒昧,想重提这件事。”   “谢谢你开了口,”露西激动地嚷道,“你这样讲就让我放心了。因为不知怎么的,我还一直担心星期一那天我对你说的话得罪了你。”   “得罪了我!你怎么能这样想?请相信我,”埃莉诺极其诚恳地说道,“我不愿意让你产生这样的看法。难道你信任我,对我这样推心置腹,还会抱有让我感到不体面、不愉快的动机?”   “不过,说实在的,”露西回答说,那双敏锐的小眼睛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的确觉得你当时的态度有点冷冷的不高兴的样子,搞得我心里很不安。我想你准是生我的气了。从那时起,我一直怪自己不该那么冒失,让你为我的事烦心。现在看到那只不过是我的错觉,你并没有真正责怪我,我很高兴。说实在话,我向你倾吐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的事,心里非常宽慰。你若是知道我是这样的心情,就会同情我,而不会计较别的东西了。”   “的确,我不难想象,你把你的处境告诉我,而且确信一辈子不用后悔,这对你真是个莫大的宽慰。你们的情况很不幸。我看你们处处是困难,这需要你们一心一意地相爱才能顶得住。我想,费拉斯先生完全依赖于他母亲。”   “他自己只有两千镑的收入,靠这点钱结婚,那简直是发疯。不过就我自己来说,我可以放弃一切更富裕的指望,毫无怨言。我一直习惯于微薄的收入,为了他,我什么穷日子都能熬。但是我太爱他了,他若是娶个使他母亲中意的太太,也许会得到她的不少财产,可是我不想自私自利地让爱德华丧失掉这一切。我们必须等待,也许要等许多年。对天下几乎所有的男人来说,这是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前景。可是我知道,爱德华对我的爱情坚贞不渝,这是什么力量也剥夺不了的。”   “你有这个信念,这对你来说是至关紧要的。毫无疑问,他对你也抱有同样的信念,才会撑得住。万一你们之间情感变得淡漠了——这是许多人在各种情况下,订了四年婚期间经常发生的现象——你的境况确实会让人可怜了。”   露西一听这话抬起眼来。但是埃莉诺十分谨慎,不露声色,让她觉察不出话里有什么可疑之处。   “爱德华对我的爱情,”露西说,“自从我们订婚以来,经受了长期分离的严峻考验,他的爱情非常可靠,现在我如果再有怀疑,就不容宽恕了。我可以万无一失地说,他从一开始,从未由于这个原因而给我带来一时一刻的惊扰。”   听她这样说,埃莉诺简直不知道是应该付之一笑,还是应该为之叹息。   露西继续往下说:“我生性好妒忌,因为我们的生活处境不同,他比我见的世面多得多,我们又经常不在一起,我老爱疑神疑鬼。我们见面时,他对我的态度稍有一点儿细微的改变,或者他的情绪出现莫名其妙的低落现象,或者他对某一个女人比对别的女人谈论得多了些,或者在他在郎斯台普显得不像过去那么快乐,我马上就能觉察出来,一定要弄个一清二楚。我并不是说,我平常就特别敏锐,眼睛一般都很尖,但是这种事,我肯定是不会受蒙骗的。”   “说得倒很动听,”埃莉诺心里在想,“可是我们两人谁也骗不了谁。”   “不过,”埃莉诺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今后的打算如何?还是什么打算也没有,还是采取一个令人悲伤而震惊的最后一招,就等着费拉斯太太一死了事?难道她儿子就甘心这样逆来顺受,打定主意拖累着你,这么长年悬吊着,索然无味地生活下去,却不肯冒险惹她一时不快,干脆向她说明事实真相?”   “我们若是能肯定她只是一时不快就好啦!可惜费拉斯太太是个刚愎自用、妄自尊大的女人,她听到这件事,发起怒来,很可能把所有财产都交给罗伯特。一想到这里,为着爱德华着想,竟吓得我不敢速战速决,草率行事了。”   “再说,这也是为着你自己着想,不然你的自我牺牲就不合情理了。”   露西又瞅瞅埃莉诺,可是没有做声。   “你认识罗伯特·费拉斯先生吗?”埃莉诺问道。   “一点儿不认识——我从没见过他。不过,我想他与他哥哥大不一样——愚蠢,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   “十足的花花公子。”斯蒂尔小姐重复了一句,她是在玛丽安的琴声突然中断了一下的时候,听到这几个词的。“噢!我敢说,她们一定是在谈论她们的心上人呢。”   “不是,姐姐,”露西嚷道,“你弄错了,我们的心上人可不是十足的花花公子。”   “我敢担保,达什伍德小姐的心上人不是花花公子,”詹宁斯太太说着,开心地笑了。“他是我见过的最谦虚、最正派的年轻人。不过,说到露西,她是个狡猾的小精怪,我可不知道她喜欢的是谁。”   “噢!”斯蒂尔小姐嚷道,一面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也许,露西的心上人和达什伍德小姐的心上人一样谦虚,一样正派。”   埃莉诺不由得羞得满脸通红。露西咬咬嘴唇,气呼呼地瞪着她姐姐。两人沉默了一阵。露西首先打破了沉默,尽管玛丽安这时弹起了一支极其优美的协奏曲,给她们提供了有力的掩护,但她说话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不瞒你说,我最近想到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好办法。当然,我势必让你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与你有关。你常见到爱德华,一定知道他最喜欢当牧师。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他尽快地接受圣职,成为牧师,然后希望你能出自对他的友情和对我的关心,通过你的关系,劝说你哥哥把诺兰教区的牧师职位赐给他。我听说这是个很不错的职务,而且现在的牧师也活不多久了。那样的话就可以保证我们的婚后生活了,余下的事情再听天由命吧。”   “对于费拉斯先生,我一向乐于表示我对他的敬意和友情,”埃莉诺答道,“不过,难道你不觉得我在这件事上完全没必要插一手吗?他是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弟弟——就凭这一点,她丈夫也会提拔他的。”   “可是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并不同意爱德华去当牧师。”   “这样的话,我觉得我去说更是不管用了。”   她们又沉默了好半天。最后,露西深深叹了口气,大声说道:   “我认为,最明智的办法只有解除婚约,立即终止这门亲事。我们好像困难重重,四面受阻,解除婚约虽然要痛苦一阵子,但是到头来也许会更幸福些。不过,达什伍德小姐,是不是请你给我出出主意?”   “不,”埃莉诺答道,她脸上的微笑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在这个问题上,我当然不便给你出什么主意。你心里很有数,我的意见除非合乎你的意愿,否则对你是不起作用的。”   “说真的,你冤枉了我,”露西一本正经地答道,“在我认识的人中,我最尊重你的意见。我的确相信,假使你对我说:‘我劝你无论如何要取消同爱德华·费拉斯的婚约,这会使你们两个更幸福。’那我就会决定马上这样做。”,   爱德华未婚妻的言不由衷,埃莉诺为她感到脸红,她回答说:“假如我在这个问题上真有什么意见可言的话,你这番恭维话也会把我吓倒,什么也不敢提了。你把我的声威抬举得过高了。要把一对情深意切的恋人分开,对一个局外人来说,实在是无能为力的。”   “正因为你是个局外人,”露西含有几分敌意,特别加重了那后几个字,“你的意见才理所当然地受到我的重视。如果我觉得你带有任何偏见,就没必要去征求你的意见了。”   埃莉诺觉得最好对这些话不加辩解,以免相互间变得过于随随便便、无拘无束。她甚至想自己以后决不再提这件事。因此,露西说完后,又停了好几分钟。结果还是露西首先打破了沉默。   “你今年冬天去城里吗,达什伍德小姐?”她带着惯常的自鸣得意的神气问。   “当然不去。”   “真可惜,”露西回答说,可是她听到这话时,眼睛却露出了喜色,“我若是能在城里见到你,那该有多高兴啊!不过,尽管如此,你还是肯定会去的。毫无疑问,你哥哥嫂子当然会请你去做客的。”   “即便他们要我去,我也不能自作主张地接受的。”   “这太不幸啦!我本来一直指望在城里见到你。安妮和我一月下旬要走访几家亲戚,他们这几年总是叫我们去!不过,我去,是专为能见到爱德华。他二月份到那里去。不然的话,伦敦对我—点儿吸引力也没有,我对那地方根本没有兴趣。”   过了不久,牌桌上打完了第一局,埃莉诺也就被叫了过去,于是两位小姐的秘密交谈便以此而告终。不过谁也没有觉得可惜,因为谁也没有说出什么话,可以减少她们相互之间的厌恶之情。埃莉诺在牌桌前坐定,内心忧伤地判定,爱德华对他这位未婚妻没有爱情,而且他即使同她结了婚,也不会感到多么幸福,只有她埃莉诺的真挚爱情才能给他的生活带来幸福;而一个女人在明知男方已经厌倦了婚约的前提下,却还是撒手不放,紧紧抓着,那只能说明这个女人只是凭着为自己打算的自私自利才这样做的。   自此以后,埃莉诺再也没有重新提到这个话题,而露西却很少错过旧话重提的机会,特别是当她收到爱德华的来信时,总要特意地把自己的开心事向她的知己女友通报。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埃莉诺都能泰然处之,谨慎对待,总是不伤情面地尽快结束这些谈论。因为她觉得这样的谈话对露西来说是一种不配享受的宽容,而对她自己来说却是危险的。   两位斯蒂尔小姐在巴顿庄园的做客时间一再延长,大大超过了最初邀请时双方定下的日期。她们越来越受人欢迎,简直是想走也走不了。约翰爵士坚决不让她们走。尽管她们在埃克塞特有一大堆早就安排好的事情,急需她们马上回去处理,尤其是到了周末的时候,事情就会越多,但她们还是走不了。她们被说服在巴顿庄园待了近两个月,并且协助主人一家好好庆祝了一下那个重大的节日指圣诞节。,因为为了显示这个节日的重要性,需要比一般节日举行更多的家庭舞会和大型晚宴。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91章 詹宁斯太太的邀请   詹宁斯太太有个习惯,一年中有许多时间住在女儿、朋友家里,虽然如此,但她自己并不是没有固定住所。她丈夫原来在城里一个不太高级的街区作买卖赚了钱。自他去世以后,她每逢冬天就一直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她的房子在波特曼广场附近的一条街上。眼看快到一月了,她不禁又想回这个家了。一天,出乎达什伍德家两位小姐意料之外,詹宁斯太太突然邀请她们陪她一起回家去。听到这个邀请,玛丽安的脸色起了变化,那兴奋的目光表明她对这个主意并非一点儿都不动心。而埃莉诺却没有注意到妹妹的表情变化,便立即代表两人坚决辞谢了。她满以为,她说出了她们两人的共同心愿。她提出的理由是,在一年的这个时节,她们决不能离开自己的母亲。詹宁斯太太没想到她们会拒绝,不禁大吃一惊,当即把刚才的邀请重说了一遍。   “哦,天哪!我知道你们的母亲准会放你们去的,我真心实意地邀请你们赏脸陪我去,我可是打定了主意。别以为你们会给我带来什么不便,因为我根本不会为了你们而委屈我自己的。我只需要打发贝蒂詹宁斯太太的女仆。乘公共马车先回去,我想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这样我们三个人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我的马车走了。到了城里以后,你们如果不愿随我去什么地方,那也好,你们可以随时跟着我的哪个女儿一起出去。你们的母亲肯定不会反对的。我运气好,孩子们都脱了手,所以她会明白由我来关照你们是再合适不过了。如果到头来我没能至少为你们中间的一位找到个如意郎君的话,那可不是我的过错。我要在所有的年轻小伙子们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你们尽管放心好啦。”   “我认为,”约翰爵士说,“如果做姐姐的赞成,玛丽安小姐就不会反对这个提议了。她要是因为达什伍德小姐不愿意去而享受不到一点儿乐趣,那可真够叫人难受。所以,你们如果在巴顿待腻了,我劝你们俩还是动身到城里去散散心,跟达什伍德小姐就别再提这事了。”   “唔,当然,”詹宁斯太太嚷道,“不管达什伍德小姐愿不愿去,我都非常高兴有玛丽安小姐给我做伴。我只是说,人越多越热闹,而且我觉得,她们俩在一起会更愉快一些,因为她们一旦厌烦我了,可以一起说说话,在我背后笑话笑话我的古怪劲儿。不过,如果不能两人都来,我也一定得要一个,哪位都行。我的天哪!你们想想看,直到今年冬天,我一直都是由夏洛蒂陪伴着,现在怎么能一个人闷在家里。得啦,玛丽安小姐,咱们俩达成一致吧。若是达什伍德小姐能马上改变主意,那就更好啦。”   “我感谢你,太太,真心诚意地感谢你,”玛丽安激动地说道,“我永远感谢你的邀请,要是我能接受你的邀约的话,那我会多幸福呀——几乎是我能够享受到的最大幸福。可是我母亲,我那最亲爱的、最慈祥的母亲——我觉得埃莉诺说得有理,万一我们不在家,她会给搞得不高兴、不愉快的——噢!我说什么也不能离开她。这件事不应该勉强,也决不能勉强。”   詹宁斯太太再次担保说,达什伍德太太准能放她们走,这肯定没有问题。埃莉诺现在明白了妹妹的心思,原来妹妹一心急于同威洛比重新团聚,别的一切几乎都不顾了,于是她便不再直接反对这项计划,只说由母亲去决定。可是她也知道,尽管自己不同意玛丽安去城里做客,尽管她自己有特殊理由避而不去,但是母亲却不会支持她的反对意见的。玛丽安无论想干什么事,她母亲都会全心全意地支持的——她并不指望自己能说服母亲行事慎重,因为就在从未能引起妈妈生疑的那件事情上,不管她怎么说,母亲仍然相信玛丽安和威洛比已经订了婚。再说,她也不敢为自己不想去伦敦的动机作辩解。虽说不排除玛丽安的性格过分挑剔的因素,但她完全了解詹宁斯太太的那副德行,因而始终都十分讨厌詹宁斯太太,而即便如此,玛丽安却还要不顾这一切不便,不顾这样做会给她那脆弱的情感带来多么大的痛苦,而偏要去追求一个目标,这就有充足的理由表明:这个目标对玛丽安来说是何等重要。埃莉诺虽然了解这其中的一切经过,但对她妹妹把这件事看得如此重要,却还是极为意外。   达什伍德太太一听说这次邀请,便认为出去走走也好,这可以给两个女儿带来很大乐趣。她从玛丽安对自己如此温存体贴样子,就可以看出来她心里是多么渴望去伦敦旅行,于是她坚决不同意她们因为她而拒绝这次邀请,非要她们马上接受邀请不可。接着,她又显出往常的快活神气,开始预测出这次离别可以带给她们大家的种种好处。   “这个计划,”她大声嚷道,“我很喜欢,这正合我意。这对玛格丽特和我,将同你们一样,都是有好处的。你们和米德尔顿夫妇走后,我们可以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读读书,唱唱歌,你们回来的时候,会发现玛格丽特大有进步!我还有个小小的计划,把你们的卧室改建一下,现在可以动工了,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妨碍了。你们确实应该到城里走走。像你们这种家境的年轻女子都应该熟悉一下伦敦的生活习惯和各种娱乐活动。你们将受到一个慈母般的好心太太的照料,我毫不怀疑她对你们是一片好意。而且,你们十有八九会见到你们的哥哥,不管他有些多少缺点,不管他妻子有些什么过错,一想到他毕竟是你们父亲的儿子,我也就不忍心看着你们这样疏远下去了。”   “虽然你总是渴望我们快乐,”埃莉诺说,“关于这次安排,尽管你把其中的一些弊端,想方设法地加以克服了,可是我认为还有无法轻易克服的一个弊端。”   玛丽安的脸色一沉。   “我那亲爱的深谋远虑的埃莉诺,”达什伍德太太说,“又要发表什么高见呀?你现在要提什么难对付的弊端呀?可别告诉我这要破费多少钱。”   “我说的弊端是这样的:虽然我很佩服詹宁森太太的好心肠,可是她这个人嘛,我们和她的交际活动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乐趣,她的保护不会抬高我们的身价。”   “那倒确实如此,”她母亲回答说,“只在她的圈子里转,不和别人交往,你们大概会一无所得的,不过,你们不大会脱离众人而单独和她在一起,你们总是可以和米德尔顿夫人一起参加交际活动嘛。”   “如果埃莉诺因为讨厌詹宁斯太太而不敢去,”玛丽安说,“可起码也不应该阻碍我接受她的邀请呀。我没有这么多顾虑,我想我可以毫不犯难地忍受这种种不愉快。”   埃莉诺以前常常很难说服玛丽安,让她对詹宁斯太太讲点礼貌,而现在看见她对詹宁斯太太的习惯举止表示满不在乎,不禁笑了起来。她心里打定主意,妹妹如果坚持要去,她也去,因为她觉得不应该任由玛丽安到那里去自行其是,不应该使想在家里舒适度日的詹宁斯太太还要听任玛丽安的随意摆布。这个决心倒是比较好下,因为她记起了露西讲的话:爱德华·费拉斯在二月份以前不会进城,而她们的访问无须有意缩短时间,也可以在此之前结束。   “我希望你们两个都去,”达什伍德太太说,“这些所谓的弊端完全是无稽之谈。你们到了伦敦,尤其两个人在一起,会感到非常偷快的。如果埃莉诺愿意迁就,想开开心的话,她在那里可以从多方面享受到各种不同的乐趣。也许她可以通过增进同嫂子家的人的了解,而得到一些快乐。”   埃莉诺常常想找个机会,给母亲泼泼冷水,让她不要以为女儿和爱德华还在一往情深着,以防将来真相大白时,她受到较大的震惊。现在母亲说得这样露骨,埃莉诺虽知道自己的泼冷水很难收到成效,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始了,只听她竭力镇静地说道:“我很喜欢爱德华·费拉斯,总是很高兴见到他。但是,至于他家里人是否认识我,我却一点儿不在乎。”   达什伍德太太笑了笑,没有做声。玛丽安惊愕地抬起眼来,埃莉诺在想,自己刚才还是不开口为好。   母女们也没再多商量,便最后决定,完全接受詹宁斯太太的邀请。詹宁斯太太知道后大为高兴,一再保证要好好照顾她们,其实,感到高兴的何止她一个人,约翰爵士也喜形于色,因为对于他这个最怕孤单的人来说,伦敦多了两个居民,对他来说也很是安慰。就连米德尔顿夫人也一反常态,尽力表现出高高兴兴的样子。至于两位斯蒂尔小姐,特别是露西,一听到这个消息,那副高兴劲儿,生平还从来没有过呢。   埃莉诺违心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心里倒也不像原来想象的那样勉强。现在,对于她自己来说,自己去不去都是无关紧要的。她看见母亲对这个计划极其满意,也看见妹妹的神情、语气和仪态都为此显得十分兴奋,因此,她也恢复了平常的快活劲头,而且变得比平常更加快活。她没现由对事情的缘由表示反对,也几乎很难对事情的结果表示怀疑。   玛丽安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要动身。她不愿离开母亲,这是唯一能让她保持安静的原因所在。由于这个原因,她在分别之际感到极为悲伤。她母亲同样感到十分哀伤。母女三人中,似乎只有埃莉诺没把这次分别看成永久的诀别。   一月份的第一星期,她们启程了。米德尔顿夫妇大约在一周后出发。斯蒂尔姐妹暂时留在巴顿庄园,以后和庄园里的其他人一起离开。 w w w/xiao shu otx t.comtxt小_说天/堂 第92章 心急火燎的玛丽安   埃莉诺姐妹与詹宁斯太太认识这么短的时间,年龄性格如此不相称,而且就在几天以前还对这次安排有过那么多的异议,现在她们却和她同坐在一辆马车里,在她的监护下,作为她的客人,走上了去伦敦的旅程,这怎么能不叫埃莉诺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不可思议呢!由于母亲像玛丽安一样富有青年人的兴致和热情,埃莉诺的异议不是被驳倒,就是被置若罔闻。尽管埃莉诺对威洛比是否会忠贞不渝不时表示怀疑,可她看到玛丽安充满着一股欣喜若狂的期待感,两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相比之下,不由觉得自己的前景多么渺茫,自己的心境多么凄凉。她多么愿意沉浸在玛丽安那样的渴望之中,有着同样令人兴奋的前景和同样能够实现的希望啊。不过,威洛比究竟有什么意图,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判定了:他十有八九已经待在城里了。玛丽安如此急着出发就表明,她相信一定能在城里找到威洛比。埃莉诺打定主意,不仅要根据自己的观察和别人的提供的情况,来用新眼光看待威洛比的人格,而且还要非常留神他对妹妹的态度,以便不用多次见面就能弄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意图何在。如果她观察的结果不妙,她无论如何也要帮助妹妹擦亮眼睛;如果结果并非如此,她就该另作一番努力——她要学会避免进行任何自私自利的对比,消除一切烦恼,以免减弱她对玛丽安幸福的满意之情。   她们在路上走了三天。玛丽安在一路上几乎都是默默坐着,总是沉浸在冥思遐想之中的。这可能是她将来对詹宁斯太太柔顺相待的一个绝妙前奏。她很少主动启齿,即使看见绮丽的景色,也只是惊喜地赞叹两声,可是话却都是专对她姐姐讲的。因此,为了弥补妹妹行动上的不足,埃莉诺按照原先的设想,立即承担起尽到礼数的任务。她对詹宁斯太太一心一意,同她有说有笑,尽可能地听她唠叨。而詹宁斯太太待她们也极为友好,时时刻刻操心着她俩的舒适快乐。唯一使她感到惴惴不安的是,在旅店里时她们怎么也不肯自己选择饭菜。尽管她一再追问,也问不出她们是不是喜欢鲑鱼,不喜欢鳕鱼,是不是喜欢烧禽,不喜欢小牛肉片。第三天下午三点钟,她们来到城里。奔波了一路,从马车的禁锢里解脱出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准备在熊熊的炉火旁好好地享受一番。   詹宁斯太太的住宅非常美观,布置得十分讲究,两位小姐被安顿在一套十分舒适的房间。这套房间原来是夏洛蒂住的,壁炉架上方还挂着她亲手制作的一幅彩绸风景画,这表明她在城里一所了不起的学校里上过七年学,而且还颇有几分成绩。   因为离开晚饭还有两个小时,埃莉诺决定利用这段时间给母亲写封信。于是便坐下动起笔来。过了不久,玛丽安也跟着写了起来。“我在给家里写信,玛丽安,”埃莉诺说,“你是不是晚一两天再写?”   “我不是给母亲写信,”玛丽安慌忙答道,好像要避开她的进一步追问似的。埃莉诺没有再说什么。她顿时意识到,妹妹准是在给威洛比写信。紧接着她就断定:不管他们俩想把事情搞得多么神秘,他们肯定是订了婚。这个判断虽然并非令人完全信服,但是使她感到高兴,于是她更加欢快迅捷地继续写起她的信来。玛丽安的信没几分钟就写好了。从长度上看,那只不过是一封短柬。接着,玛丽安急急忙忙地叠起来、封好,写上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埃莉诺想,从那姓名地址上,她辨出有一个大写字母“w”。信刚完成,玛丽安就连忙打铃,吩咐闻声赶来的男仆,请他替她把信送到两便士邮筒当时市内信件贴两便士邮票。。这样一来,事情便确定无疑了。   玛丽安的情绪依然十分高涨,但是她还有点焦急不安,这就使她姐姐不能完全高兴起来。随着夜幕的降临,玛丽安越来越心神不定。晚饭她几乎什么也吃不下。饭后回到客厅,她似乎在焦灼不安地倾听着每一辆马车的声音。   詹宁斯太太正在自己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情况她都没看见,这让埃莉诺感到大为欣慰。茶具端进来了,邻家的敲门声已经不止一次使玛丽安失望了。突然,又听到一阵响亮的叩门声,这次决不是敲别人家的门了。埃莉诺觉得一定是威洛比来了,玛丽安突然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房里静悄悄的,她实在忍不住了,赶紧打开门,朝楼梯口走了几步,又听了一会儿,才回到屋子里,那个激动不安的样子,定是确信听见威洛比脚步声的自然反应。当时,她一时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大声叫道:“哦,埃莉诺,是威洛比,一定是他!”她好像正要向他怀里扑去呢,不料进来的却是布兰德上校。   这个震惊非同小可,玛丽安立即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房间。埃莉诺也很失望,但因一向敬重布兰德上校,所以还是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而尤其使她难过的是,如此深爱她妹妹的这个人,竟然发觉她妹妹一见到他,表现出的只是悲伤和失望。她当即发现,上校并非无所察觉,他甚至眼睁睁地瞅着玛丽安走出了房间,惊讶和关切之余,甚至连对埃莉诺的必要的客套都没顾得上。   “你妹妹是不是不舒服?”他说。   埃莉诺带着难为情,回答说,她是不舒服。接着,她提到了她的头痛呀、精神不好呀、过度疲劳呀之类,用一切可以体面地为她妹妹开托的话来打掩护。   上校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似乎恢复了镇静,就不在这个话题上说什么了,他马上说很高兴能在伦敦见到她们,客套地问起了她们路上的情形,问起了留在家里的朋友们的情况。   他们就这样平静地、乏味地交谈着,两人都无精打采,各想着自己的心事,埃莉诺真想问问威洛比在不在城里,但她又怕一打听他情敌的事会使他痛苦。最后,为了没话找话,她问他自从上次见面以后,他是不是一直在伦敦。“是的,”上校有些尴尬地回答说,“差不多一直待在伦敦。有那么几天,到德拉福去过一两次,但是一直回不了巴顿。”   他这句话和他说话的神情,顿时使埃莉诺想起了他当时离开巴顿时的情景,想起了当时詹宁斯太太的不安和怀疑。埃莉诺有点担心:她的提问会让人觉得她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实际上她并没有这个意思。   不久,詹宁斯太太进来了。“哦,上校!”她像往常一样闹闹嚷嚷兴高采烈地大声叫道,“我见到你高兴极啦——对不起,我没能早点下来——请你原谅,我不得不到各处去走走看看,打理一些事情。我离开家可有些日子啦,你知道,人一离开家,不管离开多长时间,回来后总会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事情要办。随后还要跟卡特赖特管家的姓氏。清账。天哪,我晚饭后一直忙碌得像只蜜蜂!不过,请问上校,你怎么猜到我今天到了?”   “我是有幸在帕默先生家听说的,我在他家吃晚饭来着。”   “哦!是吗?是这么回事。那么,他们一家人都好吗?夏洛蒂好吗?我说,她现在一定腰圆体胖了。”   “帕默夫人看上去挺好,我是奉命来告诉你,她明天一定来看望你。”   “好啊,没有问题,我早就料到了。你瞧,上校,我带来了两位年轻小姐——我是说,你现在见到的只是其中的一位,还有一位不知在什么地方呢。那就是你的朋友玛丽安小姐——你听到这话不会感到不高兴吧。我不知道,对于她,你和威洛比先生准备怎么办。啊,人长得年轻漂亮是件好事。唉,我曾经年轻过,但是从来没有怎么漂亮过——我的运气真糟。不过,我倒碰上了一位非常好的丈夫,我真不知道天下第一的美人能比我幸运到哪里去。啊,可怜的老家伙!他去世已八年多了。不过,上校,你和我们分手后到哪里去啦?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啦?好了,好了,咱们朋友之间就不要保什么密啦。”,   上校以他惯有的委婉口气,一一回答了她的询问,可是没有一个回答让她感到满意。埃莉诺开始动手泡茶,玛丽安不得不再次露面了。   见她一进屋,布兰德上校变得比以前更加心事重重了,话也说得更少了,詹宁斯太太想劝他多待—会儿,但并没有挽留住他。当天晚上没来别的客人,太太小姐们一致同意早点儿睡觉。   第二天早晨,玛丽安起床后,恢复了往常的精神状态,神情欢快。看样子,她对当天满怀希望,因而忘记了头天晚上的失望。大家吃完早饭不久,就听到帕默夫人的四轮马车停在门前。过不一会儿,只见她笑哈哈地走进房来。她见到她们高兴极了,而且你很难说她见到谁最高兴,是她母亲,还是两位达什伍德小姐。虽说她一直就盼望着她们到城里来,但是达什伍德家的两位小姐的到来还是使她感到大为惊讶。而她们居然拒绝了她的邀请,之后却接受了她母亲的邀请,这又真让她感到气恼,虽然她们倘若索性不来的话,她更是永远不会宽恕她们!“帕默先生看到你们肯定会非常高兴的,”她说,“他听说你们和我妈妈一起来到时,你们猜猜他说什么了?我现在记不清了,不过那话说得真幽默呀!”   大伙儿在一起聊了一两个钟头,用她母亲的话说,这叫做快乐的聊天:一面是詹宁斯太太对她们所有的相识的情况进行了接连不断的询问,一面是帕默夫人无缘无故地笑个不停。谈笑过后,帕默夫人提议,她们全都陪她到几家商店去办点事。詹宁斯太太和埃莉诺欣然同意,因为她们自己也有东西要去买。玛丽安虽然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去,但后来还是被说服一起跟着去了。   无论她们走到哪里,她显然总是随时留神。尤其是在邦德街上,众人要进行大量采购的东西特别多,她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东张西望,大伙儿不管走到哪个商店,她对眼前的一切都熟视无睹,别人感兴趣花时间注意的东西,她全都心不在焉。她走到哪里都显出心神不宁、极不耐烦的样子,姐姐买东西时征求她的意见,尽管这可能是她俩都要买的物品,她也不答一字。她对哪一件都不感兴趣,除了对马上回去表示急切的关注外。她看到帕默夫人唠叨个没完没了,简直控制不住内心的懊恼。那位夫人的目光总是被那些精致、昂贵、时髦的商品所吸引,她恨不得样样都买,可是一样也下不了决心,所有时间都在她的如醉如痴和犹豫不决中浪费掉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她们回到了家里。刚一进门,玛丽安就急忙飞身上楼。埃莉诺跟在后面追上去,发现她满脸沮丧地从桌前转过身来,看起来威洛比没有来。   “我们出去以后,没有人给我来信吗?”玛丽安对恰在这时进来送邮包的男仆说道。她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你肯定没有吗?”她问道,“你敢肯定仆人或者门房都没进来给我送过信或是便条?”   男仆回答说,谁也没来送信。   “好怪呀!”玛丽安带着低沉、失望的语气说道,转身向窗口走去。   “真怪呀!”埃莉诺自言自语地重复道,她心理局促不安地打量着妹妹,暗自想道:“如果她不知道他在城里,她决不会给他写信,而只会往库姆大厦写信。如果他在城里,却既不来人又不写信,真是怪事!噢,亲爱的妈妈!你真不该允许这么年轻的—个女儿跟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订婚,而且他们把事情搞得到现在都这么捉摸不定,我倒真想查问查问,可是这怎么能由我来做这种事呢?”   她经过考虑后决定,如果情况还像现在这样继续令人不快地持续许多天的话,她就要写信禀告母亲,强烈要求她认真追问这件事。   帕默夫人、还有詹宁斯太太上午遇见并邀请而来的两位老太太,同她们一起用了晚餐。帕默夫人茶后不久便起身告辞,去履行晚上的约会。埃莉诺好心好意地帮助她们凑起一桌惠斯特牌四人分成两组,用全副扑克牌对打的牌戏,桥牌即由此演变而来。局。在这种情况下,玛丽安帮不上手,因为她说什么也不肯学打牌。不过,虽说她因此可以自由支配自己的时间,但她整个晚上却并不比埃莉诺过得快活些,因为她一直在忍受着期待的焦虑和失望的痛苦。她有时硬着头勉强读一会儿书,但是很快又把书抛开,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这比读书强些。每当走到窗口总要停一会儿,希望能听到期盼已久的敲门声。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93章 惊喜与扫兴   第二天早晨,大家一起吃早饭时,詹宁斯太太说道:“如果天气一直这么暖和下去,约翰爵士到下周都不愿意离开巴顿。那些喜欢打猎的人哪怕失去一天的打猎机会,也会难受得不得了。可怜的家伙们!碰上这种时候,他们一难受我就可怜他们,他们似乎也太认真了。”   “确实是这样,”玛丽安带着快活的语气说道,她边说边朝窗口走去察看一下天气,“我还没想到这一点呢。遇到这样的天气,许多猎人都要留在乡下不肯走的。”   幸亏这么一想,她重新变得兴高采烈起来。“这天气对他们而言真是迷人的天气。”她接着说道,一面带着快活的神气,在饭桌前坐好。“他们一定玩得很痛快!不过,”她的忧虑又有些恢复,“不能指望天气总是这么好啊!这个时节,又一连下了好几场雨,当然不会再接着下了。霜冻马上就要开始,十有八九还很厉害,也许就在这一两天。这种极端温和的天气是很难得持续下去的——哦,说不定今天夜里就要上冻!”   埃莉诺知道玛丽安在想什么,她不想让詹宁斯太太看透妹妹的心事,于是说道:“无论如何,到下周末,约翰爵士和米德尔顿夫人一定会到城里来的。”   “啊,亲爱的,我敢担保没问题。玛丽安总要别人听她的。”   “看吧,”埃莉诺心里猜想,“她要往库姆写信啦,今天就会赶着寄出去。”   但是,即使玛丽安真的这样做了,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埃莉诺无论怎么警觉,还是没有发现真情。无论事实真相加何,不管埃莉诺对此如何不满意,然而一见到玛丽安兴高采烈,她自己也不能太别别扭扭的。玛丽安确实兴致勃勃的,暖和的天气让她感到高兴,将来临的霜冻也让她感到开心。   这天上午的大部分时间,主要用来给詹宁斯太太的熟人家去送名片,告诉他们太太已经回城。玛丽安却一直在观察风向,注意天空的种种变异,设想着就要变天。   “埃莉诺,你不觉得天气比早晨冷了吗?我似乎觉得大不一样。甚至戴着皮手筒,我的手都不觉得暖和。我想昨天就不是这样子的。云彩也在散开,太阳一会儿就要出来,下午准会是个晴天。”   埃莉诺心里时喜时悲,倒是玛丽安却一直兴奋不已,她每天晚上从炉火的亮光里,每天早晨从天象中,都看到霜冻即将来临的确凿征兆。   詹宁斯太太对两位达什伍德小姐总是非常亲切,使她俩没有理由不感到满意。同样,她们也没有理由对太太的生活方式和那些朋友感到不满。她以极其宽容开通的态度安排家中的大小事务,除了城里的几位老朋友,她从不去拜访其他人,唯恐引起她的年轻伙伴的不安。而使米德尔顿夫人感到遗憾的是,她母亲就是不肯与那几位老朋友断绝关系。埃莉诺高兴地发现,她在交际方面的处境要比原来想象中要好,于是她对她们那些实在没什么意思的聚会也不再去计较了。这些聚会不管是在自己家里开,还是在别人家里开,充其量只是打打牌,对此她没有多大兴趣。   布兰德上校是詹宁斯家的常客,几乎每天都来陪她们。他来这里,一是看看玛丽安,二是与埃莉诺说说话。埃莉诺和他谈得来,这往往使她能比从其他日常事务中获得更大的满足。但她同时也十分关切地注意到,上校对她妹妹依然一片深情。她担心这种感情日益增长。她看到上校经常以极其情真意切的目光望着玛丽安,这让埃莉诺很难过。他的情绪显然比在巴顿时更低沉了。   她们进城大约一周后,才确切知道了威洛比也到了城里。那天上午她们乘车出游回来,看到桌上有他的名片。“天啊!”玛丽安惊叫道,“我们出去时,他来过了。”埃莉诺得知威洛比就在伦敦,不禁喜上心头,便贸然地说道:“你放心好啦,他明天还会来的。”玛丽安好像没听见她的话,等詹宁斯太太一进屋,她便拿着那张宝贵的名片溜走了。   这件事既提高了埃莉诺的情绪,又恢复了她妹妹的兴致,而且使玛丽安比以前更加激动不安起来。从这一刻起,她的心情就压根儿没有平静过,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见到他,这使她什么事都没心思做了。第二天早晨,大家出去的时候,她执意要留在家里。   埃莉诺出来后,一心想着贝克利街詹宁斯太太在伦敦的寓所所在街道。可能发生的情况。可是她们回来后,她只朝妹妹瞥了一眼,便知道威洛比没有来。恰在这时,仆人送来一张便条,搁在桌子上。   “给我的!”玛丽安叫道,急忙抢上前去。   “不,小姐,是给太太的。”   可玛丽安硬是不信,马上拿起来看。   “确实是给詹宁斯太太的,真气人!”   “那你是在等信啦?”埃莉诺再也沉不住气了,问道。   “是的!有点儿——但不是太着急。”   略停了片刻,埃莉诺说:“玛丽安,你不信任我呀。”   “得了吧,埃莉诺,你还有脸责怪我,你对谁都不信任!”   “我!”埃莉诺有些窘迫地应道,“玛丽安,我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也没有,”玛丽安语气很强硬地回答道,“那么,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啦。我们都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是因为什么也不肯说,我是因为没什么可隐瞒不说的。”   埃莉诺被指责为不坦率,而她又无法消除这种指责,心里很烦恼。在这种情况下,她就毫无办法再让玛丽安坦率地开口了。   詹宁斯太太很快回来了,一接到便条便大声读了起来。信是米德尔顿夫人写来的,说他们已在头天晚上来到康迪特街,请她母亲和两位表侄女明天晚上去做客。约翰爵士有事,她自己又得了重感冒,不能来贝克利街拜访。她们接受了邀请,可是当践约时刻临近的时候,虽然出自对詹宁斯太太的礼貌,她们妹妹俩按说有必要陪她一同前往,不料埃莉诺还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妹妹与她一起去,因为玛丽安连威洛比的影子都没见到,不愿再让他扑个空,而自己却出去游玩。   晚会过去了,埃莉诺发现,人的性情不会因环境改变而发生很大变化,因为约翰爵士刚来到城里,还没安顿好住处,就把将近二十个年轻人聚集到了一起,欢欢乐乐地开起了舞会来。然而,米德尔顿夫人并不同意他这么做。在乡下,未经过预先安排,临时凑起人来举行舞会是无可厚非的,但在伦敦,博得个风雅体面的好名声可比什么都重要,而且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博得的。如今,为了让几位小姐遂心如意,便贸然行事,让人知道米德尔顿夫人弄了个小舞会,只有八九对舞伴和两把小提琴,而且只能从餐具柜里拿出点小吃——这可就太冒险了。   帕默夫妇也来参加舞会。几位女士自进城以来,一直没有见到帕默先生,因为他总是故意尽量避免让人看出他注意到了他岳母,他从不接近她。女士们进来时,他并没有表现出认识她们的样子。他稍稍望了她们一眼,从房间另一端朝詹宁斯太太点了一下头。玛丽安进门后向室内环视了一下,她一眼就看出他并不在场——她只好坐了下来,既不想自寻欢乐,又不想取悦于他人。聚会大约过了一个钟头,帕默先生才款步向两位达什伍德小姐走来,说他在城里见到她们很意外。而事实是,布兰德上校还是在他家最早听到她们来到城里的消息的,而当时他自己听说她们要来,还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还以为你们都在德文郡呢!”他说。   “真的吗?”埃莉诺应道。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玛丽安有生以来从没像当晚那样没有兴致跳舞,也从没有跳得那样疲惫不堪过。一回到贝克利街,她就抱怨起来。   “唉哟,”詹宁斯太太说,“这个原因嘛,我们很清楚那是为什么。如果有某人在场,我们就不指名道姓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累了。说实在话,我们邀请他,他却不来跟你会面,这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邀请他!”玛丽安嚷道。   “我女儿米德尔顿夫人这样告诉我的。今天早晨,约翰爵士似乎在街上什么地方碰见过他。”   玛丽安没再说什么,但样子看上去极为伤心。埃莉诺见此情景非常着急,便想设法解除妹妹的痛苦。她决定第二天早晨给母亲写封信,希望她对玛丽安的健康表示关心,从而着手查问一下那些早该查问的事。第二天早饭后,她发现玛丽安又在给威洛比写信(她认为不会是写给别人的),便更加急切地要给母亲写信。大约正午时分,詹宁斯太太有事,一个人出去了,埃莉诺马上动手写信。这时,玛丽安烦恼得无心做事,急躁得什么话也不说,时而从一个窗口走到另一个窗口,时而坐在炉前低头沉思。埃莉诺向母亲非常恳切地求告,讲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情况,说明她怀疑威洛比用情不专,恳请母亲务必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和关爱,要求玛丽安说明她同威洛比的真实情况。   她刚写好信,就传来了敲门声,这说明有人来访。随即有人通报布兰德上校来了。玛丽安早从窗口望见了他,因为什么客人也不想见,因此不等他进来,就离开了房间。上校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心事重重,神色异常严肃,看见只有埃莉诺一个人,虽然嘴里说很高兴,仿佛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要告诉她似的,结果却一声不响地坐了好一会儿。   埃莉诺确信他有话要说,而且明显是关于她妹妹的消息,便急切地等他开口。她有这样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因为在这之前,上校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你妹妹今天似乎不舒服”、“你妹妹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之类的话,好像他要透露或是询问某些与玛丽安有关的什么特别情况。过了好几分钟,他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有点焦灼不安地问她:他什么时候能恭喜她得到个妹夫?埃莉诺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问题,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便只好采取常见的简单的权宜之计,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强作笑颜地答道:“你妹妹与威洛比订婚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不可能人人都知道了,”埃莉诺回答说,“因为她自己家里的人还不知道。”   上校似乎吃了一惊,然后说:“请你原谅,我的问题恐怕是有点唐突无礼了,不过,既然他们公开通信,我想也就不会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大家都在议论他们要结婚了。”   “那怎么可能呢?你是听谁说起的?”   “许多人——有的人你不认识,有的人你很熟悉——詹宁斯太太、帕默夫人和米德尔顿夫人。不过尽管如此,要不是仆人今天领我进门时,我无意中看见她手里拿着一封给威洛比的亲笔迹,我也许还不敢相信呢——大概凡是心里不大愿意相信的事,总想到找到一点儿怀疑的依据。我本来是来问个明白的,但是还没等我问,就确信无疑了。难道一切都最后敲定了?难道不可能——可是,我没有权利,也没有可能获得成功。请原谅我,达什伍德小姐,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么多,可是我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办事谨慎,这我完全信得过。你就对我明说吧:事情已经百分之百地决定了,再怎么争取也——如果可能的话,剩下的问题就是再暂时保密一段时间罢了。”   在埃莉诺听来,这一席话简直就是公开承认了他对她妹妹的爱恋,因而使她大为感动。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即使心情平静之后,她还在心里考虑了一会儿,到底如何回答才合适。威洛比和她妹妹之间的真实关系,她自己也是根本不清楚,勉强解释吧,可自己却根本不清楚,弄不好很可能要么是说不到点子上,要么就是说过了头。然而她又确信,玛丽安爱威洛比,无论这爱情的结局会怎么样,布兰德上校都是绝对没有成功的希望的;与此同时,她还很想保护妹妹的行为不受指责。她经过再三考虑,觉得最明智、最得体的做法,还是不管她是否真的了解,真的信以为真,尽量多说一些情况为好。因此她承认,虽然她从没听他们自己说过他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她并不怀疑他们彼此相互钟爱,也不惊讶他们相互通信。   上校默默地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等她刚一说完,他便立即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带着激动的口吻说道:“我祝愿你妹妹万事如意,祝愿威洛比极力争取能配得上她。”说罢,辞别而去。   这次谈话并没有让埃莉诺得到宽慰,借以减轻她在其他问题上的忐忑不安。相反,布兰德上校的不幸给她留下了一种忧郁的感觉。她一心等着未来的事实能对此加以印证,为此她甚至不愿消除这种忧郁的感觉。 www-xiaoshuotxt-c o m txt 小_说天+堂 第94章 令人震撼的偶遇   接下来的三四天里没有发生什么事,这让埃莉诺后悔不该向母亲求告;因为威洛比一没来人,二没来信。那几天快结束的时候,她们应邀陪米德尔顿夫人去参加一个晚会,詹宁斯太太因为小女儿身体舒服不能前去。玛丽安由于太过沮丧,也无意打扮,似乎去与不去都无所谓,不过她还是准备去,尽管既没有表现出要去的意图,也没表现出一点儿兴奋的样子。吃完茶点后,直到米德尔顿夫人到来之前,她就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客厅的壁炉前,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的事,连姐姐在房里她都没有察觉。等到听说米德尔顿夫人在门口等候她们时,她才倏地站起身,好像忘了她在等人似的。   她们按时到达了目的地。前面的一辆马车刚让开路,她们便下了车,登上楼梯,只听见仆人从一节节楼梯平台上通报着她们的姓名。她们走进一间灯火辉煌的客厅,里而满是宾客,闷热难熬。她们彬彬有礼地向女主人行过屈膝礼致敬后被引到众人之间。她们这一来,室内必然显得更加闷热,更加拥挤不堪,而她们也只好跟着一起活受罪。大家无话可说,更是无事可做,就这样待了一阵之后,米德尔顿夫人便坐下打起了卡西诺。玛丽安因无心走动,幸好又有空椅子,便和埃莉诺在离牌桌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坐下来没多久,埃莉诺就一眼发现了威洛比,只见他站在离她们不到几码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非常时髦的年轻女子热切地交谈着。很快地,威洛比也看见了她,立即向她微微俯首,但是并没想同她搭话;他也没有走近玛丽安,尽管他不可能没有看见她。随后,他又继续同那位女士交谈。埃莉诺不由自主地转向玛丽安,看她是否注意到了这一切。恰在此刻,玛丽安也望见了威洛比,心里不由得大喜过望,神彩奕奕。要不是她姐姐拉住她,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朝他那里奔去了。   “天哪!”玛丽安惊叫道,“他在那儿——在那儿!哦!他怎么不看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话?”   “我请你安静一些,”埃莉诺叫道,“别把你的心思暴露给在场的每个一人。也许他还没有发现你。”   可是,这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此时此刻要玛丽安保持镇定,她不仅做不到,而且也不想这么做。她满脸焦灼不安地坐在那里。   终于,威洛比又一次回过脸来,看着她们两人。玛丽安忽地立起身,亲昵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势向他伸出了手。威洛比走过来,偏偏要找埃莉诺搭话,而不和玛丽安攀谈,好像他要避开她的目光,故意不理会她似的。他匆匆忙忙地问起达什伍德太太的情况,问起她们来城里多久了。埃莉诺看见他这样说话,一时搞得心慌意乱,不知所措,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妹妹却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都倒出来了。她满脸通红,带着万分激动的语气嚷道:“天哪!威洛比,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没收到我的信?难道你不想和我握握手在奥斯丁生活的时代,握手这一礼节尚未取代鞠躬和行屈膝礼,还是表示关系亲密的礼节。?”   不握手是不行的啦,但是他只是抓起她的手碰了一下而已,就好像碰到玛丽安使他感到痛苦似的。这段时间,他显然都在竭力保持镇静。埃莉诺看着他的脸色,发觉他的表情变得比较平静了些,停了一会儿,只听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上星期二我荣幸地到贝克利街登门拜访,非常遗憾的是,很不凑巧,你们和詹宁斯太太都不在家。我想你们见到我的名片了。”   “难道你没收到我的几封短信?”玛丽安焦急万分地嚷道,“这里面肯定出差错了——出了十分可怕的差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威洛比——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威洛比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变了,又窘态毕露了。但是,他一瞧见刚才与他谈话的那位年轻女士的目光,觉得必须马上克制住自己,于是他重新镇定了下来,随后说:“是的,你一番好意寄给我的、通知我你们已经进城的信件,我荣幸地收到了。”说罢他匆匆点了一下头,急忙返身回到他的伙伴跟前。   玛丽安的脸色看上去白得吓人,两腿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埃莉诺怕她随时会昏厥过去,一面挡住她不被别人看见,一面给她闻薰衣草香水,为她安神。   “你去找他,埃莉诺,”玛丽安一旦能讲话,就说道,“一定要把他叫到我这里来。告诉他我必须要见他——马上有话对他说。我安不下心来——他不解释清楚,我一时一刻也安不下心来。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误会。哦,你立刻去找他。”   “那怎么行呢?不,我亲爱的好玛丽安,你千万要等一等。这不是作解释的地方。只能等到明天再说了。”   她好不容易才拦住妹妹,没让她亲自去找威洛比,她劝妹妹至少要等到心态平静下来,等到可以不怎么受到干扰,能谈出些结果来的时候再谈,这样效果会更好一些。这对于玛丽安来说是做不到的。玛丽安一直在长吁短叹,低声倾吐着内心的悲伤。不一会儿,埃莉诺看到威洛比离开客厅朝楼梯口走去,便告诉玛丽安他已经走了,今晚说什么也同他谈不成了,想借此让她平静下来。玛丽安立刻请姐姐去求米德尔顿夫人带她们回家,因为她太难过了,一分钟也待不下去啦。   米德尔顿夫人虽然只打了半道牌局,但一听说玛丽安因为不舒服想回去,便礼貌地马上答应下来,没显出半点的不高兴。她把牌交给了一位朋友,一备好马车便连忙带她们回家了。在返回贝克利街的途中,大家几乎一言未发。玛丽安伤心过度,以致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好默默地忍受着。幸亏詹宁斯太太还没回家,她们径直走回自己房里。玛丽安闻了闻嗅盐,稍许镇定了些。她很快脱下衣服,上了床,似乎想一个人待着,于是姐姐就走了出去。埃莉诺在等候詹宁斯太太回来的时候,有空仔细考虑了一下整个事情的经历。   毫无疑问,威洛比和玛丽安之间曾有过某种婚约;而同样明白无疑的是,威洛比却对此厌倦了,因为不管玛丽安还在如何痴心妄想,她埃莉诺总不能把威洛比的这种待慢行为理解成因为误解或误会吧。唯一的解释是他完全变了心。若不是亲眼见到他那副窘态,埃莉诺恐怕比这还要更加义愤填膺。那副窘态仿佛表明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这使她不愿相信他会那么品行不端:竟然从一开始就心怀叵测,一直在玩弄她妹妹的感情。或许是分离减弱了他的恋情,或许是实利导致了他的负心,但是他以前确实爱过玛丽安,这无论如何都是无可置疑的。   至于想到玛丽安,埃莉诺认为,这次非常不愉快的会面,肯定已经使她极度痛苦,想到事情可能的结局会给她带来更加沉重的打击,她不能不为妹妹深深感到焦虑。相比之下,她自己的处境还算好的,因为不管爱德华与自己将来如何两地分隔,她都能一如既往地敬重爱德华,她心里总还有个精神依托。但是,可能招致不幸的种种现象似乎凑到一起来了,正在加剧玛丽安的悲痛——与威洛比最终无法调和地迅速而彻底的决裂导致的悲痛。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_天堂 第95章 “信”事重重(1)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未升起,女仆也还没来生炉火,正值一月的清晨,天气还是寒气袭人、一片昏黯的时候,玛丽安连衣服都没有穿齐,就跪在一个窗座前,一面不断地流着眼泪,一面借着那里仅有的一点儿亮光,奋笔疾书。埃莉诺被她急剧的啜泣声惊醒,才发现她处于这样的状态。她焦急地默默地观察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带着体贴入微、温柔至极的口气说:   “玛丽安,可不可以问你一下?”   “不,埃莉诺,”玛丽安回答说,“你什么也别问,很快你就都会明白的。”   她说起来显得很镇定,其实心理已经绝望透顶。她刚一说完就再也无法忍住,立刻又悲痛欲绝地哭了起来。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继续动笔写信,由于一阵阵地失声痛哭,她又只好不时地停下笔来,这都充分证明了埃莉诺的预感,那就是玛丽安一定在给威洛比写最后一封信,   埃莉诺默默地注视着玛丽安,不敢随意打扰她。她本想亲切地劝慰妹妹一番,让她镇静下来,但玛丽安却极其紧张烦躁,急切地苦苦哀求她千万别和她说话。在这种情况下,两人最好还是不要在一起久待为好。玛丽安心神不定,穿好衣服后在房间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只想一人独处并不停地走来走去,于是她避开众人,绕着房屋徘徊,直走到吃早饭为止。   早饭时,她什么也不吃,甚至连吃的意思都没有。这可真够埃莉诺费心的,她忙着尽力把詹宁斯太太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所以既不催她吃,也不对她表示关切,就好像没有注意到她似的。   詹宁斯太太很爱吃这顿饭,所以这顿饭持续了好长时间。饭后,大家刚在针黹桌前坐定,仆人就送来一封给玛丽安的信。玛丽安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来,只见她脸色煞白,转眼就跑出房去。埃莉诺一见这种情形就知道这信准是威洛比写来的,就好像她见到了信封上的姓名和地址一样。顿时,她心里泛起一股反感,难受得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坐在那里浑身直打颤,生怕难以逃脱詹宁斯太太的注意。幸亏那位好太太只是看到玛丽安接到了威洛比的信,这在她看来又是一份绝妙的笑料,因此她也就打趣起来,只听她扑哧一笑,说是希望她接到的信正是她所喜欢的。她因为正忙着量织地毯的绒线呢,埃莉诺的那副苦恼的样子,她根本没有察觉。等玛丽安一跑出去,她便安然自得地继续谈了起来:   “说实在话,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痴情的姑娘呢!我的女儿可比不上她,不过她们过去也够傻的。说起玛丽安小姐,她可是大变样了。我从心底里希望,威洛比别让她等太久,眼看着她这样病病歪歪的,真叫人伤心。请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埃莉诺虽说从没像现在这么不想说话,但面对这种盘问的挑衅,她又不能置之不理,于是强颜欢笑地答道:“太太,听你嘴里这么一说,难道你当真认为我妹妹跟威洛比订了婚?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开开玩笑,可你问得这么一本正经,问题似乎就不那么简单了,所以我得请求你别再误解下去了。我跟你说实话吧,一听说他们两人要结婚,没有什么话能比这更叫我吃惊的了。”   “真不害臊啊,真不害臊,达什伍德小姐:亏你说得出口!难道他们从一见面不是卿卿我我地打得火热?难道我们不是全知道他们必将成婚?难道我不知道你妹妹跟我进城来是特意置办结婚礼服来的?得啦,得啦,别来这一套。你自己对这件事这么躲躲闪闪的,可别以为别人一点儿没头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根本不是这回事儿,其实,全城的人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我是逢人就说,夏洛蒂也是这样。”   “真的,太太,”埃莉诺十分严肃地说道,“你弄错了。你到处传播这消息,实在太不厚道了。虽然你现在不会相信我的话,你将来总会发现自己做错了。”   詹宁斯太太又哈哈一笑,可是埃莉诺已经无心再说下去。她急切地想知道威洛比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便急忙赶回自己房里。打开门一看,只见玛丽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伤心得泣不成声,手里抓着一封信,身边还放着两三封。埃莉诺走到她跟前,没有说话。她坐到床上,抓住妹妹的手,亲热地吻了几下,随即失声痛哭起来,那个伤心劲儿,起初简直跟玛丽安一样。玛丽安虽然说不出话来,却似乎觉得姐姐这一举动情深意切,于是她们就这样一起悲泣了一阵之后,她便把那几封信都递进埃莉诺手里,然后用手帕捂住脸,悲痛得差一点儿尖叫起来。埃莉诺见她如此悲痛,实在大为惊骇,但她也知道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顺其自然,知道这里面定有缘故,便在一旁守望着,直到这场极度的悲痛稍稍减轻了,她才急忙打开威洛比的信,读了起来:   亲爱的小姐:   刚才有幸读到你的来信,为此请允许我向你致以诚挚的谢意。我颇为不安地发现,我昨晚的举止不太令你满意。虽然我不知道在哪里不幸冒犯了你,但还是恳请你能够原谅我,我敢担保那一定是无意的。每当我想起先前与你们一家人在德文郡的交往,心头不禁浮起感激欣慰之情,因而便自不量力地以为,即使我行动上稍有不当之处,或者引起某种误解,也不至于破坏这种友情,我对你们全家人一向敬重,这也是出自真诚的情谊。但是,如果不幸因此让你认为我抱有别的念头或者别的意思的话,那是我表达这种敬意时有失谨慎所致,这让我深深感到自责。你只要知道我已经意属他人,且早与其定了婚,你就会知道我不可能含有别的意思,而且不出几个星期,我们就要完婚。现在我不胜遗憾地奉命寄还我曾荣幸地收到的书信和您亲切赠予我的那绺头发。   您的谦卑恭顺的仆人   约翰·威洛比   一月写于邦德街   可以想象,达什伍德小姐读到这样一封信,会怎样义愤填膺啊!虽然她没读之前就知道,这准是他为自己的负心所作的一份自白,证实他俩将永远断绝关系,但是她没想道他竟能使用这样让人无法容忍的语言!她也无法想象威洛比怎么能这样道貌岸然,这样不顾绅士的体面,竟然寄来如此无耻、如此恶毒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他既想解除婚约,又丝毫无意表示愧悔,根本不承认自己背信弃义,不承认自己有过任何特殊的感情。在这封信里,一字一行都是谗言恶语,表明写信人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邪恶无耻之徒!   埃莉诺又惊又怒地沉思了一阵,接着又读了几遍,每读一遍,就越发痛恨威洛比。因为对他太深恶痛绝了,她连话都不敢说,唯恐出言不逊刺痛玛丽安,让她更加伤心。她认为,他们解除婚约对妹妹来说并不会损失一丝一毫,反而使她逃脱了一场最不幸、最可怕的灾难,逃脱了跟一个无耻之徒的婚姻,这是真正的解脱,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埃莉诺一门心思在考虑着那封信的内容,考虑着写信人的卑鄙无耻,甚至考虑到另一个与此大为不同的人的心事,这个人与这件事本来没有关系,她只是主观上把他和方才发生的一切联系到一起了。在沉思中,埃莉诺忘记了妹妹目前的痛苦,忘记了她膝上还有三封信没看,而且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屋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一辆马车驶到门前,便起身走到窗口,看看是谁不近人情地来得这么早。一看是詹宁斯太太的马车,她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她知道主人到一点钟才会吩咐套车的。尽管眼下她虽然没法劝慰玛丽安,但她还是不想撇下她不管,于是她赶忙跑出去禀告詹宁斯太太:因为妹妹身体不适,自己只好失陪。詹宁斯太太正在兴头上,表现了非常体谅的关怀,马上就答应了。埃莉诺把她送走后,又回到玛丽安那里,只见她撑着身子想从床上爬起来,因为长时间吃得少且睡眠不足而晕晕乎乎的,幸亏埃莉诺刚好及时赶到,扶住了她,她这才没有倒在地板上。多少天来,她白天茶不思饭不想,夜晚睡不踏实,现在心里一旦失去了原来的焦灼不安的期待,就支持不住了,顿时感到头痛、胃疼,全身的神经都脆弱不堪。埃莉诺立刻为她拿来一杯葡萄酒,她喝下去觉得好受了些。最后,她总算感受到埃莉诺对她的一片关心,说道:   “可怜的埃莉诺,我把你连累得好苦啊!”   “我只希望,”姐姐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好受些。”   听了这话和听了其他话一样,玛丽安实在受不了。她心里忍着极度的痛苦,只发出了一声悲叹:“噢,埃莉诺,我好苦啊!”然后就泣不成声了。   埃莉诺见她如此悲戚,再也沉不住气了。   “玛丽安,你要是不想把你自己和你的亲人都折磨死的话,”她大声说道,“就请你振作起来吧。想想母亲,你忍受痛苦的时候,也想想她的痛苦。为了她,你必须振作起来。”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玛丽安嚷道,“我要是惹你苦恼了,就请你离开我,离开我;你尽管离开我,痛恨我,忘掉我,但是不要这么折磨我。哼!自己没有伤心事,说起振作起来当然轻巧。快乐无比的埃莉诺,你哪里能知道我有多么痛苦!”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天_堂 第96章 “信”事重重(2)   “你居然说我快乐,玛丽安!唉,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眼看着你这么悲痛,你倒认为我是快乐的!”   “请原谅我,请原谅我,”说着她用手臂搂住了姐姐的脖子,“我知道你为我伤心,我知道你心眼儿好。不过,你还是——你一定是快乐的。爱德华爱你——不是吗!什么事情能抵消掉这样的幸福。”   “很多很多事情。”埃莉诺郑重其事地说。   “不,不,不,”玛丽安狂叫道,“他爱你,而且只爱你一个人。你不可能有什么痛苦。”   “看到你被折磨弄成这副样子,我不可能有什么快乐。”   “你永远也看不到我会有另外一副样子了。我的痛苦无论怎样也无法解除。”   “你不能这么说,玛丽安。你难道就没有可以感到安慰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有朋友吗?难道你的苦恼连得到宽慰的机会都没有了?尽管你现在感到很痛苦,可是你想想看,假使万一再晚一段时间才发现他的为人,假使你们订婚好多个月之后才提出退婚,那你会遭受多大的痛苦?你要是不幸地与他多接近一天,你就越发感到这种打击是多么可怕。”   “订婚!”玛丽安嚷道,“我们没有订婚呀。”   “没有订婚!”   “没有,他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坏。他没有对我背信弃义。”   “但他对你说过他爱你吧?”   “是的——不——从来没有——绝对没有。他每天都含有这个意思,但是从来没有明说过。有时我以为他说了——可是实际上他从没说过。”   “但他给你写过信吧?”   “是的——难道因为发生了这一切,写信也有错?不过我也没法说下去啦。”   埃莉诺没再说话。此时,那三封信比先前引起了她的更大兴趣,于是她马上把信的内容全都看了一遍。第一封信是她妹妹刚进城时写给威洛比的,内容如下:   威洛比,你收到这封信一定会感到十分惊奇!我想,你要是知道我在城里,可能还不止是惊奇呢。有机会来这里(虽说是与詹宁斯太太一起来的),对我们具有难以克制的诱惑力。我希望你能及时收到这封信,并在今晚赶到这里来,不过我想你未必能来。无论如何,我明天等你。现在暂且再见。   玛·达   一月,于贝克利街   第二封信是参加了米德尔顿家的舞会后的第二天早晨写的,内容如下:   前天没有见到你,我说不出有多么失望。还有,前我写给你的信至今也没有回音,这也让我感到惊讶。我一天到晚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你的来信,更期待见到你。请你尽快再来一趟,解释一下为什么我的期望竟然落空。你下次最好来得早一点儿,因为我们通常在一点钟以前出去。昨晚米德尔顿夫人家举行舞会,我们都去参加了。我听说你也受到邀请。但这可能吗?如果情况果真如此,而你又没去,那一定是我们分别以后,你变得判若两人了。不过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希望能立即听到你亲口告诉我:情况并非如此。   玛·达   玛丽安最后一封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威洛比,你的所作所为叫我无法想象!我再次要求你作出解释。我本来准备和你高高兴兴、亲亲然热地见上一面,因为我们久别重逢自然会非常愉快的,而基于我们在巴顿的亲密相处,再见到时似乎理所当然地会有一种亲切感。不想我遭到了冷落!这简直就是侮辱,我痛苦地想了一个晚上,以便为你的行为找个理由。虽然我尚未替你找到合乎情理的辩解原因,我还是乐于听一听你的申诉的,也许是有人对我诬陷或故意中伤,从而降低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么,我将为能消除你的疑虑而感到满足。如果我不得不把你想得很坏的话,我的确是会非常痛苦的。不过,如果我真的需要这样做,如果我真的知道你已不像我们至今想象的那样,你对我们大家的关心只是一片虚情假意,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欺骗我,那你就趁早实说。现在,我心中七上八下的,难以安定。我希望宣告你是无辜的,然而不管是哪种情况,只要说出实情,都会减轻我目前的痛苦。如果你的感情已非昔比,就请你退还我的信件和你保存的我那绺头发。   玛·达   埃莉诺简直不敢相信,对这些写得这么充满热情、推心置腹的信,威洛比竟然作出这样的答复。但是,尽管她谴责威洛比,却也没有使她忽视玛丽安的有失体统,因为这些信根本就不该写。她默默地沉思着,使她感到痛心的是,玛丽安竟然这样冒失地向人家倾诉心曲,平白无故地给人家提供把柄,结果受到事实的无情嘲弄。这时玛丽安看见她已看完信,就跟她说,这些信其实也没什么,任何人处在同样情况下都会这么写的。   “我自以为和他是郑重其事地订了婚的,”她补充说,“就像受到极其严格的法律条款的约束一样。”   “我相信这个,”埃莉诺说,“但不幸的是,他却不这样以为。”   “埃莉诺,他以前有好多个星期都是这么想的。我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不管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人对我施展了最恶毒的诡计,否则他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前他可是爱过我,如我所愿的。就说那绺头发吧,他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想当初可是向我苦苦哀求讨去的。你要是看见他那时的神情和态度,你要是听到他那时的声音就明白了!你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巴顿的最后一个晚上?还有分手的那天早上!他对我说,我们还要过好多个星期才能再见面——他那个悲伤的样子,我怎么能忘得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停了一会儿。等这阵激动一过去,她便带着更坚定的口气,补充说道:   “埃莉诺,我受到了无情的虐待,但不是威洛比。”   “亲爱的玛丽安,不是他又是谁?他能受谁唆使呢?”   “受天下所有人的唆使,而不是凭他自己的心愿。我不愿相信他这样做是出于生性残忍,而宁肯相信是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串通起来诋毁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他信里提到的那个女人——不管她是谁——总而言之,除了亲爱的你、母亲和爱德华以外,任何人都会冷酷无情地讲我的坏话。除你们三人之外,天下的哪个人除了威洛比之外,都能让我怀疑他心术不正,因为我很了解威洛比的心。”   埃莉诺不想争辩,只是回答说:“不管什么人这么可恶,与你为敌,我亲爱的妹妹,你就拿出一副高姿态让他们瞧瞧,叫他们的幸灾乐祸化为泡影!你要让他们看看你是清白无辜、豁达无比的。这是一种合情合理、值得称赞的自豪感,可以顶得住邪恶的攻击。”   “不,不,”玛丽安嚷道,“我这种遭受苦难的人是没有自豪感可言的。我不在乎谁知道我在痛苦。天下人谁见到我这副样子都可以幸灾乐祸。埃莉诺,埃莉诺,没有遭受苦难的人能够做到骄傲,能够做到自由自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且还可以不受侮辱,甚至以牙还牙,我是不行的。我是一定要感到痛苦的——人们得知后愿意高兴就尽管高兴去吧。”   “可是,看在母亲和我的分儿上——”   “我愿意多为你们着想。不过,遭到这样的不幸,还要我强颜欢笑——噢,谁会这样要求呢?”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埃莉诺若有所思地从炉前走到窗口,又从窗口走到炉前,既感觉不到炉火的温暖,也看不到窗外的一切。玛丽安坐在床角,头靠在床栏杆上,伸手又拿起威洛比的信,战战兢兢地把每句话又读了一遍,然后惊叫道:   “太不像话了!威洛比呀,威洛比,这难道是你写的信!这能是你写的?真狠心呀,真狠心,你简直是罪不可恕呀。埃莉诺,他说什么也逃脱不了。不管他听到了有关我的什么坏话——他难道就不该先画个问号?他难道不应该告诉我,给我个洗刷自己的机会?‘您亲切赠予’(读信里的话)‘我的那绺头发’——这是无法宽恕的。威洛比,你写这话的时候良心何在?哼!真是蛮横无礼!埃莉诺,还怎么能为他辩解?”   “不,玛丽安,绝对不可能。”   “再说这个女人——天知道她施展了什么诡计,预谋了多长时间,精心策划到多么阴险程度!她是谁呢?她能是谁呢?在他认识的女人中,我听他谈过谁又年轻又迷人呢?哦,没人,没人——他对我谈到的只有我自己呀!”   又是一阵沉默。玛丽安激动不已,最后这样说道:   “埃莉诺,我要回家。我要去安慰母亲。我们明天就走,难道不行吗?”   “明天,玛丽安!”   “是的,我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呢?我来,是专为威洛比的——现在谁还管我?现在谁还关心我?谁还喜欢我?”   “明天就走是办不到的,最起码的礼貌也不允许这样。詹宁斯太太待我们这么好,我们对她要有礼貌。不能说走就走。”   “那好,也许可以宽限一两天。但是我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我不能待在这里让人盘问,听人说长论短的。米德尔顿夫妇、帕默夫妇——我怎么能忍受他们的怜悯?米德尔顿夫人那种女人的怜悯!哦!她会怎么说啊!”   埃莉诺劝她再躺下,她果真躺了一会儿。但是怎么躺都不觉得舒服,只觉得心里烦躁不安,身上疼痛不止,不由得一个劲儿地辗转反侧。后来简直越来越歇斯底里了。姐姐眼看她在床上待不住了,担心得不得了,就差要喊人来了。可是,最后终于好说歹说,劝她服了几滴薰衣草药水才见了效。从那时起直到詹宁斯太太回来,她就这样一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天/堂 第97章 医治心伤的秘方   詹宁斯太太一回家就来到她们俩的房间,敲了敲门,不等回音就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脸上显出十分关切的神气。   “你好吗,亲爱的?”她带着极为同情的口吻对玛丽安说,不料玛丽安背过脸去,并不理她。   “她怎么样啦,达什伍德小姐?可怜的孩子!脸色很不好呀。唉,这事儿一点儿也不假。威洛比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个混蛋!真叫我不能容忍。泰勒太太半个小时以前告诉我的,而她又是从格雷小姐即威洛比的未婚妻。的一个好朋友那儿听说的,不然我肯定不会相信的。当时我简直被气得快要晕倒了。唉,我说,我只能这样说:如果真有这件事,那他可就是卑鄙地欺骗了与我相识的一位小姐,我真是巴不得他老婆搅得他心神不宁的。亲爱的,你尽管放心,我要永远这么说。我不知道男人还有这么胡作非为的。以后我再见到他时,我要狠狠地臭骂他一通。这么多天来倒轻松了他。不过,玛丽安小姐,有一点是令人宽慰的:世上值得爱的人不只他一个,你长得那么漂亮,爱慕你的人永远都少不了。好吧,可怜的孩子!我不再打扰她了,最好叫她马上哭个痛痛快快的,然后这件事儿就算了结啦。你知道,帕里夫妇和桑德森夫妇幸好今晚要来,可以让玛丽安高兴起来啦。”   她说罢便扭过身,踮着脚尖走出房间,好像她的年轻朋友一听到响声会加剧痛苦似的。   出乎姐姐的意料,玛丽安非要和大伙儿一起吃饭不可。埃莉诺劝她不要这样做,但是她不肯,她要下楼去。她说自己完全能受得了,下去了可以减少别人的大惊小怪。埃莉诺见她一时间能有意克制自己,不由得高兴起来。埃莉诺虽然觉得玛丽安大概不可能坐到把饭吃完,但她还是没有做声。趁着玛丽安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埃莉诺就尽心地给她整理衣服,想等下面一叫,便扶着她走进餐厅。   到了餐厅,她虽然看上去万分沮丧,极其虚弱,但是比姐姐想象的吃得多,也镇定得多。她假若开口说说话,或者对詹宁斯太太那些本意良好却不合时宜的殷勤款待稍许敏感一些的话,她就不可能保持镇定。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而且心不在焉,对眼前的一切都毫无觉察。   詹宁斯太太的一片好心,虽然往往令人苦恼,有时简直有点可笑,但是埃莉诺还比较公道,屡次向她向她道谢,显得礼貌十分周全,这是妹妹绝对做不到的。她们俩的这位好朋友发现玛丽安愁眉苦脸的,觉得有责任要帮助玛丽安减少痛苦。因此,她像母亲对待自己的掌上明珠在家里度假的最后一天一样,一个劲地宽纵溺爱她。她要把玛丽安安排在炉前的最好位置,要用家里的各种好吃的好喝的吸引她吃好喝好,要拿当天的所有新闻逗她喜笑颜开。詹宁斯太太想出种种办法,用各式各样的甜食、橄榄和温暖的炉火来医治玛丽安情场失意的创伤。埃莉诺若不是见妹妹神色不好,不敢嬉笑的话,否则她真要被詹宁斯太太逗乐了。不料,詹宁斯太太反反复复地这么做,终于被玛丽安察觉了意图,于是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心里焦躁,痛苦地喊了一声,向姐姐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跟着她走,随后便立起身来,匆匆走出房去。   “可怜的孩子!”玛丽安一走出去,詹宁斯太太便大声叫了起来,“看见她真叫我揪心啊,真没想到,她连酒也没喝完就走了!还有那樱桃脯也没吃完!天哪!看来什么东西对她都没有意义了。我敢说,我假使知道她爱吃什么东西,我一定打发人跑遍全城替她买来。唉,有人竟然如此亏待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如果一方有的是钱,另一方几乎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愿上帝保佑,他也就不在乎这些东西啦!”   “这么说来,那位小姐——我想你管她叫格雷小姐——非常有钱啦?”   “有五万镑呢,亲爱的。你见过她吗?听说是个风流时髦的小姐,但是并不漂亮。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姑妈比迪·亨肖,她嫁给了一个大财主。她们一家人都因此跟着发了财。五万镑,据大家说,这笔钱来得很及时,因为据说威洛比破产了。这也难怪!成天坐马车带猎狗东奔西跑的!好啦,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不过一个年轻人,不管他是谁,来向一位漂亮小姐求爱,而且答应结婚,他就无权说话不算话。怎么能只因为穷,他便找一位阔小姐成婚求富呢。即使穷困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卖掉马,出租房子,辞退仆人,马上来个彻底的改过自新呢?我向你担保,玛丽安小姐本来会愿意等到情况有所好转的。不过没有用,如今的年轻人什么时候也不会放弃追求享乐的。”   “你知道格雷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小姐吗?是不是说她挺温顺的?”   “我从没听说她有什么不好。的确,我几乎从没听到有人提起她,只是今天早晨听泰勒夫人说,沃克小姐有一天向她暗示,她认为埃利森夫妇很愿意把格雷小姐嫁出去,因为她和埃利森夫人总是合不来。”   “埃利森夫妇是什么人?”   “她的监护人呀,亲爱的。不过她现在成年了,可以自己选择对象了,她已经作出了一个奇妙的选择。对啦,”詹宁斯太太顿了顿,然后说,“你可怜的妹妹回自己房间了,想必是一个人伤心去了。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宽慰她了?可怜的好孩子,叫她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待着,这似乎太冷酷无情了。对了,等一会儿有几位朋友要来,会让她稍稍开心一些的。我们玩什么呢?我知道她讨厌惠斯特。不过,难道没有一种牌戏叫她喜欢?”   “亲爱的太太,你大可不必费这个心。我敢说,玛丽安今晚不想再离开她的房间了。如果可能的话,我倒要劝她早点儿上床睡觉,我想她实在需要休息。”   “啊,是啊,我看那对她最好不过了。晚餐吃什么让她自己点,然后就叫她睡一觉。天哪!难怪她这一两个星期总是神色不好,垂头丧气的,我想一定是这件事一直让她牵肠挂肚导致的。谁想今天接到一封信,事情全吹了!可怜的孩子!我若是早知道的话,决不会拿那封信跟她开玩笑。可你知道,这样的事情我怎么猜得着呢?我还一心以为这只不过是一封普通的情书呢。而且你也知道,年轻人总喜欢别人开开他们的玩笑。天哪!约翰爵士和我的女儿们听到了这件事,会多么关心啊!我要是有点头脑的话,就该在刚才回家的路上到康迪特街去一趟,给他们捎个信儿。不过我明天会见到他们的。”   “我相信,帕默夫人和约翰爵士用不着你提醒,也会留神不在我妹妹面前提起威洛比先生,或者拐弯抹角地谈这件事的经过的。他们都是善良人,一定明白,在她面前露出一点儿知情的样子都会让她十分痛苦。而且我亲爱的太太,你肯定知道,别人在这件事上对我谈得越少,我心里就会好受些。”   “哦,天哪!这我当然明白。你听见别人谈论这件事,一定非常难过。至于你妹妹嘛,我敢肯定,我绝对不会向她提起这件事儿。你都看见了,我整个吃饭期间只字未提呀。这我当然明白,也不会贸然提起,——尤其是我向他们一暗示的话,那更不成问题了,这我一定做到。我想这种事情说得越少越好,遗忘得也越快越好。你瞧,说来说去有什么好处呢?”   “对这件事,谈来谈去只会有害处——害处之大,也许超过许多同类事件,因为这件事牵连着许多情况,因此为着每个有关的人着想,都不应该使它成为公开的话题。我必须替威洛比先生说一句公道话——他与我妹妹没有什么正式婚约,因而无所谓解除婚约。”   “啊,天哪!你别装模作样地替他辩护啦。没有正式婚约,真是的!他都带她到艾伦汉姆姆庄园到处看过,还把他们以后要住哪些房间都说定了!你倒说没有订婚!”   埃莉诺为她妹妹着想不再深谈下去。况且,看在威洛比的面子上,她认为也没有必要再坚持下去。因为她若是硬要争个青红皂白,玛丽安固然要大受其害,威洛比也决不会有什么好处。两人就此沉默了一阵子,但詹宁斯太太毕竟是个热性子人,突然又嚷嚷起来:   “好啦,亲爱的,这里倒真正用得上‘恶风未必全坏,坏事未必对谁都有害’那句俗语,因为布兰德上校就要从中捞到好处了。他最终要得到玛丽安啦。是的,他会得到她的。你听我说,到了施洗约翰节,他们不结婚才怪呢。天哪!上校听到这消息会有多开心啊!我希望他今晚就来。他与你妹妹般配多了。一年两千镑,既无债务,又无障碍——只不过有个小私生女罢了。对了,我忘了她了。不过花不了几个钱,就能打发她去当学徒,这样一来有什么要紧的?我可以告诉你,德拉福是个好地方,正像我说的那样,是个风景优美的怀旧式的好地方,那里生活舒适,方便的设备应有尽有。四周围着围墙,大花园里种植着乡下最优良的果树。有个角落长着一棵好棒的桑树!天哪!我和夏洛蒂就去过那儿一次,可把肚子撑坏了!此外还有一座鸽棚,几块可爱的鱼塘和一条非常美的河流。总之,只要人们想得到的,那里应有尽有。何况,庄园离教堂又近,离大路只四分之一英里,所以一点儿也不单调,因为只要坐在宅子后面那座古老的杉木凉亭里,就能看得见所有路过的车辆。哦!真是个好地方!就在村庄上不远的地方住着个屠户,距离牧师公馆只有一英里之遥。依我看,准比巴顿庄园强上一千倍。在巴顿庄园,他们要买肉可不得不跑三英里路呢,最近的邻居就是你妈妈,没有别的人家了。好啦,我要尽快给上校鼓鼓劲儿。你瞧,就像吃味道鲜美的羊肩肉一样,吃着这一块就忘了前一块。我们只要能让她忘掉威洛比就好啦!”   “啊,太太,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埃莉诺说,“不管有没有布兰德上校,我们都能做到这一点。”说罢站起身,找玛丽安去了。不出她所料,玛丽安就在房里,一直俯身在炉火旁,默默地伤心,直到埃莉诺进来为止,室内就这么一点儿亮光。   “你最好离开我。”做姐姐的只得到她这么一句话。   “你要是上床睡觉,”埃莉诺说,“我就离开你。”但是,玛丽安实在悲痛难忍,凭着一时任性,不肯去睡。然而,姐姐恳切而温和的劝告不久就使她心软了,她很快就乖乖地顺从了。埃莉诺见她把疼痛的脑袋枕到枕头上,真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要安安稳稳地休息一下,便走出了房间。   她随后来到客厅,不一会儿詹宁斯太太就来了,拿着一只酒杯,斟得满满的。   “亲爱的,”她说着走了进来,“我刚刚想起,我家里还有点顶好的陈年康斯坦雪酒,你从没品尝过这么好的上等酒——所以我给你妹妹带来一杯。我那可怜的老头子!他当初可喜欢这种酒了!他那痛风症的老毛病一发作,就来一口,他说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比这老酒对他更有效的了。快端给你妹妹吧。”   “亲爱的太太,”听说这酒可以医治如此截然不同的疾病,埃莉诺不由得微微一笑,她说道,“你可真是太好啦!可是我刚才来的时候,玛丽安已经上床了,差不多都睡着啦。我觉得休息对她更有好处,如果你愿意,我看还是由我自己来喝了它吧。”   詹宁斯太太虽然后悔自己没有早来五分钟,可是对这折衷的办法倒也满意。埃莉诺咕嘟咕嘟地喝掉大半杯,一面心里在想:虽然这酒能不能治痛风对她无关紧要,不过它既然能治好失恋的心灵创伤,那么让她喝下去与让妹妹喝下去岂不具有同样的意义!   正当大家用茶的时候,布兰德上校进来了。根据他在室内东张西望寻找玛丽安的神态,埃莉诺当即断定:他既不期待也不希望见到她,总而言之,他已经知道了造成她缺席的原因。詹宁斯太太想的却大不相同,因为他刚进来,她就走到埃莉诺坐的茶点桌旁,悄声说道:“你瞧,上校看样子和以往一样沉重。他还一点儿也不知道呢,你快去告诉他吧,亲爱的。”   随后不久,上校拉出一张椅子挨着埃莉诺坐下,然后便问起了玛丽安的情况,他那样子使她确信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玛丽安情况不佳,”埃莉诺说,“她一整天都不舒服,我们劝她睡觉去了。”   “那么,也许,”上校吞吞吐吐地说,“也许我今早听说的事是真的了——我起初不敢相信,看来可能真有其事。”   “你听到什么啦?”   “听说有个男子,我有理由认为——简单地说,有个人,我早就知道他订了婚——我怎么跟你说呢?如果你已经知道了,而且我想你一定是知道的,那就用不着我再说啦。”   “你的意思是说,”埃莉诺故作镇定地应道,“威洛比先生跟格雷小姐的婚事吧。是的,这的确全部知道了。今天似乎是个真相大白的日子,因为直到今天上午我们才知道这件事。威洛比先生真是一个莫测高深的人!你是在哪儿听说的?”   “在培尔美尔街一家文具店里,我到那儿有事。两位太太在等她们的马车,一位正在对另一位叙述那件即将要办的婚事,从她们谈话的声调来看,她们并不怕被别人听到,因此我可以听得一字不漏。首先引起我注意的,是她一再提到威洛比的姓名,约翰·威洛比,这才开始引起我的注意,接着她十分肯定地说:他与格雷小姐的婚事已经最后敲定——不需要再保密了——甚至在几星期内就要举行婚礼,还说了许多准备详情和其他事情。有一件事我尤其记得清楚,因为它有助于进一步判断是否是那个人。婚礼一完结,他们就计划去库姆大厦,也就是威洛比在萨默塞特郡的宅第。当时我好惊讶啊!我的心情真是无法形容。我在文具店里待到她们走,当场一打听,才知道那个藏不住话的是埃利森太太,后来又有人告诉说,那是格雷小姐的监护人的名字。”   “正是。你是不是也听说格雷小姐有五万镑,如果我们要找理由的话,这或许就是一个。”   “可能是吧,不过威洛比可能做得出的——至少我认为——”上校略停了片刻,然后用一种似乎缺乏自信的语气迟疑地说,“且说你妹妹——她怎么——”   “她非常痛苦。我只希望她别这样一直痛苦下去。她一直到现在,悲痛极了。我想直到昨天,她还从未怀疑过威洛比的情意。甚至现在,也许——不过,我相信他大概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她。他一向很不诚实!从某些事情上看,他似乎是冷酷无情的。”   “唉!”布兰德上校说,“确实如此。可是你妹妹,不——我记得你曾说过——她不像你这样认为的吧?”   “你了解她的脾气,你大概会相信,如果可能的话,她现在还急着替威洛比作辩护呢。”   上校没有应声。过了不久,茶具撤走,牌桌摆好了,这个话题也只好就此结束了。詹宁斯太太本来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两个谈话,等着看达什伍德小姐传话的效果,心想只要达什伍德小姐一露口风,布兰德上校马上就会喜笑颜开的,就如同一个充满青春活力、满怀希望与幸福的人一样。结果她却惊奇地发现:上校整个晚上比平常还要不苟言笑,心事重重。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98章 上校的痛苦回忆(1)   第二天早晨,玛丽安醒过来,虽然夜里睡的时间比她料想的要长,然而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她却依然觉得像昨晚合眼时一样痛苦。   埃莉诺尽量鼓励她多谈谈自己的感受,到早饭准备好的时候,她们已经把这件事谈了一遍又一遍了。每次谈起来,埃莉诺总是抱着定见,认为是威洛比的错,满怀深情地开导她,而玛丽安却依然像以前那样容易感情冲动,没有定见。她有时认为威洛比和自己—样无辜、不幸,有时又绝望地认为他不可宽恕。她时而不怕世人的议论纷纷,时而又想永远与世隔绝,时而又想与世抗争下去。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始终不变的,只要詹宁斯太太到场,她如有可能总是躲开不见她,如果非见不可,那她肯定会一声不响。她已经铁了心,不相信詹宁斯太太会体谅她的痛苦。   “不,不,不,这不可能,”她大声嚷道,“她根本没有感情。她的好意不是同情,她的和蔼不是体贴。她所需要的只是说说闲话,而她现在之所以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给她提供了话柄罢了。”   埃莉诺即使不听妹妹这样说,也早知妹妹看待别人往往有失公正,那是因为她自己思想敏感精细,因而把人要多情善感、举止娴雅看得过分重要的缘故。如果说世界上有一多半人是聪慧善良的,那么,玛丽安却如同其他一小半人一样,虽然才能出众,气质优异,却容易冲动带有偏见。她期望别人和她怀有同样的情感和见解,她判断别人的动机如何,全凭他们的行为对她自己产生什么样的直接后果。一天早饭后,正当妹妹俩一起待在房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结果进一步降低了玛丽安对詹宁斯太太的评价。原来,都怪她自己不好,这件事尽管是詹宁斯太太出自好意,情不自禁做出的举动,却不料因为玛丽安感情脆弱,反而给她带来了新的痛苦。   詹宁斯太太手里拿着一封信,她认为这封信一定能让玛丽安感到欣慰,便老远伸出手,喜笑颜开地走进来,说道:   “喂,亲爱的,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保证叫你高兴。”   玛丽安听得真切。霎时间,她把那信想象成是威洛比写来的,而且信上充满了柔情和忏悔,解释了过去发生的一切,令人满意而信服。转瞬间,她仿佛看见威洛比又急匆匆地跑进房来,拜倒在她的脚下,两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她,一再保证他信里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谁想,这一切顷刻间便化为泡影。呈现在她面前的,是她母亲的手迹,这是从来不可能不受欢迎的,可是,在这时候这封信的到来却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玛丽安在那欣喜若狂的幻景破灭之后,接着而来的便是极度的失望,她不由地感到,这使她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詹宁斯太太的狠心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即便在玛丽安最能说会道的时刻,也无法用言语加以形容。现在她只能用流淌不止的泪水来谴责她——然而这种谴责完全不为对方所领悟,詹宁斯太太又说了许多表示同情的话,然后便走了出去,还劝导她读读信,宽慰一下自己。但是等玛丽安镇静下来看完信,却丝毫也没有得到安慰。每页信纸上都满是威洛比的名字。母亲仍然确信女儿订了婚,一如既往地坚信威洛比忠贞不渝,因为只是受到埃莉诺的求告,才来信恳请玛丽安对她们俩坦率一些。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女儿的温情和对威洛比的厚爱,还有对他们未来幸福的深信不疑,玛丽安一边读着一边痛哭不已。   这时玛丽安又产生了迫切的想回家迫切愿望。母亲对她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亲切,这是因为她过于误信威洛比,所以才显得倍加亲切。玛丽安迫不及待地要走,埃莉诺自己也决定不了玛丽安是在伦敦好,还是在巴顿好,所以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劝玛丽安耐心等着母亲的意见后再作决定。最后,她终于说服了妹妹,同意听候母亲的意见。   詹宁斯太太比往常早一些离开了她们。因为不让米德尔顿夫妇和帕默夫妇像她一样感伤一番,她总是心里不踏实。埃莉诺提出要陪她一起去,被她断然拒绝了,她一个人出去了,一个上午都在外边。埃莉诺忧心忡忡,知道她是去传播这些伤心事的,同时从玛丽安收到的信中可以看出,自己对这件事没能让母亲做好任何思想准备,于是,埃莉诺坐下来给母亲写信,述说事情经过,向她请示今后怎么办。与此同时,玛丽安等詹宁斯太太一走,也来到客厅,现在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埃莉诺伏案写信的桌前,盯着她刷刷舞动的笔,不仅为姐姐做这样艰难的事而悲痛,而且更为母亲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而感到忧愁不安。   这种局面大约持续了一刻来钟。这时一阵敲门声使玛丽安吓了一跳。她的神经已经紧张得无法承受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了。   “这是谁呀?”埃莉诺嚷道,“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来打扰呢。”   玛丽安走到窗口。   “是布兰德上校!”她恼火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也摆脱不了他!”   “詹宁斯太太不在家,他不会进来的。”   “我才不信你这话呢,”她说着就往自己房里走去,“一个人自己没事可干,总要厚着脸皮来侵占别人的时间。”   尽管玛丽安的猜测是不公正的,但是事实证明她还是猜对了,因为布兰德上校确实进来了。埃莉诺深知他是由于挂念玛丽安才到这里来的,而且从他那苦恼忧郁的眼神里,从他那简短而却焦急地问候玛丽安的话语里,她发现了这种挂念,便无法宽恕妹妹竟然如此不尊重他。   “我在邦德街遇见了詹宁斯太太,”寒暄之后,上校说道,“她劝我来一趟,而我也容易听人劝,因为我非常想单独见你一面,我想,我来很可能只会见到你一个人,这是我求之不得的。我要单独见见你的目的——不,是愿望——我唯一的愿望——我希望,我认为是——是给你妹妹带来一点儿安慰——不,我不该说是安慰——不是一时的安慰——而是信念,是对你妹妹的纯洁心灵的持久信念。我对她、对你、对你母亲的尊敬——请允许我摆出一些情况加以证明,这完全是极其诚恳的尊重——只是诚挚地希望能帮帮忙——我想我应该说出来——虽然为了说服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我费了好几个小时,但我还是在担心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也许错了?”他顿住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埃莉诺说,“你想向我谈谈威洛比先生的什么事,进一步揭示一下他的人格。你说出来你要说的话,将是对玛丽安最重大的友好表示。如果你提供的消息有助于达到那一目的,我现在就对你表示感激不尽,玛丽安有朝一日也一定会感激你的。请吧,快说给我听听。”   “好吧,你会听到的,简单地说,去年十月,我离开巴顿的时候——不过这样说会让你摸不着头脑。我必须再往前说起。达什伍德小姐,你会发现我笨嘴拙舌的,我简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我想必须先大致说说我自己的事,在这个问题上我将讲得很短,”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有什么值得啰嗦的。”   他停下,略思片刻,接着又叹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你大概完全忘记了那次谈话了吧——(这本来也不可能给你留下什么印象)——那是一天晚上,我们在巴顿庄园进行的—次谈话——那天晚上有个舞会——我提到我过去认识一位小姐,长得有些像你妹妹玛丽安。”   “没有,”埃莉诺答道,“我没有忘记。”一听说她还记得,上校显得很高兴,便接着说道: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99章 上校的痛苦回忆(2)   “除非是我那令人感伤的回忆靠不住,或者有什么偏见,导致我产生了错觉,她们两人在容貌和性情上都十分相似——一样的热情奔放,一样的想入非非、兴致勃勃。这位小姐是我的—个近亲,从小父母双亡,我父亲就成了她的监护人。我和他几乎同年,从小青梅竹马。我不记得我还有不爱伊丽莎的时候,我们长大以后,我对她一往情深——不过从我目前孑然一身和闷闷不乐的情况来看,你也许会认为我不可能有过这种感情。她对我的爱情,我相信,跟你妹妹对威洛比一样热烈。而我们的爱情也是同样的不幸,尽管原因不同。她十七岁那年,我永远失去了她。她嫁人了——违心地嫁给了我哥哥。她有一大笔财产,而我的庄园却负债累累。这恐怕是她的舅舅兼监护人,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所在,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我哥哥配不上她。他甚至也不爱她。我本来希望,她对我的爱会鼓舞她顶得任何困难,而在一段时间里也确实是这样。可到后来,她受到了无情的虐待,她的悲苦处境到底还是压倒了她的一切决心,虽然她答应我不会——瞧,我真是乱说一气:我还从没告诉你这是怎么引起来的。那时我们只差几个小时就可以私奔到苏格兰去,不料我表妹的女仆背信弃义,或是办事不牢,把我们出卖了。我被赶到一个远方的亲戚家里,她却失去了自由,不准参加任何交际活动,直到我父亲达到了他的目的为止。我过于相信她的坚强勇敢,结果因此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不过,她的婚姻假若幸福的话,我当时尽管很年轻,过几个月也就会逆来顺受,至少现在也不至于因此悲痛了。然而,情况并非如此。我哥哥对她没有感情,他自己寻欢作乐,他从一开始就待她无情无义。对于像布兰德夫人这样一个年轻、活泼、缺乏经验的女性来说,由此而造成的后果是顺理成章的了。起初,开头她还是听天由命,对于这种苦难的处境逆来顺受。她若是后来没有消除由于怀念我而产生的懊恼,事情倒也好办些。但是,她有那样的丈夫促使她三心二意,用情不专,又没有亲戚朋友来开导她和约束她(因为我父亲在他们婚后只活了几个月,而我又随我的团驻扎在东印度群岛),她堕落了。发生这样的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我若是还在英国的话,也许——不过我是想促成他们两人的幸福,才一走好几年的,并且特意和人换了防。她结婚给我带来的震惊……”上校声音颤抖地继续说道,“可是与我大约两年后听说她离婚后的情况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正是这件事引起了这种忧郁心情——直至现在,一想起我那时的痛苦——”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见他急忙立起身,在房里踯躅了几分钟。埃莉诺被他的叙述,更被他的痛苦,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上校见她如此关切,便走过来,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感激地恭恭敬敬地吻了吻。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勉强能镇静地继续说下去。   “这段悲苦的时间过去后,又过了近三年,我才回英国。我刚到英国,头一件事当然是寻找她。可是真是让人伤心,我找来找去毫无结果。我查到第一个引她下水的人之后就再也追查不下去了。我有充分理由担心,她离开我哥哥后在堕落的深渊里越陷越深了。她的法定津贴既不足以使她富有起来,也不够维持她的舒适生活。我的哥哥告诉我,几个月以前,她的津贴接受权被转让给另一个人。他猜想——他居然能无动于衷地猜想,一定是她胡乱花钱,导致她被迫转让财产,以应付某种燃眉之急。最后,回到英国六个月之后,我终于还是找到了她。我以前有个仆人,后来遭了难,欠债被拘,我出于对他的关心,到拘留所去看望他。就是在那里,就在同一间房子里,由于同样的原因,我那不幸的表妹也被拘押在那里。她完全变了样——变得病弱不堪——被种种艰难困苦折磨垮了!看着这个形容憔悴、神志委靡的人,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曾经心爱的那个容貌秀丽、朝气蓬勃、健康美丽的姑娘,居然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我那么望着她,真是心如刀绞——可是我不该再描述下去让你伤心了——我已经太使你伤心了。当时,她正处在结核病的后期,这倒是——是的,她这种情况对我倒是个莫大的安慰。生命对她来说,除了给点时间为死亡做好充分的准备之外,别无其他意义。而这点准备时间还是给了她的。我租了一间舒适的房子,把她搬到这里来,派人好好护理她。在她去世前的那段时间里,我每天都去看望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我都守在她身旁。”   上校又停下来,想镇定一下。埃莉诺不由得发出一声哀叹,表示了对他朋友的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   “我说过你妹妹和我这位堕落的可怜的亲人相像,”上校说,“我希望你妹妹不要因此生气。她们的命运不可能是一样的。我那表妹天生的温柔性情,假如意志坚强一些,或者婚事如意一些,她就可能和你将来要看到的你妹妹命运一模一样的。但是,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我似乎一直在无谓地惹你烦恼。嗨!达什伍德小姐——这样一个话题——已经有十四年没有提起了——一旦说起来还真有点危险呢!我得镇定些——说得简洁点。她把她唯一的孩子,一个女孩托付给我。这是她同第一个非法男人生下的,当时只有三岁左右。她很爱这孩子,总是把她带在身边。这是对我的一种重大而珍贵的信任。如果条件许可的话,我将会很乐意严格履行我的职责,亲自照管教育她的。但是我没有妻室,没有家,因此我只好把我的小伊丽莎放在学校里。我一旦有空,就去学校看望她,我哥哥死后(那大约是五年前的事情,我因此而继承了家业),她就常来德拉福看我。我说她是我的远亲。可是我很清楚,大家都认为我们的关系要近得多。三年前,她刚满十四岁,我才把她接出学校,托一位住在多塞特郡英格兰西南部的一个郡。的很体面的妇人照管,她照管着四五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伊丽莎在那里住了两年,我对她的情况是完全满意的。但是去年二月,也就是大约一年前,她突然失踪了。之前,她的一位年轻伙伴要去巴思英格兰东南部的一座古城,以温泉著名。照看身体有恙的父亲,她也热切地要求一起去,我答应了她(现在证明是我的一念之差铸成了大错)。我知道那位女伴的父亲是一个很好的人,我认为他的女儿也很好——但她实际上并没那么好,因为尽管她一定知道一切情况,却非常固执而愚蠢地保密,什么也不肯说,不肯吐露一点儿线索。他呢,她的父亲,虽然心地好,却不明事理,我相信他是一无所知的;因为他平时不出门,而任由姑娘们在镇上逛来逛去,随意交际。他自己完全相信他女儿跟这件事毫无牵连,也极力让我相信。总之,我什么也没有打听到,除了知道伊丽莎出走了,其他情况,我在长达八个月的时间里,都是一无所知的。可以想象得到,当时我是作了怎样的猜测,又是多么担心,怎样备受煎熬的啊!”   “天哪!”埃莉诺叫了起来,,“能有这种事情!难道会是威洛比——”   “关于小伊丽莎的最早消息,”上校继续说道,“我是从她去年十月写来的一封信里得知的。这封信从德拉福转来,就是那天早晨我们正打算到惠特韦尔庄园去游览时我接到的信。这就是我突然离开巴顿的原因。我知道,大家当时肯定觉得很奇怪,而且我相信肯定因此而得罪了几个人。威洛比见我不礼貌地破坏了游览,只顾着向我投来责备的目光,可是他决没有想到,我正是为解救一个被他害得穷困潦倒的姑娘才被叫走的。话又说回来,即便他知道,又能有什么用?你妹妹对他笑脸相对,他还不是照样欢笑快活吗?是呀,凡是有同情心的人决不会做得出的事,他都已经做了。他糟蹋了这位姑娘的青春和天真,却遗弃了她,让她处境万分悲惨,无家可归,没有朋友可求告,也不知道到哪里寻求帮助,还不知道他的住址!他离开了她,答应她会回去;结果他却既没回去,又没写信,也不给她任何帮助。”   “真是可恶透顶!”埃莉诺大声嚷道。   “现在我已向你摆明了他的人格——挥霍无度、放荡不羁,而且比这更糟。你了解了这一切(而我已经了解了好多个星期啦),就请设想一下:我见到你妹妹依然那么迷恋他,还说要嫁给他,那时我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呀,想想看,我当时多么为你们全家担心啊。我上星期到这里来,看到只你一个人,便决定问明事实真相,虽然我也不知道一旦真的问明真相以后又该怎么办。我当时的行为一定会使你感到奇怪,不过现在你该明白啦。任凭你们大家如此上当受骗,眼看着你妹妹——可我能有什么办法?过问吧,毫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有时我甚至认为或许你妹妹的影响可以把他拉回正路呢。然而事到如今,他竟干出了这么不光彩的事情,谁知道他对你妹妹是何居心呢?不过,不管他居心如何,你妹妹只要把自己的情况与伊丽莎的情况加以比较,考虑一下这位可怜少女的凄惨而绝望的处境,设想一下她也像她自己一样对威洛比一片痴情,而内心却要终生忍受自责的痛苦,那么,你妹妹现在和将来都无疑会对自己的情况感到庆幸。我相信,这样的比较对她一定会有好处的。她会感到,她自己的痛苦是微不足道的。这些痛苦不是起因于行为不端,因而不会招致耻辱。每个朋友都会因此对她而越加友爱。朋友们对她的不幸表示关切,对她在不幸中表现出来的坚强表示敬佩,一定会对她更加亲密无间的。不过,你可以自行决定如何把我告诉你的情况转告给她。这会产生什么效果,你应该知道得最为清楚。不过,如果我不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这样做会对她有益,有助于减少她的悔恨,我是不会忍痛把我的家庭惨事说出来打扰你的,而且我这样滔滔不绝的好像是为了抬高自己,贬低别人似的。”   听了这一席话,埃莉诺感激不尽,恳切地向他道谢,而且向他保证:她若是把过往之事告诉玛丽安,对她一定会大有裨益。   “别的事情都好说,”埃莉诺说道,“玛丽安一直在设法为威洛比开脱罪责,这是最使我痛心苦恼了,因为这样做比确信他卑鄙无耻还会使她感到烦恼。一开始她肯定会非常痛苦的,不过我相信她很快就会平静下来。你,”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接着说,“自从在巴顿离开威洛比以后,有没有再见到他?”   “见过,”上校严肃地答道,“见过一次。一场决斗是不可避免的。”   埃莉诺被他那副神态吓了一跳,她焦灼不安地望着他,一面说道:   “什么!你是找他——”   “我不会以别的方式见他。伊丽莎虽说极其勉强,但还是跟我说出了她那个情人的名字。威洛比在我回城之后不到两星期也回到城里,这时我就约他相见,我要惩罚他的行为,他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自卫。我们谁也没有受伤,因此这场决斗没有被宣扬出去。”   这样做实在是大可不必,埃莉诺不禁发出了一声叹息,但是,对于一位具有大丈夫气概的军人来说,她不敢贸然指责。   布兰德上校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母亲和女儿的命运竟然如此不幸地相似!我没有很好地尽到我的责任!”   “伊丽莎还在城里吗?”   “没有。我见到她时,她快要分娩了。产期刚满,我就把她和孩子一起送到了乡下,她现在还在那里。”   过了一阵,上校想起自己可能妨碍埃莉诺去陪伴妹妹,便结束了这次访问。当他离开时,埃莉诺再次对他表示感谢,并且对他充满了同情和敬意。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0章 真体贴与假关心   达什伍德小姐很快就把这次谈话的详细内容讲给妹妹听了,但是效果并没有完全像她期待的那样明显。看样子,玛丽安并未怀疑其中有任何不真实的成分,因为她非常镇静、非常顺从地听着全部经过,不反驳,也不发表意见,更不为威洛比进行申辩,仿佛只是用眼泪表明,她觉得这是令人难以忍受的。不过,玛丽安的这一举动还是使埃莉诺确信她确实认识到威洛比是有罪的。埃莉诺满意地看到自己的话生效了,因为布兰德上校来访时,妹妹不再躲开他,而是肯跟他说话了,甚至还会主动搭话,而且对他怀有几分同情和尊敬。埃莉诺还发现妹妹不像以前那样喜怒无常了。可是,虽然玛丽安有了这一切进步的表现,却不见她的沮丧情绪有什么好转。她的心倒是平静下来了,但依然是那样悲观失意。她觉得,发现威洛比完全失去了人格,比失去他的心更令人难以忍受。威洛比对威廉斯小姐的勾引和遗弃,那位可怜的姑娘的悲惨遭遇,说不定他曾打过自己什么坏主意,这一切都使她内心感到极其痛苦,甚至不敢向姐姐倾诉心曲。她把悲伤闷在心里,这比直接而及时地吐露出来,更让姐姐感到痛苦。   要描述达什伍德太太在看到和回复埃莉诺的来信时的心情和言语,那就只消重述一遍她的女儿们先前的心情和言语:她失望的痛苦简直不比玛丽安轻,她的愤怒的程度甚至比埃莉诺更深。她接二连三地写来一封封长信,告诉她们她的痛苦心情和种种想法,表示她对玛丽安的百般担忧,恳求她在不幸之中要有坚忍不拔的精神。连母亲都劝她要坚强,可见玛丽安遭受的这种折磨让她悲痛到何种地步!连母亲都希望女儿不要过于悔恨,可见造成这些悔恨的事端是多么痛心和难堪!   达什伍德太太置女儿的意愿于不顾,断然决定:玛丽安目前在哪里都可以,就是别回巴顿。一回巴顿,她无论见到什么,都会想起过去,威洛比的形象会像以往那样经常出现在她眼前,结果会引起极大的悲痛,因而她劝说两位女儿千万不要缩短对詹宁斯太太的访问。她们访问的期限虽然从没有明确说定,不过大家都期待她们至少待上五六个星期。在巴顿,一切都很单调,而在詹宁斯太太那里,少不了有各种消遣、各色的人和事以及各种交际,她希望这有时能让玛丽安异乎寻常地发生几分兴趣,甚至感到几分乐趣,尽管这种想法现在可能遭到玛丽安的摈弃。   为了避免再次遇见威洛比,她母亲认为她待在城里至少与待在乡下一样保险,因为凡是自称是她的朋友的那些人,现在一定都断绝了与威洛比的来往。决不会有人故意让他们俩见面,即使出于疏忽,也决不会不期而遇。相比之下,伦敦熙熙攘攘的,他们相遇的可能性更小,而巴顿由于比较僻静,说不定在他婚后乘车走访艾伦汉姆的时候,硬是被玛丽安撞见呢。也许难免要碰见的,最初达什伍德太太对这种事只是预见了一下可能性,可到后来她越想就越相信肯定会发生了。   她希望女儿们留在那里原地不动,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约翰·达什伍德来信说,他和妻子二月中旬以前要进城,因此她觉得女儿们应该不时地去看看她们的哥哥。   玛丽安早就答应按照母亲的意见行事,所以并不反对就顺从了,尽管这意见与她期望的截然相反。她认为,母亲的这个意见是大错特错的。让她继续在伦敦待下去,就使她失去了唯一能减轻痛苦、得到母亲亲切关怀的机会,使她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里,专跟这些人打交道,会让她一时一刻不得安宁的。   不过,使她感到大为欣慰的是,给她带来不幸的事情,却能给姐姐带来好处。但埃莉诺呢,她发现自己要完全避开爱德华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只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虽然在这里多待下去会妨碍她自己的幸福,但对玛丽安说来,这比马上回德文郡要好。   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妹妹,不让妹妹听人提起威洛比的名字,结果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玛丽安虽说对此全然不知,却从中受益匪浅;因为不论詹宁斯太太也好,约翰爵士也好,甚至帕默夫人也好,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威洛比。埃莉诺真巴不得他们在她自己面前也有这般涵养功夫,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她不得不日复一日地听着他们对威洛比义愤填膺地进行声讨。   约翰爵士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一个一向被我们看得起的人!一个如此温顺的人!我还说过他是英格兰最勇敢的骑手呢!这事简直叫人莫名其妙。我真心希望他滚得远远的。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跟他说一句话,见一次面,无论在哪里我都会这样做的。不,即使在巴顿树林旁边一起待上两个小时,我也不跟他说一句话。他竟是这么一个坏蛋!这么不老实的一个无赖!我们上次见面时,我还提出送他一只富利小狗呢!现在只好不了了之!”   帕默夫人以她特有的方式,同样表示很气愤。“我决计马上和他断绝来往。谢天谢地,我还从未跟他有过什么交往呢。我真心希望库姆大厦离克利夫兰别那么近,不过这也毫无关系,因为要去走访还嫌太远了些。我恨透他了,决心永远不再提起他的名字。我要逢人就说,我看他是个一无是处的家伙。”   帕默夫人的同情还表现在,尽力搜集即将举行的婚礼的详细情况,然后转告给埃莉诺。她很快就能说出,新马车是在哪家车厂造的,威洛比的画像是由哪位画师画的,格雷小姐的衣服在哪家衣料店里可以见到。   埃莉诺经常被人们出于好意的关怀搅得心烦意乱,因为这些关怀零七八碎、吵吵嚷嚷的。这时,唯有米德尔顿夫人不闻不问、客客气气的,倒使她心里感到一些慰籍。在这帮朋友中,她拿得准至少有那么一个人对此毫无兴趣,这个人见到她既不想问长问短,又不担心她妹妹的健康状况,这对她实在是个莫大的安慰。   有时,不管什么资质,都会受到当时条件的限制,而不能被提到应有的高度。埃莉诺有时实在对那种过于殷勤的劝慰感到苦恼不堪,于是便认为:要安慰人,上好的教养比上好的性情更加必不可少。   如果经常有人提起这件事,米德尔顿夫人每天也要表达那么一两次自己的看法:“真叫人震惊!”通过这种持续而文雅的表态,她不仅看到达什伍德家两位小姐从一开始就对此事无动于衷,而且很快发现她们对此事竟然只字不提了。她如此这般地维护了她们女性的尊严,坚决谴责了男性的过失之后,便觉得自己可以关心一下她的聚会了,于是决定(虽说违背了约翰爵士的意愿):既然威洛比太太即将成为又有钱又高雅的妇人,那么一等她结了婚,米德尔顿夫人就要送名片去表达问候。   布兰德上校的问候总是那样体贴而谨慎,从来不会使达什伍德小姐感到厌烦。他曾友好而热忱地力图减轻她妹妹的沮丧,因而大受优待,充分赢得了与她亲切交谈此事的特权,两人谈起来总是那样推心置腹。他沉痛地倾吐了令他伤心的历历往事和目前的受到的种种耻辱,得到的主要回报是,玛丽安有时常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而且每当(虽然并不常见)她被迫或主动同他说话时,语气总是那样温和。这些举动使他确信,他的努力已经增进了玛丽安对他的好感,而且给埃莉诺带来了希望,他认为这好感今后还会进一步加深。然而詹宁斯太太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上校仍然像以往那样郁郁寡欢,只知道自己绝对没办法劝说他亲自出面求婚,他也绝对不会委托她代为说合。因此过了两天这位太太便开始琢磨:他们在夏至前是结不了婚啦,非得到米迦勒节九月二十九日。不可。过了一个星期,她又寻思了寻思,觉得他们根本不会结婚。上校和达什伍德小姐之间的情投意合似乎表明,享受那桑树、河渠和老紫杉树荫的艳福要让给她了。一时间,詹宁斯太太竟然把费拉斯先生忘得一干二净。   二月初,离收到威洛比的信还不到两周,埃莉诺就碰上了难办的事,她不得不沉痛地告诉玛丽安,威洛比结婚了。她事先作了关照,让大家一知道威洛比结婚了,就把消息转告给她,因为她不愿让妹妹首先从报纸上得到这个消息——玛丽安每天早晨都在焦虑不安地仔细阅读报纸,查看消息呢。   玛丽安听到这一消息后极其镇静,她不发表一句意见,而且起初也没有流泪。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突然哭了起来,一直哭了整个后半天,那可怜巴巴样子简直不亚于她最初听说他们要结婚时的样子。   威洛比夫妇一结婚就离开了城里。埃莉诺见妹妹自从遭受到打击以来一直没出过门,而现在她不会有再见到威洛比夫妇的危险,于是她便劝说妹妹再像从前那样渐渐地到外面走走。   大约就在这段时间,不久前才来到霍尔本区的马特利克大楼表亲家做客的两位斯蒂尔小姐,又一次来到康迪特街和贝克利街拜访两门较为尊贵的亲戚,受到主人们极为热情的欢迎。   唯独埃莉诺不愿见到她们。每次见到她们她总会觉得痛苦。露西见她还在城里,不由得喜不自禁,而埃莉诺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能作出礼貌周全的回应。   “要是我没有发现你还在这里,我一定会大失所望的,”露西反复说道,把个“还”字咬得很重,“不过我总觉得我还会见到你的,我几乎可以肯定,你暂时还不会离开伦敦。你知道,你在巴顿对我说过,你在城里待不了—个月。但是,我当时就在想,你到时候很可能会改变主意。不等你哥嫂来你就走了,那可真是太遗憾啦。现在你肯定不急着走啦。没有说到做到,真叫我又惊又喜。”   埃莉诺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不得不竭尽全力地克制自己,装作像是全然不理解她这番话似的。   “喂,亲爱的,”詹宁斯太太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告诉你吧,我们没乘公共马车,”斯蒂尔小姐马上洋洋得重地答道,“我们一路上都是乘驿车来的,有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照顾我们。戴维斯大夫要进城,所以我们想到跟他一起坐驿车来了。他还真够体面的,比我们多付了十个先令,也许是十二个呢。”   “哎哟!”詹宁斯太太渠道,“真了不起:我向你担保,他还是个单身汉呢。”   “你们瞧,”斯蒂尔小姐装模作样地傻笑着说,“每个人都这么拿大夫跟我开玩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的表妹们都说,我准是把他给征服了。不过,我要当众宣布:我可没有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那天,表姨看见他过马路朝她家里走来,便对我说:‘天哪,你的意中人来了,南希。’我说:‘我的意中人,真的吗?我想不出你指谁。大夫根本就不是我的意中人。’”   “哎呀,说得好听——不过没有用——我看他就是你的情郎。”   “不,的确不是!”她的表侄女假装着急辩解的样子答道,“你要是再听到谁这么议论我,我求你给我辟辟谣。”   詹宁斯太太投合她的心意,马上向她保证说她坚决不会辟谣,斯蒂尔小姐听了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达什伍德小姐,你哥嫂进城后,我猜你们要去和他们团聚啦。”双方影射式的斗嘴中断了一阵之后,露西又发起了攻击。   “不,我想我们不会的。”   “哦,我敢说你们会的。”   埃莉诺不想跟她再争执下去。   “真开心呀,达什伍德太太能舍得你们两个离开她这么长时间!”   “怎么,这哪算时间长呀,真是的!”詹宁斯太太插嘴说道,“她们的访问还只是刚开始呢!”   露西给说得哑口无言。   “很遗憾,达什伍德小姐,我们见不到你妹妹,”斯蒂尔小姐说,“她身体不舒服,我们为此很难过。”原来,她们一来,玛丽安就离开了房间。   “你真客气。我妹妹错过同你们的幸会,同样会感到很遗憾,不过她近来神经性头痛得厉害,不宜会客,不能说话。”   “噢,天哪,那可真遗憾!不过露西和我都是老朋友啦,我想她会见我们的。我们管保不说一句话。”   埃莉诺非常客气地谢绝了这一建议:“我妹妹也许已经躺在床上,也许还穿着晨衣,因此不能来见你们。”   “喔,如果就是这些,”斯蒂尔小姐嚷道,“我们还是不妨去看看她。”   埃莉诺觉得这也太唐突无礼了,实在有点忍不住性子,不过,多亏露西厉声训斥了她姐姐一句,才省得埃莉诺费力克制住自己。露西的这次责怪和在许多场合一样,虽然没给她自己的仪态带来多少可爱的感觉,却有效地制止了她姐姐的无礼。 wwW、xiaoshuotxt.com>txt 第101章 约翰·达什伍德的妙算   一天早晨,玛丽安执拗了一阵之后,还是答应了姐姐的一再恳求,同意陪她和詹宁斯太太上午出去溜达半个小时。不过,她规定了明确的条件:不准走亲访友,而且顶多陪她们走到塞克维尔街的格雷珠宝店,因为埃莉诺正在同店家洽谈,想兑换母亲的几件旧式珠宝。   她们来到店门口,詹宁斯太太想起街那头有位太太,她应该去拜访一下,而她在格雷珠宝店也没有什么事,于是双方说定,趁两位年轻朋友办事的时候,她去串个门儿,然后再回来找她们。   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上楼梯时,只见有不少人早来了,店里没有人得空来接待,她们不得不等着。最好的办法是坐到柜台一边,看来这样倒能较快地轮到自己这里。这里只站着一位先生,埃莉诺大有希望他能讲点礼貌,办事利索点。可谁知这个人买东西眼光精明,挑剔讲究,根本顾不上什么礼貌。他想订购一只牙签盒,为了确定大小、式样和图案,他把店里的所有牙签盒都拿来端详、比较和盘算起来,每只都要磨蹭半个钟头,最后凭着他那神奇的想象力终于定了下来。在此期间,他无暇顾及两位小姐,只是粗略地瞟了她们三四眼。不过他这一回顾,倒使他那副外貌和嘴脸深深地铭刻在埃莉诺的脑海里:他纵使打扮得时髦至极,也只不过是个愚昧、逞强、不折不扣的卑微小人。   那个人傲慢无礼地打量她们的面庞也好,自负地鉴定着送给他查看的各种牙签盒的种种缺陷也好,都没有惹起玛丽安鄙视和恼怒的厌烦心情,她对这一切全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因为她在格雷商店和在自己卧室里一样,总是聚精会神地想着自己的心思,对周围发生的事情全然不顾。   最后,这件事终于敲定下来了,连上面的牙饰、金饰、珠饰都作了规定。那人又定了个日期,好像到那天拿不到牙签盒,他就活不下去似的。他从容小心地戴上手套,又赏了两位达什伍德小姐一眼,不过这一眼似乎不是表示对对方的艳羡,反而是想让对方艳羡自己。接着,这位洋洋得意地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摆出神气十足的架势走开了。   埃莉诺赶忙提出了自己的要办的事情,正要成交的时候,又有一个男子出现在她身旁。她转眼朝他脸部望去,意外地发现,这人竟是她的哥哥。   他们在格雷先生的珠宝店这一偶然相遇,很像回事似的表现出热情和欢喜的样子。约翰·达什伍德能再见到妹妹们的确不感到遗憾。妹妹们见到他是高兴的。他对母亲的问候是恭敬的,关切的。   埃莉诺这才知道,他和芬妮进城两天了。   “我昨天就很想去拜望你们,”他说,“可是没能去成,因为我们得带着哈里去埃克塞特交易场看野兽,剩下的时间都陪着费拉斯太太了。哈里高兴极了。如果能抽出半小时的话,我们一定去看你们,可是刚到城里总有那么多办不完的事!我来这里给芬妮订一枚图章。不过,我想明天一定能去贝克利街,拜见一下你们的朋友詹宁斯太太。我听说,她是个十分有钱的女人。米德尔顿夫妇也很有钱,你一定要把我引见给她们呀。既然他们是我继母的亲戚,我非常愿意向他们表示我的万般敬意。我听说,他们是你们的好乡邻。”   “的确是好。他们关心我们的安适,对我们友爱备至,好得我无法形容。”   “说心理话,听你这么说,我高兴极了,真是太高兴了。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都是有钱人,和你们又沾亲带故的,理应期望他们按照礼数对你们客气周到,提供种种方便,使得你们过得舒适。这么一来,你们住在小乡舍里就会过得非常舒适,什么都不缺了。爱德华说给我们说过有关那房子的情况,他说在同类房子中,那座房子是历来最完美无缺的了,还说你们好像喜欢得不得了。说实话,我们听了也大为高兴。”   埃莉诺有点替她哥哥感到害臊,幸好当詹宁斯太太的仆人跑来报告太太已在门口等候,省得她再回哥哥的话,她一点儿也不为没能回话感到遗憾。   达什伍德先生陪着她俩下了楼,在詹宁斯太太的马车门口被介绍给这位太太。他再次表示,希望第二天能去拜访她们,才告辞走了。   他如期来拜访了,而且还为她们的嫂嫂没能一同前来,假意道歉一番:“她要陪伴她母亲,忙得很,确实没有工夫走开。”不过,詹宁斯太太当即让他放心,叫当嫂嫂的不用客气,因为她们也都算得上是表亲嘛。她还说,她一定尽快去拜访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带着她的小姑去看望她。约翰对妹妹虽然不亲,却也十分客气,而对詹宁斯太太,尤其显得必恭必敬的,礼貌周全。他进屋不久,布兰德上校也接踵而来。约翰好奇地打量着上校,好像在说,但愿他是个有钱人,好让我向他致敬。   在这里逗留了半个小时之后,约翰让埃莉诺带他走到康迪特街去拜会约翰爵士和米德尔顿夫人。那天天气异常之好,埃莉诺便欣然同意了。他们刚出宅门,约翰便开始盘问起来。   “布兰德上校是谁?他是个有钱人吗?”   “是的,他在多塞特郡有一大笔资产。”   “我听了很高兴,他看上去是个极有绅士风度的人。埃莉诺,我想我该祝贺你这辈子可以指望有个十分体面的归宿了。”   “我?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喜欢你。我仔细观察过他,对此确信不疑。他有多少财产?”   “我想一年大约两千镑。”   “一年两千镑。”他说着,心里激起一股极为热烈慷慨的豪情,接下去说道:“埃莉诺,看在你的分儿上,我真心希望他有两倍这么多。”   “我的确相信你的好意,”埃莉诺答道,“不过我敢肯定,布兰德上校丝毫没有想娶我的意思。”   “你搞错了,埃莉诺,大错特错了。你在这方面稍下点工夫就能抓住他的。也许他目前会犹豫不决,因为你的那点微薄的收入会使他畏缩不前。他的朋友们还会从中作梗。不过,稍稍献点殷勤,略微加以引逗,你就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就范,这在你们女人来说是很容易做到的嘛。你没有理由不去争取他。不要认为你以前的那种恋爱——总而言之,你知道那种恋爱是绝对不可能了,你有着不可逾越的障碍——你是个有理性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布兰德上校蛮不错啦,我这方面一定尽力对他殷勤,让他喜欢你和你家里的人。这真是一门皆大欢喜的亲事。总而言之,”——他压低声音,神气活现地悄悄说——“这一定会受到各方面的热烈欢迎。”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朋友们全都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圆满地成个家呢,尤其是芬妮,我可以告诉你,她把你的事是一直放在心上的。还有她母亲费拉斯太太,也是个非常温厚的女人,我想她肯定会感到十分高兴的。她前几天就这么说过。”   埃莉诺不屑一答。   “倘若芬妮有个弟弟、我有个妹妹能在同时解决终身大事,”约翰继续说道,“那真是件了不起的事情,简直是妙不可言。然而,这也并不是绝对不可能啊。”   “爱德华·费拉斯先生要结婚啦?”埃莉诺果断地问道。   “还没真正定下来,不过正在考虑这件事。他有个极好的母亲。费拉斯太太极其慷慨,如果结了婚,她决定一年给他一千镑。女方是尊贵的莫顿小姐,是已故莫顿勋爵的独生女,有三万镑财产——这门亲事双方都很满意,我毫不怀疑婚事会如期操办。一年一千镑,一个做母亲的能给这么一大笔钱,而且还是给一辈子;不过费拉斯太太具有崇高的精神。再给你说个她为人慷慨大方的例子:那天我们刚到城里,她知道我们当时不可能手头很宽裕,就把钞票交到芬妮手里,竟有两百镑之多。真是求之不得呀,因为我们在这儿的花销肯定小不了。”   他顿了顿,想听埃莉诺说句赞同和同情的话,没成想她勉强说道:   “你们在城里和乡下的开销当然不会小,但是你们的收入也很高啊。”   “我说呀,倒也不像人们猜测的那么大。不过,我倒不想哭穷。我们的收入无疑是相当不错的,我希望有朝一日会更上一层楼。正在进行的诺兰公地的圈地耗资巨大。另外,这半年我还买了一处小产业——东金汉农场,你一定记得这地方,老吉布森以前住在这里。这块地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对我都十分理想,紧挨着我自己的房产,因此我觉得我有义务把它买下来。如果落到别人手里,我良心上也说不过去。人要为自己的便利付出代价,我已经花费了一笔巨款。”   “你是不是觉得那块地实在值不了那么多钱?”   “噢,我希望并非如此。我买来后的第二天本来可以再卖掉的,这样还能赚一笔钱。可是说起买价,我倒可能真是很不幸,因为当时股票的价值很低,要不是我在银行里的存款足够多,我就得卖出股票,大大亏本的。”   埃莉诺只能付之一笑。   “我们刚到诺兰庄园时,还难免要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大笔开支。你很清楚,我们敬爱的父亲把保留在诺兰庄园的斯坦希尔的财产(这些财产还很值钱呢),全都遗赠给了你母亲。我决不是埋怨他不该这么做。他绝对有权随意处理自己的财产。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不得不购置大量的亚麻织品、瓷器之类的东西,用来填补家里被取走的那些东西。你可以猜想到,这番开销之后,我们一定是大伤元气,费拉斯太太的恩赐真是求之不得。”   “的确如此,”埃莉诺说道,“有费拉斯太太的慷慨帮助,我想你们还是能够过得很舒适的。”   “再过一两年可能差不多了,”约翰一本正经地答道,“不过现在还差得远。芬妮的花房还没有铺上一块石板,花园只不过才画出个图样。”   “花房建在哪儿?”   “宅子后的小山上。为了腾地方,那些老核桃树全给砍掉了。这座温室从庄园的每个部位看去都很漂亮,花园就紧靠前边,顺坡而下,会特别好看的。我们已经清除了山顶上的乱草丛。”   埃莉诺暗暗把忧虑和责难闷在心里,使她感到欣慰的是,幸亏玛丽安不在场,不致和她一样生这份闲气。   达什伍德先生哭穷哭得非常到位,这样一来,下次再去格雷商店就用不着给她的妹妹一人买一副耳环了,他心里不禁又变得快活起来,便转向埃莉诺道贺,恭喜她能有詹宁斯太太这样一位朋友。   “她确实是个非常富有的妇人。她的住宅、生活派头,全都说明她收入很大,有这么个朋友不仅眼下对你大有好处,而且最终还可能给你带来鸿福呢。她能邀请你到城里来,这说明她非常喜欢你,也说明她非常器重你,她去世的时候,十有八九不会忘了你。她一定会给你留下一大笔遗产。”   “我却认为根本不会,她只有点寡妇所得产丈夫生前指定由妻子继承的遗产。,将来要传给她的女儿。”   “那你很难想象她会进多少花多少。只要是注意节俭的人,谁也不会那样干。而她省下的钱总能自己做主的呀。”   “你难道不认为她会把省下钱留给她女儿,而不会留给我们吗?”   “她的女儿们都嫁到了富裕人家,我看她没有必要再给她们遗产。我倒是觉得,依我看,她既然这样关心你们,这样款待你们,那她将来就应该考虑一下你们的正当要求,对于一个有良心的女人来说,这是不能忽略的事。她心地最善良不过了,她的这一切举动会让人产生期望,这她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她还没有让那些与此有关的人产生期望呀。说真的,哥哥,你为我们的福利和好运气真是太过于操心了。”   “噢,当然如此,”约翰说,仿佛想镇定一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非常有限。不过,亲爱的埃莉诺,玛丽安怎么啦?——她好像很不舒服,脸色苍白,人也变得非常瘦弱。她病了吗?”   “她是不舒服,最近几个星期老说神经痛。”   “那真让我难过。在她这个年纪,生一场什么病,都会永远毁掉青春的娇艳!她的青春太短暂了!去年九月,她还和我见过的任何女人一样漂亮,比谁都不差,也能惹人爱慕。她的美貌有一种特别讨男人喜爱的因素。我记得芬妮过去常说,她要比你早结婚,而且对象也比你的好。其实芬妮是极其喜欢你的——她只是一时产生了这么个念头。不过,她想错了。我现在都怀疑,玛丽安是否还能嫁给一个每年充其量不过有五六百镑收入的男人。而你将来能不比她强才怪呢。多塞特郡!我对多塞特郡不很了解,不过,亲爱的埃莉诺,我会非常乐意多了解了解它。我想你一定会允许芬妮和我成为你们的第一批,也是最幸运的客人。”   埃莉诺非常严肃地对他说,她不可能嫁给布兰德上校。然而,她的哥哥一心期待这门亲事能给他带来无比巨大的喜悦,因而不肯善罢甘休。他打定主意,一定要千方百计地与那位先生加强关系,尽心竭力地促成这门婚事。他没有帮过妹妹们的忙,心有内疚,因此便渴望别人能多出点力。为了最简捷地弥补自己的过失,他觉得这样的办法不错:让布兰德上校向她求婚,或者让詹宁斯太太给她留下一笔遗产。   他们还算幸运,正好赶上米德尔顿夫人在家,约翰爵士也在他们访问结束之前回到家里。大家都很有礼貌。约翰爵士是什么样的人都喜欢结交的,达什伍德先生虽说不善于识人,但很快就把他看成一个厚道人。米德尔顿夫人见他仪表堂堂,便也觉得他很值得结识。达什伍德先生告辞时,觉得这夫妻两个都不错。   “我要向芬妮报告一下这次美好的会见,”他和妹妹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米德尔顿夫人真是个十分文雅的妇人!我知道她正是芬妮欢喜结识的那种女人。还有詹宁斯太太,她是个非常懂规矩的女人,虽然不像她女儿那样娴雅。你嫂嫂甚至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拜访她。说老实话,芬妮本来是有些顾虑的,因为我们只知道詹宁斯太太是个寡妇,而他丈夫又是用不怎么体面的手段发了财的。于是芬妮和费拉斯太太便都抱有强烈的偏见,认为詹宁斯太太和她的女儿都不是芬妮应该结交的那种女人。现在,我得回去详细地给她讲讲,詹宁斯太太母女都是非常值得她好好交往的。”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t*xt*小*说*天*堂 第102章 费拉斯太太的真面目   约翰·达什伍德太太非常相信她丈夫的眼力,所以第二天就去拜访詹宁斯太太和她的女儿。她没有白白地相信她丈夫,她发现连詹宁斯太太,就是跟她小姑们住在一起的那位太太,决非不值得她去亲近。至于米德尔顿夫人,她觉得她是天下最迷人的女人。   米德尔顿夫人也同样喜欢达什伍德太太。她们都同样有些自私冷漠的脾性,彼此自然很合得来。她们的举止虽然得体却了无生趣,她们的见解总体来说比较乏味,这就促使她们更是意气相投了。   不过,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这般举动虽说博得了米德尔顿夫人的欢心,却不能让詹宁斯太太感到满意。在她看来,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不过是个性格冷漠、神气傲慢的小妇人,跟她的小姑们见面时毫无感情,对她们简直就没说什么话。她在贝克利街逗留了一刻钟,至少有一半时间坐在那里默不做声。   埃莉诺虽然嘴里不想问,心里却很想知道爱德华是不是在城里。但是,芬妮无论如何决不肯当着她的面主动提他的名字,除非她能够告诉埃莉诺:爱德华和莫顿小姐的婚事已经谈妥,或者除非她丈夫对布兰德上校的期望已付诸实现。因为她相信爱德华与埃莉诺仍在热恋着,因此她觉得还是当心为好,一定要想方设法随时随地把他们拆开为好。然而,她不肯提供的消息,却从另一个来源得到了。过不多久,露西跑来,希望赢得埃莉诺的同情,因为爱德华和达什伍德夫妇一起来到了城里,但她却见不到爱德华。爱德华不敢去马特利克大楼,唯恐被人发现。虽然两人说不出有多么急于相见,但目前只能无可奈何地通通信罢了。   过了不久,爱德华本人两次亲自到贝克利街来过,这让她们知道他已在城里了。有两次,她们上午出去践约回来,发现他的名片摆在桌上。埃莉诺对他的来访感到高兴,而且对自己没有见到他更加感到高兴。   达什伍德夫妇极其喜爱米德尔顿夫妇,虽然他们不大有请客送礼的习惯,但还是下决心要请他们吃顿饭,因此结识后不久,就请他们到哈莱街来了。他们在这里租了一栋上好的房子,为期三个月。他们还邀请了两个妹妹和詹宁斯太太。约翰·达什伍德很仔细,他把布兰德上校硬是拉了来,上校对他的殷勤好意虽然感到有点意外,却非常乐意接受,因为他总是欢喜跟达什伍德姐妹们在一起。席间将见到费拉斯太太,但埃莉诺搞不清楚她的两个儿子是否也会在场。不过,一想到能见到费拉斯太太,反倒使她对这次宴会发生了兴趣;因为她一直渴望结识一下费拉斯太太,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使现在她不必像以前那样,需要带着焦灼不安的心情去拜见爱德华的母亲,而只须抱着全然无所谓的态度去见她,毫无必要去在乎她对自己的看法。   此后不久,她听说两位斯蒂尔小姐也要参加这次宴会,尽管心里不怎么高兴,但期待赴宴的兴致却骤然大增。   虽然露西并不文雅,她的姐姐甚至连有教养也说不上,可是她们十分会献殷勤,让米德尔顿夫人看着顺眼,赢得了她的极大欢心,米德尔顿夫人像约翰爵士一样,立刻要求她们在康迪特街住上一两个星期。这样一来,对斯蒂尔妹妹来说就特别方便了,因为后来从达什伍德夫妇的请帖中得知,她俩要在宴会上露面。   这对姊妹之所以能受到约翰·达什伍德太太这样的接待,在她的宴席上赢得两个席位,倒不是因为她们是曾经关照过她弟弟多年的那位先生的外甥女,而是因为她们作为米德尔顿夫人的客人,必须受到同样的欢迎。露西很久以来就想亲自结识一下这家人,直接仔细地观察一下他们的品性和她自己的困难所在,并且还想有机会尽力讨好他们,如今一接到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的请帖,可谓正中下怀,简直有生以来从没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对埃莉诺来说,请帖的作用就大不一样了。她当即断定,爱德华既然和他母亲住在一起,那就一定会像他母亲一样,应邀参加他姐姐的晚宴,而这是在得知他定婚的消息等一系列事件发生之后,她第一次跟他见面——露西竟然也在场!——她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忍受得了!   她的这些忧虑并非完全出于理智,当然也不是出于实事求是。不过她后来还是消除了忧虑,这倒不是因为她自己镇静下来了,而是多亏露西的一番好意。原来,露西满以为会让埃莉诺大失所望,便告诉她爱德华星期二肯定不会到哈莱街去。她甚至还想进一步加深她的痛苦,便又对她说:“他之所以避而不来,就是因为他爱她爱得太深了,怕碰到一起掩饰不住。”   至关紧要的星期二到了,两位姑娘即将跟这位可怕的婆婆见面了。   “可怜可怜我吧,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大家一起上楼时,露西说道——原来米德尔顿一家紧跟在詹宁斯太太一家后面也到了,于是大家同时跟着仆人朝楼上走去。“这里只有你能同情我。我告诉你吧,我简直站不住啦。天哪!一会儿我就要见到我一辈子幸福所依靠的那个人了——我未来的婆婆!”   埃莉诺本来可以提醒她一句:她们就要见到的可能是莫顿小姐的婆婆,而不是她露西的婆婆。这样一来,肯定能立刻解除掉了她的紧张心理,可是她没有说,反而非常热诚地告诉她,她的确同情她。这使露西大为惊奇,因为她自己虽然确是心里七上八下的,却至少希望自己是埃莉诺妒羡不已的对象。   费拉斯太太是个瘦小的女人,身子挺得直直的,甚至达到了拘谨的程度;脸色严肃,简直近于乖戾。她脸色灰黄,小鼻子小眼睛,一点儿也不俏丽,她显得面无表情的。不过,当她眉头一皱时,面部便增添了傲慢和暴戾的强烈色彩,因而使她有幸避免与面部表情单调乏味这类一点儿不优美的说法相提并论的嫌疑。她是个话语不多的女人,因为她和一般人不同,总是有多少想法说多少话。而就在她情不自禁地说出的只言片语里,没有一丁点儿是说给达什伍德小姐听的,她算是彻底铁了心地不喜欢她了。   现在,她的这种态度并没有给埃莉诺带来不快。如果这在几个月以前,肯定会使埃莉诺感到痛苦不堪的,可是事到如今,费拉斯太太已经没有能力让她苦恼了。她对两位斯蒂尔小姐表现出迥然不同的态度,仿佛是在有意地进一步贬抑埃莉诺似的,而其实这只能使埃莉诺觉得十分滑稽。她看见她们母女俩对露西和颜悦色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因为露西变得特别尊贵起来——如果她们若是像她一样了解她,那她们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羞辱她的。而她自己,虽然相对来说不可能给她们带来危害,却遭到了她们一致的冷落,她们这种态度是毫不掩饰的。埃莉诺顿一面嘲笑她们把好意摆错了地方,一面怀疑这这种好意是由卑鄙而愚蠢的动机造成的。她还看到斯蒂尔姐妹也在刻意大献殷勤,以便使这种局面得以继续下去,于是,埃莉诺不由地对这四个人极为鄙视。   露西被如此尊为贵宾,禁不住得意非凡。而斯蒂尔小姐只要别人拿她和戴维斯大夫开开玩笑,便会感到喜不自胜啦。   宴会办得极为丰盛,极为显摆,仆人多得不计其数,一切都表明女主人有意要炫耀一番,而男主人也有能力供她炫耀。尽管诺兰庄园正在进行改修和扩建,尽管庄园的主人曾经只要再缺几千镑就得蚀本卖空,但是人们却不会因此而推论出他贫困的迹象,因为从眼前的排场来看,这里的主人好像并不想使人们看出他处于贫困的边缘。在这里没有出现别的贫乏,只有谈话是贫乏的——而谈话确实相当贫乏。约翰·达什伍德自己要说的话就不多,他妻子就更少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光彩的,因为他们的大多数客人也是如此。他们因没有条件让人感到愉快而几乎伤透了脑筋——他们要么理智欠佳(包括先天的和后天的),要么雅趣匮乏,要么兴致乏味,要么气质极差。   太太小姐们退席后来到客厅里,话题的贫乏就更加明显了,因为男士们先前还变换花样提供一点儿谈资——什么政治啦,圈地啦,驯马啦——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谈完了,直到咖啡端进来为止,太太小姐们一直在谈论着一个话题:年龄相仿的哈里·达什伍德和米德尔顿夫人的家老二威廉究竟谁高谁矮。   假如两个孩子都在那里,问题倒也很好解决,马上让他们站在一起比一比,不就可以一目了然了?但只有哈里在场,双方只好全靠猜测和推断。不过,每人都有权利发表明确的看法,而且可以再三再四的发表,爱怎么重复就怎么重复。   各人的观点如下:   两位母亲虽然都深信自己的儿子更高,但是为了礼貌起见,还是断言对方高。   两位外婆,同样偏心,却更较真,都支持自家的孩子,各不相让。   露西一心想取悦两位母亲,认为两个孩子年龄虽小,个子却都高得出奇,她看不出有丝毫差别。斯蒂尔小姐的本领更大,一下子就说两个孩子都高。   埃莉诺先前曾发表过看法,认为还是威廉较高,结果得罪了费拉斯太太,更得罪了芬妮,现在觉得没有必要再去硬性表态。玛丽安呢,问到她时,她说自己没有意见,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结果更是惹得大家都不快活。   埃莉诺离开诺兰之前,曾为她嫂嫂画过一对非常好看的画屏,这画屏送去裱褙刚刚取回家,就摆放在嫂嫂现在的客厅里。约翰·达什伍德跟着男宾们走进来后一眼瞧见了这对屏风,便殷勤备至地递给布兰德上校欣赏。   “这是我大妹妹的画作,”他说,“你是个很有鉴赏力的人,我相信你会喜欢的。我不知道你以前有没有见过她的作品,不过人们都认为她的画功是极其出色的。”   上校虽然一再否认自己是什么行家,却也热烈地赞美起这对屏风来,他对达什伍德小姐的作品一向是无不赞赏的。当然,这些画屏也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于是大家便争相传看。费拉斯太太不知道这是埃莉诺的作品,特意要求拿来看看。待米德尔顿夫人令人满意地赞赏过之后,芬妮就把屏风捧给她母亲看,同时有意告诉她,这是达什伍德小姐画的。   “哼,”费拉斯太太说,“挺漂亮。”她连看都不看一眼,便又递还给她女儿。   也许芬妮当时觉得母亲太鲁莽了,只见她脸上稍稍泛红,然后马上说道:   “这画屏很漂亮,是吧,母亲?”但是同时,她大概又担心自己过于客气,过于推崇,便当即补充说道:   “母亲,你不觉得这画有点像莫顿小姐的绘画风格吗?莫顿小姐的画的确是最可爱的了。她最近的一张风景画画得多美呀!”   “的确画得美。不过她样样事情都干得好。”   这真叫玛丽安忍无可忍。她早就对费拉斯太太非常不满,再一听她这么不合时宜地赞赏别人,贬低埃莉诺,她虽然说不晓得对方真正的意图何在,却顿时冒火了,只听她气冲冲地说道:   “这种夸奖真新鲜!莫顿小姐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在赞赏一种异乎寻常的绘画艺术!莫顿小姐算老几?谁晓得她?谁稀罕她?我们正在考虑的和谈论的全是埃莉诺。”   说着,就把屏风从她嫂嫂手里拿过来,煞有介事地赞赏起来。   费拉斯太太看上去气急败坏,她的身子比以往板得更直了,恶狠狠地反驳说:“莫顿小姐是莫顿勋爵的女儿。”   看样子芬妮也很非常生气,她丈夫却被妹妹的大胆吓坏了。埃莉诺并不怎么在意惹得玛丽安发火的事情本身,倒是妹妹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变得激动使她感到难过。不过布兰德上校一直拿眼睛盯着玛丽安,他的目光表明,他只注意到玛丽安的好的一面:玛丽安有颗火热的心,使她无法容忍自己的姐姐受到丝毫的轻蔑。   玛丽安的激愤还没到此为止。费拉斯太太对待姐姐竟然如此冷酷无情、蛮横无礼,使她感到震惊和痛心,她似乎觉得,费拉斯太太的整个态度预示着埃莉诺将来的多灾多难。转眼间,她在一股深情厚意的强烈驱使下,走到姐姐的椅子旁,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脖子,一面脸贴脸地声音低微而热切地说道:   “我最最亲爱的埃莉诺,不要介意。别因为她们搞得你不高兴。”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实在顶不住了,便一头扑到埃莉诺肩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而且几乎引起了每个人的关切。布兰德上校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朝她们走去。詹宁斯太太非常理解地说了声:“啊!可怜的宝贝。”当即拿出她的嗅盐让她闻。约翰爵士恨透了造成这种精神悲痛的那个人,立即换了座位,坐到露西·斯蒂尔小姐身旁,把这起骇人听闻的事情低声地对她简要讲述了一番。   几分钟以后,玛丽安恢复了正常,这场骚动结束了,她跟大家坐在一起了。不过因为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整个晚上,她情绪还是受到了影响。   “可怜的玛丽安,”她哥哥一抓住空子,便轻声对布兰德上校说道,“她的身体不像她姐姐那样好——她真有些神经质——她没有埃莉诺的素质好。人们必须承认,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而且这位年轻姑娘曾经还是个美人,一旦失去了自己的魅力,应该说是非常难堪的。也许说来你不会相信,玛丽安几个月以前确实非常漂亮——简直和埃莉诺一样漂亮。可现在你瞧,一切都完了。”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3章 “三角”的对对碰   埃莉诺想见识一下费拉斯太太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她发现这位太太身上一无是处,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跟她攀亲,那是很不理想的。她已经领教了她的傲慢、刻薄和对自己的死抱成见,因而可以理解:即使爱德华不受约束地同她订了婚,那也一定会遇到重重阻挠的,结果只能导致他们迟迟不能结婚。她看得真切,反而简直要为自己庆幸了!由于遇到了一个较大的障碍,她可以避免与费拉斯太太设置的任何其他障碍相遇,可以避免忍受她那反复无常的脾性,避免去费尽心机地去赢得她的好感。或者也可以这样认为,如果说她对爱德华迷上露西还不能感到十分高兴的话,她至少可以断定:如果露西能可爱些,她本应感到高兴的。   使埃莉诺感到惊奇的是,费拉斯太太一客气,居然使露西变得飘飘然起来。露西利令智昏,自视甚高,殊不知费拉斯太太只不过因为她不是埃莉诺才对她殷勤些罢了,而露西却认为这是对她自己的赏识——而实际上,费拉斯太太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因为不了解她的底细才对她表现出偏爱的,而她却从中大受鼓舞。露西的这种心情不仅从她当时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而且第二天早晨这位小姐自己竟然毫不隐讳地说了出来。因为她特意要求米德尔顿夫人让她在贝克利街下车,期望能有机会单独见到埃莉诺,告诉她自己多么开心。   事情还真凑巧,她刚到不久,帕默夫人那边便来信请走了詹宁斯太太。   “我亲爱的朋友,”屋里刚剩下她们两个人,露西便叫了起来,“我来跟你谈谈我的喜幸心情。费拉斯太太昨天那样厚待我,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感到愉快呢?她是多么和蔼可亲呀!你知道的,一想到要跟她见面,我是多么害怕呀。可是当我被介绍给她时,她的态度是那样和蔼可亲,这似乎确实表明:她非常喜欢我。难道不是如此吗?你全都看见了,难道你不为之大受感动?”   “她当然对你非常客气。”   “客气!难道你只觉得是客气?我看到的可多得多呢!——除我之外,她对谁也没这么亲切啊!她对我一点儿也不骄傲,你嫂嫂也是如此——和蔼可亲极啦!”   埃莉诺很想谈点别的话题,可是露西硬要逼着她承认,她有理由感到幸福,于是埃莉诺不得不继续讲下去。   “毫无疑问,她们要是知道你俩订了婚,”她说,“再这样厚待你,那当然是再愉快不过啦!可惜,情况并非如此——”   “我就想到你会这样说的,”露西急忙应答,“费拉斯太太如果不知道,她就决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我——有她喜欢我,这比什么都重要。你别想劝说我转喜为悲。我知道事情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局,我原本还顾虑重重,而事实上压根儿不会有什么困难。费拉斯太太是个可爱的女人,你嫂子也是如此。她们俩全都是可爱的太太,真的!我很奇怪,怎么从没听你说过达什伍德太太如何惹人爱呀!”   对此,埃莉诺无话可说,她也不想表态。   “你生病了吗,达什伍德小姐?你好像没有精神——你不说话。你一定不舒服。”   “我从来没有这么健康过。”   “我从心里感到高兴,不过你的脸色的确不好。你要是真的病了,我会感到很难过的——因为你一向都是我最大的安慰呀!要是没有你的友谊,天知道我会怎么样。”   埃莉诺虽想客气地回答她,但又怀疑自己是否做得到。不过,露西倒似乎颇为得意,因为她又立即说道:   “的确,我完全相信你对我的关心,除了爱德华的爱情之外,你的深情厚谊是我最大的安慰。可怜的爱德华!不过现在好了——我们能够见面啦,而且还要经常见面,因为米德尔顿夫人很喜欢达什伍德太太,这样一来,我们也许可以常去哈莱街,爱德华可以有一半时间待在他姐姐那里。何况,米德尔顿夫人和费拉斯太太也可以进行互访。费拉斯太太和你嫂嫂真好,她们不止一次地说过她们无论何时见到我都会高兴,她们真好。我相信,如果你告诉你嫂嫂我对她的评价,那么你说得再高都不会过分。”   可埃莉诺却并不想让她抱有任何幻想,认为她真会告诉她嫂嫂。露西接着说道:   “我知道,如果费拉斯太太不喜欢我,我准能马上看得出来。比如,假如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刻刻板极地向我点点头,此后再也不理睬我,再也不和颜悦色地看我一眼——你知道我这是什么意思——假如我遭到如此可怕的冷遇,我早就死了这条心啦。我可受不了她那样对待我。我知道,她若是真的讨厌起谁来,那可说得上是深恶痛绝啦。”   听到这番客客气气的得意之言,埃莉诺还没来得及作出回答,房门就被推开了,只见仆人传报费拉斯先生驾到,随后爱德华便走了进来。   这实在是个令人非常尴尬的时刻,这从每个人的脸色上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样子全都显得非常不自然。爱德华似乎又想往里进,又想往外逃。这种难堪的局面本是他们极力想避免的,现在却在所难逃了——他们三个人不仅碰到一起了,而且没有任何其他人帮助解围。两位小姐先恢复了镇定。露西觉得自己不该先出头,表面上还得保密。因此,她只能用眼色传递柔情蜜意,嘴里刚与他寒暄了两句,便不再做声了。   不过,埃莉诺倒想多说几句,而且为了他,为自己,她都急切地想做得妥妥帖帖的,所以她镇定了一下,就硬是装出一副近于坦率大方的神态,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再经过一番努力,则显得更加神态自若了。尽管有露西在场,尽管她知道自己受到了亏待,但她还是对他说:“见到你很高兴,你上次来贝克利街时,我不在家,真是很遗憾。”虽然她马上察觉露西那双锐利的眼睛正在贼溜溜地盯着她看,她决不肯被露西的监视目光吓住而不敢向他殷切地致以问候,本来就是朋友嘛,还多少算个亲戚,她还是应该对他以礼相待的嘛。   她的这般举止让爱德华的焦躁与顾虑消解了几分,鼓起勇气坐了下来。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当然还局促不安,这种情形对男子汉来说虽不多见,但具体到他身上,倒也合乎情理。因为他既不像露西那样毫不在乎,也不像埃莉诺那样心安理得。   露西故意装出一副娴静自在的样子,好像决计不想给他们增添麻烦似的,她一句话也不说。真正说话的,几乎只有埃莉诺一个人。什么她母亲的身体状况啊,她们如何来到城里啊,诸如这些情况爱德华本该主动问起的,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埃莉诺只好主动介绍起来。   埃莉诺的一番苦心到此并未结束,过了没多久她竟贸然决定借口去找玛丽安,让他们俩留在一起。她果真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极其大方,因为她怀着无比高尚的刚毅精神,在楼梯口盘桓了好一会儿,才去叫她妹妹。可是一旦把妹妹请来,爱德华那种欣喜若狂的劲头也就要结束了。原来,玛丽安听说爱德华来了非常高兴,马上急急匆匆地跑到客厅。她见到他时的那副快乐样子,跟她一贯的感情一样充沛。她一见到他就伸出一只手去让他握住,说话声流露出做妹妹的深情厚意。   “亲爱的爱德华!”她大声嚷道,“这是大喜大庆的幸福时刻!你这一来,简直可以补偿一切损失!”   爱德华想适当地回报她的亲切,可是当着这样一些人的面,他的心里话一点儿也不敢说。大家又重新坐下,默默无语地待了一阵子。这时,玛丽安含情脉脉地时而望望爱德华,时而瞧瞧埃莉诺,唯一让她感到遗憾的是,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却让露西这个讨厌鬼夹在中间给搅坏了。爱德华第一个开口,他说玛丽安模样儿变了,怕是在伦敦生活不适应吧。   “噢!不要为我担心!”玛丽安兴奋而诚恳地应答,说话间,泪水涌进了眼眶,“不要担心我的身体。你瞧,埃莉诺不是好好的嘛。这就够使我们感到知足了。”   这话不可能让爱德华和埃莉诺感到好受,也不可能让露西产生好感,只见露西带着不怎么友好的表情,抬眼瞅着玛丽安。   “你喜欢伦敦吗?”爱德华说,他心想随便说点什么,把话头岔开。   “一点儿也不喜欢。我本来想到这里后会其乐无穷的,结果什么乐趣也没有。现在见到你,爱德华,是伦敦给我带来的唯一的欣慰。谢天谢地,你还是老样子,没有变!”   她顿了顿——没有人做声。   “我看,埃莉诺,”她接着又说,“我们应该请爱德华把我们送回巴顿。我想再过一两周,我们就该走了,我相信,爱德华不会不愿意接受这一托付吧。”   可怜的爱德华嘴里咕哝了一下,但是说的是什么,不仅她们不知道,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玛丽安见他有些激动不安,便很想当然地把原因牵扯到最使她得意的事情上去了,于是她倒是完全满意了,马上谈起别的事来。   “爱德华,我们昨天在哈莱街过得好窝囊啊,真没意思,无聊之极!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简直无聊得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事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不过现在不能说。”   玛丽安采取了如此令人钦佩的审慎态度,目前还不想告诉他:因为她要说,她觉得他们那些共同的亲戚比过去更不顺眼了,尤其是他的那位母亲大人更是令人作呕。这些话只好等到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再说。   “爱德华,你昨天为什么不在那里?你为什么没来呀?”   “我在别的地方有约会。”   “约会!有这样的朋友来相聚,你还会有什么约会呢?”   “也许,玛丽安小姐,”露西大声嚷道,她急切地想报复她一下,“你以为年轻人遇到大大小小的约会,一旦不对心思,就可以不信守呀。”   埃莉诺顿觉怒不可遏,然而玛丽安似乎全然听不出她话里有刺,因为她还是平平静静地回答:   “我的确不这么认为。说实在的,我敢肯定,爱德华只是依照良心办事,才没去哈莱街的。我也的确认为,他是天下最有良心的人,每逢有约会,不管多么微不足道,不管多么违背他的兴致和乐趣,他总是谨慎小心地践约。他最怕让人痛苦,最怕辜负人家的期望,他是我认识的最不自私的人。爱德华,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要这么说。什么!你不想被人表扬吗?那你肯定不是我的朋友,因为凡是想要接受我的友爱和敬意的人,一定要接受我对他的公开赞扬。”   不过,她的这番赞扬让她的三分之二的听众心里觉得极其不是滋味,而爱德华更是大为不快,他马上起身就往外走去。   “这么快就走!”玛丽安说,“我亲爱的爱德华,这可不行呀!”   她稍稍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对他说,露西是不会待多久的。但是,她这样鼓励也无济于事,因为他执意要走。本来,即使他待上两个小时,露西也会奉陪到底的,可现在见他走了,随后也接踵而去。   “她为什么老到这里来?”她一走,玛丽安便说道,“难道她看不出我们想让她走开!多惹爱德华讨厌的一个人呀!”   “什么为什么?我们大家都是他的朋友,露西认识他的时间比谁都长,他想见见我们,自然也想见见她。”   玛丽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然后说:“你知道,埃莉诺,你这种说法我真叫我受不了。我想你这样说话是存心想让别人反驳你,要真是这样的话,你应该记得,我是决不会这么干的。我决不会上你的当,卑鄙无聊地说一些废话的。”   她说罢走出房去。埃莉诺不敢跟玛丽安再说些什么,因为她答应过替露西保密,因此她也就不能说出让玛丽安信服的话来。尽管遭受妹妹的误解是痛苦的,而这将错就错的后果也是痛苦的,但她只得信守诺言。她只能希望,爱德华不要经常来,以让她或他自己经常听见玛丽安出于误解而说的热情话而受窘,也不要重新引起他们最近这次会见所带来的其他痛苦——而这她是有充分的理由加以期待的。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4章 芬妮的不幸与精明   就在这次会面后的不几天,报上登出了这样一条消息:托马斯·帕默先生的太太平安产下一子兼继承人。这是一条令人感兴趣和满意的新闻,至少事先了解情况的那些至亲都是这么认为的。   这件事意义重大,事关詹宁斯太太的幸福,因而促使她暂时改变了自己的时间安排,这也影响到她的年轻朋友们的活动安排。因为詹宁斯太太想尽可能多地陪陪夏洛蒂,所以每天一大早穿着完毕就马上到她家去,晚上很晚才回来;而达什伍德姐妹则受米德尔顿家的特意邀请,每天从早到晚都在康迪特街度过。就舒适而言,她们还是宁愿待在詹宁斯太太家里,至少愿意整个上午都是如此。但是她们又不便违背众人的意愿,硬是提出这样的要求。因此,她们俩的时间就用在了与米德尔顿夫人及斯蒂尔妹妹泡在一起上了。其实,她们虽然嘴上说要找她俩做伴,实际上并不欢迎她们。   达什伍德家的小姐都是很有头脑的人,自然不可能成为米德尔顿夫人的理想伙伴。而两位斯蒂尔小姐更是以嫉妒的眼光看待她们,认为她俩闯入了她们的地盘,分享着她们本想独享的盛情厚意。虽说米德尔顿夫人对埃莉诺和玛丽安的态度极其有礼,却远没有到达真心喜欢她们的地步。正因为她们既不奉承她本人,也不肯奉承她的孩子,她便没有理由认为她们和蔼可亲。而且她们还喜欢看书,这更使得她认为她们爱挖苦人。虽然或许她并不知道挖苦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要紧,这个词只不过是大家动不动就搬出来的指责话罢了。   她们的出现对她和露西都是约束,既限制了她的游手好闲,又限制了露西的极尽所能。米德尔顿夫人当着她们的面什么事情也不干,未免觉得有些难以为情;露西怕她们瞧不起自己的大献殷勤,如果她们不在场,这对她来说,都会做得十分得心应手的。这三个人中,对达什伍德家小姐的到来最不感到烦恼的,是斯蒂尔小姐。她们完全有能力与她和睦相处。晚饭后,一见她们进来,她就把火炉前的最好位置让出来。她们俩只要有一位能向她详细介绍一下玛丽安与威洛比先生之间的整个恋爱史,她就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充分的补偿,没白白让出这个位置。但是,这种和睦现象并非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虽然她常常对埃莉诺露出可怜她妹妹的表情,而且还不止一次地当着玛丽安的面说过那负心人实在可恶之类的话,但是这除了引发埃莉诺露出漠然的神情,玛丽安露出憎恶的神色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效果。她们哪怕稍微作出一点努力,她也会成为她们的朋友。她们只要拿大夫开开她的玩笑就足够啦!谁想她们与别人一样,根本不想满足她的愿望。因此,如果约翰爵士外出有饭局的话,她除了自己拿自己找乐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这些妒忌和不满完全没有引起詹宁斯太太的猜疑,她只觉得姑娘们待在一起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每天晚上都要向她的年轻朋友们祝贺,祝贺她们能这么长时间都不必陪着一个蠢老婆子。她有时到约翰爵士家,有时在自己家里,跟她们待在一起。然而不管在哪里,她都是精神焕发,兴高采烈,神气十足。她把夏洛蒂的顺利恢复归功于她自己的精心照顾,她本来很想详细而准确地讲述一下夏洛蒂的情况,可惜愿意听的只有斯蒂尔小姐一个人。不过也有一件事让实在心里不痛快,那就是帕默先生老是抱着男人们通常都有的那种看法,说婴儿都长得一个样——这哪像个做父亲的说的话呀。虽然詹宁斯太太在常常能觉察出这小家伙同他父母双方的个个亲戚都酷似,但她却没法让他父亲接受自己的看法。她无法使他相信,这小家伙与像他一般大小的其他小孩还是不太一样的;甚至也没法让他认可这样一个简单的意见,即这个小家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约翰·达什伍德太太遇到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现在要来叙述一下。她的两人小姑子和詹宁斯太太第一次来哈莱街看望她的时候,碰巧她另外的一位朋友也最后来到她家里串门儿——这件事情本身倒不见得会给她带来不幸。但是有人会想当然地对别人的行为得出错误的看法,凭着一鳞半爪的现象来判断情况。这样一来,人们的幸福在一定程度上总是要听任现实情况的摆布。就说目前吧,最后到来的这位太太,她的想象完全超出事实和可能的范围,刚一听到两位达什伍德小姐的名字,知道她们是达什伍德太太的小姑,她便立马断定她们眼下也住在哈莱街。由于有了这样的误解,她一两天后就发来请帖,邀请两位小姐及其兄嫂到她府上参加一个小型音乐会。结果这就给约翰·达什伍德太太带来极大的不方便,她不但要派车去接达什伍德姐妹俩,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还得强忍住满肚子的不快,装出对她们亲热的样子来。这可真是够让她不高兴的——谁敢说她们就不期待第二次同她一起出去活动?的确,她随时都有权利拒绝她们。但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人们一旦认定了一种他们明知不对的行动方式时,你若还想要他们采取正确的行动,这只能让他们恼羞成怒。   对于每天出去践约,玛丽安逐渐习以为常,以致对她来说,出不出去都无所谓。她并不期望从中得到一丝一毫的乐趣,而且往往是直到最后时刻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的。虽然如此,她还是一言不发且机械地为每天晚上的赴约做着准备。   玛丽安对衣着和外貌渐渐变得完全漠不关心了,随随便便地梳了一下妆。斯蒂尔小姐进来后,难免对她表示关注。相比之下,玛丽安花在梳妆上的全部精力,还顶不上斯蒂尔小姐进来后五分钟里斟酌玛丽安的衣着所付出的一半精力。她观察得细致入微,对什么都很好奇,无所不见,无所不问,不弄清玛丽安每件衣服的价钱,她决不罢休。她可以猜出玛丽安总共有多少件外衣,而且比玛丽安自己判断得还准确。在分手前她甚至还希望发现玛丽安每周洗衣服要花多少钱,每年在自己身上要花多少钱。另外,她发出这种不礼貌的盘问后还总要奉承两句。虽说她是一番好意,但玛丽安却认为这比什么都不礼貌;因为斯蒂尔小姐仔细调查了她外衣的价格与式样、鞋子的颜色和发式之后,近乎肯定地对她说:“说实话,你看上去漂亮极了,肯定能征服不少男人。”   听到这番鼓励后玛丽安才获得解放,于是辞别斯蒂尔小姐,下去乘坐她哥哥的马车。马车停到门口才五分钟,她们就准备停当,坐了进去,其实她们这样守时倒并不合她们嫂嫂的意,因为她赶在她们前头先来到了朋友家里,就是希望她们能耽搁一下。虽然这也许会给马车夫带来些不便,却不会给她自己带来不便。   晚上的活动并不怎么精彩。同其他音乐会一样,有许多能真正欣赏演奏的听众,也有许多人对此根本一窍不通。而那些表演者却像往常一样,被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友视为英国第一流的民间艺术家。   埃莉诺既不爱好音乐也不假装喜欢,她的目光可以毫无顾忌地随意离开大钢琴,随意张望,连竖琴和大提琴就在眼前也并不在意,在屋里爱看什么就看什么。她东张西望的时候,从那伙年轻的小伙子里发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曾经在格雷商店购买牙签盒的人。转眼间,埃莉诺察觉他正在望着自己,而且正在亲切地同她哥哥说话。她刚想问问哥哥他叫什么名字,不料他们俩都向她走了过来,约翰·达什伍德先生向她介绍说这就是罗伯特·费拉斯先生。   他随随便便地跟埃莉诺打了招呼,显得既客气又随便,脑袋一歪算是鞠了个躬,像言语一样清楚地向她表明:他就是露西对她描绘过的那个花花公子。如果她当初喜欢爱德华不是看上他的好人品,而是看在他至亲的份儿上,那她该大为庆幸了。本来他母亲和姐姐的乖戾脾气已经引起了她的反感,现在他弟弟的这一鞠躬更是把这种反感推向了顶点。然而,当她对这两位年轻人的不同性格感到诧异时,她并没有因为一方的愚昧自负,而失去对另一方的谦逊高尚的好感。他们两人为什么这样不同,罗伯特在一刻钟的谈话里便亲自向她作了说明。他一说起他哥哥,便为他的极端不善交际感到惋惜,认为这确实妨碍了他与正经人的交往。他直率大方地承认这决不是因为他哥哥天赋有什么不足,而是因为他不幸受到了私人教育导致的。至于他自己,虽说天赋不见得特别优越,但是由于沾了上公学的便宜,所以与人相处起来得心应手,比谁都不差。   “说实在的,”他接着说道,“我认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母亲为此难过的时候,我就常对她这样说:‘我亲爱的母亲,你要放宽心。这种不幸是没办法挽回的,而且都怪你自己不好。你为什么自己不拿主意,就相信叔叔罗伯特爵士的话,在爱德华一生最关键的时刻,送他进了私塾呢?你当初只要把他像我一样送进威斯敏斯特公学,而不是送到普拉特先生家里,那么这一切都可以避免。’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一贯看法,我母亲已经完全认识到她的过错。”   埃莉诺不想同他分辩,因为不管她对上公学的好处怎样看,她对爱德华在普拉特先生住过,一直难以感到满意。   “我想你是住在德文郡,”罗伯特接下去说道,“道利希附近的一座乡舍里。”   埃莉诺纠正了他说的位置,这似乎使他感到很奇怪:有人居然住在德文郡而不靠近道利希。不过,他还是对她们那样的房舍大加赞扬一番。   “就我本人来说,”他说,“我极其喜欢乡舍。这种房子总是那样舒适,那样幽雅。如果我手头有余钱,我一定会在离伦敦不远的地方买一块地皮,自己盖一所,随时可以乘车出城,找几个朋友娱乐一番。谁要盖房子,我都劝他盖一所乡舍。那天我的朋友,科特兰爵士,特意来找我征求意见,在我面前摆出波诺米设计的三种不同的方案,要我确定哪一种最好。我一把把那些设计图全都抛进了火里,然后说道:‘我亲爱的科特兰,你哪一份都别用,无论如何要建座乡舍。’我想事情就是这么个结果。有人以为别墅空间不大,不怎么方便,这全是误解。上个月,我住在我的朋友爱略特家里,就在达特福德附近。爱略特夫人要举办一次舞会。‘可是怎么办呢?’她说,‘我亲爱的费拉斯,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呀。这座乡舍里没有一个房间能容得下十对舞伴,晚饭又在哪里吃?’我倒马上发现这没有什么难处,于是便说:‘我亲爱的爱略特夫人,你不用犯难。餐室里可以容纳十八对舞伴,不挤;牌桌可以摆在客厅里;书房可以用来吃茶点;晚饭就在会客室里吃。’爱略特夫人听了这个意见非常高兴。我们量了一下餐厅,发现刚好能容纳十八对舞伴,事情完全按照我的设想作了安排。所以,你瞧,实际上只要人们懂得如何安排,住在乡舍里与住在最宽敞的住宅里是一样的,什么舒适条件都能享受得到。”   埃莉诺对此一概表示同意,她认为犯不着去跟这种人据理反驳,那太抬举他了。   约翰·达什伍德同他大妹妹一样不喜爱音乐,因而也心不在焉地一心想着别的事。他在晚会期间想到一个主意,回到家里说给妻子听,征求她的同意。鉴于丹尼森太太误以为他妹妹在他家里做客,因而想到趁詹宁斯太太有事不在家时,把她们接过来真的住些日子,花销微乎其微,也不会带来什么不便——他是个很有良心的人,为了彻底履行他对先父的诺言,完全有必要关照她们。芬妮听到这个建议,不禁大吃了一惊。   “我看,”她说,“这样做难免要得罪米德尔顿夫人吧,因为她们每天都是跟她在一起的。不然的话,我也会很乐意这么做的。你知道,我总是愿意尽力关照她们,正像我今天晚上带她们出去所表明的那样。不过,她们是米德尔顿夫人的客人,我怎么能把她们从她身边抢走呢?”   她丈夫看不出她的反对意见有什么说服力,不过他还是十分谦恭地听取她的意见。“她们已经在康迪特街过了一个星期了,她们在我们这样的近亲家里住上相同的时间,米德尔顿夫人是不会见怪的。”   芬妮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打起精神,说:“亲爱的,要是办得到的话,我一定诚心诚意地请她们来。可是,我刚打好主意请斯蒂尔姐妹来住上几天。她们都是很守分寸的好姑娘;而且我觉得应该款待她们一下,因为她们的舅舅过去对爱德华那么好。你知道,我们可以改年再请你的妹妹来,而斯蒂尔姐妹可能不会再进城了。你一定会喜欢她们的。其实,你知道,你已经很喜欢她们了,我的母亲也很喜欢她们,而且哈里对她们又是那么特别的喜爱。”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被说服了。他看出来的确有必要将斯蒂尔姐妹请来,而且认为下一年再请妹妹们来,自己的良心上也说得过去。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暗中怀疑:再过一年就没有必要去邀请她们进城了,因为到那个时候埃莉诺已经成了布兰德上校的夫人,而玛丽安则成了他们的座上客。   达什伍德太太为自己避免了这场不必要的麻烦感到欣喜,她还为自己的急中生智感到自豪。她第二天早晨便写信给露西,请她一等米德尔顿夫人能割爱,马上就和她姐姐光临哈莱街住上几天。这当然会使露西感到十分高兴。看来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真的在帮她的忙,培育她的一切希望,促成她的一切意图了!能有这样的机会同爱德华及其家人待在一起,这对她来说,比什么事情都至关重要,这样的邀请比什么都能让她心满意足!这真是一件叫她感激不尽、急不可待的大好事。虽说她本来在米德尔顿夫人家做客并没有明确的期限,但现在她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早就打算住上两天就走似的。   露西收到信后不到十分钟,就把信拿到埃莉诺面前给她看。看完后,埃莉诺第一次感到露西还真是有几分希望的。不过相识了这么几天,露西就得到如此异乎寻常的厚爱,看来,嫂子对露西的这番好意并非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恶意才故意如此的,而且时间一久,露西再献些殷勤,她们之间说话投机了,露西也就可以称如意了。露西的阿谀奉承已经征服了米德尔顿夫人的傲慢,又在约翰·达什伍德太太紧锁的心房上打开了通道,这样一来,露西大概也就可以取得更大的成功了。   两位斯蒂尔小姐搬到了哈莱街,她们在那里非常得宠。消息传到埃莉诺耳朵里,进一步使她增强了对好兆头的期待感。约翰爵士不止一次地去看望她们,回来后总是说她们怎样受宠,谁听了都觉得奇怪。达什伍德太太平生从来没有像喜欢她们那样喜欢过任何年轻姑娘。她送给她们由外来移民做的针线盒,还用露西的教名来直接称呼她。如此看来,还真说不准芬妮将来能否舍得她们离开。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5章 原来如此(1)   帕默夫人产后两周,身体状况良好,她母亲觉得没必再整天陪护她,每天去探视她一两次就可以放心了,于是,詹宁斯太太结束了护理工作,回到家里,恢复了以前的生活习惯。她发现,达什伍德家两位小姐也很想再度分享以前的乐趣。   她们姐妹回到贝克利街大约过了三四天,一天上午,詹宁斯太太照样去看望了帕默太太回来,走进客厅时看见只有埃莉诺独自坐在那里,便急急匆匆、神气十足地走了过去,这让她觉得她又要说什么奇闻异事了。她只给她转出这个念头的时间,就马上证实说:   “天哪!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你有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没有,太太。什么消息?”   “好奇怪的事情!不过我会全都告诉你的。我刚才到帕默先生家里,发现夏洛蒂为孩子急坏了。她一口咬定孩子病得厉害——孩子哭呀闹呀的,浑身长满了丘疹。我当即一瞧,就说:‘天哪!亲爱的,这不是丘疹性寻麻疹才怪呢!’护士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夏洛蒂不肯相信,于是去请多诺万先生。碰巧他刚从哈莱街过来,他马上过来看看孩子,立刻就说没有问题,只不过是疱疹,跟我们说的一样,夏洛蒂这才放下心来。多诺万先生刚要走,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起来问他有没有什么消息。他听了得意地傻笑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气,像是心里有话,后来到底还是低声说了出来:‘由于我怕你照护的两位小姐得知嫂嫂身体欠安的坏消息会感到难过,我最好这么说:我认为没有必要大惊小怪,希望达什伍德太太平安无事。’”   “什么?芬妮病了!”   “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亲爱的。‘天哪!’我说,‘达什伍德太太病了?’然后,事情就全都真相大白了。据我了解,情形大概是这样的: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也就是我常常拿来取笑你的那位先生(不过我很高兴,事实证明这些玩笑毫无根据),看来,这位爱德华·费拉斯先生与我表侄女露西订婚已经一年多了。你瞧,亲爱的,竟会有这种事!除了南希,谁也不知道一点儿消息!你能相信会有这种事吗?他们两人相爱,这倒不奇怪。但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猜疑!这可就奇怪啦!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们在一起过,不然我肯定会一下子就看出苗头。你瞧,他们由于害怕费拉斯太太,就绝对保守秘密。直到今天早晨,一直没有引起他的母亲和你哥嫂的丝毫怀疑。到了今天早晨,可怜的南希,你知道她本是个好心人,可就是没长心眼儿,一股脑儿全给捅出来了。‘天哪!’她自言自语地说,‘她们都这么喜欢露西,将来肯定不会从中阻碍啦。’就这样,她到你嫂子那里去,你嫂子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缝桌毯,一点儿预感都没有,因为刚刚五分钟前她还跟你哥哥说过,想让爱德华跟一位爵爷的女儿配成一对呢,我忘记说的是哪位爵爷了。因此你可以想象,这对你嫂子的虚荣心和自尊心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她顿时歇斯底里地大发脾气,一个劲地尖声叫喊。你哥哥坐在楼下的化妆室里,想给他乡下的管家写封信。听到尖叫声,马上飞身上楼,随即发生了一个可怕的情景,因为当时露西正好来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怜的人!我真是可怜她。我得说,我认为她受到了十分凶暴的对待;因为你嫂子疯了似的对她大骂,过不久就把她骂得晕了过去。南希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你哥哥在房子里走来走去,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达什伍德太太宣称:不许她们在她家多待一分钟,你哥哥也只好下了跪,求她答应给她们时间收拾好衣服再走。那时她又歇斯底里地发作了,他吓得去请来了多诺万先生。多诺万先生看见他们家里乱糟糟的。马车正停在门口,等着把我可怜的表侄女送走。多诺万离开的时候她们刚好上车。他说,露西在那样的情况下简直走都走不动了,南希也差不多。要我看,你嫂子这个人可真是让人受不了。我打心眼儿里希望,他们尽管去结他们的婚,没必要买她的账!天哪!可怜的爱德华要是知道她这样对待他的心上人,可怎么受得了啊!据说他是非常爱她的,全心全意地爱她。他肯定会大动肝火,这毫不奇怪!多诺万先生也正是这么想的。这件事我和他谈了很多。最滑稽的是,他们还让他再回到哈莱街去,以便费拉斯太太得知此事时,他可以随叫随到,因为我的表亲刚一走,他们就去请她了,你嫂子怕她一旦得知此事也气得发作——让她发吧,我才不在乎呢。我对她们两一点儿没有好感。   “我真没想到有人竟然为了名啊利啊的这样大吵大闹。为什么爱德华就不能跟露西结婚呢,简直没道理嘛;我相信费拉斯太太有能力照顾好自己的儿子;而露西虽然几乎是一无所有,可是她知道怎样充分利用一切条件,在这一点上,她比谁都强。我敢说,要是费拉斯太太只给她儿子一年五百镑,她也会像有八百镑的人那样过得体体面面的。天哪!他们可以住在一所像你们家那样的乡舍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或者稍大一些,雇上两个男仆和两个女仆。我想我能替他们找个女仆,我们家雇的贝蒂就有个妹妹没事可干,对他们来说正合适。”   詹宁斯太太不说了。好在埃莉诺有足够的时间定定心,从而能对这件事作出合乎情理的反应,谈点看法。她高兴地发现,詹宁斯太太并没怀疑自己对此事特别感兴趣。而且像自己最近常常希望的那样,这位太太不再认为她跟爱德华有什么关系。尤其使她感到高兴的是,因为玛丽安不在场,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自由自在地谈论这件事,而不会有什么困窘,并且自己还能对与这件事有关的每个人的行为作出不偏不倚的评论。   究竟希望这件事以什么样的结局告终,她自己也简直捉摸不定,虽然她想方设法地摆脱这样的念头,即事到最终爱德华和露西没有结成婚,而是有可能出现别的结局。她急切地想知道费拉斯太太会怎么说,怎么办,虽然这本是无可怀疑的事情。她还更加急切地想知道爱德华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对于他,她是深感同情的。而对于露西,她好不容易才从心窝里挤出了那么一点点同情。而对于其他有关人士,她则丝毫也不同情。   由于詹宁斯太太一说话准会提到这件事情,埃莉诺很快认识到,有必要使玛丽安做好谈论这件事的思想准备。不能再隐瞒她了,要立即向她说明真相,要设法使她在听别人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不要露出为姐姐难过、对爱德华怨恨不满的神情来。   埃莉诺要做的事情令她感到痛苦。因为她深信她和爱德华的事本来一直是妹妹主要的精神安慰,而自己却要把真相告诉妹妹,这无异于毁坏了妹妹的精神安慰,而且还要详细地叙述一下爱德华的情况,这恐怕会永远毁坏妹妹对他的良好印象。另外,在玛丽安看来,她们姐妹俩的遭遇极其相似,这也会重新勾起她的失望情绪。但是,尽管事情令人不快,还得要去办理,于是埃莉诺赶紧着手去执行了。   她一点儿也不想多谈她自己的情感,不想多谈她自己如何痛苦,因为她从第一次获悉爱德华订婚以来所采取的克制态度,足可以启迪玛丽安怎么面对才比较现实。她的叙述简单明了,虽说不能完全做到一点儿感情不带,但她却没有过于激动,也没有太过悲伤。相反,真正激动和悲伤的倒是听的人——玛丽安惊骇地一面听着,一面痛哭不止。埃莉诺这个本该受到安慰的人倒成了妹妹的安慰者:妹妹痛苦的时候她要安慰她,自己痛苦的时候还要安慰妹妹。她心甘情愿地安慰着妹妹,一再保证说自己心里很坦然,并且苦口婆心地替爱德华开脱罪责,只承认他做事有些轻率。   但是,玛丽安一时不肯相信那两个人的事情。爱德华就像第二个威洛比。既然埃莉诺承认曾爱过他,难道她能比自己的痛苦少?至于露西·斯蒂尔,她觉得她一点儿也不可爱。一个明智的男人绝不可能爱上她。因此,起初她无法相信,爱德华竟然钟情于她,继而她对爱德华的所作所为无法谅解。她甚至不愿承认这本是件很自然的事。埃莉诺只好让她通过对世人的进一步了解,来认识事情的必然性,而且也只有这样才能使她信服。   埃莉诺在一开始只谈到他们订婚这件事以及订婚多长时间了。这时玛丽安心里实在忍受不了,打断了话头,埃莉诺无法正常地详细讲述下去。一时间,埃莉诺只能设法劝她不要那么痛苦,不要那么大惊小怪、满腹怨恨。结果玛丽安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又引出了更多的细枝末节:   “埃莉诺,这个情况你知道有多久了?他给你写过信没有?”   “我知道有四个月了。露西去年十一月初次来巴顿庄园时,私下里就告诉我她已订了婚。”   听了这话,玛丽安虽没说话,但目光里却流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她诧异地顿了顿,然后惊叹道:   “四个月!这事你已知道四个月啦?”   埃莉诺肯定了这一点。   “什么!我受到痛苦煎熬的时候,你正照料着我,而那时候,你自己就已经有这种伤心事了?而我还责备你快活呢!”   “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但是当时还不便于让你知道。”   “四个月!”玛丽安再次嚷道,“这么镇定!这么乐观!你怎么忍得住啊?”   “我觉得我在尽我的本分。我答应过露西要为她保密的,因此,我要向她负责,不能透露一点儿风声;我还要向我的亲友负责,不让他们为我担忧,我无法告诉他们事实真相。”   玛丽安似乎大为感动。   “我常想别再让你和母亲蒙在鼓里,”埃莉诺接着说,“我试过一两次,但是,要想让你们相信,我势必要违背自己的诺言。”   “四个月!可你还爱着他!”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6章 原来如此(2)   “是的。当时,我不仅爱着他,而且也不想因为此事打扰亲友的安适,因此我宁愿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多么难过。现在,无论想起这件事,还是谈论起这件事,我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了。我不想让你们为我受苦,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早已没有以前那么悲痛了。我有很多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我知道,这次失意决不是因为我自己的轻率引起的,而且我一直尽量保密,没有宣扬出去。我还要替爱德华开脱,因为他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错。我希望他非常幸福,我知道他一贯都是能尽职尽责的,尽管现在他或许有些悔恨,不过到头来他一定能幸福如意的。露西并不缺乏才智,这是造成美满姻缘的基础。无论如何,玛丽安,尽管那些爱情神话,诸如彼此专一、始终不渝之类听上去极其感人,尽管人们可以说一个人的幸福完全依赖于某一个人,但是这并不意味事情就应该如此——那是不恰当的,也是不可能的。爱德华要娶露西。他会娶到一个容貌、见识比世上一般女人都强的女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习性的改变,他以后会忘记他曾一度认为有人比她强。”   “如果你这样思考问题,”玛丽安说,“如果失去最珍贵的东西可以如此轻易地用别的东西弥补过来,那么我对你的坚忍不拔和自我克制也就不感到奇怪了。我对此也就更容易理解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一直无无动于衷。玛丽安,这四个月以来,这件事我全都埋在心里,不能对任何人倾诉。我知道,一旦向你和母亲说出来,非但不会让你们做好任何思想准备,反而会让你们感到极大的痛苦。人家告诉了我,而且正是那个订了婚、毁了我的所有美好愿望的人,故意亲口告诉我的。我觉得,她是带着洋洋自得的神气告诉我的。这人对我存有戒心,我只好和她对着来,当她讲到我最感兴趣的地方时,我偏偏要装出充耳不闻的样子,而且不止一次地我得反复地听她述说她的种种希望和得意。我知道我和爱德华注定会永远分离,尽管我没听到哪怕一件让我觉得和他结合有什么不妥之处,没有任何情况证明他不值得钟情,也没有任何情况说明他对我是冷漠无情的。我一直要顶住他姐姐的冷酷无情、他母亲的蛮横无礼,这样与他相爱,我是吃尽了苦头,结果却一无所获。而且你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都是在我面临的并非只有这一件不幸之事的那段时间里。如果你认为我还有感情的话,你现在当然会想象得到,我一直很痛苦。现在我一想到此事之所以能头脑比较冷静,而我也愿意接受安慰,那不过是因为我在一起努力克制痛苦的结果。不是一开始就能如此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不是的,玛丽安。当时,我若不是必须保持缄默,也许无论什么事情——即使我对最亲密的朋友所承担的义务——也不可能阻止我公然表露出我在遭遇着巨大的不幸。”   玛丽安被彻底说服了。   “噢!埃莉诺,”她嚷道,“你让我得悔恨自己一辈子了。我对你多粗暴啊!你一向大安慰我,我悲痛的时候你一直和我患难与共,就好像你只是为我才忍受痛苦似的!可我难道就这样感激你?难道就这样报答你?你的好品格表现得明显地优于我,我总是不把它们放在心上。”   话音一落,接着便是一阵亲热的拥抱。玛丽安现在所处的这种心情,任凭埃莉诺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满口答应的。经姐姐要求,玛丽安保证无论谁谈到这件事她决不露出一点儿怨恨的神色;见到露西决不露出丝毫更加厌恶的神色;即使偶然遇见爱德华本人,她也要一如既往地对他热诚相待,决不表现出任何怠慢的态度来。这是很了不起的让步,不过玛丽安一旦感到自己冤枉了姐姐,只要能弥补自己的过失,让她做什么她都是在所不辞的。   她履行诺言,谨慎周到,表现得很好。詹宁斯太太在这个问题上不管怎么唠叨,她都不动声色地倾听着,一句也不反对,她听她赞扬露西时,有三次都在说:“是的,太太。”只是她身不由己地从一张椅子上挪到另一张椅子上。詹宁斯太太谈到爱德华的一片深情时,她也只是喉头抽动了一下。看见妹妹表现得如此坚强,埃莉诺觉得自己也对任何考验都能经受得住。   第二天早晨,她们的哥哥来访,给她们带来了新的考验。他的表情极其严肃,谈起了这件可怕的事情,并且带来了他太太的消息。   “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吧,”他刚一坐下来,便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家里昨天出了一件十分惊人的事情。”   她们的脸色表示她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似乎是个严肃而尴尬的时刻,大家都一言不发。   “你们的嫂嫂,”他接着说,“痛苦极了。费拉斯太太也是如此——总之,出现了一个非常复杂而痛苦局面。不过,我希望这起风暴不久就过去,别把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弄得狼狈不堪的。可怜的芬妮!她昨天歇斯底里了一整天。不过,我不想过于惊吓你们。多诺万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必担忧,她体质好,又有毅力,怎么都扛得住。她硬是挺了下来,就像天使那样坚毅!她说,她再也不会相信有好人了。这也难怪,她上了这么大的当!她是那样厚待她们,那样信任她们,她们却这样忘恩负义。她是出自一片好心,才把这两位年轻小姐请到家里的。她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她觉得她们值得关心,都是天真无邪、规规矩矩的姑娘,可以成为很投契的伙伴。不然的话,在你那位好心的朋友照顾女儿期间,我们俩倒是很想邀请你和玛丽安来家里做客。现在可好,受到这样的报答!可怜的芬妮情真意切地说:‘我打心眼儿里希望,我们当初请的是你妹妹,而不是她们,那该多好!’”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等着对方道谢。她们道过谢之后,他又继续说下去。   “可怜的费拉斯太太,当她刚一听到芬妮讲这件事时,别提有多么伤心了,简直没法形容。本来、她怀着一片赤诚的慈爱之心,一直想给儿子筹划一门最合适的婚事,没成想他居然早就同另一个人秘密地订了婚!她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如果她怀疑他已早有对象,那也不可能是那个人。她说:‘对那个人,我本认为自己可以大胆放心的。’她痛心极啦。不过虽然如此,我们还是一起商量了一下该怎么办,最后她决定把爱德华叫来。他来是来了,可是说起后来的事情,真叫人遗憾。费拉斯太太说了好多话,让他取消婚约,你们当然会想到,我也在一旁帮着多方劝说,芬妮也苦苦恳求,可是全都没有用。什么义务啊,感情啊,全被爱德华置之度外,我以前从没想到爱德华这么固执,这么无情。他母亲对他讲了如果他娶了莫顿小姐,她会有一些慷慨的打算,并且都向他交了底。她说她要把诺福克的地产传给他,这宗地产用不着缴纳土地税,每年就足有一千镑的收入。后来,她甚至说如果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加到一千二百镑。与此相反,如果他仍然坚持和这种低贱的女人结婚,她则对他指明,他结了婚肯定会陷入贫困不堪的境地。她断言说:他自己的两千镑将是他的全部财产,她永远不想再见到他;她决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帮助,即使他找到一个有所作为的职业,她也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他飞黄腾达。”   玛丽安听到这里,顿时怒不可遏,两手啪地一拍,大声嚷道:“天哪!居然还有这种事?”   “玛丽安,”她哥哥回答道,“你完全有理由奇怪他怎么能如此固执,连她母亲讲的道理他都不肯听。你当然会惊叹的。”   玛丽安正要反驳,但又想起了自己的许诺,只好忍住。   “然而,”约翰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没效果。虽然爱德华没说几句话,但是他说的那几句话却都是斩钉截铁的。他根本不肯放弃婚约。他要坚持信守婚约,而且不顾一切。”   “这么说,”詹宁斯太太再也忍不住了,她带着直率而诚挚的口气嚷道,“他做得对,像个正人君子。请恕我直言,达什伍德先生,他要是不这样做,我就会说他是个流氓。我和你一样,和这件事多少有点关系,因为露西·斯蒂尔是我的表侄女。我相信天底下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啦,谁也没有她更有资格嫁个好丈夫的了。”   约翰·达什伍德大为惊讶。不过他性情温和,不爱生气,而且从不得罪人,尤其是有钱人。因此,他心平气和地答道:   “太太,我决没有非议您的哪位亲戚的意思。露西·斯蒂尔小姐也许是个非常令人重视的年轻女子,但是你知道,目前这门亲事是不可能的。也许,能和她舅舅照应的年轻人秘密订婚,尤其是这个年轻人又是费拉斯太太这样一位大富人的儿子,这大概会有点儿异乎寻常吧。总之,我并不是要对您关心的人的行为说长道短,詹宁斯太太。我们大家都祝她无比幸福。费拉斯太太的行为自始至终都不过分,每个慈母,出于认真负责的态度,在同样情况的下,都会采取一样的处置办法的。她做得体面大方。爱德华已经作出了命运的抉择,我担心这是个错误的抉择。”   玛丽安发出一阵叹息,表示了同样的担心。埃莉诺为爱德华痛心,他竟为了一个配不上他的女人反抗他母亲的威胁。   “先生,”詹宁斯太太说,“后来事情是怎样了结的?”   “说起来真遗憾,太太,结果发生了极其不幸的决裂——爱德华被撵走了,他母亲永远不想见到他。他昨天离开家,可是他到哪里去了,是否还在城里,我都不知道,因为我们当然不好过问此事啦。”   “可怜的年轻人!他将怎么办啊?”   “真的,怎么办啊,太太!想起来真叫人难过。他天生是个享福的主儿!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境况。两千镑的利息——怎么能靠这点钱过日子!而且,要不是他自己愚蠢,不出三个月,他的收入还可以达到年息两千五百镑(莫顿小姐有三万镑家产)。考虑到这一点,我无法想象还有比这更痛心的情境。我们大家都为他担心,因为我们完全没有办法帮他一下,这就更为他担心。”   “可怜的年轻人!”詹宁斯太太嚷道,“我真欢迎他来我家吃住。我碰见他,就这样告诉他。他现在花钱租公寓住或到旅馆住,都不应该。”   埃莉诺打心眼儿里感谢她如此关心爱德华,虽然关心的方式使她不禁感到好笑。   “朋友们一心想帮助他,”约翰·达什伍德说,“他本来是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只要他自爱一些,真可谓要什么有什么。但事已至此,谁也帮不了他的忙。而且他还面临着另一个惩罚,大概比什么都糟糕——他母亲很自然地已经决定马上把那份家产放到罗伯特的名下了。本来,爱德华要是接受合理的条件,这份地产就是他的了。今天早上我离开费拉斯太太时,她正在跟她的律师谈这件事呢。”   “哎呀!”詹宁斯太太说,“那是她的报复。每个人都可以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不过我想,我不会因为一个儿子惹恼了我,就把财产转给另一个儿子。”   玛丽安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眼看着本该是自己的一份产业被弟弟占去了,”约翰继续说道,“还能有比这更伤心的事?可怜的爱德华!我真心实意地同情他。”   约翰·达什伍德这样慷慨激昂地又演说之后,便结束了他的访问。他一再告诉妹妹们,芬妮的病的确没有什么大危险,所以她们不必太担心,说完他便走了出去。留下来的三位太太小姐倒对目前这个情况取得了一致的意见,至少对费拉斯太太、对达什伍德夫妇和爱德华的行为,看法是没有任何分歧的。   约翰·达什伍德一走,玛丽安便再也憋不住火了!她大发雷霆,而她的发作又使得埃莉诺不可能保持缄默了,詹宁斯太太也在她的刺激下,觉得没必要闭口不吱一声了,于是她们三个人联合起来,把那伙人狠狠地批了一通。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7章 斯蒂尔姐妹的秘密   詹宁斯太太对爱德华的举动大加赞扬,可是只有埃莉诺和玛丽安了解他那行为的真正价值。只有她们知道,爱德华违抗母命并不是出于什么诱惑,而只是因为他自认为做得正确。这样做的结果却使他失去了朋友,丢掉了财产。埃莉诺为他的刚直不阿感到自豪;玛丽安因他受到了惩罚而同情他,宽恕了他的过失。不过,这件事情公开之后,姐妹俩虽然又成了知己,但她们单独在一起时,谁也不愿再细谈这件事。埃莉诺在原则上尽量避而不谈,因为玛丽安说话太偏激、太武断,总认为爱德华仍然钟情于她。埃莉诺本来希望她打消这个念头,可是玛丽安越说她反而考虑得越多。   不久,玛丽安也对谈论这个话题失去了勇气,因为谈起来总不免要把埃莉诺的行为跟自己对比,结果使她对自己越发不满。   她感到了这种比较的效力,但是并未能像她姐姐所期望的那样,促使她克制自己的感情。相反,这种对比却促使她不断自责,这更让她感到百般痛苦,懊恼自己以前从没克制过自己。然而,这些痛苦只是让她懊恼而已,并没带来改过自新的希望。她的意志变得如此脆弱,以致仍然认为现在克制自己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落得越发地垂头丧气。   在此之后的一两天,她们没听到哈莱街和马特利克大楼那边有什么新的动态。不过,她们对这件事已经知道得这么多,詹宁斯太太满可以不用再多打听也足够她传播一阵子了,但她从一开始就决定尽早去看看她的表侄女,安慰安慰她们,同时问问情况。不巧,这两天客人比往常都多,结果她一直脱不了身。   她们获悉详情后的第三天,是个晴朗明丽的星期日,虽然才到三月份的第二周,却为肯辛顿公园却吸引了许多游客,詹宁斯太太和埃莉诺也是其中的一员。但是玛丽安知道威洛比夫妇又到城里来了,老怕碰上他们,所以宁可待在家里,不肯到这样的公共场所去。   走进公园不久,詹宁斯太太的一位好友也加入进来跟她们一起凑热闹,对此,埃莉诺并不感到遗憾,因为有她们不停地同詹宁斯太太交谈,她自己倒可以清静地想想心事。她没见到威洛比夫妇,也没见到爱德华,而且有好一会儿连个碰巧让她感兴趣的人都没看到。无论愉快的还是不愉快的机会她都没碰到。   可是最后,她无意中发现斯蒂尔小姐来到她跟前,带着颇为难为情的神气,表示见到她们十分高兴。经詹宁斯太太盛情邀请,她暂时离开她的同伙,来到她们之间。詹宁斯太太当即对埃莉诺低声说道:   “亲爱的,让她全都说出来。只要你一问,她什么都会告诉你。你看,我不能离开克拉克太太。”   幸好,詹宁斯太太和埃莉诺的好奇心都碰上了好运气,斯蒂尔小姐根本不用问,就什么话都说了。不然的话,她们从别人嘴里是听不到这些话的。   “我很高兴见到你,”斯蒂尔小姐说,而亲昵地挽起埃莉诺的手臂,“因为我最要紧的就是想见到你。”接着放低声音说,“我想詹宁斯太太都听说了。她生气了没有?”   “我想她根本不生你的气。”   “这就好。米德尔顿夫人呢,她生气了吧?”   “我认为是不大会生气的。”   “我太高兴啦。天哪,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啊!我从没见过露西那样勃然大怒。她一开始就发誓,她一生一世说再也不替我拾掇新帽子了,一辈子再也不替我做什么了。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我们又依然如故地成了好朋友。瞧,她为我的帽子打了这个蝴蝶结,昨天晚上还给装饰了羽毛。好啦,你也要嘲笑我了。不过,可是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佩戴粉红色的缎带呢?即使那是大夫喜爱的颜色,我也不在乎。当然,如果不是他亲口跟我说过,我决不会知道他最喜欢这个颜色了。我的表亲们真叫我烦恼。有时候,我在他们面前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她说着说着又扯到了另一个话题上,埃莉诺对此无话可说,所以她认为最好还是回到第一个话题上。   “不过,达什伍德小姐,”斯蒂尔小姐洋洋得意地说,“有人竟然散布谣言说费拉斯先生宣布不要露西了,他们爱怎样说就怎样说吧,不过说实在的,反正没有那回事。到处散布这种流言飞语,真是厚颜无耻。不管露西自己怎么看,别人没有权利对此信以为真。”   “说真话,我跟你说,我以前从没听人流露过这种意思。”埃莉诺说。   “噢!真的吗?但是我很清楚,确实有人说过,而且不止一个人。戈德比小姐就对斯帕克斯小姐说过,她说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费拉斯先生会为了露西·斯蒂尔而放弃莫顿小姐的,莫顿小姐有三万镑的财产呢,而露西却不名一文。这话我是听斯帕克斯小姐亲口说的。况且,我的表兄理查德还亲口说过,他担心到了节骨眼儿上,费拉斯先生会变卦。爱德华一连三天没有到我们这里来,我也说不出自己该拿出个什么主意。我从心底里相信,露西已经认定没有希望了,因为我们星期三离开你哥哥家,星期四、五、六整整三天都没见到他,也不知道爱德华怎么样啦。露西曾想给他写封信,但是一赌气又不肯写了。不过,我们今天上午刚从教堂回到家,他就来了,于是事情全搞清楚了。原来,他星期三被叫到哈莱街,他母亲一伙找他谈话,他当着她们大家公开宣布:他只要露西,除了露西他谁也不要。他被这些事情搞得心烦意乱,一跨出他母亲的门槛便骑上马,跑到了乡下的什么地方。星期四、五两天,他待在一家客栈里,以便消消气。他说,他想了又想,自己没有财产了,成了穷光蛋了,再和露西继续保持婚约,似乎太不人道了,因为这样一来就要让她跟着他受苦了,而他只有两千镑,没有希望得到别的收入。他想过去做牧师,即使这样,也只能捞个副牧师的职位,他们怎么能靠这一工作维持生活呢?一想到露西不能生活得更好些,他就感到难过,因此他恳请她,如果她愿意,他希望能马上解除婚约,自己去自谋生路。这一切我听他说得清清楚楚。他提到解除婚约的事,那完全是看在露西的分儿上,完全是为露西好,而不是为他自己。我敢发誓,他绝对没有漏出一个字说他想娶莫顿小姐,厌烦露了,诸如此类的话。不过,露西当然不愿听他那样说,因此她马上对他说(你知道,她又把那表示柔情蜜意的话说了一大堆——天哪,这种话你知道是没法重复的)——她马上就告诉他,她绝对没有想要解除婚约的意思,她可以陪着他过穷日子,不管他多穷,她都非常情愿忍受一切,反正就是这一类话。这一来,爱德华高兴极了,谈论了一会儿他们该怎么办,最后商定:爱德华应该马上去做牧师,等他得到一份牧师俸禄的时候,他们再结婚。正在那时我就不能再听下去了,因为我表兄在楼下叫我,说是理查逊太太坐车来了,要带我们中的一个人上肯辛顿公园;所以我只好进屋,打断他们的谈话,问露西愿不愿去,但她不肯丢下爱德华;所以我就上楼穿好丝袜,跟理查逊家的人走了。”   “我不懂你说的‘打断他们’是什么意思,”埃莉诺说,“你们不是一起待在一个房间里吗?”   “当然不!哎呀,达什伍德小姐,难道你以为当着别人的面他们会谈情说爱吗?哦,这不丢人吗?当然,你不会不懂的。”她不自然地笑了,说,“不,不是的,他们俩关在客厅里,而我只是在门口听他们讲这些话的。”   “怎么!”埃莉诺嚷道,“你说来说去,原来你只是在门口听到的?很遗憾,我事先不知道,不然我不会让你来细说他们的谈话内容的,因为连你自己都是不应该知道的嘛。你怎么能对你妹妹做出这样不正当的事?”   “啊呀!那有什么。我只不过是站在门口,能听多少就听多少。我相信,如果换成露西,她也会采用同样的办法对待我的。在过去一两年里,我和玛莎·夏普经常有许多私房话要说,她总是毫不顾忌地藏在壁橱里、壁炉板后面,偷听我们说话。”   埃莉诺试图谈点别的,斯蒂尔小姐却忍不住又回到她最惦记的话头儿上来,让她抛开两三分钟都不可能。   “爱德华说他不久要去牛津,”她说,“不过他现在还是寄居在培尔美尔街一号呢。他母亲真是个性情乖戾的女人,对吧?你哥哥嫂子也不怎么好呀!不过,当着你,我不说他们什么坏话了。当然,他们打发自己的马车把我们送回家,这是我没料到的。我当时吓得要命。我呢,我可真怕你嫂子会把一两天前送给我们的针线盒要回去。不过,她没说起这件事,我小心翼翼地把我的针线盒藏了起来。爱德华说他在牛津有点事,要去一段时间。办完那些事以后,一等有机会碰上一位主教,他就会受神职的。我真不知道他会得到什么样的圣职!天哪!(边说边吃吃发笑,)我敢以性命打赌,我的表亲们要是听说了,我准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他们会叫我写信给大夫,让他替爱德华找个牧师职位的。我知道她们会这么说,不过我肯定不干这种事。‘哎呀!’我马上会说,‘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事。竟然会让我给大夫写信,可真是的!’”   “好啊,”埃莉诺说,“有备无患嘛,你把答话都准备好了。”   斯蒂尔小姐正要回答这一个问题,不想她的同伙们来了,她只好换个话题。   “啊呀!理查逊夫妇来了,我本来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呢,可是又不能离开他们太久了。跟你说实话吧,他们可都是地道的上等人。他赚了一笔大钱,他们有自己的马车。我没有时间亲自和詹宁斯太太谈这件事,不过请你转告她,听说她和米德尔顿夫人都不生我们的气,我感到非常高兴。万一你和你妹妹有事要走,我们一定愿意来同她做伴,她要我们陪她多久都行。我想,米德尔顿夫人这这一阵子不会再叫我们去了。再见。很遗憾,玛丽安小姐不在这里。请代我向她问好。啊呀!你真不该穿这件花斑细纱的衣服。真奇怪,你不怕把它给扯破了呀。”   这就是她临别时所表示的担心。说完这话,她刚好来得及向詹宁斯太太道别,就被理查逊太太叫走了。埃莉诺从她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虽说都是她早已预料得到的,不过倒可以促使她再冥思遐想一阵子。同她推断的情况一样,爱德华跟露西的结婚是确定无疑的了,只不过结婚的时间无法确定。正如她所料,一切都取决于他能否获得那个牧师的职位,但在目前,这种情况还是不能判断的。   她们一回到马车里,詹宁斯太太就迫不及待地打听消息。不过,埃莉诺认为还是尽量少散布这种情况为好,因为她觉得这些都是用十分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因而她只是敷衍了事地重复了几个简单的情况。她确信,露西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价,也愿意让人知道这些情况。她只说了他们仍继续维持婚约,以及采取什么办法来达到目的。詹宁斯太太听了之后,自然而然地发出了以下的议论:   “等他得到一份牧师俸禄!哎,谁都知道那会是个什么结局。他们等上一年,发现一无所获,到头来只好依赖一年五十镑的牧师俸禄,还有那两千镑所得到的利息,还有斯蒂尔先生和普拉特先生能给她的一星半点,安上个家。而且,他们每年要生一个孩子!老天保佑!他们将穷到什么地步!我要看看能送她们点什么,我那天说过,帮助他们布置房子,两个女仆和两个男仆!不,不,他们必须雇佣一个身强力壮的姑娘,什么活儿都能干。贝蒂的妹妹现在绝对不合适。”   第二天上午,邮局给埃莉诺送来一封信,是露西写来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达什伍德小姐,希望你能恕我冒昧,给你写来这封信。不过我知道你对我非常友好,在我们最近遭遇到这些不幸之时,你一定很愿意听我好好讲讲我和我亲爱的爱德华的事情。因此,我不想过多地客套,而倒想这样说:谢天谢地!我们虽然吃尽了苦头,但是现在却都很好,我们相亲相爱,永远都是那样幸福。我们受到很大的迫害,面临重大的考验,不过,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向许多朋友们表示感激,尤其是向你。我将永远铭记你的深情厚谊,我还转告了爱德华,他也将终生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我相信你会很高兴知道,亲爱的詹宁斯太太也同样会高兴地知道,昨天下午我和他在一起度过了两个小时的幸福时刻。当时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劝说他,便敦促他为了谨慎起见,还是与我断绝关系,如果他同意,我立刻就愿意同他彻底分手。尽管我说得语重心长,可他怎么也不同意。他说我们决不分离,只要我能爱他,他不在乎他母亲生不生气。   当然,我们的前景不很光明,但是我们必须等待,要向最好的方面着想。他想不久就去当牧师。如果你要是有门路的话,能把他推荐给什么人,赐给他个牧师的职位,我想你一定不会忘不了我们的。还有亲爱的詹宁斯太太,我盼望她会为我们向约翰爵士,向帕默先生,向所有能帮助我们的人推荐的。可怜的安妮不该说那些话,不过她是出于一片好心,所以我也就不再赘述。希望詹宁斯太太哪天上午路过此地时,能赏脸来看看我们。这将是对我们莫大的盛情厚谊,我的表亲们能跟她认识会感到十分荣幸。   信纸不够了,提醒我就此搁笔。你若有机会见到詹宁斯太太、约翰爵士、米德尔顿夫人以及那些可爱的孩子,请你代我向她致以最感激、最尊敬的问候,代问玛丽安小姐好。   你的露西   三月写于马特利克大楼   埃莉诺一看完就把信交给了詹宁斯太太,因为她断定这是写信人的真正意图。詹宁斯太太一边大声地读着信,一边洋洋得意地赞不绝口。   “真是太好了!她写得多么动人啊!啊!爱德华如果愿意解除婚约的话,让他解除倒是很对的,真不愧是露西呀。可怜的孩子!我衷心希望自己能替他搞到个牧师的职位。你瞧,她称我为亲爱的詹宁斯太太。她真是天下最好心的姑娘,绝对是最好的,千真万确。那句话写得真是漂亮极了。是的,是的,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她考虑得真周到,把每个人都想到了!亲爱的,谢谢你把信给我看。这是我见到的写得最动人的一封信,这说明露西很有头脑,很重情义。” wwW、xiaoshuotxt.com_t_xt,小说天堂 第108章 埃莉诺与上校的一席谈   到现在,两位达什伍德小姐已在城里待了两个多月,玛丽安渴望回家的急切心情与日俱增。她眷恋乡下的空气、清闲和静谧,她觉得如果有什么地方使她感到自由自在的话,那就是巴顿。埃莉诺跟她一样归心似箭,只是不大想立刻就走,因为她知道走这么远的路会遇到种种困难,这却是玛丽安不肯承认的。不过,埃莉诺已经开始认真地考虑回家的问题了,她向和蔼的女主人提起了她们的愿望。女主人好心好意地极力挽留,并且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根据这个方案,她们虽说还要待上几个星期才能回家,但是埃莉诺似乎觉得它比别的方案更加切实可行。三月底,帕默夫妇要到克利夫兰过复活节,詹宁斯太太和她的两位朋友受到夏洛蒂非常热情的邀请,请她们一起去。达什伍德小姐是个性情娴雅的女子,本来认为这样的邀请不太合适。可这是帕默先生本人真心诚意的邀请,再加上自从她妹妹的不幸传出后,他对她们的态度大为改变,这次这位先生又对她们如此客气地提出邀请,这才使她高兴地答应下来。   不过,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玛丽安时,玛丽安最初的反应却极为不快。   “克利夫兰!”她大为激动地嚷道,“不,我不能去克利夫兰。”   “你忘了,”埃莉诺心平气和地说,“克利夫兰不在……不靠近……”   “但它在萨默塞特郡。我不能去萨默塞特郡。我曾经盼望过到那里去……不,埃莉诺,你现在别指望我会去那里。”   埃莉诺并不想劝说妹妹克制自己的感情。她只是想通过转换话题的方式,设法抵消她这种想法。因此,她告诉妹妹:她不是很想见到亲爱的母亲吗,那么去克利夫兰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安排了,这可以使她们以最切实可行、最舒适的方式回到母亲身边,确定一个日期也许不需要拖得很久了。克利夫兰庄园离布里斯托尔不到几英里,再到巴登也用不了一天的路程,而母亲的仆人可以很方便地去那里把她们接回家。而且她们在克利夫兰庄园顶多住一个礼拜,那么她们三个礼拜多一点儿就可以到家了。玛丽安对母亲的感情是真挚的,这就使她很容易地消除了最初的反感心态。   詹宁斯太太对于她的客人没有丝毫厌烦之感,非常诚恳地劝说她们到时候和她一起从克利夫兰再回到城里。埃莉诺感激她的关照,但是她们的计划不能变更了。这计划得到了母亲的欣然同意,她们回家的一切事宜都已尽可能地作好了安排。玛丽安觉得,自己计算出还要多少时间就能回到巴登,心里也可得到几分欣慰。   达什伍德家小姐确定要离开城里之后,布兰德上校第一次来访时,詹宁斯太太便对他说:“唉!上校,我真不知道,两位达什伍德小姐走后,我们俩该怎么办。达什伍德姐妹俩一定要从帕默先生家回家去,等我从那里回来了,我们会是多么的孤寂啊!天哪,我们俩面对面地坐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像两只猫一样无聊。”   詹宁斯太太如此危言耸听地说起将来的无聊,也许是希望引动上校提出求婚,以使他自己摆脱这种无聊的生活——要是这样,过不久这位太太就有充足理由认为她已经达到了目的。原来,埃莉诺这时正要给她的朋友临摹一幅画,为了尽快量好尺寸,她走到了窗前,这时上校也带着一种特别的神情跟着走到窗前,同她在那儿交谈了几分钟。这次谈话对那位小姐产生的作用,这可逃不过詹宁斯太太的目光。因为尽管她为人正派,不肯偷听,甚至为了听不见,还换了座位,坐到靠近玛丽安正在弹琴地方,她还是禁不住看了一眼:埃莉诺的脸色变了,同时显得很激动,只顾得听上校说话,手上的活儿也停了下来。而更能印证她的希望的是,在玛丽安从一支曲子转到另一支曲子的间歇时刻,上校说的一些话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听起来,他好像是在道歉,说他的房子不好,这就更加证实了她的期待。这就使事情变得毋庸质疑了。她确实感到奇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她猜想这或许是正常的礼节。埃莉诺回答了些什么,她没听清楚,但是从她嘴唇的蠕动可以断定,她认为那没有多大关系。詹宁斯太太打心眼儿里称赞她如此真诚坦率。然后他们又谈了几分钟,可是她一个字也没听见,幸好这时玛丽安的琴声又停了下来,只听上校带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恐怕这事一时办不成。”   詹宁斯太太一听,觉得这样根本不像情人说的话,不禁大为震惊。差一点儿嚷出声来:“天啊!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不过她还忍耐住了,只是悄声嘀咕道:   “这倒真怪!他总不至于等到再老下去吧。”   然而,上校提出的延期似乎一点儿没使他那位漂亮的朋友感到生气,因为他们不久就谈完了,两人各自走开了。詹宁斯太太清清楚楚地听见埃莉诺带着真挚的语气说道:   “我将永远对你感激不尽。”   詹宁斯太太听她表示感谢,不由得喜上心头,只是有些奇怪:上校听到这样一句话之后,居然还能安之若素地马上就向她们告辞走了,而且走时一句话也没有对对方说!她没有想到,她的这位老朋友求起婚来竟然这么漫不经心。   其实,他们之间谈论的是这么一回事:   “我听说了,”上校满怀同情地说,“你的朋友费拉斯先生受到家庭的不公正的对待。我若是没理解错的话,他因为坚持不肯放弃同一位很不错的年轻小姐的婚约,而被家里人完全抛弃了。我听说的没错吧?情况是这样吗?”   埃莉诺告诉他,情况是这样。   “把两个长期相爱的年轻人拆开,”上校深为同情地说道,“或者企图拆散他们,这种残酷的行为,太蛮横无礼了。费拉斯太太不知道她会造成什么后果——她会把她儿子逼到何种地步。我在哈莱街见过费拉斯先生两三回,我很喜欢他。他不是一个你在短时间内就能与他相熟的年轻人,不过我还是见过他几面的,祝他幸运。况且,作为你的朋友,我更要祝愿他。我听说他打算去做牧师。劳驾你告诉他,我从今天的来信里得知,德拉福的牧师职位目前正空着,他要是愿意接受的话,可以给他。不过,既然他现在的处境如此困难,再去怀疑他是否愿意,也许是无稽之谈。我只是希望报酬会再多一些,能拿到教区长的俸禄,不过钱很少。我想,已故牧师每年不过能挣两百镑,虽说肯定还会增加,不过恐怕这些钱也不能满足他过上非常舒服生活的愿望。尽管如此,我还是万分高兴地推举他接受这一职位。请你让他放心。”   埃莉诺听到这项委托,不禁大为吃惊,即使上校真的向她求婚也不会使她更加惊讶的。仅仅两天前,她还认为爱德华没有希望得到牧师的职位,现在居然有门了,他可以结婚啦。而天下人很多,偏偏又要让她去送这份人情!不料她的激动之情被詹宁斯太太看来,却是出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原因。尽管埃莉诺的感情里夹杂着一些不很单纯且不很愉快的次要因素,但是她钦佩布兰德上校对任何人都很心地善良,感谢他对她自己的特别友好。她不仅心里这样想,嘴里还作了热情的表示。她向他衷心地致谢,而且带着她认为爱德华受之无愧的赞美口吻,恰如其分地谈起了他的为人准则和性情。她还答应,如果上校的确希望有人转告这样一件好事的话,那她很乐意担当此任。虽然如此,她仍然不得不认为,这事还由上校自己去说最为妥当。总之,她不想让爱德华痛苦地感到他受到她的恩惠,因此她觉得最好自己不要插手。没成想布兰德上校也是基于同样微妙的动机才不肯亲自去说的。他似乎仍然希望由埃莉诺去转告,请她无论如何不要再推辞了。埃莉诺相信爱德华现在还在城里,而且幸运的是,她从斯蒂尔小姐那儿打听到了他的地址。因此,她可以保证在当天就告诉他。此事谈妥之后,布兰德上校说他有这样—位体面而谦和的邻居,一定会受益匪浅的。接着,他遗憾地提到,那幢房子比较小,质量也不高。对于这一缺陷,埃莉诺就像詹宁斯太太猜想的那样,一点儿也不在乎,至少对房子的大小是这样。   “房子小,”她说,“我想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不便,因为这同他们的家庭和收入正好相称。”   听到此话,上校吃了一惊。他发现,埃莉诺居然已经认定这次推荐会促成他们的婚姻。在上校看来,德拉福的牧师职位收入有限,凡是习惯了爱德华那种生活方式的人,是不敢靠着那点收入就成家立业的——于是,他照实对埃莉诺说了。   “这点牧师俸禄只能使费拉斯先生过上比较舒适的单身汉生活,不能保证他们可以结婚。我很抱歉,我只能帮到这一步,我对他的关心也只能到此为止。不过,如果将来我有能力进一步帮忙的话,只要我没有彻底改变我现在对他的看法,到时候我肯定会像现在这样真心情愿地尽心尽力的。我现在的所作所为的确毫无价值,因为这很难帮助他获得他主要的也是唯一的幸福目标。他们的婚事仍然是一件遥遥无期的喜事。至少,我恐伯这事一时办不成。”   正是这句话,被多愁善感的詹宁斯太太听到且误解了,因此理所当然地引起了她的不快。不过,在作者如实描述了布兰德上校和埃莉诺站在窗前进行的这番谈话之后,总的看来,埃莉诺在分手表示谢意时表现出的那副激动不已、言辞恳切的神情,也许倒真的像有人在向她求婚呢。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09章 乱点鸳鸯谱的詹宁斯太太   布兰德上校一走,詹宁斯太太便诙谐地笑着说:“达什伍德小姐,我不问你上校在跟你都说了什么。我以名誉担保,我本是想躲开不听的,可还是难免还是听到了一些,能明白他的打算。老实对你说吧,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我衷心地祝你快乐。”   “谢谢你,太太,”埃莉诺说,“这确实是一件使我感到很快乐的事情。我切实感到布兰德上校为人善良,能像他这样做事的人不多,像他这样好心肠的人也真是少有!我生平从没这样惊奇过。”   “天哪!亲爱的,你过于谦虚啦!我丝毫也不感到惊奇,因为我近来常想,肯定不会再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合乎情理的啦。”   “你这样认为,是根据上校的一贯好心肠判断的。可你至少预见不到,这个机会居然会来得这么快。”   “机会!”詹宁斯太太重复道,“至于机会嘛,一个男人只要打定主意要做这种事,他肯定会无论如何都要很快地找到机会的。好啦,亲爱的,我要再三向你祝福。要是说世界上真有美满夫妻的话,我想我很快就会知道去哪里寻找他们啦。”   “我想,你打算到德拉福去找,是吧?”埃莉诺淡然一笑地说。   “啊,是的,亲爱的,我就是这个意思。至于说房子不好,我不懂上校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是我见到的最好的房子。”   “他谈到房子失修了。”   “唉,那能怪谁?他为什么不修理?他自己不修,谁修?”   仆人进来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传报马车停在门口。詹宁斯太太准备出发,便说:   “好啦,亲爱的,我的话还没说完一半就要走啦。不过不要紧,晚上我们可以再从头说说,没有客人。我就不难为你跟我一起去了,你大概一心想着这件事,不会愿意陪我去的。何况,你一定急着要把全部情况告诉你妹妹呢。”   原来,她们的谈话还没开始,玛丽安就走出房间了。   “是啊,太太,我是要告诉玛丽安的。不过,目前我还不想告诉其他任何人。”   “啊!好,”詹宁斯太太颇为失望地说道,“那你也让我不要告诉露西喽,我今天还想到霍尔本区跑一趟呢。”   “是的,太太,请你连露西也别告诉。推迟一天不会有多大关系的。我想这事在我写信告诉费拉斯先生之前,还是不应该先对别人说起。我马上就写这封信。要紧的是,不能耽误了他的时间,因为他要接受圣职,当然有许多事情要办。”   一开始,这几句话让詹宁斯太太大惑不解。为什么这样匆匆忙忙要写信通知费拉斯先生,这真叫她一下子无法理解。不过,沉思片刻之后,她心里就不禁乐了起来,便大声嚷道:   “哦嗬!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费拉斯先生要做主事人。嗯,这对他再好不过了。是的,他当然要准备接受圣职。看见你们进展得这么快,我真是太高兴了。不过,亲爱的,这由你写是否不大得体呀?难道上校不该自己写信?的确,这信由他写才合适。”   詹宁斯太太这番话的前两句,埃莉诺听后并不怎么明白。不过,她觉得也不值得追问,于是,她只回答了末尾的问题:   “布兰德上校是个谨慎的人,他宁愿让别人先对费拉斯先生说明自己的打算,也不肯自己直说。”   “所以,那他就非要你写啦。嘿,这种谨慎可真够古怪的!不过,我不打扰你啦。”看见她准备要写信,詹宁斯太太说道,“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再见了,亲爱的。自从夏洛蒂临产以来,我还没有听到比这更高兴的消息呢。”   詹宁斯太太说罢走了出去,可是转眼间又返了回来。   “亲爱的,我刚才想起了贝蒂的妹妹来了。我很愿意给她找这么一个好心的女主人。不过,她是否能做女主人的贴身女侍,我实在说不上来。她是个顶出色的女仆人,而且善做针线活儿。不过,这些事情等你有闲工夫的时候再考虑吧。”   “当然,太太,”埃莉诺答道。其实,詹宁斯太太说的话,她并没听进多少,一心渴望她快点走,而不要把自己当做女主人说来说去的。   现在,她一心考虑的是自己给爱德华写的这封短信该怎样开头,如何表达。由于他们之间有过特殊的关系,本来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要她来写可就犯难了。不过,她既怕说得过多,又怕说得太少,只见她手里捏着笔,坐在那里对着信纸出神。直到爱德华本人进来打断了她的沉思。   原来,詹宁斯太太在门口乘车时,爱德华正好来送告别名片,两人在门口碰见了。詹宁斯太太因为不能回屋,向他表示了歉意,随后一定要他进去,说达什伍德小姐在楼上,正有要紧事要同他说。   埃莉诺在迷茫中刚为自己感到些许的庆幸,觉得写信不管多么难以确切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总比当面告诉他要好办得多。结果她的客人偏偏在这时候走了进来,这就迫使她不得不临时接受这项最艰巨的任务。爱德华的突然出现使她惊慌失措。自己订婚的消息公开以后,爱德华清楚她已经知道了,从那以来,她还没有见到过他。鉴于这种情况,再加上埃莉诺自己本来有些想法,而且还正好有事要对他说,因而有好几分钟他们感到非常不自在。他也非常苦恼,他们一起坐下,样子越来越尴尬,爱德华都想不起要向埃莉诺道歉了,因为刚进屋时没有求她的原谅而贸然闯入。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坐下后自觉能开口了,才按照礼仪道了歉。   “詹宁斯太太告诉我,”他说,“说你有要紧的事情同我谈谈,至少我理解她是这个意思——不然我肯定不会如此冒昧地来打扰你。不过,我若是不见一下你和你妹妹就离开伦敦,将会抱憾终生。特别是我很可能离开不少时候——大概不会很快就能再见到你们。我明天要到牛津去。”   “不过,”埃莉诺恢复了镇静,决定尽快完成这项让她怵头的差事,于是说道,“你总不会不让我们表达对你的良好祝愿就走的,即使我们不能当面向你表示祝愿。詹宁斯太太说得一点儿不错。我正有件要紧事要告诉你,我刚才正想写信通知你呢。我受人委托,接受了一项极其愉快的任务。”(她说着说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布兰德上校十分钟前还在这里,他知道你想接受神职,要我告诉你,德拉福的牧师职位现在正好空着,他很愿意请你去做牧师,只可惜俸禄不高。请允许我祝贺你有一位如此可敬而明智的朋友,我和他都希望这份俸禄能比现在的每年大约二百镑的收入高得多,以便使你更有条件——不光是解决你自己目前的膳宿所需——总而言之,希望借此可以实现你全部的幸福愿望。”   爱德华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自己是说不出口的,当然别人也无法替他说出来。听到这条意想不到的消息,他看上去大为震惊。不过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布兰德上校!”   “是的,”因为最难堪的时刻已经过去许多了,埃莉诺就索性进一步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布兰德上校这么做是想表示一下他对最近发生的事情的关切——你家人的举措乖张把你推进了窘困的境地——当然,玛丽安和我,以及你的所有朋友,都和他一样关切。同样,他的行动也表明他对你整个人格的高度尊敬,尤其钦敬你目前的所作所为。”   “布兰德上校送我一个牧师职位,这可能吗?”   “你因受尽了家人的亏待,所以就连旁人的好意也感到惊奇了吗?”   “不,”爱德华恍然省悟过来,回答说,“得到你的好意我就不会感到惊奇。因为我当然明白这一切都亏了你,亏了你的一片好意。我从心里感激你——可是我不擅长表达,否则我一定向你表示这种感激之情——但是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不是演讲家。”   “你可大错特错了。老实对你说吧,这事完全归功于,至少是几乎完全归功于你自己的美德和布兰德上校对你这种美德的赏识。根本没有我的事。我在知道了他的意图之前,根本不知道那个牧师职位空着。我根本没有想到,他有权授予别人这样的职位。他作为我和我一家人的朋友,也许他——我的确知道他十分愿意赠给你。不过,说老实话,这可不是我求情的结果,因此你不用感激我。”   实事求是地来看待这件事时,埃莉诺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件事还是多少起了点作用的。但她不愿意显示自己是爱德华的恩人,因而承认得勉勉强强的。而这却使爱德华进一步加深了心里最近产生的那个猜疑。埃莉诺说完之后,他坐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他像是费了很大劲儿,终于说道:   “布兰德上校看来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我常听见人们这样议论他,而且我知道,你哥哥非常尊敬他。毫无疑问,他是个聪明人,大有绅士风度。”   “的确如此,”埃莉诺答道,“我相信,经过进一步的了解你会发现,他正是你听说的那种人,既然你们要成为近邻(我听说牧师公馆就在他的大宅附近),他能具有这样的人格对你来说也就特别重要了。”   爱德华没有做声。可是当埃莉诺扭过头去时他趁机对她望了一眼。他的眼神那样严肃,那样认真,那样忧郁,好像在说:他但愿牧师公馆今后离大宅远一点儿才好。   “我想,布兰德上校住在圣詹姆斯街吧?”他随后从椅子上立起身来说道。   埃莉诺告诉了他门牌号码。   “既然你不让我感谢你,我只好赶紧向上校表示感谢啦。我要告诉他,他使我成为一个非常——一个无比幸福的人。”   埃莉诺没有阻止他。他们分手时,埃莉诺诚挚地表示,不管他的处境发生什么变化,她都永远祝他幸福。而他呢,虽说也很想表示同样的祝愿,结果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再见到他的时候,”爱德华一走出门去,埃莉诺就自言自语地说,“他就是露西的丈夫了。”   埃莉诺带着这种愉快的期待心情,坐下来重新考虑发生过的事情,回想着爱德华说过的话,设法去领会他的全部感情。当然,也考虑了一下自己内心的难过。   虽说詹宁斯太太见到了一些过去从未见过的人,因而她回家后本该对此大谈特谈一番的,但是由于她一心想着她发现的那件重要秘密,所以一见到埃莉诺,便又重新提起那件事。   “哦,亲爱的,”她嚷道,“是我让那个小伙子上来找你的。难道我做得不对?我想你没遇到多大困难。你没发现他很不情愿接受你的提议吧?”   “没有,太太。那还不至于。”   “嗯,那他多久才能准备好?看来一切都得等他啦。”   “说真的,”埃莉诺说,“我对办这类事的程序一窍不通,说不准要多长时间,要做什么准备。不过,我想有两三个月,就能完成他的圣职受任的事了。”   “两三个月?”詹宁斯太太嚷道,“天哪!亲爱的,你说得倒轻松!难道上校能等两三个月!上帝保佑!我敢说连我也要等得忍无可忍的。虽然人们很乐意让可怜的费拉斯先生来主事,但是不值得为他等两三个月啊。而且找别人也一样能办嘛,找个已经有圣职的人。”   “亲爱的太太,”埃莉诺说,“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听我说,布兰德上校的唯一目的是想帮帮费拉斯先生的忙。”   “我的上帝呀,亲爱的,你总不至于想让我相信,上校娶你只是为了要送给费拉斯先生十个几尼的缘故吧!”   这样一来,这场误会之戏再也演不下去了。双方不免要立即解释一番,一时间她们都觉得非常有趣,并不觉得扫兴,因为詹宁斯太太觉得反正不过是一喜换一喜,而且她还没有放弃对前一种喜事的期待。   “当然,”第一阵惊喜过后,她说,“牧师公馆只是一所小房子,很可能年久失修了。不过,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为另一幢房子而表示歉意呢。据我所知,那幢房子底层有六间起居室,我记得管家对我说过,屋里能安十五张床!他竟然还向你表示歉意,真怪!因为你是一向住巴顿乡舍的呀!这多么十分滑稽可笑。不过,亲爱的,我们得撺掇上校,让他在露西过门以前,帮忙修缮一下牧师公馆,好让他们住得舒适一些。”   “不过布兰德上校似乎认为,牧师俸禄太低,根本不够让他们结婚的。”   “亲爱的,上校是个傻瓜。他因为自己每年有两千镑的收入,就以为钱少了其他人都结不了婚呢。我敢保证,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在米迦勒节以前去拜访一下德拉福牧师公馆。我相信,要是到时候露西不在那里,我是不会去的。”   埃莉诺同意她的看法,他们是没有什么可等的了。 wwW.xiaOshuo txt.comtxt小xiaoshuo说天堂 第110章 罗伯特其人   爱德华先到布兰德上校那里道谢,随后又带着他的幸运高高兴兴地去见露西。到了马特利克大楼,他高兴得简直出奇了,这使得詹宁斯太太第二天来道贺时,露西便对她说,她生平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高兴过。   露西自己无疑也是开开心心的。她同詹宁斯太太一样,由衷地希望大家能在米迦勒节之前安适地在德拉福牧师公馆聚到一起。同时,听到爱德华称赞埃莉诺,她也不甘落后,一说起她对他们两人的友情,总是极其热诚,感激不已,立刻承认她对他们恩重如山。她公开宣称,无论现在还是将来,达什伍德小姐再怎么对他们尽心尽力,她都不会感到惊讶,因为她相信达什伍德小姐对她真正看重的人是什么忙都肯帮的。至于布兰德上校,她不仅愿意把他尊为圣人,而且真心盼望他在一切世俗事物中,确实把他当成圣人对待。她渴望他向教区缴纳的农产什一税能提高到最大限度。她还暗暗下定决心,到了德拉福,她要尽可能地充分利用上校的仆人、马车、奶牛和家禽。   自从约翰·达什伍德来贝克利街走访,已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从那之后大家除了口头上询问过一次以外,再也没有理会他妻子的病情,因而埃莉诺开始觉得该去看看她了。然而,履行这种义务不仅违背她自己的心愿,而且也得不到她同伴的鼓励。玛丽安不仅自己断然不肯去,还坚决阻止姐姐去。詹宁斯太太呢,虽然允许埃莉诺随时可以使用她的马车,但是她太厌恶约翰·达什伍德太太了。即使她很想看看最近那次事件之后约翰·达什伍德太太是个什么样子,并且很想当着她的面替爱德华打抱不平,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看到她。结果,埃莉诺只好单独前去作一次她最不情愿去作的访问,而且还冒着同嫂子单独会面的危险。对于这个女人,其他两位女士都没有像她那样有充分的理由感到反感。   马车驶到房前,仆人说达什伍德太太不在家;但是没等马车在宅前转过头,她丈夫碰巧走了出来。他表示见到埃莉诺非常高兴,告诉她他正好打算去贝克利街拜访,还说芬妮见到她一定会十分高兴的,说着便邀请她快进屋去。   他们走上楼,来到客厅。里面没有人。   “我想芬妮在她自己房里,”约翰说,“我这就去叫她,我相信她决不会不愿意见你——决不会的。特别是现在,更不可能——我们一向最喜欢你和玛丽安。玛丽安怎么不来?”   埃莉诺尽量给妹妹找了个借口。   “我想单独见见你也好,”约翰回答说,“因为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布兰德上校的这个牧师职位——这难道是真的吗?他真的赠给了爱德华?我是昨天偶然听说的,正想去你那里特意再打听打听这件事呢。”   “这是千真万确的。布兰德上校把德拉福的牧师职位送给了爱德华。”   “真的,哦!这真叫人吃惊!他们既不沾亲带故,又没有什么交往!再加上目前牧师的薪俸又那么高!给他多少钱?”   “一年大约二百镑。”   “不错嘛——把这个能进益的牧师职位推荐给后任者——假定前任牧师年老多病,牧师职位马上就要出现空缺的时候就推举,那布兰德上校就可以得到,我敢说也许能得到一千四百镑。但他为什么不在老牧师去世前就把这项买卖敲定下来?现在嘛,确实为时太晚了,再开高价卖出就难办了,可是布兰德上校是个聪明人啊!我感到奇怪,在这样平常的一件事情上,他竟然这么没有远见!不过我相信,几乎每个人的性情都是变化无常的。考虑再三,我觉得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爱德华只是暂时担任这个职务,等真正把圣职买走的那个人成年后,再正式交给他。对了,对了,就是这么回事,请相信我好啦。”   可是,埃莉诺断然反驳了他的这种说法。她说她受布兰德上校的委托,负责向爱德华转告这项提议,所以当然应该有权了解赠送的条件的。她哥哥见她说得有根有据,只好折服。   “这事真是让人感到惊讶!”他听了她的话以后嚷道,“上校这样做的用意何在呢?”   “用意很简单——想帮助费拉斯先生。”   “好啦,好啦,不管布兰德上校怎么想的,爱德华却是个非常幸运的人!不过,你别向芬妮提起这件事。虽然我已经向她透露过,她也能经受得住,但她总是不喜欢听人说来说去的。”   听到这里,埃莉诺好不容易忍了半天才说出这样的话:她认为芬妮若是真的听说她弟弟获得了一笔财富,一定会泰然处之的,因为这样一来,她和她孩子便不会因此而有损失了。   “现在,”约翰接着说,声音压得很低,像要为了表示话题的重要性似的,“费拉斯太太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想最好彻底地瞒着她,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他们一结婚,恐怕她就全知道了。”   “可是有什么必要非得这么小心翼翼的呢?虽然不能认为费拉斯太太对她儿子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会感到满意——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从她最近对他儿子的所作所为来看,为什么还要期望她会有什么感情呢?她已经和儿子断绝了关系,永远抛弃了他,还迫使她可以左右的那些人也都抛弃了他。因此,她做出这种事情之后,你就没必要去幻想她会为爱德华而感到悲伤或喜悦。爱德华遇到什么事情,她都不可能产生兴趣了。她可不是个性格软弱的人,一方面丢开孩子的死活不管,一方面还会为自己作为母亲而操心!”   “啊!埃莉诺,”约翰说,“你说的这个道理是很好,但那是由于你不了解人的天性。等到爱德华举办他那不幸的婚事的时候,她母亲肯会觉得像是从没抛弃他一样感到难过的。因此,可能促进那个可怕结局的每个情况,都要尽量瞒着她。费拉斯太太肯定不会忘记爱德华是她的儿子。”   “你真使我吃惊。我倒是认为,她此时一定忘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   “你完全冤枉了她。费拉斯太太是世上最慈爱的母亲。”   埃莉诺默然不语。   “我们现在正在考虑,”达什伍德先生停了片刻,然后说,“让罗伯特娶莫顿小姐。”   埃莉诺听到她哥哥那郑重其事、果决自负的口气,不禁微微一笑,镇静地答道:   “我想,这位小姐在这件事上是没有选择权的。”   “选择权!你这是什么意思?”   “照你的说法推想,对莫顿小姐来说,不管她嫁给爱德华,还是嫁给罗伯特,都是一个样,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是的,是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罗伯特实际上要被当成长子了。至于说到别的方面,他们都是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我不知道哪个比哪个更好。”   埃莉诺没再说话,约翰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最后说出了这样的看法:   “有一件事,亲爱的妹妹,”他亲热地握住她的手,悄声低语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而且我也愿意告诉你,因为我知道这事肯定会让你感到高兴。我很有理由认为——真的,我是从最可靠的人那里听到的消息——我倒不是听见费拉斯太太亲口说过,但是她女儿听到了,我是从她那儿听来的。总而言之,有那么一门亲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不管它有什么缺陷,相对来说,却会更符合费拉斯太太的心意,也远远不会像这门亲事那样让她这么恼火,听到费拉斯太太用这种观点考虑问题,我感到很高兴。你知道,这对我们大家可是一个十分可喜的情况。‘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说,‘这本来是无法比较的,我现在绝对不会弃轻取重。’然而,尽管如此,那件事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不必再想,不必再提了。至于说到感情还难以割舍,你知道——那决不可能了——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了。但是,我想我还是告诉你为好,因为我知道这一定会让你感到非常高兴的。亲爱的埃莉诺,你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懊丧。你无疑是极其走运的——通盘考虑一下,简直同样好,也许会更好。布兰德上校最近经常和你在一起吗?”   听到这些话,非但没有满足埃莉诺的虚荣心,也没有激起她的自负感,却足以使她神经紧张,头脑发胀了。因此,一见罗伯特·拉斯先生进来,她感到非常高兴,这样她就不用回答她哥哥,也不用再听他说三道四了。大家闲谈了一会儿,约翰·达什伍德想起芬妮还不知道他妹妹来了,便走出房间去找她。这下埃莉诺可以进一步增进对罗伯特的了解了。罗伯特这个人举止轻浮,无忧无虑,寻欢作乐,想不到因为生活放荡,他竟然得到了他母亲的过分宠爱和厚待。而他哥哥却因为为人正直,反而被赶出了家门。这一切进一步坚定了她对他的人格品性的反感。   他们在一起刚刚待了两分钟,罗伯特就谈起了爱德华,因为他也听说了那个牧师职位,很想打听打听。埃莉诺像刚才给约翰介绍的那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细说了一遍。罗伯特的反应虽然大不相同,却和约翰的反应一样惹人注意。他肆无忌惮地纵声大笑。一想到爱德华要去当牧师,住在一幢小小的牧师公馆里,简直让他笑得快疯了。再加上一想到爱德华穿着白色法衣念祈祷文,发布约翰·史密斯和玛丽·布朗即将结婚的公告,这更让他感到无比的滑稽可笑。   埃莉诺默然不语,冷淡肃然,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结束这种愚蠢的举动,一面又不由得注视着他,目光里流露出极为轻蔑的神气。然而,这股眼色表现得恰到好处,既发泄了她自己的气愤,又让对方浑然不觉。罗伯特凭借自己的情绪,而不是由于她的谴责,逐渐从耻笑中恢复了理智。   “我们的确可以把这当成玩笑。”他终于止住了笑声,说道。其实,这事并没有那么值得好笑,他只不过想要没乐找乐地笑一阵子罢了。“不过,说句真心话,这并不是一件玩笑的事情。可怜的爱德华!他永远被毁灭了。这让我感到万分惋惜,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好心人,也许是个心肠比谁都好的人。达什伍德小姐,你和他交往不多,因此不能像我这样对他轻易评论。可怜的爱德华!他的言谈举止实际上的确不是最讨人喜欢的。不过你知道,我们生下来并非人人都具有同样的能力——言谈举止也不一致。可怜的家伙!你若是见他和一伙陌生人在一起,那可真够可怜的!不过,说句良心话,我相信他的确有一副好心肠,好得不亚于王国的任何好心人。说实在的,这事情暴露的时候,我还从来没有那么震惊过。我简直不敢相信。是我母亲第一个告诉我的,我觉得她是让我采取果断行动,于是我立即对她说:‘亲爱的母亲,我不知道你在这个关头会打算怎么办,但是至于我自己,我要说,如果爱德华真的娶了那个年轻女人,那我决不想再见到他。’这就是我当时说的话。确实,当时我这一惊吃得非同小可!可怜的爱德华!他完全把自己葬送了!永远把自己排除在上流社会之外!不过,不过正如我当时向母亲说的那样,我对此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从他所受的教育方式看,他早晚要出这种事的。我可怜的母亲简直有点发疯了。”   “你见过那位小姐吗?”   “是的,见过一次,当她待在这座房子里的时候。我偶然进来待了十分钟,把她好好地看了看。她不过是个地道的乡下蠢姑娘罢了,既没有风度,也不漂亮。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她就是我认为的那种可以迷住可怜的爱德华的姑娘。我母亲把事情对我一说,我就立即提出要亲自和他谈谈,说服他放弃这门婚事。但是我发现,当时为时已晚,已经无法挽救了。因为不幸的是,我最初并不在家,直到关系破裂之后,我才知道了这件事。不过,你知道,这时候我已经没法干预了。如果我几个小时前得知此事的话,我想十有八九我还是可以想出办法来的。我肯定会极力向爱德华陈说利害。‘我的好伙计,’我会说,‘考虑一下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找的这门亲太不体面了,你的一家人因此都反对你。’总之一句话,我认为当时是有办法的,但是现在太晚了。你知道,他肯定要挨饿,这是毫无疑问的,绝对要挨饿。”   罗伯特刚刚若无其事地说完这一点,约翰·达什伍德太太走了进来,打断了这个话题。不过,尽管她对外人闭口不谈这件事,可埃莉诺还是看得出来这件事给她心理上带来了怎样的影响:她刚进来时,神色就有点慌乱,后来又试图对埃莉诺表现得亲热些。当她发现埃莉诺和她妹妹很快就要离开城里时,她甚至还表示关切,好像她一直想跟她们多聚聚似的。她就这样一直说着,陪她进来的丈夫在一旁洗耳恭听着,好像她说的是世上最可爱最优美最富有感情的句子。 w w w.x iaoshu otx t.c o mxiaoshuotxt。com 第111章 玛丽安的自在畅游   埃莉诺又到哈莱街作了一次短暂的访问,约翰·达什伍德祝贺,说她们走这么远的路去巴登,却不要花一文钱,真是上算,而且过一两天,布兰德上校也要到克利夫兰去。这次访问结束了他们兄妹之间在城里的来往。芬妮不咸不淡地邀请她们一旦方便就去诺兰庄园做客,如果顺便路过的话——这恰恰是最不可能的事情。约翰较为热情而不那么公开地对埃莉诺说,他将很快到德拉福看望她——可以预见他们在乡下见面的机会也就是这些了。   使埃莉诺感到有趣的是,所有的朋友都决计要把她发落到德拉福,因为那里不仅被她哥哥和詹宁斯太太视为她未来的归宿,而且就连露西还在分手的时候也硬是恳请她去那里看望她。而实际上,那个地方如今偏偏成了她最不愿走访、最不想去居住的地方。   四月初的一个大清早,汉诺威广场和贝克利街的两帮人就各自分头从家里出发了,相约在路上会面。他们为夏洛蒂母子着想,计划在路上走两天,帕默先生和布兰德上校走得快些,在女眷们到克利夫兰庄园不久,他们就能赶到。   玛丽安虽说在伦敦没有多少舒心的时候,而且一直急着想早点儿离开,但是真到临别的时刻,要向这幢宅子告别时,却禁不住非常悲痛。因为就是在这幢宅子里,她最后一次享受到对威洛比寄予希望与信任的乐趣,可是如今这些却永远消失了。在这个地方,威洛比还曾忙于新的约会、新的规划,而这一切都与她无缘,她也无法分享,现在却要离开了,这怎么能不叫她潸然泪下呢。   埃莉诺离别时倒确实感到很高兴。她没有那样值得留恋的对象,也没有抛下永远不能分离的人,因而不会感到有多少遗憾。她庆幸自己摆脱了露西的友情给她带来的烦扰,她庆幸的是威洛比成婚以来,一直未能见到玛丽安,而自己却能把妹妹带走。她盼望回到巴顿安安静静地住上几个月,可以使玛丽安的心情恢复平静,也可以使她自己的心情变得镇定起来。   旅途上她们一帆风顺,第二天便进入萨默塞特郡,在玛丽安的想象中,这里既是个令人向往的可爱之地,又是一个禁区。第三天中午前,她们就到达了克利夫兰。   克利夫兰是栋宽敞的现代化建筑,坐落在一片斜坡草地上。四周没有花园,但是娱乐场地倒颇为宽阔。与同样显耀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有开阔的灌木丛和纵横交错的林间小径。一条平坦光滑的砾石路环绕种植园,直通到屋前。草坪上点缀着零散的树木。房子被密实的冷杉、花椒、洋槐所掩蔽,间或点缀着几棵参天的白杨树,把那些下房遮得严严实实的。   玛丽安走进屋里,因为她知道这里距离巴顿只有八十英里,距离库姆大厦不到三十英里,心情不禁激动起来。她在屋里还没待上五分钟,便趁着众人帮夏洛蒂把小宝宝抱给女管家看的进机,便退了出来,偷偷地穿过刚刚显示出绿意的蜿蜒伸展的灌木丛,向远外的高地上爬去。她立在那里的一座希腊式的神殿前面,目光掠过一大片宽阔的田野向东南方向眺望,深情地落在地平线尽处的山脊上。她想,站在这些山顶上,也许可以看见库姆大厦。   她庆幸自己来到了克利夫兰,在这极其珍贵又无比痛苦的时刻,她不禁悲喜交集,热泪夺眶而出。当她绕着另一条路回到宅子时,她感到了乡下的逍遥自在,可以一个人随心所欲地各处漫游,不受约束地到处闲逛。因此她决定,在帕默夫妇家里逗留期间,她每天每时每刻都要沉迷于这样的独自漫步之中。   她回屋的时候,正赶上众人一起出宅门到房前屋后去游览,她便跟着一起走了出来。大家来到菜园,一面观赏墙上的花朵,一面听着园丁抱怨种种病虫害。接着她们走进暖房,因为霜冻结束得晚,再加上没有盖好,夏洛蒂最喜爱的几种花草被冻死了,逗得她哈哈大笑。她们最后来到家禽饲养场,只听饲养员灰心丧气地说,老母鸡不肯进窝生蛋,小鸡被狐狸叼走,本来有一窝小鸡很有希望,没想到却接二连三地死光了,于是夏洛蒂又发现了新的笑料。就这样,上午剩下的时间很快便消磨过去了。   整个上午,天气晴朗而干燥。玛丽安盘算着要到户外活动时,并没有想到她们在克利夫兰逗留期间,天气会有什么样变化。因此,她万万没有料到,晚饭后一场大雨不停竟然使她再也出不去了。本来,她想趁着黄昏时刻,到希腊式的神殿那里再去散散步,也许能在那四周好好逛一逛。如果傍晚天气即使寒冷些、潮湿些,也不至于阻挡得住她。但是,这样的连绵大雨,连她也无法认为可以当成干燥适意的好天气去散步了。   她们伙伴不多,平平静静地消磨着时光。帕默夫人照顾孩子,詹宁斯太太在织地毯。她们谈论着留在城里的朋友,猜想米德尔顿夫人有何交际应酬,猜想帕默先生和布兰德上校当晚能否赶到里丁城。埃莉诺虽然对此毫不关心,却也跟着她们一起谈论着。玛丽安不管到了谁家,总有本事找到书房,很可能本家人也一般都不愿去这里,而她却能没费多大工夫就捞来了一本书。   帕默夫人开开心心,待人友好,这就让客人们不会感到不受欢迎。她虽然不善思考,风度不够文雅,但她那坦率热忱的态度大大弥补了她在这方面的欠缺。她和蔼可亲的态度,再加上那张漂亮面孔的衬托,使她显得非常迷人。她的缺陷虽说很明显,但并不令人讨厌,因为她并不自以为是。除了她的笑声之外,别的东西埃莉诺都能宽容。   第二天,两位先生终于到达了,赶上了一顿很迟的晚餐。屋里一下子人多了起来,实在令人感到高兴。他们带来的趣闻乐事让大家的谈话变得快活起来。本来,整个上午一直下雨,大家的谈话兴致已经变得十分低落。   埃莉诺以前跟帕默先生很少见面,而就在那不多的接触中,她发现他对她妹妹和她本人的态度也是变幻莫测的,因此不知道他到了自己家里会如何对待她们。不过她发现,他对所有的客人都非常斯文,只是偶尔对他妻子和岳母有点粗暴。她觉得,他本来是一个很能与人融洽相处的伙伴,而他之所以不能做到这一点,只是因为他过于自负导致的。他总觉得自己比一般人都高明,就像他认为自己比詹宁斯太太和夏洛蒂都高明一样。埃莉诺看得出,他的性格和习惯都跟他这样岁数的男人一样,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异乎寻常的地方。他吃食比较讲究,起居没有规律;喜爱孩子,但又假装不在乎;上午本该办正经的时候,他却消磨在了打弹子上。不过,总的来说,埃莉诺对他的看法比原来预料的要好得多,可她并不因为不能对他更有好感而感到遗憾。她看着他的贪图享乐、自私自利和自以为是,想起爱德华的宽厚大度、生性朴实和虚怀若谷,不由得感到很惬意,对此她也不感到遗憾。   布兰德上校最近去了一趟多塞特郡,埃莉诺从他那里知道了爱德华的消息,至少是关于他部分情况的消息。布兰德上校既把埃莉诺看成费拉斯先生的无私朋友,又把她看成他自己的知心朋友。他向她谈起了德拉福牧师公馆的大致情况,描述了那地方的种种缺陷。他在这件事情以及其他任何具体问题上对埃莉诺的态度,他在离别十天之后重新见到她时明显流露出的那股高兴样子,他愿意和她交谈并尊重她的意见,所有这一切都成了詹宁斯太太那个想法的证明,即这位太太认为他钟情于埃莉诺。如果埃莉诺不像一开始那样仍然认定玛丽安才是上校真正的心上人,那么她或许也会跟着对此产生怀疑的。可是事实上,除非詹宁斯太太向她提起,她几乎从来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她不得不认为,她和詹宁斯太太比较起来,还是她自己观察得更细心:她注意他的眼睛,而詹宁斯太太只考虑到他的行为。当玛丽安觉得头昏喉痛,得了重伤风时,布兰德上校显出关切而焦虑的神情,由于没有用言语表示出来他的心情,所以上校这副神情完全没有被詹宁斯太太发觉,而埃莉诺却从这副神情中发现了炽热的感情和情人那种敏感却大可不必的惊慌。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和第四天傍晚,玛丽安有两次都愉快地出去散步,不仅漫步在灌木丛间的干燥的碎石子路上,还踏遍了四周的庭园,尤其是庭园的边缘地带,这里比别的地方更加荒凉,树木最老,野草最高,也最潮湿。这还不算,玛丽安居然冒冒失失地穿着湿鞋湿袜子席地而坐,结果患了重感冒。虽然刚开始的一两天她满不在乎,甚至矢口否认,无奈病情越来越严重,不能不引起众人的关切,结果她自己也重视起来了。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开来了药方,但她通通谢绝了。虽说她身子沉重,发着高烧,四肢酸痛,咳得喉咙也痛,但她自己却坚持认为自己好好休息一晚就能彻底复原了。她上床后,埃莉诺好不容易才劝说她试着服用了一两种最简单的药。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12章 大病不起的玛丽安(1)   第二天早晨,玛丽安照常按时起身,不管谁来问安,她都说好些了。而且为了证实自己确好转,她又忙起日常做的事来。但是,这一天里,她不是哆哆嗦嗦地坐在炉前,手里拿着本书不能读,就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这都远远不能证明她的病情的确有了好转。后来,她实在越来越不舒服,她早早就上床睡觉去了。布兰德上校对她姐姐的镇定感到吃惊。而事实上,虽然埃莉诺不顾妹妹的反对,整天都在护理她,夜里逼着她吃点合适的药,但是她和玛丽安一样,也相信睡眠肯定有效,因此并不感到真正可怕。   可是,玛丽安浑身发烧,折腾了一夜之后,两人的期望便落了空。玛丽安硬撑着爬下床,后来自认坐不住,便又自动回到床上躺下了。埃莉诺赶紧听取了詹宁斯太太的意见,派人去请帕默夫妇的医生。   医生请来了,他诊察了病人,虽然安慰埃莉诺,她妹妹过用不了几天就能恢复健康,结果却又断言她得的是病毒性感冒,并且嘴里漏出了“传染”两个字。帕默夫人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很替自己的孩子担忧。詹宁斯太太从一开始就对玛丽安的病比埃莉诺看得严重,现在听到哈里斯先生的诊断结果,她的脸色更是十分严肃。她认为夏洛蒂为了孩子应该小心,于是便催促她马上带着孩子离开家里。帕默先生虽然认为她们的忧虑是大惊小怪,但他又觉得妻子那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实在叫他无法忍受,便决定让她离开。哈里斯先生到来后还不到一个小时,夏洛蒂就带着小宝贝及其保姆,向帕默先生的一个近亲家进发了,这个亲戚家住在巴思对面几英里远的地方。在她的热切恳求下,她丈夫答应一两天后就去那里陪伴她。她几乎同样热切地恳求她母亲也去那里陪伴她。不过,詹宁斯太太却宣布,不等玛丽安的病好转,她决不离开克利夫兰庄园,既然是她把玛丽安从她母亲那里带了出来,她就要代行母亲的职责,好好照顾她。詹宁斯太太的好心肠,使埃莉诺真心喜欢上她了。埃莉诺发现詹宁斯太太在任何时候都是个最乐于助人的热心人,她心甘情愿地要分担她的辛劳,而且她有着丰富的护理经验,常常能给埃莉诺很大的帮助。   可怜的玛丽安被这场病折磨得倦怠无力、心情沮丧,总觉得自己浑身病痛,再也无法希望明天就可以复原了。一想到明天的计划全毁在这倒霉的病上,她的病势变得更加严重起来。本来她们计划明天就踏上回家的旅途,一路上有詹宁斯太太的一位仆人关照,后天下午她们就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母亲的面前。她很少开口说话,但是一说话她便为这次不可避免的耽搁而哀叹。不过,埃莉诺努力让她打起精神,让她相信被推迟的时日将是非常短暂的,而她自己当时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第二天,病人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病势并未好转,但也没显得有所加重。现在,人数进一步减少了,因为帕默先生尽管很不愿走(这一方面是出自真正的仁慈厚道,一方面是不想让人觉得是被妻子吓得才不敢不去),但最终他还是被布兰德上校说服,准备履行他对妻子的诺言。当他准备动身的时候,布兰德上校也开口说要走,他可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张开嘴说要走的。不过,好心的詹宁斯太太这时又令人非常满意地出面干预了。她认为,上校的心上人正为她妹妹的情况感到焦虑不安,这时候就把他打发走,岂不是叫他们两人都不得安适?因而她马上对上校说,为了她,他得留在克利夫兰,逢到晚上达什伍德小姐在楼上陪伴她妹妹时,她要让他和她一起玩皮克牌一种两人对玩的纸牌戏。之类的。她极力挽留他,而他一旦依从就能满足他自己的最迫切的心愿,于是假意推脱几句也就留下了。詹宁斯太太的恳求得到了帕默先生的强烈支持,他大概是觉得,他走后留下一个人,碰到紧急情况能帮帮达什伍德小姐的忙,或者替她出出主意,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宽慰的事。   这一切安排当然都是瞒着玛丽安进行的。她不知道,她们到后大约七天,正是因为她的缘故,克利夫兰的主人们才相继离家而走的。她见不到帕默夫人并不感到诧异,也不感到关切,她根本没提起过她的名字。   帕默先生走后,两天过去了,玛丽安的病情依然如故。哈里斯先生每天都来看她,仍然一口咬定她很快就会复原。达什伍德小姐也同样很乐观,但是其他人却丝毫不感到欢欣鼓舞。詹宁斯太太早在玛丽安刚开始发病不久,就断定她闯不过去啦。布兰德上校因为听了詹宁斯太太的可怕预言,再加上本来心里就担心得不了,因此不可能不受到詹宁斯太太的影响。他试图说服自己不要担心,因为医生对病情的论断是与他们的担心不同的,这似乎使他的忧虑显得非常荒诞。但是他每天都要孤单单地待上好长时间,这更使他产生了种种伤心的念头,他心里总是无法消除再也见不到玛丽安的忧虑。   然而到了第三天早晨,两人的种种不祥的忧虑差点全被打消了,因为哈里斯先生来后宣布:病人的情况大有好转。她的脉搏跳动得有力多了,一切症状都比他上次来时要好。埃莉诺见自己的一切乐观希望进一步得到了证实,不禁欣喜若狂起来。使她感到庆幸的是,她在写给母亲的信里,一直坚持自己的见解,而没有采纳她朋友的判断,把使她们耽搁在克利夫兰的那点小病说得极为轻松,并且她几乎确定了玛丽安可以上路的时间。   但是,这一天下来,结果并不像开始那么令人乐观,临近傍晚时分,玛丽安又发病了,比以前更加沉重,更加烦躁不安。不过她姐姐仍然很乐观,认为玛丽安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变化,不过是因为给她铺床的时候,让她坐了一会儿导致的。她悉心照料妹妹服了医生开的镇静剂,满意地看着她终于睡着了,她认为这会大有疗效的。玛丽安虽然不像埃莉诺期望中睡得那么安稳,却睡了相当长的时间。埃莉诺一心想要亲自看到效果如何,便决定自始至终陪在妹妹身旁,詹宁斯太太一点儿不知道病人有任何变化,便早早地上床睡觉去了。她的女仆本来是看护病人的一个主要的护士,也正在管家房里玩耍着,剩下埃莉诺一个人守候玛丽安身边。   玛丽安的睡眠变得越来越不安宁。她姐姐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不停地辗转反侧,听见她嘴里经常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呻吟。看她睡得如此痛苦,埃莉诺简直想把她唤醒。不料玛丽安忽然被宅子里的什么声音惊醒了,急忙爬起来,狂乱地大声叫道:   “妈妈来啦?”   “还没有。”埃莉诺答道。她掩饰着自己的恐慌,扶着玛丽安重新躺下。“不过,我想她很快就会来的。你知道,从这里到巴顿的路还是很远的呢。”   “她千万不要绕道从伦敦来,”玛丽安还是那样急切地叫道,“她要是去伦敦,那我永远也见不到她啦。”   埃莉诺惊愕地察觉到她的神志不大正常了。她一面尽力安抚她,一面急切地为她切脉。脉搏比以前跳得更弱更急促。玛丽安仍然发狂似的念叨着妈妈,埃莉诺越来越惶恐不安,决定立即叫人去请哈里斯先生,同时派使者去巴顿把母亲叫来。这样决定后,她立即想到去跟布兰德上校商量商量。她拉铃叫仆人来替她看守妹妹,就急匆匆地跑到楼下的客厅里。她知道,在比现在晚得多的时刻,也能在那里见到布兰德上校。   事不宜迟。她立即对他诉说了自己的恐惧和困难。对于她的忧虑,上校既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帮她解除,只能默默地颓然地听她说着。但是,她的困难却马上消除了,因为上校自告奋勇要当使者,去把达什伍德太太请来。如此爽快,就像他对这次帮忙早就在心里预先作好了安排似的。埃莉诺起先不同意,但是很容易便被说服了。她热诚而简短地向他表示了感谢。当上校叫仆人快去给哈里斯先生送信,并且火速去租用驿马的时候,埃莉诺给她母亲写了封短信。   此时此刻,能有布兰德上校这样的一位朋友的安慰——母亲能有这样的人做伴,怎么能不令人感到庆幸:母亲有他做伴,他的精明能给她以指点,他的关照能消除她的忧虑,他的友情能给她以慰藉!只要这种召唤可以减轻给母亲带来的震惊的话,那么他的出面,他的言谈举止,就一定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www.xiaoshuotxt.comt?xt_小_说天\堂 第113章 大病不起的玛丽安(2)   这时,不管心理感受如何,上校行动起来还是踏踏实实、有条不紊的。他雷厉风行地进行每一项必要的准备,而且精确计算埃莉诺可以指望他回来的时间。前前后后,一分一秒也不耽搁。驿马牵来了,甚至比预料中还快些,布兰德上校只是神色严肃地握了握埃莉诺的手,嘀咕了几句,便匆匆钻进了马车。至于上校嘀咕了什么话,埃莉诺也没有听清楚。此时约摸十二点光景,埃莉诺回到妹妹房里,等候医生的到来,同时继续看护着病人。这一夜她们两人几乎一样痛苦难熬。玛丽安痛苦得未能安睡,经常说胡话;埃莉诺则忧心如焚,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哈里斯先生还不见踪影。埃莉诺先前并不忧惧,但现在一担起心来就倍觉担心得要命。因为她不愿叫醒詹宁斯太太,便让那仆人陪着她熬夜,不过她只能使埃莉诺更受折磨,因为她把女主人的一贯想法向她作了暗示。   玛丽安仍然时不时地语无伦次地叨念着母亲。每当她提起妈妈,可怜的埃莉诺心里就像刀割一般。她责怪自己这么多天都没有把妹妹的病当成一回事,满心妄想她马上会好。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期望的可能变得微乎其微了,一切都耽搁得太久了。她想象着她那受苦的母亲来得太迟了,已经见不到这个宝贝孩子,或者赶不上在她还清醒着的时候看到她了。   埃莉诺正要再次打发人去喊哈里斯先生,或者,如果他不能来,就去另请别人,不料哈里斯先生到了——不过当时已经过了五点。然而,他的意见多少弥补了一下他的迟延,因为他虽然承认病人发生了意外的让人不愉快的变化,但是他并不认为有多大危险。他满怀信心地谈到,换一种疗法可以让病人有所好转,而这种信心也多少给了埃莉诺几分安慰。哈里斯先生答应过三四个小时再来看看。他走的时候,病人和她那焦虑的看护人都比他刚见到时镇静多了。   第二天早晨,詹宁斯太太听说了夜里的情形,不禁大为关切,一再埋怨她们不该不叫醒她来帮忙。她先前本来就忧惧,现在这种忧惧变得更有理由加重了,因而昨晚的事情是明摆着的。她虽然尽量拿话安慰埃莉诺,但是她深信玛丽安病情危急,安慰中并不夹带着希望。她的心情确实十分悲痛。像玛丽安这样年轻可爱的姑娘却要早夭,这即使让一个不相关的人见了,也会感到痛惜的。玛丽安还有其他理由值得詹宁斯太太的怜悯。她做了她三个月的同伴,现在仍然受她照顾。大家都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冤屈,一直不快活。另外,她还眼看着她的姐姐,这个自己也特别宠爱的人,也在经受着痛苦的煎熬。至于她们的母亲,詹宁斯太太一想到玛丽安对她大概就像夏洛蒂对她自己一样,她对她受的痛苦的同情变得非常诚挚了。   哈里斯先生第二次来得很准时,但是他上次开的药方却没能产生些效果,他的希望落了空。他的药没起作用,烧没退下来,玛丽安变得更安静了——这有些反常,原来她一直昏迷不醒。埃莉诺见哈里斯先生害怕了,自己也紧跟着害怕起来,而且害怕的程度比哈里斯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于是便建议另请医生。可是哈里斯认为这没有必要,他还有点药可以试试。这是一种新药,他相信一定会有效,几乎像他相信上一次用的药物有效一样。最后,他又作了一番鼓舞人心的保证,这些话,达什伍德小姐只是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放不下。她是镇静的,除了想起她母亲的时候,但是她几乎绝望了。直到中午,她始终处于这种心境中,守在妹妹床边几乎一动不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悲哀的形象、一个个伤心的朋友。詹宁斯太太的谈话使她的情绪低沉到极点。这位太太毫不怀疑地把这次严重而危险的发病,归咎于玛丽安因失恋而引起的历时数星期的精神抑郁。埃莉诺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因而精神上又增加了新的痛苦。   约摸正午时分,埃莉诺开始想象并希望妹妹的脉搏稍稍有点好转。但是她非常谨慎,因为害怕希望落空,所以一直没向她的朋友说出。她等待着,观察着,一次次地诊脉,最后,外表的镇静实在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了,这简直比先前的痛苦还难以掩饰,于是她便壮着胆子把她的期望说了出来。詹宁斯太太虽然被逼着诊了诊脉,承认暂时是有了好转,但她却极力想让她的年轻朋友不要过分奢望这种现象能继续下去。埃莉诺仔细考虑了一切可疑现象,也告诫自己不要抱有希望。但是,这已为时过晚,她的心里已经浮现出希望。希望中只感到焦灼不安,她便俯身注视着妹妹——自己也不清楚注视着干什么。半个小时过去了,但她幸运地见到那个可喜的征象依然存在,甚至还出现别的征兆,进一步证实了这个征象。从她的呼吸、皮肤和嘴唇上,全都出现了病势好转的迹象,这样她感到欣喜。玛丽安带着清醒而倦怠的神情凝视着她。现在,忧虑和希望还是使埃莉诺感到沉重,她心里一分钟也安宁不下来,直到哈里斯先生四点钟到来为止。这时,哈里斯对她说,她妹妹的病情好转得这么快,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便一再向她表示祝贺,这不由得给她带来了信心和安慰,眼里迸出喜悦的泪花。   玛丽安在各方面都大有好转,哈里斯先生宣称:她已经完全脱离危险。詹宁斯太太大概对自己的预感在上次病危之时得到部分证实而感到有些得意,才肯于相信了他的看法。她带着真挚的情感,毫不掩饰她的喜悦,过了不久就明显地欢快起来。   但埃莉诺却欢快不起来。她的喜悦属于另一种形式,并不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一想到玛丽安重新获得了生命,恢复了健康,可以回到朋友中间,回到溺爱她的母亲身边,她不由得感到无比欣慰,充满了炽烈的感激之情。但是,她在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喜悦的样子,她既无言语,也没有笑容。她的喜悦全都藏在心底,虽然没有表达出来,但感情却很强烈。   整个下午,她继续不间断地守在妹妹身边,一刻不离,妹妹精神虚弱,满心忧惧,她对此都一一给予了安抚,她回答她那脆弱的心灵提出的每一次询问,提供她所需求的每一样东西,甚至密切注视着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当然,有时候,旧病复发的可能性又会促使她回想起焦虑不安的滋味——但是,她经过反复仔细的检查,发现一切复原的症状都在继续。到六点钟,她见玛丽变得平稳安静下来,而且后来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便消除了一切疑虑。   布兰德上校回来的时限快到了。埃莉诺相信,母亲一路上肯定焦虑万分担心得要命,但到十点钟,或者顶多再迟一点儿,她就会如释重负了。还有那上校!也许正受着同样的煎熬!噢!时间过得太慢了,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呢。   七点钟,埃莉诺见玛丽安还在熟睡,便来到客厅和詹宁斯太太一起吃茶点。她早饭因为担惊受怕,几乎没吃什么,午饭因为突然转忧为喜,也没吃多少。现在她带着舒畅的心情而来,这顿茶点就觉得特别可口。茶点用完,詹宁斯太太想劝她在母亲到来之前休息一下,让她代替她去守候玛丽安。谁想埃莉诺并不觉得疲劳,此刻也没有睡意,这时她不可能睡得着,她一分钟都不想离开妹妹。于是,詹宁斯太太陪着她上了楼,走进病人房间,满意地看到一切都很正常,才放下心来让她留在那儿照料妹妹,想她的心事,然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写写信,睡觉了。   当天夜里,气温骤降,暴风雨大作。风绕着房子怒号,雨敲打着窗户。但是埃莉诺心里高兴,对此全然不顾。尽管狂风阵阵,玛丽安照样酣睡着,而正在赶路的人——他们虽然在路上遇到种种不便,有万般忧心,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丰厚的报偿。   时钟敲了八点。假如敲的是十下的话,埃莉诺准会确信她听见马车正向宅子驶来的声音。这时尽管赶路的人还几乎不可能到来,但她确信听到了马车声。所以她走进邻近的小化妆室,打开一扇百叶窗,想证实一下她没有听错。她当即发现,她的耳朵没有听错。一辆马车的闪烁的灯光随即映入眼帘。在闪动的灯光中,她看出那是一辆由四匹马拉的车。这除了表明她可怜的母亲万分惊慌之外,也多少可以说明他们为什么到得这么快。   埃莉诺的心情还从来没有像当时那样难以平静过。一见马车停在门口,她就意识到母亲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疑虑——恐惧——也许还有绝望!而她也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她一想到这些,心里哪还能平静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快。因此,她刚把詹宁斯太太的仆人叫来代她关照妹妹,她自己就匆匆跑下楼。   她走过一道内廊的时候,听见门廊里的嘈杂声,便知道他们已经进到宅子,她朝客厅奔去——没成想看到的却是威洛比。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14章 雨夜来客的内心剖白(1)   埃莉诺一见到他顿时惊愕得倒退一步,情不自禁地扭身往外就走。她的手刚抓住锁柄想要开门离去,不想被威洛比抢上前一把拦住,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哀求,不如说是命令道:   “达什伍德小姐,请你留一下——半个小时——十分钟!”   “不,先生,”埃莉诺毅然答道,“我不想留下。你不会有事找我的。我想仆人忘了告诉你,帕默先生不在家。”   “即使他们告诉我,”威洛比激动地喊道,“帕默先生和他全家人都见鬼去了,也休想把我赶出门。我是来找你的,只找你一个人。”   “找我!”埃莉诺极其惊愕地说,“好吧,先生——快说吧——如果可以的话,不要那么激动。”   “请你坐下,这两点我都能照办。”   埃莉诺踌躇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她忽然心念一闪:说不定布兰德上校会在这里撞见他。不过,她答应听他说下去,她不仅要讲信用,而且她也感到好奇。她思忖了片刻,觉得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他赶紧说完为好。而要快说快完,她能做的就是顺从他的意思,于是她悄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威洛比坐到对面的椅子上,足足有半分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请快说吧,先生,”埃莉诺不耐烦地说,“我没有闲工夫。”   威洛比坐在那儿像是在沉思,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你妹妹已经脱离危险。我是从仆人那里听说的。感谢上帝!可这是真的吗?的确是真的吗?”   埃莉诺不肯吱声。威洛比更加急切地又问了一遍:   “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告诉我她脱离危险了没有?”   “我们希望她脱离危险了。”   威洛比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   “我若是半个小时以前得知这些情况——可是既然我已经来了,”——他又回到座位上,强作快活的样子说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达什伍德小姐——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就让我们高高兴兴地这么见一次吧。我现在倒很有兴致。老实告诉我,”——他两颊刷地变得通红——“你认为我是个坏蛋还是个傻瓜?”   埃莉诺更加惊讶地看着他。她觉得他一定是喝醉了酒。不然,就很难解释他这次奇怪的来访和举止了。这样一想,她立即站起身,说道:   “威洛比先生,我劝你现在还是回到库姆。我没有闲工夫和你一起聊天。不管你找我有什么事,最好还是等到明天,明天你可以想得更周到,解释得更清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威洛比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声音十分镇定地说道。“是的,我是喝得大醉。我在马尔巴罗吃了点冷牛肉,再来上一品脱黑啤酒,就醉倒了。”   “在马尔巴罗!”埃莉诺嚷道,越发不明白他的意图是什么。   “是的——我今天早晨八点离开伦敦,从那之后,我只走出马车十分钟,在马尔巴罗吃了点饭。”   威洛比说话的时候,态度稳重,眼色清静明亮,这就使埃莉诺认识到,不管他到克利夫兰来抱有什么不可宽恕的愚蠢动机,但他不是由于喝醉酒来到这里乱闯的。埃莉诺考虑了片刻,说道:   “威洛比先生,你应该明白,而我的确是这样认为的——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你再如此这般地来到这里,硬要我见你,这肯定是有非常特殊的理由的。你来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的意思是,”威洛比郑重有力地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想尽可能让你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恨我。我想为过去作点解释,表示点歉意——把全部真心话说给你听听,让你相信:我虽然一直是个傻瓜,但并非一直都是个坏蛋——以便能取得玛——你妹妹的某种谅解。”   “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真实原因?”   “我发誓,的的确确是这样。”威洛比答道,语气非常热切,这使埃莉诺顿时想起了过去的那个威洛比。她不由得觉得他是诚恳的。   “如果就为这个,那你早就可以满足了,因为玛丽安已经宽恕了你——她早就宽恕你了。”   “真的!”威洛比带着同样急切的语气嚷道,“那么她是在不该宽恕我的时候就宽恕了我。不过她会再次宽恕我的,而且理由更加充分。好啦,现在你肯听我说吧?”   埃莉诺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期待着,只见威洛比略思片刻,然后说道:“我对你妹妹的行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理解,也不知道你认为我曾经有过什么邪恶的动机。也许你根本不会瞧得起我了,不过不管怎样,还是值得试一试的,我要源源本本地说给你听听。最初与你们一家人认识的时候,我并没有别的用心、别的意图,只想使自己在德文郡的日子过得愉快些,实际上是比以往过得更愉快。你妹妹那可爱的姿容和动人的举止,不可能不引起我的喜爱。而她对我,几乎从一开始就有点——现在仔细回想起她当时的样子,想想她那副样子,简直令人吃惊,我当时心里居然毫无觉察!不过应该承认,最初那只是激起了我的虚荣心。我不顾她的幸福,只想到自己的快活。任凭我过去一向沉溺其中的那种感情在心里兴风作浪,于是便千方百计地去讨好她,而并不想报答她的钟情。”   听到这里,达什伍德小姐向他投去极其愤怒和鄙夷的目光,打断了他的话头,对他说:   “威洛比先生,你不必再说了,我也不想再听下去了。像这样的话头不会导致任何有意义的结果,不要让因为你所说的感到痛苦了。”   “我一定要你听完,”威洛比答道,“我的财产历来不多,而我又总是大手大脚花钱,一贯爱同比自己收入多的人交往。我成年以后,甚至我想是在成年以前,欠债逐年增多。虽然我的表姑史密斯太太一去世我就会获救,可是那又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许还很可能遥遥无期,于是我一直想娶个有钱的女人,以便重振家业。因此,我根本没有想到过要娶你妹妹。我就是这样一直逢场作戏,一方面试图赢得你妹妹的好感,一方面也不考虑怎样回报她的感情。我就是这样的卑鄙、自私、残忍——对此,达什伍德小姐,甚至连你,不管用多么愤慨、多么鄙夷的目光谴责我,都不会过分。不过,有一点我可以为自己解释一下,我那样自私可恶地只顾着自己的虚荣,我也不知道我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危害,因为我当时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是我后来懂得了吗?这很值得怀疑,因为假若我真的爱她,我会为虚荣和贪婪而去牺牲感情吗?再说,我会牺牲她的感情吗?可是我却偏偏这样做了。我一心想避免陷入贫穷……其实,有她的爱情,有她做伴侣,贫穷一点儿也不可怕。可如今我虽然发了财,但我却失去了可以给我带来幸福的一切东西。”   “这么说来,”埃莉诺有点心软地说道,“你是确信自己曾爱过她的了?”   “见到这样的丰姿美貌,这样的柔情蜜意,谁会不动心呢!天下有哪个男人做得到呢!是的,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从心里喜欢上了她。我生平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同她在一起度过的。那时,我觉得自己心意纯正,感情真诚。不过,虽说当时我下定决心向她求爱,但是由于我不愿意在极其窘迫的境况下与她订婚,因此我还是极不恰当地一天天地拖延下去。在这里,我不想进行争辩——也不想让你数落我多么荒唐。本来是义不容辞的事情,我却不顾情义地迟疑不决,真是比愚蠢还糟糕。因为结果已经证明我是个狡诈的傻瓜,费尽心机却找到一个使自己丢脸的好机会,成了永远为人不齿的家伙。不过,我最后终于拿定主意,一有机会与她单独相会,就向她表明我一直在追求她,公开对她说我爱她。事实上,我早已在尽力设法表露这种爱。但是,在这当口——就在随后的几个钟头就能跟她私人谈话时,却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倒霉的事情,使得我的决心、我的幸福毁于一旦。我的事情败露了……”一说到这里,他有些犹豫,不禁垂下了头,“史密斯太太不知道怎么听说了,我想是哪个远房亲戚告的密,这个亲戚一心想使我失宠于史密斯太太,便告发了我的私情,我与别人的瓜葛——但是我不需要亲自再作解释,”他补充说,面孔涨得通红,拿探询的目光望着埃莉诺,“你和布兰德上校的关系特别亲密——你大概早就全都听说了。”   “是的,”埃莉诺答道,脸色同样变得通红,但她又硬起心肠决定不再怜悯他。“我全都听说了。坦白地说,我无法理解,在这起可怕的事件中,你竟还想为自己开脱罪责。”   “请你想想,”威洛比嚷道,“你是听谁说的。难道会公平无私吗?我承认,伊丽莎的身份和人格应该受到我的尊重。我不想为自己辩白,但是也不能让你认为,我就无话可说了,难道就因为她受到伤害,她便无可指责了?就因为我是浪荡子,她就一定是天使?如果她那强烈的感情和缺乏理智——然而,我并非有意为自己辩护。她对我一片深情,是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我经常怀着痛责的心情缅怀她的柔情蜜意,而这股柔情蜜意在一段短时期内让人一时无力抗拒,我但愿——我由衷地但愿,要是发生过这种事就好了。我不仅伤害了我自己,而且还伤害了另一个人,此人对我的一片深情(我可以这样说吗?)简直不亚于那个姑娘,此人的心地——哦!真是高尚无比!”   “然而,你对那个不幸姑娘的冷漠无情——尽管这种事我根本不愿谈论,但我还是一定要说——你虽冷漠无情,但并不能因此就对她残酷的弃置不顾。你不要以为拿她的脆弱和天生缺乏理智做借口,就可以为你自己的残忍作辩解。你应该知道,当你在德文郡花样翻新地寻欢作乐之时,欢天喜地地追求新欢之际,她却陷入了穷困潦倒的境地。”   “可是,我以名誉担保,我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威洛比急切地答道,“我没有想到我忘记了把我的地址给她,况且,凭常识她就能查到我的地址。”   “好啦,先生,史密斯太太说了些什么?”   “她一见到我就立即责备我犯了错,我的慌乱可想而知。她这个人一向心思纯正、思想正统、不晓世故——这一切都对我不利。事情本身我无法否认,但做到大事化小又徒劳无益。我相信,她早就对我的行为有了大致的了解,对我产生了怀疑,而且对我那次访期间对她不够关心、很少把时间花在她身上,感到不满。总之一句话,最后导致了彻底决裂。只有一个办法我还可以得救——善良的女人,她非常重视道德——她答应我如果我愿娶伊丽莎,她就既往不咎。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正式宣布不再喜爱我,把我赶出了家门。就在事情发生之后的那天夜里——我第二天早晨就得离开——我整个晚上一直在反复考虑下一步怎么办。思想斗争是激烈的——但结束得太快了。我爱玛丽安,而且我深信她也爱我——可是这些全都敌不过我对贫穷的恐惧,不足以克服我贪财爱富的错误思想。这种思想我本来就有,再加上我常跟一些奢华的人混在—起,进一步助长了这些错误思想。我当时完全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把握能得到我现在的妻子,只要我愿意向她求婚就行。我自以为即使按照常理,谨慎考虑一下,也不会有别的出路。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离开德文郡,便遇到一个令人难堪的场面。就在那天,我约定同你们一道吃饭,因此必须找个借口为不能赴约道歉才行。但是,究竟是写信,还是当面陈说,我一直举棋不定。去见玛丽安吧,我感到这很可怕。我甚至拿不准自己再见到她时还能否坚持自己的决定。可是事实证明,我在这点上低估了自己的气量;因为我去了,见到了她,发现她很痛苦,我离开她时她仍然很痛苦——我离开了她,而且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她。”   “威洛比先生,你为什么要去呢?”埃莉诺用责备的口吻说道,“写一封信就足够了,有什么必要非去不可呢?”   “为了面子,我必须得去。我不忍心就这样从乡下一走了之,让你们和左邻右舍怀疑我与史密斯太太之间真的出了什么事,因此,我决定在去霍尼顿的途中,顺便到巴顿乡舍看看。可是见到你的妹妹,确实很可怕。而且更糟糕的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你们都不在,不晓得到哪儿去了。我头天晚上才离开她,当时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对得起她:再过几个小时我就会跟她定下终身大事。我记得,从乡舍往艾伦汉姆走去时,我不知多幸福、多快活。我自鸣得意的,逢人便乐。但是,在我们友好相处的这最后一次的会见中,我走到她面前时,却是怀着一种内疚的心情,我简直连掩饰感情的能力都没有了。当我告诉她我不得不马上离开德文郡时,她是那样悲苦,那样失望,那样懊恼——我永远不会忘怀。而且她对我还是那么信赖,那么信任!哦,上帝!我是个多么狠心的无赖!”   两人沉默了一阵。埃莉诺首先开了口:   “你告诉她你不久就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告诉了她些什么,”威洛比不耐烦地答道,“我不记得当时都跟她说了些什么。一定是对以前该说的事情说得少,而对以后的事,十有八九都说了些不能兑现的空话。我想不起来说了些什么——想也无用。后来,你亲爱的母亲进来了,她那样和蔼可亲,那样推心置腹,使我更加痛苦。天啊!这确实使我感到痛苦。我当时很悲伤。达什伍德小姐,你不可能知道,回想过去的悲伤对我却是一种莫大的宽慰。我憎恨自己心术不正,太愚蠢,太卑鄙,过去遭受的一切痛苦,如今反倒成了使我感到高兴的事情。你瞧,我走了,离开了我喜爱的人,去找那些我并不感兴趣的人。我进城的途中坐的是自己的马车。路上也没人做伴,因而无聊得很——没有人可以说说话——前思后想,心里是那么愉快——展望未来,一切光明无限!回顾巴顿,多么令人宽慰的情景!哦!好一次幸福的旅程。”   他停住了。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15章 雨夜来客的内心剖白(2)   “嗯,先生,”埃莉诺说,她虽然怜悯他,但是又急于想让他快走,“就这些?”   “就这些!——不——难道你忘了在城里发生的事情?那封卑鄙的信!她没给你看?”   “看过,你们来往的信件我都看过。”   “我收到她第一封信的时候(因为我一直待在城里,信马上就收到了),我当时的心情——用常言说,叫做无法形容。用更简单的话来说——也许简单得平淡无奇——我的心情非常痛苦。那一字字、一行行,用一个俗套的比喻来说——假使那亲爱的写信人在这里的话,她会不准我这样说的——犹如一把把利剑刺进我的心窝。知道玛丽安当时在城里,说句同样俗套的话,这对我简直是——晴天霹雳!晴天霹雳,利剑穿心!她会怎样责怪我啊!她的情趣和见解——我相信我比对自己的情趣和见解更了解,当然也更觉得宝贵。”   在这次异乎寻常的谈话过程中,埃莉诺的心情一直起伏不定,现在不觉又软了下来。然而,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制止她的同伴继续表达最后的那种想法。   “这是不正常的,威洛比先生。别忘了你是结了婚的人。你只要说些你良心上觉得非说不可的话即可。”   “玛丽安在信中对我说,虽然我们分离了许多个星期,她仍然像以前那样爱我,她的感情始终不渝,她也深信我的感情照样坚定。这些话唤起了我的悔恨之感。我说唤起了,是因为久居伦敦,忙于事务也好,到处放荡也好,我渐渐心安理得了,我已经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恶棍。我自以为对她的感情变得淡漠了,便硬是认为她对我也一定情淡爱弛了。我对自己说,我们过去的倾心相爱只不过是闲散无聊时干的一桩勾当罢了,而且还要耸耸肩膀,表明事情确实如此。为了压住一切责难,消除一切顾虑,我时常暗自说道:‘我将非常高兴地听说她嫁给了个好婆家。’可是这封信使我进一步认清了自己。我感到,她才是我在世上唯一最爱的姑娘,而我对她却毫无良心。但是,当时我和格雷小姐的事情刚刚确定,退却是不可能的了。我唯一的办法就是避开你们两个人。我没有给玛丽安回信,想以此让她不再注意自己。我一度甚至决定不去贝克利街。但是我最后断定,最明智的办法还是装成一个冷淡的一般相识比较好,于是有天早晨,我眼瞅着你们都出了门,走远了,我才进去留下了我的名片。”   “眼看着我们出了门?”   “正是如此。你若是听说我经常注视着你们,多次差一点儿撞见你们,你更会感到惊讶。你们的马车驶过的时候,为了不被你们看见,我躲进过好多商店。我住在邦德街,差不多每天都能瞧见你们其中的某一位。要不是我坚持不懈地加以提防,一心想要避开你们,我们是不会分离那么久才见面的。我尽量避开米德尔顿夫妇,以及其他我们双方都可能认识的人。但是,我不知道米德尔顿一家人来到城里,我想就在约翰爵士进城的第一天,还有我去詹宁斯太太家的第二天,我两次都无意中撞见了他。他邀请我晚上到他家参加晚会,为了引起我去的兴趣,他还对我说你们姐妹俩都要光临。这样一来,我当然不敢去了。不过,即使他不告诉我说你们也要去,我也会认为你们一定会去,我也不会放心地到他家去的。第二天早晨,我又接到玛丽安寄来的一封短信——仍然那样热情而真诚地对我推心置腹——切都使我的行为显得可恶透顶。我不知道怎样回信。我想写来着,可是一句也没写成。不过我知道,我那天时时刻刻都在想念着她。达什伍德小姐,如果你能可怜我,就请可怜可怜我当时的处境吧。我一心想着你妹妹,又不得不在另外一位女人面前扮演着一个快活的情人!那三四个星期是再糟糕不过了,后来,唉!我硬是碰上了你们。这就不必再提了,我出尽了洋相,表演得像个小丑!那是个多么让人痛苦的夜晚!一方面,玛丽安美丽得像个天使,用那样的语气在叫我威洛比!哦,上帝!她向我伸出手,那双迷人的眼睛深情而急切地注视着我,要我向她作解释!而另一方面,索菲嫉妒得像个魔鬼,看上去真像——得了,不管怎样都没有关系了,现在都过去了。那一晚呵!一有可能我就跑开,躲着你们,可是我还是看到了玛丽安那可爱的面孔变得极其苍白。那就是我看到的她最后一次,也是她呈现在我面前的最后的模样。那真是可怕的情景啊!然而如今当我想到她真的快要死去的时候,这对我来说倒成了某种安慰,因为我自以为别人看到她临终时的那副样子就像那天的模样那样真切。我一路赶来的时候,她一直就在我的眼前,就是那副样子,就是那种神色。”   接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威洛比首先从沉默中醒来,随即说道:   “好啦,让我赶快说完走吧。你妹妹真的有所好转,真的脱离危险了吗?”   “我们对此确信无疑。”   “你那可怜的母亲也确信无疑?——她可宠爱玛丽安啦。”   “可是那封信,威洛比,你亲笔写的那封信,对此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是啊,是啊,这件事尤其要说一说。你知道,就在第二天早晨,你妹妹又给我写了封信。她写的内容,你都看见了。我当时正在埃利森府上吃早饭,有人从我的住所给我带来了她的那封信,还有其他几封。不巧,索菲在我之前看见了这封信。一见信是那样的大小,纸张那么精致,还有那娟秀的笔迹,这一切当即引起了她的疑心。本来,她早就听人恍惚地提起过,我爱上了德文郡的一位年轻小姐,而她头天晚上亲眼见到的情况也说明那位年轻小姐是哪一个。这就使她变得比以往更加妒忌。因此,她装出一副开玩笑的神气(那样子如果是来自你爱的女人,原本会讨人欢喜的。),马上拆开信,读了起来。她的无礼行径让她大受惩罚,因为她读到了使她感到沮丧的内容。她的沮丧我倒能经受得住,但是她的那种感情——她的恶毒——却无论如何也难以让我平静下来。总而言之,你觉得我妻子的写信风格如何?细腻,温柔,地地道道的女人气——难道不是吗?”   “你妻子!可信是你自己的笔迹呀。”   “是的,不过我的功劳就在于,我只是像奴隶似的照抄了那些我都没脸署名的语句。原稿全是她写的,用的都是她自己的巧妙的构思和文雅的措词。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订了婚,一切都在准备之中,几乎连结婚日子都择定了——不过我说起话来像个傻瓜。什么准备呀!日子呀!说老实话,我需要她的钱。处在我那样的境地,我必须做到不管怎样都不能闹翻脸,因此那时候我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话说到底,我如何措词写回信,会在玛丽安和她的亲友们心中对我的人格产生怎样的印象呢?只能产生一个印象,那就是我等于宣布我自己是个恶棍,至于做起来是点头哈腰还是吹胡子瞪眼,那是无关紧要的。‘我在她们眼里彻底完蛋了,’我对自己说,‘她们永远不会再与我有任何交往了。她们已经把我看成了无耻之徒,这封信只会使她们把我看成恶棍。’我一面这样绝望地想着,一面无所顾忌地抄写着我妻子的话,而且还要跟玛丽安的最后几件信物作永别。她的三封信——不巧都放在我的皮夹子里,否则我会拒不承认有这些信,并把它们珍藏起来。可我不得不把信拿出来,连吻一下都做不到。还有那绺头发——也放在同一只皮夹子里,我随时带在身边,不想让太太半是笑脸半是耍坏地给搜查了——那绺心爱的头发——每一件信物都被夺走了。”   “你做得不对,威洛比先生,你应该对此负有很大的责任,”埃莉诺说,语气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怜悯的感情,“你不该这样谈论威洛比夫人或者我妹妹。那是你自己的抉择,不是别人强迫你的。你妻子有权利要求你待她尊重些,至少得对她以礼相待。她一定很爱你,否则她也不会嫁给你。你这么不客气地对待她,这么不尊重地议论她,绝不等于对玛丽安赎罪,我认为这也绝不可能使你的良心得到安慰。”   “不要对我提我的妻子,”威洛比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她不值得你怜悯。我们结婚的时候,她就知道我不爱她。就这样,我们结了婚,来到库姆大厦度蜜月,然后又回城寻欢作乐罢了。现在,达什伍德小姐,你是可怜我呢,还是我这些话都白说了?在你看来,我的罪过是不是比以前少了点呢,——哪怕是少了一丁点儿。我的用心并不总是坏的。我解释开一点儿我的罪过没有呢?”   “不错,你当然解释掉一点儿——只是一点儿。总的看来,你证明了你的过失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你证明了你的心远远没有那么可恶。不过,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使别人遭受这么大的痛苦——我简直不知道,还会有比这更恶劣的结局。”   “你妹妹痊愈之后,你能不能把我对你说的话向她说说,让我在她心里也跟在你心里一样,也能减少一点儿罪过呢?你说她已经宽恕了我。给我点希望吧,让我觉得,如果她能更好地了解一点儿我的心,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她就会更加自发、更加自然地、更加温和地,而不是那么一本正经地宽恕我。告诉她我的痛苦和忏悔,告诉她我从没对她变过心。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告诉她我此时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她。”   “我会把那些相对来说能够为你开脱的话都告诉她。但是你还没向我说清楚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有什么特殊缘故,你是怎么知道她生病了?,   “昨天夜晚,我在特鲁里街剧院的门厅里碰见了约翰·米德尔顿爵士,他一认出我是谁(这是近两个月来的第一次跟我说话),就跟我说起话来。自我结婚以来,他一直不理睬我,对此我并不奇怪,也不怨恨他。可是当时,他那么一个天性温厚、正派老实而又糊里糊涂的人,怀着对我的满腔愤恨和对你妹妹的深切关心,情不自禁地把那些他认为应该让我伤心的事情告诉我,虽然他很可能并不认为我真的会伤心。因此,他索性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玛丽安·达什伍德在克利夫兰得了斑疹伤寒,生命垂危——那天早晨他收到詹宁斯太太的一封信,说她病情非常危急——帕默一家人都给吓跑了,等等。我一听,震惊无比,根本无法用无动于衷的样子来掩饰,即使感觉迟钝的约翰爵士也察觉了这一点。他看我心里难过,忍不住也心软了。他消除了几分敌意,甚至临别时差一点儿跟我握握手,还提起了以前答应送我一只小猎犬的事。我听说你妹妹生命垂危——而且垂危中把我视为天下最坏的大恶棍,在最后时刻还会蔑视我、仇视我,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因为还有什么可怕的阴谋不能被人说成是我干的?有一个人准会把我描述成一个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恶棍。我感到很可怕!我很快打定主意,今天早晨八点就了上马车。现在你全都明白了。”   埃莉诺没有回答。她在沉思默想:一个人才貌出众、天性开朗、坦率正直、多情善感,却因为过早地独立生活,染上了游手好闲、放荡不羁、贪慕虚荣的坏习气,于是对他的心灵、性格和幸福都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害。社会环境使他变得奢侈虚荣,而奢侈虚荣又使他变得冷漠自私。为了达到追求虚荣的可耻目的,他不惜损人利己,追求亏心的快乐,结果却卷入了一场真正的爱情,但是奢侈的生活,或者至少是为满足挥霍而带来的需要,又使他不得不牺牲这真正的爱情。每一种错误的癖好都导致他弃善从恶,并且使他受到惩罚。先前,他不顾道义,不顾人情,抛弃了一切利害关系,从表面上割断了这股爱情。可是如今,这爱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却支配着他的整个身心。再说那个婚姻,他为此曾无所顾忌地让她妹妹受尽了折磨,如今对他来说可能更是他今后不幸的源泉,而且是更加无可挽回的不幸的源泉。   埃莉诺如此这般地沉思了几分钟,蓦地被威洛比打断了。原来,威洛比也是刚刚从几乎同样痛苦的沉思中惊醒过来,突然站起身准备走,顺口说道:   “在这里再待下去也没有用了,我该走啦。”   “你回城吗?”   “不,去库姆大厦。我去那儿有事,过一两天再从那儿回城。再见。”   威洛比伸出手。埃莉诺不好拒绝,也把手伸给他。威洛比亲热地一把握住了。   “你确实有点改变了对我的看法吗?”他说着松开她的手,一面靠在壁炉架上,仿佛忘记了他要走。   埃莉诺告诉他说是的,她确实有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她还说原谅他,同情他,祝他幸运——甚至关心他的幸福——并对他提出了忠告,告诉他如何做才能最有效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威洛比的回答却并不十分令人鼓舞。   “说到这点,”他说,“我一定尽力好好混下去。家庭幸福是不可能的。不过,如果我能允许我想到你和你妹妹在关心我的命运和行动,这就会成为——这会让我有所注意——至少,这会让我觉得值得活下去。当然,我永远失去了玛丽安。万一上帝保佑,假如我有幸可以再次自由——”   埃莉诺一声斥责,打断了他的话头。   “好吧,”威洛比答道,“再一次说再见吧。我要走了,生活下去,提心吊胆地担心一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怕你妹妹结婚。”   “你完全错了。你休想再得到她啦。”   “但是她会让别人得到的。假若那人偏偏就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他——不过,我不想待在这里,免得让你看到我伤害得最深的那个人恰恰是我最无法原谅的人,从而白白地失去你对我的一点儿同情和怜悯。再见,上帝保佑你!”   说完,他几乎是跑着离开房间的。 wwW、xiaoshuotxt.comtxt小_说天/堂 第116章 母女相见   威洛比走后很久,甚至他的马车声已经消失了很久,埃莉诺的思绪一直纷乱无比,各种想法虽然截然不同,但都齐集心头,结果都化成异常的哀伤,这股哀伤的力量竟然让她把妹妹都放诸脑后了。   威洛比,那个半小时前还被她看成是卑鄙小的人,那个令她深恶痛绝的人,尽管这个人有千错万错,但是这些过错已经给他带来了百般痛苦,这就或多或少地激起了她的一点儿恻隐之心。一想到他从此将跟她们家一刀两断,再无来往,她不由觉得一阵遗憾和惋惜。她很快认识到,她的这种情绪恰恰遂了他的心愿,而与他的人品并不相称。她觉得那些按理来说无关紧要的情况却进一步左右了她对他的看法。这其中有他那异常迷人的姿容,他那坦率、多情、活泼的风度,其实这些特点算不上是美德。还有他对玛丽安仍然一往情深,而任这种深情继续沉迷甚至是不道德的。但是,她还是感到他的感染力对她的判断的影响,直至这些感染力开始削弱为止。   最后,埃莉诺回到睡梦中的玛丽安身边,发现她正在苏醒,正如她期望的那样。甜甜地睡了一大觉之后,玛丽安的精神恢复到了她所期望的程度。埃莉诺不由得思绪万千:过去、现在、将来——或威洛比的来访、玛丽安的安康、母亲的即将到来,这一切都使她情绪激动,丝毫没有疲劳的感觉。她唯一担心的是不要让妹妹察觉出她的心事。幸好她担心的时间不长,因为威洛比走后不到半个小时,她又听见一辆马车的声音,便再次奔下楼去。她急于不让母亲多一刻不必要的担惊,她立即跑进门厅。等赶到前门口时恰好迎上母亲,把她扶了进来。   达什伍德太太快到时,就提心吊胆地害怕起来,几乎认定玛丽安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既无法询问玛丽安的病情,甚至也无法问候埃莉诺,但是,埃莉诺既不等母亲打招呼,也不等她询问,当即报告了令人欣慰的喜讯。母亲听了像往常一样激动不已,刚才还被吓坏了,转眼便欣喜至极。她由女儿及其朋友搀扶着,走进客厅。她流着喜悦的泪水,仍旧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再地拥抱埃莉诺。同时,不时地转过身去握布兰德上校的手,眼睛里既露出感激之情,又好像深信他也在分享此刻这巨大的喜悦。不过,上校是以比她更沉默的方式来分享着这番喜悦的。   达什伍德太太一镇定下来,马上决定要去看望玛丽安。两分钟后她就跟她亲爱的孩子在一起了。经过离别、不幸和危险,孩子比前更亲了。埃莉诺看到母亲和玛丽安见面时两人都十分激动和高兴,只是有点担心觉得玛丽安不能再睡下去了。达什伍德太太在孩子生命有危险时表现出的镇静,甚至小心翼翼的样子,给玛丽安以很大的安慰。玛丽安看见母亲就在自己身边,便安下心来,觉得自己太弱,不宜说话,周围看护她的人都没有说话,她也就马上顺从了。   达什伍德太太一定要陪玛丽安一夜,埃莉诺听从了妈妈,自己上床睡觉去了。熬过了整整一夜,而且又经过长时间的令人极为疲乏的焦虑,人在这时候是极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可是她却因为心烦意乱,一点儿也睡不着。“可怜的威洛比”,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她现在这样称呼他了。要是自己没有听到他的表白该多好。她觉得以前对他太苛刻了,她为此时而责怪自己,时而又觉得威洛比是罪有应得。她答应把他的话告诉妹妹,可是这件事却一直让她为难。她不知道玛丽安听了这些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怕自己这样一说,妹妹能否跟另一个人过得幸福——一时间她甚至盼望威洛比成为鳏夫!可是一想起布兰德上校,她又责骂自己,她觉得玛丽安应该报答上校的坚贞和苦恋,而决不是继续与他那情敌保持感情,想到此,她便希望威洛比太太千万不能死。   且说布兰德上校来巴顿接达什伍德太太时,她倒不是很震惊,因为她早有思想准备。原来,她太担心玛丽安的病情了,便已经决定不再等候消息,当天就启程去克利夫兰。布兰德上校还没到达,她就为上路作好了一切安排。那时她正在等凯里夫妇来把玛格丽特接走就动身,因为母亲不肯带小女儿同去,怕她被传染。   玛丽安一天天地好转,达什伍德太太那副欢天喜地的神情,证明她确实像她一再宣称的那样,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埃莉诺听她这样说,并且看到她那高兴的样子,有时不免怀疑,母亲是不是还记着爱德华。埃莉诺曾写信很有节制地跟母亲说过自己的失意,达什伍德太太深信不疑。不过目前她正赶在兴头上,一心只想着那些能使她更高兴的事情呢。玛丽安已经从死亡线上回到了她的怀抱,但她开始感到,当初正是自己犯糊涂看错了人,怂恿玛丽安不幸地爱上威洛比的,结果害得她差一点儿送了命。埃莉诺没有想到,除了玛丽安的病愈让母亲高兴外,还有别外一件事也让母亲感到喜悦。她们两人一有了私下相处的机会,母亲便这样向她透露说:   “我们终于单独在一起啦。亲爱的埃莉诺,你还没有知道我有多高兴呢。布兰德上校爱上了玛丽安,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女儿听了,真是既高兴又痛苦,忽而惊奇,忽而平静,她一声不响全神贯注地听着。   “你从来不像我,亲爱的埃莉诺,不然我会对你现在还这样镇静感到奇怪。如果让我坐下来为我们家的幸福考虑的话,我会把布兰德上校娶你们两人中的一位定为最理想的目标。我相信,你们两人中,玛丽安嫁给他会更幸福些。”   埃莉诺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这样认为,即为她确信,只要不存偏心,考虑一下他们的年龄、性格和感情,她就拿不出任何合理的根据。但是母亲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总是容易想入非非,忘乎所以,因此她还是不问为好,只是一笑置之。   “昨天我们走在路上,他把心里话全都向我吐露了,事情来得非常意外,非常突然。你尽管相信好啦,我开口闭口都离不了我那孩子,不可能谈别的。上校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悲痛。我看得出他跟我一样伤心,他或许认为仅仅是出于友谊,按现在的世道来看的那种友谊不能充分说明如此深切的同情吧——或者也许他根本就未假思索——他忍不住大动感情,告诉我他对玛丽安抱有真挚、深切和坚贞的爱情。他从第一次看见玛丽安的时候起,就一直爱着她的呀,我的埃莉诺。”   不过,埃莉诺这时觉察得到,这不是布兰德上校的原话,因为母亲太富于想象力,天生喜欢添枝加叶,因此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她中意的,她总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上校对玛丽安的爱,无论威洛比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大大超过了威洛比对玛丽安的感情,比他热烈得多,也******和专一得多——你怎么说都可以——他明知亲�的玛丽安不幸地迷上了那个不成器的年轻人,但他还是始终爱着她!不带任何私心,没有任何希望地爱着她!说不定他还希望她与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多么高贵的心灵!多么坦率,多么真诚!他的人品可真好。”   “布兰德上校人品出色,”埃莉诺说,“这是众人皆知的。”   “这我知道,”母亲郑重其事地答道,“要不然,有过这样的教训,我是决不会去鼓励这种爱情呢,甚至也不会为此而感到高兴。上校如此积极主动,那么友好及时,那么心甘情愿地来接我,这就足以证明他是天下最大的好人。”   “然而,”埃莉诺答道,“他的人格并非建立在这一件好事上,即使这其中不存在什么仁义之心,可是对玛丽安的钟情也会促使他这样做的。长期以来,詹宁斯太太、米德尔顿夫妇跟他一直很熟悉,他们都很喜爱他、敬重他。即使我自己,虽说最近才认识他,对他的了解也是相当深刻的,我十分敬重他、钦佩他。如果玛丽安跟他结合能够幸福美满的话,我会像你一样十分爽快地认为,这门婚事是我们家的最大的幸事。你是怎么答复他的?给他希望了吧?”   “哦!亲爱的,当时我对他、对我自己都谈不出什么希望不希望的。那当儿,玛丽安说不定快死了。不过,上校没有要求我给他希望或支持。他那是对一个知心朋友无意中说出知心话,不是对一位母亲表达自己的请求,结果不想一开口他就滔滔不绝地遏制不住了。起先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倒是跟他说了:要是玛丽安还活着——我相信她会活着的——我最大的幸福就是促成他们的婚事。自从我们到了这里,听到玛丽安脱离危险的喜讯以来,我跟他说得更具体了,我尽力设法鼓励了他。我告诉他: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玛丽安的心决不会一直放在威洛比这样的人身上。上校自己的品德一定会很快赢得这颗心。”   “不过,从上校的情绪判断,你还没有使他感到同样乐观。”   “是的。他觉得玛丽安的感情太深了,在很长时间里是不会改变的。即使她忘却了旧情,可是年龄和性格的差距那么大,他也不敢相信能赢得她的喜爱。不过,在这一点上,他完全想错了,他的年龄比玛丽安大,刚好是个有利条件,因为他的性情和见解都已定了形。至于他的性情,我恰恰深信这正是可以使你妹妹感到幸福的性情。他的仪表和风度对他也很有利。我对他的偏爱并没使我陷入盲目。他当然不及威洛比漂亮,但他的容貌有一种更加让人喜爱的神情。你若是记得的话,有时威洛比的眼里总有一股我不喜欢的神气。”   埃莉诺说什么也记不起来。但是她母亲不等她表示同意,便又接下去说:   “他的风度,我是说上校的风度,不仅比威洛比的更讨我喜欢,而且我很清楚,这种风度也更能讨玛丽安喜爱。他举止文雅、真心待人、朴实自然,一派男子汉气概,这和玛丽安的真实性情更加协调。而上校的性情与威洛比的动辄矫揉造作、不合时宜的快活性情截然不同。我敢肯定,即使威洛比不像现在这样原形毕露,变得非常和蔼可亲,玛丽安如果嫁给他,也决不会像嫁给布兰德上校来得幸福。”   她停了下来。女儿不能完全赞同她的意见,不过她没听见女儿说的话,因而也没惹她生气。   “玛丽安若是嫁到德拉福,即使我留在巴顿,也离我不远,”达什伍德太太接下去说,“和我们来往就方便了。而且我听说那是个大村子,那附近—定有什么小房子或是小乡舍的,会像我们现在的住所一样适合我们居住。”   可怜的埃莉诺!这是要把她弄到德拉福的一个新计划!但是,她的意志是坚强的。   “还有他的财产。你知道,像我这样年纪的人都会关心这个问题的。虽然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少财产,但我对此表示乐观,觉得数量肯定不少。”   说到这里,进来了个第三者,打断了她们的谈话,埃莉诺趁机退了出来,把事情独自好好地考虑了一番,她祝愿她的朋友成功。可是,她一面祝愿,一面又为威洛比感到难过。 ww w . xia oshu otxt.co m<t<xt>小<说天?堂 第117章 回家后的休养生息   玛丽安的这场病虽说很伤元气,但是好在她病得不是太久,因此复原的时间并不长。她年轻,体质好,再加上有母亲的护理,因此康复得十分顺利。母亲到后第四天,她就能走动到帕默夫人的化妆室了。一到这里,她就迫不及待地想对布兰德上校致谢,感谢他把母亲接来,于是,经她特别要求,上校应邀来看她。   上校走进来,看到她那变了样的面容,握住了她立即伸出来的苍白的手时,他显得非常激动。埃莉诺推测,这不仅仅出自他对玛丽安的钟情,也不仅仅出于他已知道别人了解了他的这番钟情。埃莉诺很快看出,他看她妹妹的时候,眼神是忧郁的,脸色也在不断变化,很可能是由于玛丽安和伊丽莎面貌相似(这是他曾说过的),使得过去那些悲惨的情景重新浮现在他的脑际。现在看到妹妹那深陷的眼睛、苍白的皮肤、孱弱无力地斜卧着的体态,以及对他感恩戴德的热情,进一步加深了那些情景。   达什伍德太太对这幕情景的关注程度并不亚于大女儿,但是两人的心思各有所属,因而观察的结果也大相径庭。她对上校的举动,只能看到那些最单纯、最明确的感情流露。而见了玛丽安的言谈举止,却要极力使自己相信,她已流露某种超出感谢的情感。   又过了一两天,玛丽安的身体越来越健壮,真是半天就换一个样子。达什伍德太太跟两位女儿一样,自己也盼着回家,于是她们开始说起要回巴顿。她的安排决定了她两位朋友的安排,因为詹宁斯太太在达什伍健母女留在这里期间是不能离开克利夫兰的,而布兰德上校经她们一致要求,也很快认识到,他陪在那里虽说不那么必须,却也同样是义不容辞的。他和詹宁斯太太又反过来一致提出要求,最终说服达什伍德太太同意回去时乘用他的马车,以便使她生病的女儿路上走得舒适些。而上校在达什伍德太太和詹宁斯太太的联合邀请下——詹宁斯太太性情善良且率真,不仅自己殷勤好客,而且还代别人表示殷勤好客——愉快地约定在几周时间内就会去乡舍拜访,取回他的马车。   离别的那天来到了。玛丽安特别向詹宁斯太太长时间地道别——她非常诚恳地表示感激,话里充满了敬意和祝愿,好像在默默地承认自己过去不该对她那样怠慢似的——随即,她带着朋友般的热忱向布兰德上校告别,他搀着她小心翼翼地进了马车。上校那样子好像是希望她至少要占据一半地方。接着,达什伍德太太和埃莉诺也跟着上了车。旅行者启程后,留下的人们谈论起她们,心情颇为落寞。后来詹宁斯太太被喊上自己的马车,与女仆说说闲话,为失去两位年轻朋友找点安慰。紧接着,布兰德上校也单独上路回德拉福去了。   达什伍德母女在路上走了两天。两天来,玛丽安经受住了旅途的颠簸,并不感到十分疲倦。每个陪伴她的人都怀着无比深厚的感情,对她密切注视,关怀备至,尽量处处让她感到舒适,只要她身体安适,精神镇定,人们也都放宽了心。对于埃莉诺来说,观察玛丽安使她感到特别愉快。几个星期以来,她看着妹妹一直忍受着痛苦,心里的苦楚既没有勇气说出来,又没有毅力埋在心底。但现在,看见妹妹的头脑明显地镇静下来了,埃莉诺认为这一定是妹妹认真思索的结果,最后必将使她感到满意和高兴。埃莉诺带着别人无法分享的喜悦心情想到。   巴顿真的临近了,映入眼帘的景致,块块田地、棵棵树木都能勾起一段特殊的、痛楚的回忆。此刻,玛丽安陷入了沉思默想。她扭过脸去,避开众人的视线,一心地坐在那里朝窗外凝视。见此情景,埃莉诺既不感到惊讶,也没有指责她。她搀扶玛丽安下车时,发现她在流泪,她认为这种激动是很自然的,完全应该同情,而她能不引人关注地暗暗垂泪,这是值得称赞的。从她后来的整个行动来看,她看出妹妹现在能进行理智的思索了。玛丽安刚刚跨进全家共用的起居室,就带着坚定沉着的神气环视四周,好像立刻下了决心,要熟悉一下可以使她记起威洛比的每一件物品似的。她说话不多,但每句话都是为了引人高兴。虽然有时禁不住叹息一声,但每次都像弥补过错似的对众人报以微笑。晚饭后,她想试着弹弹钢琴。她走过去,不料第一眼看到的琴谱就是那出歌剧,那还是威洛比替她买来的,里面有几支他们最喜爱的二重奏,封面上还有他亲自书写的她的名字。那可不行。她摇摇头,把琴谱推到一边,在琴键上弹了一会儿,便推说手指无力,又把钢琴关上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决表示,以后要多练习弹琴。   第二天上午,这种令人快乐的迹象并没减少。相反,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身心都有了力量,言谈举止显得更有精神了。她期待着玛格丽特快点回来,说起全家人又要欢聚一堂,大家一起消遣和娱乐,说那才是值得盼望的理想中的唯一幸福。   “等天气好起来,我恢复了体力之后,”玛丽安说,“我们每天一起散步,走得远远的。我们要走到丘陵边缘的农场,看看那里孩子们过得怎么样啦。我们要走到约翰爵士在巴顿十字路口的新种植园和修道院属地。我们还要常去小修道院遗址那里,探索一下它的地基,尽量找到据说当年曾扩展到的范围。我相信我们会很快活的。我想我们会愉快地过这个夏天。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决不能晚于六点钟起床,从那时起直到吃晚饭,我要安排好每时每刻的时间,不是弹琴就是读书。我已经订好了计划,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一番。我们自己的书我都十分熟悉了,除了消遣之类的书找不到别的书。不过,巴顿庄园有许多书很值得一读。我还知道,从布兰德上校那里可以借到更新的书。我每天只要看六个小时书,一年工夫就能获得大量我现在所缺少的知识了。”   埃莉诺佩服妹妹订出的这项如此宏大的计划。不过,眼看着同样的一种热切幻想,过去曾经使她陷入极度懒散和任性的自怨自艾之中,现在又使她计划出了一项这么合乎情理又富于自我控制的计划,而这种计划显然安排得过了头,她不由地笑了起来。可是,当她一想到还没履行她对威洛比的诺言,她的微笑又变成了一声叹息。她担心,一旦她把那些事情告诉玛丽安,她可能会再次心神不安,至少会暂时断送她那平静而忙碌的美好前景。因此她想是不是把这不幸的时刻向后推迟为好,等妹妹身体完全康复,再找个时间告诉她也不迟。但是这个决心下定后,又被破坏了。   玛丽安在家里待了两三天,天气一直不够好,像她这样的病人哪里还敢出去。不过,最后终于出现了一个晴和宜人的早晨,女儿跃跃欲试,妈妈也对此放心,因此玛丽安获准由埃莉诺扶着,在屋前的路上散散步,只要不觉得疲倦,走多长时间都可以。   妹妹俩出发了,因为玛丽安病后还没有这样走动过,身体还很虚弱,所以两人不得不慢慢行走。刚走过屋角,到达可以对屋后的小山一览无余的地方时,玛丽安就停下脚步,举目朝山上望去,然后平静地说道:   “那里,就在那里,”玛丽安用一只手指去,“就在那道高冈上——我摔倒了,而且第一次见到了威洛比。”   说到最后三个字,她的声音低沉下来,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接下去说道:   “我高兴地发现,我见到这个地方一点儿也不感到难过。埃莉诺,我们还能谈论这件事吧?”她这话说得有点吞吞吐吐,“还是这样谈论是错误的?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谈啦,照理也该谈谈。”   埃莉诺亲切地请她尽管说。   “至于懊悔,”玛丽安说,“关于他的事,我早已懊悔过了。我不想跟你谈论我过去对他的看法,而只想谈谈现在的看法。现在,要是能让我相信这一点——如果我可以认为他并非总是在演戏,总是在欺骗我的话,那该有多好。然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可以相信,我要能切实知道他从来没有像我有时想象的那样缺德透顶,就像听到那个不幸姑娘的遭遇后那样提心吊胆的——”   她停住了。埃莉诺一听这话如获至宝,欣喜地答道:   “你要是可以相信这一点,你觉得你心里就会平静啦?”   “是的。这让我心里两头不得平静。他与我有过那样的关系,怀疑他居心不良,这不仅是可怕的,而且那使我自己因此成了什么人?像我这样的处境,只有极不体面、极不慎重地乱表钟情,才能使我遭受——”   “那么,”姐姐问道,“你怎样解释他的行为呢?”   “我认为——哦!我将十分高兴地认为,他只是变化无常——极其用情不专罢了。”   埃莉诺没再多说。她正在心里盘算怎样办合适:究竟马上把情况告诉她为好,还是等到她身体更壮实一些。两人默不做声,又慢慢走了几分钟。“我希望他扪心自问,暗暗回想起过去时,不会比我更不愉快,”玛丽安终于叹息地说,“我的希望并不过分。他反省起来会感到十分痛苦的。”   “你是不是拿你的行为与他的行为相比较?”   “不。我是拿我的行为跟正当的行为比,与你的行为相比较。”   “我们的处境并不相似。”   “我们的处境是相似的,只是我们的处理态度不同。我亲爱的埃莉诺,我知道你一定不赞成我的行为,别再好心地为我辩解吧。我的病促使我思考——它让我得到空闲,平心静气地认真进行思考。早在我恢复到可以说话之前,我已完全能够思索了。我考虑了过去的事情,发现自从去年秋天我们与他开始结识以来,我的一系列行动都是冒失的,对别人来说也是不厚道的。我发现,我自己的情感造成了我的痛苦,而在痛苦的情况下缺乏坚强的精神,结果差儿我送了命。我知道,我的病完全是自己造成的,甚至在当时我感觉到病了的时候,竟还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假如我真的死了,那是自取灭亡。直到脱离危险以后,我才知道我竟然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不过,正是由于这些思考给我带来的力量,让我一心渴望能活下来,以便有机会向上帝、向你们大家赎罪,也正因此,到头来我居然没有一命呜呼——我不禁对自己的康复感到惊异。姐姐,万一我真的死了,那会给你——我的看护、朋友和姐姐,带来多大的悲痛呀。我在后来那些日子里的烦躁和自私,你看得一清二楚,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我会给你留下个什么印象啊!还有母亲,叫你到时候可怎么安慰她呀!我简直说不出多么痛恨自己。每当我回顾过去,总感到自己有些事需要做却没有做,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姑息自己的缺点。我似乎伤害了所有的人。詹宁斯太太好心好意,一贯好心好意,我非但不领情,还瞧不起她。对米德尔顿夫妇、帕默夫妇、斯蒂尔姐妹,甚至对一般相识的人,我总是傲慢无礼,不讲公道,硬起心肠无视他们的优点,甚至他们对我越是关心,我就越加恼火。对约翰、芬妮,是的,即使对他们,尽管他们不值得受到我们的看重,但我也没有给予他们应有的对待。可是你,由其是你,而不是母亲,倒被我冤枉了。我,而且只有我,了解你的心事和悲痛。可是这对我有什么作用呢?没有引起对你、对我自己都有好处的任何同情。你为我树立了榜样,可是有什么用呢?我对你和你的安适更加关心了吗?我有没有学习你的涵养功夫,设法去减轻一下你的负担,也来承担一点儿诸如还礼致谢之类的事情,而不至于让你独自一人在那里应酬呢?没有。无论是你心境好的时候,还是你愁苦忧烦的时候,我都没尽到职责和友情。我简直一门心思只顾着自己的悲伤,而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谁还会有什么悲伤。我只对抛弃了我、亏待了的那个人感到懊恼;而让你,我无限热爱的人,为我而痛苦。”这时她的自怨自责才停止了倾吐。埃莉诺虽然是个诚实人,不会对她表示奉承,却还是急着安慰她,马上中肯地表扬和鼓励了她的坦率和悔悟。而玛丽安凭着自己的坦率和悔悟,也完全应该受到表扬和鼓励。玛丽安紧握着姐姐的手,回答说:   “你真好。我以后一定说到做到。未来一定会给我作证。我已经制订好了一个计划,如果我能坚决执行的话,我一定会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改好脾气。这就不会再使别人感到烦恼,也不会让自己受折磨了。现在,我将只为自家人活着。你、母亲和玛格丽特今后就是我的一切,我的爱将全部属于你们。我决不会再产生丝毫杂念,想离开你们,离开我的家。如果我果真有别的交往,那也只是说明我已经变得能够谦虚待人了,我的心灵已经改过自新了,而对于生活中的礼俗往来,我也可以履行职责,做到有礼有节,宽宏大度地与人礼尚往来了。至于威洛比,要是说我很快就会忘掉他,或者说迟早总会忘掉他,那是毫无意义的。无论环境和看法怎么变,都不能抹去我对他的记忆。不过,这要有个控制,要通过宗教信仰、理智和日常不停的工作,来加以控制。”   玛丽安停了一会儿,接着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如果我能了解他的心,那么一切事情都会变得轻松了。”埃莉诺已经有好一会儿都在考虑马上把话说出去是否恰当,不过,听到这话时,她还像起先一样犹豫不决。最后她发现,既然再考虑下去也不能解决问题,不如干脆果断行事为好,于是她立即就把话题引到事实真相上来。   正像她希望的那样,她的讲述力求策略到位,她小心谨慎地使她那位迫不及待的听话人做好思想准备。她简单如实地叙说了威洛比自我辩解的主要依据,如实地传达了他的悔过之意,只是把他目前仍然爱她的坚决表示委婉地一带而过。玛丽安一言不发。她在瑟瑟发抖,两眼盯着地面,病后本就苍白的嘴唇现在变得更无血色了。上千个问题涌上她的心头,但是她一个字也不敢提出。她急切地一字不漏地倾听着,一只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姐姐的手,脸上充满了泪水。   埃莉诺怕她劳累,领着她朝家里走去。虽然玛丽安忍住了什么也没有问,但是埃莉诺很容易猜到她一定对哪些内容感兴趣。因此,在到达乡舍门口之前,她一直在谈论威洛比以及他们之间的谈话。凡是说出不会引起误解的内容,她总要描述一下他的神态的每个细节。她们一进屋,玛丽安就不胜感激地吻了姐姐一下,含着眼泪清晰可辨地说出了几个字:“告诉妈妈。”随后便离开姐姐,缓步朝楼上走去。埃莉诺觉得现在她想不受打扰,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不愿去妨碍她。她焦急不安地猜测着这次谈话的结果,并且决定,妹妹万一不再重提此事的时候,她会帮她重新提起。接下来她转身走进客厅,去完成玛丽安临别时交代的使命。 ww 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18章 妹妹的坦然与姐姐的怅然   达什伍德太太听到她从前喜爱的人的自我辩护,心里不无感触。使她感到高兴的是,那些归咎于威洛比的部分罪过得到了洗刷。她为他感到惋惜,并且祝他幸福。但是,过去的感情却无可挽回了。玛丽安再也不会把他看人格完美无瑕的人了,她对他再也不会完全信任了。他让玛丽安遭受痛苦的事实是任何东西也抹杀不了的,他对伊丽莎犯下的罪过也是任何东西也抹杀不了的。因此,玛丽安不会向过去那样再对他看重了,同时也损害不了布兰德上校在她心中的地位。   如果达什伍德太太能像女儿那样,亲自听到威洛比的申诉,亲眼看到他的痛苦神情,受到当时他那神情举止的感染,那她很可能会更加怜悯他的。但是,埃莉诺既不愿细说详情,也没有这个愿望,免得激发母亲的感情,就像当时她自己起先产生的那种感情一样。经过再三考虑,她心里变得镇定下来,对威洛比的功过有了清醒的认识。因此,她只肯说清简单的事实,是什么就说什么,还它本来面目,不能大发善心地添枝加叶,以免引起母亲的误解。   晚上,大家聚到一起的时候,玛丽安又主动说起威洛比。不过,这显得颇有些费力,她先是坐在那里忐忑不安地沉思了好半天,到后来终于开口,满脸通红,声音颤颤抖抖的。   “我愿意向你们俩保证,”她说,“正像你们希望的那样,我一切都想通了。”   达什伍德太太刚想用慈爱的安慰打断她,不料埃莉诺还真想听听妹妹的不怀偏见的想法,她急忙做了个手势,母亲才没出声。玛丽安慢吞吞地继续说道:   “埃莉诺今天早晨告诉我的话,使我感到极大的宽慰。现在,我终于听了我一心期望能听到的话。”霎时间,她的声音哽住了,但她立即恢复了镇静,以更加平和的语气接着说道:“我现在感到绝对满意。我不希望有什么变化。我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我早晚总会知道的这一切,再要和他在一起是决不会幸福的。我决不会信任他,尊重他。任何东西也无法消除我的这种情感。”   “这我知道,我知道,”母亲嚷道,“跟一个放荡惯了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幸福!他破坏了我们最亲爱的朋友的安宁,伤害了一个天下最好的人,谁能和他在一起?不,这样的人是决不可能给我的玛丽安带来幸福的!她的丈夫应该感觉到她的良心,她的敏感的良心。”   玛丽安叹口气,重复了一句:“我不希望有什么变化。”   “你考虑问题的思路很对,”埃莉诺说,“一个有头脑、有见识的人就应该如此考虑问题。大概你和我一样,不只从这一事件,还从许多其他事件里悟出了一定的道理,以至于认识到:你若是同他结了婚,肯定会陷入百般烦恼和重重失望。在这种情况下,凭着他那反复无常的感情,那是维持不下去的。你倘若结了婚,肯定一直是个穷光蛋。他挥霍浪费,这连他自己也承认。他的所有行为表明,他简直不知道什么叫自我节制。就凭着那么一点点收入,他的需求量那么大,你又缺乏经验,一定会带来种种苦恼。这些苦恼决不会因为你事先完全没有想到而有所减轻。我知道,你一旦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你的自尊心和荣誉感就会促使你想着法儿的节俭度日。也许,当你只是对自己节衣缩食的时候,你还可以尽量节省,但是超出这个限度,—─况且,你就是一个人节省到最大限度,又怎么能阻止你们结婚前就已开始的倾家荡产!超出这个限度,如果你试图要减少他的物质享受,尽管极其合情合理,难道你就不担心,你不仅不能说服这样自私的人,反而会使你驾驭不住他的心,让他后悔不该和你结婚,认为是因为和你结婚才连累得他陷入这样的困境?”   玛丽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她重复了一声“自私”这两个字,听语气意思是说:“难道你真认为他自私吗?”   “他的所有行为,”埃莉诺答道,“自始至终都建立在自私的基础上。正因为自私,他先是玩弄了你的感情——后来,当他自己也倾心于你的时候,却又迟迟不肯表白,最后又离开了巴顿。他自己的享乐,或者说他自己的安适,才是他高于一切的指导原则。”   “确实如此。他从来没把我的幸福放在心上。”   “现在,”埃莉诺接下去说,“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他为什么要懊悔呢?因为他发现事情不合他的心意,结果没有使他幸福。他现在的境况并不窘迫——他还没有遭到这样的不幸,他后悔的只是娶了那个女人,一个性情不及你温存的女人。然而,难道因此就能说,他娶了你才会幸福吗?那会出现别的麻烦。他会为金钱问题感到苦恼。目前只是因为不存在这个问题,他才认为无所谓。他本来想娶一个性情上无可指摘的妻子,但是那样一来他会永远陷入贫困。他也许很快就会觉得:对家庭幸福来说,有了固定家产和高额收入所带来无穷无尽的物质享受,甚至比一位好脾气的妻子要远为重要得多。”   “这我毫不怀疑,”玛丽安说,“我没有什么好懊悔的——只恨自己太傻。”   “应该怨你母亲不慎重,孩子,”达什伍德太太说,“我该负责任。”   玛丽安不想让母亲说下去。埃莉诺看见她们俩都知道自己错了,放下了心,便想避而不再追究过去,以免搅乱妹妹的心境。于是,她又继续抓住第一个话题,马上接下去说道:   “我想,从整个事件看,可以公平地得出—个结论——威洛比的—切麻烦都起因于他最初对伊丽莎·威廉斯的不道德行为。这一罪恶是他的一切较小罪过以及他现在满腹牢骚的根源。”   玛丽安深有感触地表示赞同。母亲听后就数说起布兰德上校受到的冤屈和具有的美德,说得很激动,那个热烈劲儿一部分是出于友情,一部分是出于有意而为。可是看样子,女儿像是没有听见多少似的。   不出埃莉诺所料,她在随后两三天里发现,玛丽安的体力不像过去那样继续好转。但是,她的决心并未动摇,她仍然显得很快活平静的样子。这样一来,做姐姐的尽可放心了,妹妹的身体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好起来的。   玛格丽特回来了,一家人又聚到—起,在乡舍里重新过起平静的生活。如果说她们学习起来不像初来巴顿时那么劲头十足,她们至少在计划将来要努力学习。   埃莉诺一心急于得到爱德华的音信。离开伦敦后,她就一直没有听到过他的情况,不知道他有什么新的打算,甚至不知道他现在的确切地址。因为玛丽安生病的缘故,她与哥哥通了几封信。约翰的第一封信里,有这么一句话:“我们对不幸的爱德华一无所知,也不敢违禁查问,不过断定他还在牛津。”这是他在来信中提供的有关爱德华的全部消息了,他以后的几封信里甚至连爱德华的名字都没提。不过,这并非注定要埃莉诺对爱德华的行止长久地无知下去。   一天早晨,她家的男仆奉命去埃克塞特办事。归来后侍候她们吃饭时,女主人问他出去时听到了什么新闻,他顺口回答说:   “太太,费拉斯先生结了婚,您是知道的吧。”   玛丽安猛地一惊,一下子盯住埃莉诺,只见姐姐面色苍白,玛丽安往后一仰,晕过去了。达什伍德太太回答仆人的询问时,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埃莉诺望去。她从埃莉诺的脸上看出她十分痛苦,不禁大为震惊,随即又见玛丽安处于那副状态,同样使她感到十分悲痛。一时间,她不知道应该先照料哪个女儿是好。   男仆只看见玛丽安小姐犯病了,还算机灵,马上喊来一个女仆。女仆和达什伍德太太一起,把小姐扶进另一房间。此时,玛丽安已经大为好转,母亲把她交给玛格丽特和女仆照料,自己回到埃莉诺面前。埃莉诺虽然心里还很烦乱,但她已恢复神志,能说话了,现在正开始询问托马斯,他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达什伍德太太立即亲自来问仆人,于是埃莉诺便不费口舌地知道了端倪。   “托马斯,谁告诉你费拉斯先生结婚了?”   “太太,我今天早晨在埃克塞特亲眼见到费拉斯先生,还有他的太太,就是那位斯蒂尔小姐。他们坐在马车里,正停在新伦敦旅馆门口。我也正好从巴顿庄园到那里,替萨莉给她当马夫的兄弟送封信。我走过那辆马车的时候,碰巧抬头望了望,当即发现是斯蒂尔府上的二小姐。我摘下帽子向她致意,她认识我,把我叫住了,问起了太太您的情况,还问起了几位小姐,特别是玛丽安小姐,吩咐我代她和费拉斯先生向你们表示衷心的问候和敬意。还说他们非常抱歉,来不及过来看望你们了——他们还急着往前走,因为他们还要赶一程路——不过回来时他们一定要来看望你们。”   “可是,托马斯,她告诉你她结婚了吗?”   “是的,太太。她笑嘻嘻地对我说,她一到了这块地方就改了姓氏了。她素来是个非常和气、心直口快的年轻小姐,待人客客气气的。于是,我冒昧地祝她幸福。”   “费拉斯先生是不是和她一道坐在马车里?”   “是的,太太。只看见他坐在车里向后靠着,但是没有抬头,他从来都是个言语不多的先生。”   埃莉诺心里不难说明他为什么不向前探身,达什伍德太太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车里没有别人吗?”   “没有,太太,就他们俩。”   “你知道他们从哪儿来的吗?”   “他们直接从城里来的,这是露西小姐——费拉斯夫人告诉我的。”   “他们还要往西走?”   “是的,太太——不过不会待得很久。他们很快就会回来,那时候肯定会到这里来。”   达什伍德太太看看女儿。可是埃莉诺心里有数,知道他们不会来。她听了这个消息,就把露西的全部心思彻底看透了,她肯定爱德华是永远不会再到她们这里来了。她轻声对母亲说:他们大概是去普利茅斯附近的普拉特先生家。   托马斯的消息似乎说完了。埃莉诺看上去还想再多了解一些。   “你走开以前看见他们出发了没有?”   “没有,小姐——马刚刚牵出来,我不能再停留了,我怕误事。”   “费拉斯夫人看上去身体好吗?”   “是的,小姐,她说她身体好极了。在我看来,她一向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姐——她好像非常称心如意。”   达什伍德太太想不起别的问题了,托马斯也好,餐桌台布也好,现在都不需要了,她便立即让他拿走了。玛丽安已经叫人来说她不想吃饭了。达什伍德太太和埃莉诺同样没有胃口。玛格丽特或许会觉得,两个姐姐最近搞得心神不定,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动不动就不吃饭,她自己倒真够幸运,还从来没有过非饿肚子不行的时候。   等甜点和葡萄酒摆上桌子,桌前只剩下达什伍德太太和埃莉诺两个人了。她们在一起待了很长时间,都在沉思默想,达什伍德太太唯恐出言有失,不敢贸然安慰女儿。她现在才发觉,她过去误信了埃莉诺对自己心境的说明。她得出这样的公正判断:因为她当时正在为玛丽安焦虑不安,吃着苦头,所以为了不给她增添痛苦,埃莉诺显然把一切都作了轻描淡写。她发现,她自己为很了解埃莉诺和爱德华之间的感情,但是埃莉诺对她的小心体贴使她得出了错误的结论,结果反倒认为他们的感情实际上比她一贯相信的,比现在证实了的要淡薄得多。她担心,照这样说来,她过去对埃莉诺有失公道,太不经心了——不,简直有失仁慈,──玛丽安的痛苦,因为她认识到了,而且就摆在她的眼前,便使她一心惦记着玛丽安,倾情投入,结果忘记埃莉诺可能同样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只不过她比玛丽安更能克制,更有毅力罢了。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19章 令人无所适从的来客   埃莉诺发现,一件不幸的事情,不管心里多么肯定一定会发生,但期待之中和发生之后,毕竟还有不同之处。她发现,当爱德华尚未结婚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会出现个什么情况,阻碍他娶露西;希望他自己能下定决心,朋友们能从中调解,或者露西能遇到什么更合适的奇缘,使得人人皆大欢喜。但是他现在却结了婚啦,埃莉诺责备自己不该存有侥幸心理,这种侥幸心理大大增加了这条消息带来的痛苦。   刚开始,她觉得有点意外,他还没受神职(她以为),当上牧师,因而也没等获得牧师俸禄,就这么快结了婚。但是不久她就领悟到,露西出于深谋远虑,为自己作了精心的打算,为尽快抓住他,必须不顾一切,免得拖延下去生出变化,才匆忙结婚的。他们在城里结了婚,现在正急着赶到她舅舅家。爱德华来到离巴顿不过四英里的路,见到了她母亲的男仆,听见露西交代的口信,这时他作何感想呢?   埃莉诺想,他们很快就会在德拉福安居下来——德拉福,那个多少人设法引起她的兴趣,要她去的地方,使她既想了解,又想回避。转瞬间,她好像看见他们住在牧师公馆里,露西勤快精明地管理家务,她把爱好排场和克勤克俭融为一体,生怕别人看出她在节衣缩食。她一心一意追求自己的利益,极力巴结着布兰德上校、詹宁斯太太和每一位有钱的朋友。至于爱德华,她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也不愿想他幸福还是不幸福,——反正这都不会使她感到高兴。她索性不去考虑他是个什么样子。   埃莉诺满以为,她们住在伦敦的哪位亲朋会写信来提到这件事,并且进一步介绍点具体情况。谁想一天天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她也说不上应该责怪谁,便埋怨起所有不在眼前的朋友来。他们一个个不是不体谅人,就是手太懒。“母亲,你什么时候给布兰德上校写信?”她一心急着想找个法子,突然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好孩子,我上礼拜就写了,我不是在等他回信,而是在期望他来。我恳切地敦促他快点来我们这里,说不定今明后天就会到。”   这话很起作用,使埃莉诺有了盼头。布兰德上校一定能带来点消息。   埃莉诺刚有了这个盼头,不料有个骑着马的人影飘来,她情不自禁地朝窗外望去。那人在门口停住。他是位先生,而且就是布兰德上校。现在,她可以听到更多的情况了。期待之中,她不禁颤抖起来。但是——这不是布兰德上校——既不是他的风度,也不是他的身材。要说是,她会说来的一定是爱德华。她又看了看,他刚刚下马。她不会搞错──就是爱德华。她离开窗口,坐了下来。“他特地从普拉特家赶来看望我们。我一定要镇静,一定要控制住自己。”   转瞬间,一时间她看得出别人也同样知道她看错了。她发现母亲和玛丽安脸色变了,发现她们都在望着她,相互耳语了几句。她真恨不得能告诉她们——让她们明白,她希望她们千万不要冷落他,怠慢他,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好听任她们自行其是。   大家谁也没有出声。她们都默默地等着客人的出现。先是听到他走在砂砾路上的脚步声;一眨眼工夫,他走进走廊;再一转眼,他站在了她们面前。   爱德华进房的时候,神色不太快活,甚至在埃莉诺看来也是如此。他脸色因局促不安而变得发白,看样子,他担心受到冷遇,他好像知道自己不配受到礼遇似的。可是,达什伍德太太心里一热,强作笑颜地迎上前去,把手伸给他,祝他幸福,她相信这是符合她女儿的愿望的。   爱德华脸色一红,结结巴巴地回答了一句,听不清说的什么。埃莉诺的嘴唇也跟着母亲动了动,动完之后,又巴不得自己也和他握握手。但是,那时已经晚了,于是她只好尽力表现出想要开诚相见的神气,重新坐下,谈起了天气。   玛丽安尽可能往后退,来到隐蔽的地方,不让别人看见她在伤心。玛格丽特了解一点内情,但又不全了解,她认为保持尊严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找个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一直沉默不语。   埃莉诺对这个季节的好天气表示喜悦之后,出现了非常尴尬的冷场。达什伍德太太打破了沉默,表示但愿爱德华离家时,费拉斯太太一切都好。爱德华慌忙作了肯定的回答。   又无话可说了。   埃莉诺尽管害怕听到自己的说话声音,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费拉斯太太在郎斯台普吗?”   “在郎斯台普!”他带着很诧异的样子回答说,“不,我母亲在城里。”   “我的意思是,”埃莉诺一面说,一面从桌上拿起针线活儿,“问问爱德华·费拉斯太太的情况。”   埃莉诺不敢抬眼看,但她母亲和玛丽安都转眼看着爱德华。爱德华脸上一红,像是迷惑不解似的,诧异地望了望,犹豫了一阵之后,说道:   “也许你指的是──我弟弟──你指的是—─罗伯特·费拉斯太太。”   “罗伯特·费拉斯太太!”玛丽安和她母亲都重复道,带着极为惊奇的语气。埃莉诺虽然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却带着同样的急切之情惊奇地凝视着爱德华。爱德华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显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拾起一把放在那儿的剪刀,一边说话一边乱剪,不仅把剪刀套剪成碎片,还把剪刀也弄坏了,这时,只听他急忙说道:   “也许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可能还没听说,我弟弟最近同那位二小姐──露西·斯蒂尔小姐—─结婚了。”   除埃莉诺之外,在场的人都带着不可言状的惊奇表情,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有埃莉诺坐在那里,头俯在针线活儿上,简直不知道自己待在哪里。   “是的,”爱德华说,“他们是上星期结婚的,现在在道利希。”   埃莉诺再也坐不住了。她几乎是跑出屋子的,门一关上她便喜极而泣,痛哭起来。她起先以为喜悦的泪水永远也止不住了。爱德华的眼睛一直没有看她,现在看见她匆匆跑开,也许看见——甚至听见她激动的感情流露,因为过后他就自顾自地沉思出神,任凭达什伍德太太说什么话,提什么问题,怎样亲切地招呼他,都无法打破这种沉思。最后,他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向村子走去,留下的人见他的情况发生了如此奇妙而突然的变化,不由得感到惊讶不已,大惑不解——而这个难解之谜没有别的办法解开,只能凭借她们自己的猜测去解决了。 wW w.xia 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20章 爱德华的反思(1)   虽然在达什伍德母女看来,爱德华解除婚约获得自由这事似乎是不可思议的,但他确实是解除了婚约。而他将如何利用这次解约,大家很容易就预料到了。他瞒着他母亲草率地与人订了婚,因而经受了四年多的苦难,现在这门婚事吹了,他终于因祸得福,这样一来他会马上再订一次亲。   其实,爱德华来巴顿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向埃莉诺求婚。他在这种事情上并非毫无经验,但这一次他居然会如此惴惴不安,如此需要加以鼓励,如此需要出去透透新鲜空气,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他走了多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又是怎样马上将决心付诸行动,又是以什么方式表达心曲的,而他又是怎样被接受的,这一切都毋庸赘述。需要说明的只是:四点钟光景,大约在他到来三个钟头之后,大家一道坐下吃饭的时候,他已经赢得了他的意中人,并且取得了她母亲的同意。他声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这不仅是情人狂喜的表白,而且既合乎实际,又合乎情理。他的情况确实令他异常高兴。除了求爱被接受之外,还有别的事情使他格外的心潮澎湃、情绪高昂。他终于从长期的痛苦感情纠葛中摆脱出来,摆脱了一个他早已不再爱慕的女人——自己又无可指责,而且还立即赢得了另外一个女人。可是想当初,他刚刚产生这个念头时,心里几乎是绝望的,他不是从疑虑不安,而是从痛苦不堪中转而获得了幸福。他毫不掩饰地表白了这种变化,那股发自内心的感激欢快的劲头,他的朋友们以前从未见过。   他向埃莉诺敞开了心扉,承认了自己的全部弱点和过失,并且带着二十四岁的人所具有的明智和尊严,讲述了自己当初对露西的幼稚的眷恋。   “这是我的愚蠢和无聊的任性引起的,”他说,“这是我对人情世态全然无知的结果——无所事事的结果。我十八岁脱离普拉特先生关照的时候,假如那时我母亲让我找个事情干干,我想,不,我敢肯定,这种情况决不会发生。因为我离开郎斯台普的时候,虽然自以为对他的外甥女喜爱得不得了,如果我那时有事可做,让我忙上几个月,只要离开她几个月,特别是多跟世人打打交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肯定会这样做的),那我很快就会消除对她的那种虚妄的爱情的。可是我回到家里,却没有事情干——既没给我选好职业,也不容许我自谋职业,完全无所事事。在随后的第一年,我甚至连个大学生名义上应该忙碌的学习任务都没有,因为我直到十九岁才进入牛津大学。我在世上无事可做,只能沉溺于爱情的幻想。再加上我母亲没给我安排个舒舒适适的家——加上我没有朋友,跟弟弟合不来,又不喜欢交新朋友,我也就自然而然地常往郎斯台普那里跑,因为我在那里总会感到很自在,总会受到欢迎。就这样,从十八岁到十九岁,我绝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那里。露西似乎非常和蔼可亲,她长得也漂亮——至少那时我是这样想的。我很少见到别的女人,没法比较,看不出她有什么缺点。因此,考虑到这一切,尽管我们的订婚是愚蠢的,而且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彻底证明那次订婚是愚蠢的,但是我想,这在当时并非是不近人情、不可宽恕的愚蠢行为。”   仅仅几个小时,他就给达什伍德母女心里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和幸福,她们完全有理由度过一个快乐无比的不眠之夜。达什伍德太太高兴得坐立不安,她不知道如何喜爱爱德华,如何夸赞埃莉诺才好—─不知道如何才能对爱德华的解除婚约表示足够的庆幸,而又不伤害他那脆弱的感情。她既想给他们时间以便他们无拘束地谈心,又很希望他们在眼前跟她多在一起,多瞧瞧他们,多和他们欢聚一会儿。   玛丽安只能用眼泪表示她的喜悦。她难免要两相比较,要为自己感到懊悔。她虽然对此也表示真诚的喜悦,就像她对姐姐的钟爱一样真诚,但是这种喜悦既没使她振奋起来,也没使她开口说话。   可是埃莉诺,她的心情应该如何描绘呢?从她得知露西嫁给了别人,爱德华解除婚约获得了自由,到经过他的证实,使她得以迅速地燃起希望之火,在这段时刻里,她心里一直上下翻腾,难以平静。但是这段时刻过后——当她消除了一切怀疑、一切焦虑之后,把自己的境况前后对照,看到他体面地解除了过去的婚约,当即从解约中获得自由就马上向她求婚——就像她过去一直料想的那样,向她表露了深沉而坚贞的爱情时,她虽然喜出望外,却感到沉闷压抑起来。因为人心好喜不好悲,一见到形势好转就容易激动,所以她还需要再过几个小时情绪才能镇静下来。   现在,爱德华在乡舍里至少住了一个星期。因为不管有什么别的事要他做,他与埃莉诺欢聚的时间不能少于一个星期,否则,他们对过去、现在和未来要谈的心里话连一半也说不完。对于两个正常人说来,谈论问题时,要不了几小时就能谈完了;然而对恋人来说,情况却不一样了。在他们之间,一个话题至少得翻来覆去说二十遍才能完结,否则,甚至都算不上交谈。   露西的结婚理所当然成为让她们大家最为惊奇不已的事情,当然也成为两位情人最早谈论的话题之一。埃莉诺对双方都有着特殊的了解,他们的婚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她平生听到的一个最超乎寻常,也最为不可思议的现象。他们怎么会凑到一起,罗伯特受到什么诱惑,居然娶了一个她曾亲自听他说过的,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动人之处的姑娘——况且,这个姑娘已经同他哥哥订了婚,他哥哥就是因此被赶出了家门的。这一切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就她自己的心意来说,这是件大好事,而就她的想象而言,这事情甚至有点荒唐,但是,就她的理智和判断力来说,这完全是个不解之谜。   爱德华只能凭猜测,说:也许最初他们只是偶然碰到一起,一方的阿谀奉承激起了另一方的虚荣心,以至逐渐发展成了以后的事情。埃莉诺记起了罗伯特在哈莱街对她说的话。罗伯特谈到他若是及时出面调解的话,他哥哥的事情会出现什么局面。她把那些话向爱德华重复了一遍。   “那正像罗伯特的行事风格,”爱德华马上说道,“也许,”他当即接下去说,“他们刚开始认识,他脑子里可能就有那个念头。露西起初也许只想求他帮帮我的忙。图谋不轨可能是后来的事情。”   然而,他们之间究竟图谋了多久,他跟她一样,也是不得而知。因为自从离开伦敦之后,他一直情愿住在牛津。除了收到露西的信,否则在那里他没有别的办法能得到她的消息,而露西的信件直到最后也不比以往的少,跟往常一样热情。因此,他丝毫没有起过疑心,对后来的事情一点儿没有思想准备。最后,露西来了一封信,给他来了个突然袭击。的的确确,当时一听说她解除了这样一门婚事,他真是又惊又怕又喜,一时间简直呆住了。他把那封信递到埃莉诺手里:   亲爱的先生:   鉴于早已确知失去了你的爱情,因此我认为自己有权利将爱情给予他人,而且我毫不怀疑,我与他的结合将是幸福的,就如我曾一度认为与你结合是幸福的一样。既然你把心都交付了他人,我也就不屑同你结婚。衷心祝愿你找到自己的意中人。现在我们成了近亲,因此理应一直成为好朋友,否则那可不是我的错。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我还相信,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使我们为难。你弟弟彻底赢得了我的爱情,因为我们两人彼此分离就难以活下去。我们刚在教堂结了婚,现在正要去道利希逗留几个星期,因为你亲爱的弟弟很想去看看这个地方。不过,我觉得应该先写信告诉你,恕不多言。   你永远真诚的祝福者、朋友和弟媳   露西·费拉斯敬上   你的信我已全部付之一炬,尊架的照片一有机会定将奉还。请将我拙笔写就的信件烧掉。至于戒指和头发,你尽可保留。   埃莉诺看完信,又一声不响地递了回去。   “我不想问你对这封信的文笔有什么看法,”爱德华说,“若在以前,我是万万也不会把她的信拿给你看的。她成了我的弟媳,这已经够糟糕的啦,但若是作为妻子,我一见到她写的信就甭提有多脸红了!自从我们做了那桩蠢事的头半年以来,我想我可以说,这还是我从她那里收到的第一封其内容可以弥补其文笔上的缺陷的信。”   停了片刻,埃莉诺说道:“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他们是肯定结了婚的啦。你母亲搬砖砸了自己的脚,这是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是对她最恰当不过的惩罚。因为对你不满,她便把一笔足以维持生计的资产赠给罗伯特,结果使他有能力自己选择对象。实际上,她这是在用每年一千镑的资金,收买了一个儿子去做被她剥夺了财产继承权的另一个儿子想做却未做的事,我想,罗伯特娶露西未必比你娶露西给她带来的打击要小。”   “她只会受到更大的打击,因为她一向宠爱罗伯持。她将会受到更大的打击,而且同样的,也是因为宠爱他,她也会更快的宽恕他的。”   现在罗伯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如何,爱德华不得而知,因为他没有同家里的任何人有过联系。他收到露西的信不到二十四小时就离开了牛津,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要走最近的路赶到巴顿,因而没有时间考虑任何与这条路线没有直接关系的事情。他不敲定下来自己与达什伍德小姐的命运的结果,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干。他对这一结果的追求刻不容缓,由此不难推想出,尽管他一度嫉妒过布兰德上校——尽管他对自己的功过的衡量比较谦虚,谈起自己的疑虑比较恳切,但是从整体来说,他还是怕自己受到冷遇。但实际上,他偏说他确实是这么期待的,而且说得那么动听。不过一年以后他这话会怎么说,那就只得留给做夫妻的双方去想象了。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21章 爱德华的反思(2)   露西让托马斯给她们捎个口信,就是要欺骗她们,并且旨在恶意中伤爱德华,对此,埃莉诺完全明白。至于爱德华自己,他在彻底看透了露西的本性后,现在他毫不迟疑地相信,露西性情邪恶乖戾,再卑鄙恶毒的事情都干得出来。虽然他早在认识埃莉诺之前,就从她的一些见解中看出了她的无知和狭隘,但他却认为这是因为她缺少教育导致的。直到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之前,他一直认为她是个和蔼善良的姑娘,而且对她一片深情。只是因为抱有这一信念,他才没有结束这起婚约,虽然早在他母亲发现后对他大发雷霆之前,这桩婚约就一直是他烦恼和悔恨的根源。   “当我被母亲斥逐,显得孤立无援的时候,”爱德华说,“我认为不管我的真实感情怎样,我都有责任加以克制,由她自己决定婚约是否继续下去。我处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引动任何人的贪心和虚荣心的,而她又如此诚恳和热切地坚持要与我同甘苦,共命运,这叫我怎么能不相信她的动机不是出于纯真无私的爱情呢?即使现在,我也无法理解她这样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或者说她幻想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偏要跟一个她丝毫也不爱的人拴在一起,而且这个人不过只有两千镑的财产。她无法预见,布兰德上校会赠送我一份牧师俸禄。”   “她是无法预见的,不过她也许在想:将来说不定会出现对你有利的情况。你家里人也许迟早会发发慈悲。无论如何,不解除婚约对她毫无损害,因为她的行动已经证明,婚约既不能束缚她的意向,也不能束缚她的行动。这个婚约当然显得很体面,也可能使她得到了她朋友们的体谅:即使不能出现更有利的情况,那她嫁给你总比独身要好。”   当然,爱德华马上认识到,没有什么事情比露西的行为最自然不过的了,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她的动机更昭然若揭了。   埃莉诺严厉责备爱德华,说他在诺兰庄园同她们共处了那么长时间,他应该感到自己对爱情的不专了。她的责备就像女人总是责备男人行为轻率一样,而这种轻率又抬高了女人的身价。   “你的行为当然是非常错误的,”她说,“因为─—且不谈我自己怎样想,我们的亲属都因此而产生了错觉,异想天开地期待着一些根据你当时的处境来看,绝对不可能的发生的事情。”   爱德华只好推说自己太无知,误信了婚约的力量。   “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我和别人订有婚约,同你在一起就不会有危险了。只要想到婚约,就能使我的心像我的尊严一样安全可靠。我感到我爱慕你,但我自己一直在想,那只不过是友情而已。直到我开始拿你和露西进行比较后,才知道我走得太远了。我想,从那之后,我不该继续赖在苏塞克斯不走,后来我甘愿待在那里的理由不外乎是这样的:危险只关乎我自己,除我自己之外,我并不损害任何人。”   埃莉诺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爱德华听说布兰德上校即将光临乡舍,他为此感到很高兴。说真的,他不仅真心盼望与布兰德深交,而且想趁机让他相信,上校要把德拉福的牧师职位赠给他,对此他再也不会感到有所不悦了。他说:“我当时很无礼地道了声谢,他现在一定会以为,我一直没有宽恕他要送我的这份俸禄。”   现在他才感到惊讶,他居然从未去过那个地方。不过,他当时对这事实在不怎么感兴趣,他能对那里的住宅、花园、土地、教区范围、田地状况以及什一税率的全部情况有所了解,完全归功于埃莉诺。她从布兰德上校那儿听到大量的情况,而且像个当家的主妇似的,听得非常仔细,因而对此事了如指掌。   在这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只剩下一个问题还悬而未决,只剩下一个困难还有待克服。他们由于相亲相爱而结合在一起,赢得了知己朋友们的称赞。他们相互之间非常了解,这使他们无疑会获得幸福,只是他们唯一缺少的是生活费用:爱德华有两千镑,埃莉诺有一千镑,再加上德拉福的牧师俸禄,这些钱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全部财产。因为达什伍德太太不可能再资助他们,而他们两人还没有热恋到忘乎所以的地步,认为一年三百五十镑会给他们带来舒适的生活。   爱德华觉得母亲对他改变一点儿态度,并非完全没有希望。他就指望从母亲她那里得到他们的一些收入。可是,埃莉诺却不抱有这种指望,因为,既然爱德华还是不能娶莫顿小姐为妻,而且费拉斯太太过去在他选择埃莉诺时,也只是说比选择露西·斯蒂尔危害要小一点儿,那么她不免担心,罗伯特这样冒犯他的母亲,除了对芬妮有利之外,不会产生别的结果。   爱德华到后约四天,布兰德上校也来了,这更使得达什伍德太太感到遂心如意,脸上有光彩,因为自她迁居到巴顿以来,第一次有幸迎来这么多客人,以致家里都容纳不下了。爱德华享有先来的特权,布兰德先生每天晚上只好到巴顿庄园的老住处去投宿,第二天早早晨常常早早就返回来,正好打断那对恋人早饭前的第一次情话。   布兰德上校曾在德拉福住了三个星期。这段时间里,在每天晚上,他闲着没事时总在盘算三十五岁与十七岁之间的不协调。他带着这种心情来到巴顿。只有看到玛丽安恢复了元气,看到她变得柔和了的神情,听到她母亲的鼓舞人心的语言,他才能振奋起来。果然,来到这样的朋友中间,受到如此的厚待,他又变得兴致勃勃起来。有关露西结婚的消息还没传进他的耳朵,他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因此他来后几个小时都用来听别人讲新闻了,边听边感到惊讶,达什伍德太太向他一五一十地作了介绍,他发现原先给费拉斯先生帮了点忙,最终使埃莉诺从中得到了好处,因此现在更有理由为之庆幸了。   不用说,两位先生的交往越深,彼此之间的好感也就越发增长。他们在道义和理智上、性情和思维方法都相似,即使没有别的吸引力量,也足以使他们友好相处,因为他们深爱着两妹妹,而且是非常要好的两妹妹,这就足以使得他们的相互尊敬成为刻不容缓且不可避免的事了。否则,那就只好等待日久见人心啦。   城里的来信,若在几天之前倒会使埃莉诺的每根神经都跟着激动起来,可是现在收到后读起来却没有表现出多么激动的样子,只是喜悦而已。詹宁斯太太写信来告诉埃莉诺一件奇异的故事,发泄了她对那位负心女子的满腔义愤,表达了她对可怜的爱德华先生的深切同情。她确信,爱德华先生过于娇宠那个小荡妇了,现在待在牛津,人人都说他的心因为伤心都快碎了。   “我认为,”她接着写道,“从来没有什么事情做得这么狡猾的,因为仅仅两天前露西还来我这里坐了两三个小时。没有一个人对这件事起过疑心,就连南希这可怜的孩子,她也不知道!她第二天哭哭啼啼地跑来了,被吓得可怜巴巴的,一来害怕费拉斯太太找她算账,同时也不知道如何去普利茅斯。看样子,露西去结婚之前把她的钱全都借去了,我们猜想,她是有意要摆阔,但是可怜的南希总共剩下不到七先令。于是我很高兴地送给她五个几尼,把她送到埃克塞特。她想在那里与伯吉斯太太一起待上几个星期,希望像我说的那样,她能再次碰到那位大夫。应该说,露西不带着南希乘马车一起走,真是太坏了。可怜的爱德华,我心里老是惦记着他,你应当请他去巴顿,玛丽安小姐一定要尽力安慰安慰他。”   约翰·达什伍德先生的来信语气更加严肃。费拉斯太太成了个最为不幸的女人——可怜的芬妮感情上极其痛苦——他觉得她们受到这么大的打击,还能活着,真是幸运,这真叫他谢天谢地,惊叹不已。罗伯特罪不可恕,不过露西更是罪大恶极。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向费拉斯太太提起这两个人。即使费拉斯太太有朝一日会原谅她儿子,她也决不会承认他的妻子是她的儿媳,也决不会允许她出现在她面前。他们暗中干的这个勾当,被理所当然地视为罪上加罪,因为如果这事引起了别人的怀疑,人们就会相应采取措施阻止这门婚事。他要求埃莉诺与他一起对此表示遗憾:宁可让露西与爱德华结婚,也不该让她给家里造成如此更大的不幸。约翰接着这样写道:   “费拉斯太太到现在还从没提起过爱德华的名字,对此我们并不感到奇怪。不过,使我们大为惊讶的是,在这样的时候,家里没有收到爱德华的片纸只字。不过,他也许是怕惹他母亲生气所以才没有写信的,因此我想往牛津写封信,向他暗示,他姐姐和我都认为,他应该写一份中肯的求情书,写给芬妮也行,由她转给他母亲,这谁也不会见怪。因为我们都知道费拉斯太太心肠软,她最希望同自己的子女保持良好关系的。”   这段话对爱德华的前途和行动颇为重要。这段话使他决定试着去争取和解,虽然不会完全遵照他姐夫姐姐指出的方式。   “一份中肯的求情书!”爱德华重复道,“难道他们想让我求情,就是乞求母亲宽恕罗伯特对她忘恩负义,对我背信弃义?我不能委曲求全。我对这件事情既不感到丢脸,也不感到后悔。我觉得非常幸福,不过他们对此不会感兴趣。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情好求。”   “你当然可以请求得到宽恕,”埃莉诺说,“因为你犯了过错惹她生了气。我倒认为,你现在不妨大胆一些,对那次订婚惹得你母亲生气表示于心不安。”   爱德华同意可以这样办。   “当她宽恕你之后,你再说第二次订婚的事,或许要谦卑一点儿,因为在她看来,这几乎与第一次订婚一样轻率。”   爱德华对此并不反对,但他仍然不肯写什么中肯的求情信。他公开声称,要作出这种不体面的让步,他宁肯亲口去说,也不愿意写在纸上。因此,为了不难为他,他们决定:他不给芬妮写信,而是跑一趟伦敦,当面求她为他帮帮忙。   “如果他们当真愿意出面调解,促成这次和解,”玛丽安带着重新显现的坦率性格说道,“我会认为,即使像约翰和芬妮这样的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布兰德上校只待了三四天,两位先生便一起离开巴顿。他们马上去德拉福,以便让爱德华亲自了解一下他未来的寓所,并帮助他的恩人和朋友一起决定房屋还需要作出哪些修整。爱德华将在那里待两个晚上,然后他再启程去伦敦。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22章 好事成双(1)   看起来费拉斯太太就怕别人说她太心慈手软,所以,为了遮人耳目,她先是很有分寸地假装一本正经地坚决推脱了一阵子,然后才允许爱德华来见她,宣布他又成了她的儿子。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费拉斯太太的家里简直乱了套。多年来她一直有两个儿子。然而先是在几个星期以前,爱德华触犯了她,使她失去了一个儿子,接着罗伯特又同样自作自受,于是这半个月来,她一个儿子也没有了。现在,爱德华的幡然悔悟使她又有了一个儿子。   爱德华虽然再次得到生存的权利,可是他并不敢肯定自己继续获得这种权利是万无一失的,这得要在他透露目前的订婚之后才能确定下来。他担心这件事情一旦公之于众,就会突然改变他的身份,像上次那样马上被赶出家门。他带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小心翼翼地作了透露,出乎意料之外,她母亲听的时候显得异常平静。起先,费拉斯太太尽量以理相劝,劝他不要和达什伍德小姐成亲,告诉他莫顿小姐是个地位高贵、极为有钱的女人。为了增强说服力,她又谈到莫顿小姐是贵族的女儿,有三万镑财产,而达什伍德小姐只是个无名乡绅的女儿,财产不到三千镑。可是最终她发现,爱德华虽然承认她说的是事实,但他决不想听命于她。她根据以往的经验断定,最明智的办法还是顺从他——于是,做母亲的悻悻不乐地拖延了一阵之后——这只是为了维护她的尊严,免得有人说她心肠太好——终于发布命令,同意爱德华与埃莉诺结婚。   她准备采取何种方式帮助他们增加收入,是她下一步考虑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很明确,虽然爱德华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但他决不是她的长子了,因为她一方面不可避免地要赠给罗伯特一年一千镑,另一方面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德华为了充其量不过二百五十镑的收入而去当牧师。她除了先前送给爱德华和芬妮一人一万镑以外,对现在和将来都没有作出任何别的许诺。   不过,这倒实现了爱德华和埃莉诺的期望,而且超出了他们的期望。倒是费拉斯太太自己,在找出种种借口推脱责任,装腔作势地进行自我辩解,似乎没有别人而只有她自己在为没能多给表示惊讶。   爱德华取得了足以满足他们需要的收入,在获得牧师职位之后,只要房舍准备好就可以结婚。布兰德上校渴望快点迎接埃莉诺,房子正在大加修缮。埃莉诺也一心等着快点完工。但是他们等完工却等了一些时候,因为工人莫名其妙地拖拖拉拉,工程总是迟迟不能竣工。埃莉诺千失望万扫兴地等了一段时间之后,便遵照惯例,打破了她当初许下的不准备就绪就不结婚的誓言,趁早秋时节在巴顿教堂举行了婚礼。   他们婚后的第一个月是同他们的朋友一起在大宅里度过的。从这里,他们可以监督牧师公馆的工程进展,随时到现场直接指挥。他们还可以选择糊墙纸,规划灌木丛,设计园景。詹宁斯太太的预言虽然点错了鸳鸯谱,但是大体上都实现了。因为她可以赶在米迦勒节前到牧师公馆拜访爱德华夫妇,而且正如她所确信的那样,她发觉埃莉诺和她的丈夫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夫妻。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别无所求,只盼着布兰德上校和玛丽安能结成良缘,以及能为他们的奶牛找到上好的牧场。   他们刚安好家,几乎所有的亲友都赶来拜访。费拉斯太太跑来视察这对小夫妻的生活,当初允许他们结婚时,她还真有点惭愧呢。就连约翰·达什伍德夫妇也不惜破费,从苏塞克斯远道而来,向他们道喜。   一天早晨,约翰和埃莉诺在德拉福庄园大宅门前散步,约翰说道:“我的好妹妹,我不想说我感到失望。这样说也许有点过分,因为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当然是世上最幸运的年轻女人。不过,坦白地说,倘若我能称布兰德上校为妹夫,那我就会感到高兴之至了。他在这里的财产、地位和住宅,—切都是那样体面,那样优越!还有他那林地呢!现在生长在德拉福山坡上的那种树木,我在多塞特郡的其他地方还从未见到过呢。虽然也许玛丽安不像是个能打动他的姑娘,不过我想你们最好还是让他俩经常和你们待在一起。因为布兰德上校既然常常在家里怡然自得,谁也说不上会出现什么情况——因为人要是经常待在一起,不大见到其他人的话——你们总会有办法帮帮玛丽安的,把她打扮得绰约多姿……总而言之,你们不妨给她个机会。你懂得我的意思。”   费拉斯太太虽然来看望儿子和儿媳,虽然总是装作对他们颇有情义的样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得到她的欢心与宠爱。那得归功于罗伯特干的愚事和他妻子的狡诈。没出几个月,他们倒赢得了费拉斯太太的欢心与宠爱。露西的自私与精明,最初使罗伯特陷入窘境,后来又为他摆脱窘境立下了汗马功劳。因为她那恭顺谦卑、刻意殷勤和百般奉承的本领一旦有机会得以施展,费拉斯太太便宽容了罗伯特,完全恢复了对他的宠爱。   露西在这件事中的整个行动及其最后获得的荣华富贵,可以被视为一个极其鼓舞人心的事例,说明一心一意图谋私利,只要做到锲而不舍,不管表面上看来有多大阻力,都会取得圆满成功,只要不怕花时间,昧着良心就行。   罗伯特最初去找她,在马特利克大楼对她进行私访时,目的只是要为他哥哥尽点力,劝说她放弃这门婚事。因为他觉得只要压下双方的感情就行,所以他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谈上一两次就能解决问题。不想在这一点上,也只是在这一点上,他却算计错了。因为虽说露西给他希望,让他认为凭着自己的能说会道,迟早总会说服她,但每次总是需要再见一面,再谈一次,才能达到说服她的目的。每次分手时,露西心里总是存有几分踌躇疑虑,只有同他再交谈半个小时才能消释。就是用这个办法,她把他给套住了,事情的进展往后就顺当了。他们渐渐不再提爱德华了,而只是谈起了罗伯特。一谈起自己,罗伯特总是比谈论什么话题都健谈,而露西也马上显得同样兴致勃勃。总之,两人很快明白,罗伯特已经完全取代了哥哥的位置。他为他赢得了露西的爱情感到得意,为他戏弄了爱德华感到骄傲,为能不待母亲同意就私自结婚而自豪。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他们在道利希非常快乐地度过了几个月,因为露西可以摆脱许多亲戚旧交,罗伯特还设计了好几幅宏伟乡舍的图样。他们随后回到城里,在露西的唆使下,罗伯特便径直去请求,结果简简单单地他便顺利取得了费拉斯太太的宽恕。理所当然,一开始得到宽恕的只是罗伯特。因为露西对他的母亲没有什么应尽的义务,也就无所谓触犯。又过了几个星期,她仍然没有得到宽恕。但是她继续装作低三下四的样子,带口信一再表示对罗伯特的罪过引咎自责,对她自己受到的苛刻待遇表示感激,最后终于得到了费拉斯太太的赏识。尽管费拉斯太太表现得有些傲慢,但露西深为她的宽宏大量所折服,此后不久,她便迅速成为了最受费拉斯太太宠爱的人,也成了最有能力影响费拉斯太太的人。对于费拉斯太太说来,露西变得像罗伯特和芬妮一样必不可少了。爱德华因为一度想娶她而一直得不到真诚的谅解,埃莉诺虽说财产和出身都胜她一筹,但说起来终究还是被人认为是个不速之客,而她露西呢,则被看成是费拉斯太太宠爱的儿媳,而且这一点还总是被公开承认。他们在城里住了下来,得到费拉斯太太的慷慨资助。他们夫妇跟约翰·达什伍德夫妇也保持着极为友好的关系——当然,这种友好是有前提的:一是要除去芬妮和露西之间不断存在的猜忌和恶感——这事她们的丈夫当然也有份;二是要抛开罗伯特和露西他们自己的家庭矛盾。除此之外,倒不妨说他们相处得是最和谐不过了。   爱德华究竟犯了什么错,究竟为什么失去了长子的权利,这使许多人都茫然不解;而罗伯特凭什么继承了这个权利,则更使人疑惑不解了。虽然这种安排尽管起因不公正,但从效果看,却显得极有道理。因为从罗伯特的生活方式和谈话来看,一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对自己的巨额收入问心有愧,既不觉得给他哥哥留得太少,也不觉得自己捞得太多。爱德华处处注意履行自己的职责,对妻子和家庭日益依恋,总是那么精神愉快,照此情形来判断,他似乎对自己的命运同样感到称心如意,并不希望跟他弟弟对换一下位置。   埃莉诺出嫁以后,经过妥善的安排,既做到了使自己尽量少与家人的分离,又没让巴顿乡舍完全荒废,因为她母亲和妹妹有大半时间与她住在一起。达什伍德太太经常来德拉福庄园做客,这对她来说,既有散散心的打算,又有策略上的精明考虑,因为她想把玛丽安和布兰德上校撮合到—起。这个愿望虽然比约翰对埃莉诺所说的要磊落大方得多,但是也着实够热切的了。现在,这已成为她梦寐以求的目标。把女儿留在身边,对她来说,固然可贵,但是她最大的愿望更是希望让女儿跟她永远尊贵的朋友结合。况且,亲眼见到玛丽安在德拉福庄园安家定居,也是爱德华和埃莉诺的愿望。他们都知道上校的不幸和悲伤,也知道自己的责任。他们一致认为:玛丽安将给大家带来慰籍。   玛丽安在大家的联合一致的努力之下——她深知上校的善良品格,也知道了上校对她的一片深情,而这一点早为大家有目共睹,最后她该怎么办呢?   玛丽安·达什伍德天生注定命运特殊。她天生注定要发现她的看法是错误的,而且用她的行动否定了她最喜爱的准则。她天生注定要克服十七岁时形成的恋爱观,而且怀着崇高的敬意和真挚的友情,心甘情愿地把心交给了另一个人!而这另一个人,由于过去的一次恋爱经历,遭受的痛苦并不比她少。就是这个人,两年前玛丽安还认为他是个老得不该结婚的人,而且还要穿着法兰绒马甲保护身体。   不过事实就是如此。玛丽安没有像她一度曾天真地期望的那样,沦为不可抗拒的感情的牺牲品,没有像她后来头脑冷静下来所决定的那样,准备一辈子守在母亲身边,只在幽居和读书中寻求欢乐。如今到了十九岁,她发现自己屈从于新的情感,开始担负起新的职责,被安置在一个新的家里,做了妻子,成了家庭主妇,还成了一个村庄的女保护人。   顺理成章,布兰德上校现在是非常幸福的,就像最喜爱他的人们所期望的那样。玛丽安为他过去的一切创伤带来了安慰。有她做伴侣,加上她的关切,他的心智恢复了活力,情绪重新欢快起来。每个关心他们的人也都高兴地认识到,玛丽安给他带来了幸福,她也从中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玛丽安爱起人来决不会半心半意,她的整颗心现在终于完全献给了她的丈夫,就像当初曾献给了威洛比一样。 www。xiaoshuotxt。com**t*xt*小*说*天*堂 第123章 好事成双(2)   威洛比听到她结婚的消息,不能不感到极度悲痛。过了不久,史密斯太太对他的宽恕却反而把对他的惩罚推向了顶点。史密斯太太明确表示,如果威洛比能与一个正派的女人结婚,她将会厚待他,这就使他有理由相信:当初他如果能体面地对待玛丽安,他马上就会获得幸福,变得富有起来。威洛比痛悔因为不道德的行为给自己带来了惩罚,他的忏悔是诚恳的,也是无可怀疑的。同样无可怀疑的是,有很长时间,他一想起布兰德上校就满怀嫉妒,一想起玛丽安就懊悔莫及。但是如果据此想当然地认为他永远得不到安慰,认为他要逃离尘嚣,形成阴郁消沉的性格,最后死于过度悲伤,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并没有哪样。他顽强地活着,而且经常活得很快活。他的妻子也并非总是闷闷不乐的,他的家里也并非总是郁郁寡欢的!他驯马养狗,以及参加各种各样的游猎活动,这些都给他带来了不少快乐。   尽管失去玛丽安,他变得很荒唐——因为失去了她他竟然还活了下来,但他一直对玛丽安怀有明显的敬恋之情,凡是与她有关的事他都深感兴趣,他在心里一直把她视为女人中十全十美的典范。在以后的岁月里,出现了许多年轻的美人,但都被他嗤之以鼻,因为在他眼中她们都比不上布兰德夫人。   达什伍德太太比较慎重,仍然住在乡舍里,而没有搬到德拉福。对约翰爵士和詹宁斯太太说来,玛丽安虽然出嫁了,但幸运的是,玛格丽特到了适合跳舞的年龄,而且有个她心爱的人也并非不合宜了。   巴顿与德拉福之间,由于深厚的家庭情谊,自然保持着持续不断的往来。埃莉诺和玛丽安都有许多优点,也有着各自的幸福,可是有一点却不能被看成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她们虽说是姐妹俩,而且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得见彼此,她们之间却能和睦相处,她们丈夫之间的关系也没有疏远下来。   完   《理智与情感》是简·奥斯汀的第一部小说。初稿完成于一七九五年,采用的是书信体的形式,名为《埃莉诺与玛丽安》,后来几经修改,十多年后才正式以《理智与情感》为名发表。   《理智与情感》以两个性格迥异的姐妹为主人公,以她们的恋爱故事为线索,通过她们生活环境的变迁、社会交往的转换而像闲话家常似的向读者展示出她们的生活背景、所接触的各种人物的性格特征、精神风貌和世俗人情。围绕这一切来显示姐姐埃莉诺的理智与沉稳,妹妹玛丽安的热情与感性。通过她们所面对的人、事、物的不同反应,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性、处世态度,探讨了当时英国乡村社会的世俗人情和婚恋的价值取向。而读者在随着故事中的男女主角的爱情悲喜情节或悲或喜的同时,也会领略到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英国社会从乡绅到新兴市场阶层的多种风情。   《理智与情感》富有幽默讽刺的情趣。简·奥斯汀擅长讽刺,用滑稽模仿和反思凸现了人物的性格,她不靠外貌描写和内心独白刻画人物,而是通过栩栩如生的对话和细节。而简·奥斯汀细腻深刻的刻画与描写、诙谐轻松的讽刺功力,大大地增强并突显了本书的艺术价值与魅力。   奥斯汀在《理智与情感》中以对比的手法向读者展示了主人公两姐妹的性格,重点通过姐姐的视角叙述了大部分故事,在展示姐姐的人生观、伦理观和社交观的同时,也向读者交代或提示了故事的情节。而同时,作者也通过姐姐这一形象的塑造,创作出了一个她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一个“明事理的凡人”。   姐姐埃莉诺代表着理性,“她虽然只有十九岁,却很有见识,头脑冷静,因此能当母亲的顾问,为母亲出谋划策。”她能阻止性情急躁的母亲,让她不去冒失行事,从而使全家都受益。埃莉诺“心地善良,性格可爱,感情强烈,但她懂得如何克制自己”,而她的这一优点是她母亲有待学习的,而且是她的一位妹妹决计拒绝学习的。她的理智可以从如下几个方面表现出来:   首先,她在面对感情问题上,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能有足够的自制力面对感情上一路的波折和考验。当从露西口中得知心上人爱德华已经与庸俗的露西定婚后,她能克制自己的感情,并从爱德华的角度考虑问题,通过理智分析认为爱德华是出于年轻时的一时冲动所致,并且一直出于道义,对爱德华的行为加以理解,并试图说服爱憎分明的妹妹也同样理解爱德华。   其次,在待人处世上,她显示出非同寻常的理智来,她能处以公心,而不凭别人的好恶来对事态人情作出判断。她圆滑老道,颇有大家风范,合乎礼俗,四面赢得好感。她的这种素质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在待人上,她能做到客观公正,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心去体味与评价,而不为别人的说三道四所左右。在巴顿庄园,她遇到了布兰顿上校。威洛比和玛丽安对布兰顿颇有微词,甚至极其轻蔑,而埃莉诺却不这样认为,甚至去辩驳他们的偏见。这一方面是因为她看人处世客观公正,另一方面也有同情布兰顿上校的成分在里面,因为她深知上校爱着妹妹玛丽安,结果却遭到玛丽安的讽刺,这不能不让埃莉诺对他表示同情。另外在看待帕默先生时,一开始埃莉诺对帕默先生并没有多少好感,但随着接触,了解了帕默先生的性格和他的无奈之后,再加上玛丽安病重时,帕默先生的所作所为,让埃莉诺对帕默先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终于理解了帕默先生的格格不入与冷淡冲动的原因所在。   另一方面,在处世上,她显得老练周到,极其有涵养和智慧。这不仅表现在对内,她能当好母亲的顾问上,而且在对待外方面,她也能表现得每临大事必有静气的素质来。在得知爱德华的订婚消息时,她强忍内心的剧烈不安,接下了露西的每一句试探。而且,对于不喜欢的斯蒂尔姐妹,即使她们的作为让她不耻甚至是反感,她也一直以礼相待,而不是像妹妹玛丽安那样一上来就表现出厌恶与不睬的态度。而在面对露西的试探时,她也心里清楚明白,反应机敏,故作不知,表现出“关心”的样子,问露西今后的打算。这时的埃莉诺是理智与精明的,也是无敌的。她通过自己的老练,战胜了情敌的别有用心,同时又化敌为“友”。   而与埃莉诺相对来表现的是其妹妹玛丽安的性格特征。作者在表现玛丽安的性格特点时,采用了先总体概括,然后再通过人物的语言、行动与情态等进行具体的展现的手法,塑造出一个热情动人、活泼率真、敢爱敢恨的大胆的女子。她不谙社交之道,待人接物全凭自己喜好。她热情有余理智不足,她率真大胆却不通人情世故,甚至故意视人情世故于无物。   对于这个人物,作者也是不无偏爱的。小说开篇在介绍了埃莉诺的性格之后,就对玛丽安的性格进行了评述:“聪敏懂事,而且无论做什么都专心致志,她伤心或欢乐起来就没个节制。她慷慨大方、和蔼可亲、讨人欢喜,一切都好,就是不谨慎。她跟她母亲出奇的相似。”   玛丽安的这些性格特点在她对待爱情的态度上展露得极其充分。她对待爱情是个完美主义者,对于布兰顿上校,热情活泼的她竟然认为上校太老了。而对风度翩翩却是一个花花公子的威洛比,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对威洛比的一切缺点视而不见,为他的种种行径进行了有利的开脱,一下子陷入热恋之中,不能自拔,结果因被对方抛弃而一下子陷入悲痛欲绝的状态,结果差点儿因病丢掉性命。试想,也只有玛丽安这样的人物才能爱得轰轰烈烈、痛得伤心欲绝,这正是作者的独特匠心所在。如果换成埃莉诺,一来她的理智是不会让她随便将感情抛洒给一个并不了解的男人的,而且即使与之交往,她也不会无视世俗礼法或人们的流言飞语的。这也正是埃莉诺的爱情一直没有闹得人尽皆知或满城风雨的原因所在。   此外,玛丽安的性格还展现在她能率直甚至有些任性地对抗社会习俗上。玛丽安敢作敢为,视礼俗于无物。她敢大胆批评各种不让她顺耳的言论,而且无视别人对她的观感。她在嫂嫂家做客时,面对嫂嫂及其母亲对姐姐画的屏风的不公正的评判,大胆进行抨击,仗义执言:“这种夸奖真新鲜!莫顿小姐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在赞赏一种异乎寻常的绘画艺术!莫顿小姐算老几?谁晓得她?谁稀罕她?我们正在考虑的和谈论的全是埃莉诺。”也正是她的这番言论,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虚伪、狡猾、庸俗、无聊、乏味给批得一无是处。这是玛丽安的可爱之处。   当然,在经历一系列挫折之后,她的性格也发生了变化,能够坦然而理智地面对威洛比的感情了,也最终找到了真爱,投身于她当初认为的“老男人”的怀抱,成了庄园的女主人。她变得成熟了,理智了。玛丽安从一个热情似火,憧憬美好爱情的少女最终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这也是作者为她安排的理想归宿,而这,并不让人觉得玛丽安真的向世俗妥协了,而是觉得她真的成长了,变成了一个现实社会中的成熟女人。   奥斯汀向我们展示了姐妹俩的迥然不同的对爱情、对人生、对世态人情的态度,同时也借此向我们展现了她们所处时代的世态人情:有的人庸俗鄙陋、有的人虚伪奸猾、有的人斤斤计较、有的人糊里糊涂……但爱情和婚姻毕竟是奥斯汀要表现的主题,她告诉我们的是,面对爱情与婚姻的这个命题时,谁个真正能做到将理智与情感掌控到位呢?——有些人掌控到位了,不过,他们恐怕是小说中所展现的那些真正的世俗之辈和拿婚姻当交易的利欲熏心之徒吧。   此外,《理智与情感》还以埃莉诺和玛丽安为中心,塑造了与之相关的各色人物。对这些人物的真面目也随着情节的展开进行了幽默的对比式的展现。比如,对于她们那位颇有些惧内的虚伪的兄长,更是进行了幽默的讽刺,让其言行矛盾,前后不一,进行了活灵活现的展示,让人们看见一个巴结钻营、利欲熏心、对亲人吝啬却对有钱有势人极力结攀的社交投机者形象。而对于他的太太,也同样以他们彼此就家中诸事的相互“提点”而表现出一个卑鄙、势利、虚伪、没有人情味的女人形象。   奥斯汀就是这样,用自己的笔展示出一些平凡而又普通的人物,而人物的命运和故事无不透露出当时的世态人情的影子。而这种影子,如果稍加留意,在我们时下的生活中也是比比皆是的。   奥斯汀最后为小说的主人公安排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仅如此,在次要人物的命运安排上,也显得异常完美,这表现出作者的温良醇厚。比如,以打听他人隐私为乐趣的詹宁斯太太,这是一个有点讨人嫌的碎嘴的老太太,但她在玛丽安病重时,义不容辞,一直尽着母亲的责任,护理玛丽安,让对她表示反感的玛丽安深受感动,发自内心地接受了她。而在面对费拉斯太太一家对爱德华的态度上,这位与爱德华素无往来的老太太竟然说出要给他安排生活的大义之言,而且她敢于当着约翰·达什伍德的面斥责他的丈母娘费拉斯太太的不是。这个本来讨人嫌的老太太竟然也让我们不禁对她喜欢起来。   而对于精明自私的露西,作者也没有彻底让她孤独无依,毕竟这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奸猾之辈,作者给她安排了与其相当般配的罗伯特成为她的丈夫。而且还让她的巴结功夫彻底显现,赢得了刁婆婆费拉斯太太对她的原谅和关照。这种安排的巧妙不得不令人赞叹奥斯汀的诙谐——让臭味相投的人们去互相制衡吧。而诙谐的同时,我们也不难看出作者写作时对人物不忍心太残忍的温良性格。   而对于花花公子威洛比,他的所作所为虽然令人不耻,让人发指:一方面作者在正写玛丽安的病重之时,同时,也正是暗写威洛比薄情寡义的残忍——更何况,他还做出了诱拐少女却不负责的罪恶之事——这更让读者对他恨之入骨。而正当读者要对他咬牙切齿之时,他却突然而至,在玛丽安生命垂危之际对自己的感情才有了透彻清醒的认识,并对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表示痛悔。面对这样一个人,相信读者也会像埃莉诺一样,对其表示批判的同时,也不禁心生悲悯。这无不体现出作者的“宽宏大量”的胸怀。   奥斯汀是睿智的,也是幽默与温良的,她用她的笔为我们展示了她的人物,也同时以她的人物作为我们每位读者现实人生的镜鉴,尤其是当你面对爱情与婚姻的时候。   也许奥斯汀通过她笔下的人物,要告诉我们的是,人们需要一份成熟的,经过理智打磨的爱情。这一结果的获得,往往需要一个过程——人们在生活和感情的历练中学会清醒地看待自己的感情、婚姻和生活,还有人生、品性以及世态人情。   编者 www。xiaoshuotxt。com_t_xt,小说天堂 第124章 简·奥斯汀大事年表   1775年12月16日,简·奥斯汀出生于英格兰汉普郡斯蒂文顿。   1783年,与姐姐卡桑德拉共同受教于在牛津居住的考莱夫人。   1785年,与姐姐一起进入雷丁的寺院学校求学。   1786年12月,姐妹俩离开学校回到斯蒂文顿;简开始写其少年习作,一直至1793年完成。   1794年,简开始写短篇小说《苏珊夫人》。   1795年,开始创作书信体小说《埃丽诺与玛丽安》;圣诞节期间,简与汤姆·勒弗罗埃交往。   1796年,10月至次年8月,完成小说《第一印象》。   1797年,《第一印象》手稿被伦敦某出版社退回;11月,改写《埃丽诺与玛丽安》为叙事体,更名为《理智与情感》。   1798年,开始写作小说《苏珊》。   1799年,夏天,完成写作《苏珊》(即后来的《诺桑觉寺》)。   1801年,父亲将其教区职务及家宅传给长子詹姆斯继承后,随同父母姐姐迁往巴斯。   1802年12月,简接受了好友的小弟哈里斯的求婚,但次日撤销了婚约;同年冬天改定《苏珊》。   1803年,手稿《苏珊》于春天售出,但迟迟没有出版。   1804年,开始写小说《沃森斯一家》,不久放弃。   1806年秋天,与母亲和姐姐迁居至南安普顿。   1809年4月,简写信给出版商询问《苏珊》能否出版;7月,搬到哥哥爱德华在斯蒂文顿附近的乔顿村拨出的一所宽大村舍中,得以安顿。   1811年2月,开始创作《曼斯菲尔德庄园》,于1813年7月完成;10月《理智与情感》得以出版;修改《第一印象》,并更名为《傲慢与偏见》。   1813年,《傲慢与偏见》出版。   1814年1月,开始创作《爱玛》,于次年3月完成;5月,《曼斯菲尔德庄园》出版。   1815年8月,简开始创作《劝导》;在伦敦期间,简参观了摄政王住所卡尔顿宫,并受摄政王之请献给他一部作品;年底《爱玛》出版,简把它献给摄政王。   1816年年初感到身体不适,仍坚持写作,其兄亨利购回她的手稿《苏珊》,简修改成为《诺桑觉寺》并完成《劝导》。   1817年1月,开始写作最后一部小说《桑迪顿》,至3月因健康恶化不得不中止,4月悄悄立下遗嘱;5月赴温彻斯特治疗,7月18日清晨去世,葬于温彻斯特大教堂。12月,亨利代简出版了《诺桑觉寺》及《劝导》,并第一次署上简·奥斯汀的真名。 www-xiaoshuotxt-c o m#txt$!小@说天^堂& TXT小说天堂 http://www.xiaoshuotxt.com,最有文艺气息的文学网站,手机直接阅读下载请登陆http://m.xiaoshuotxt.com,所有TXT电子书手机免费下载阅读,我们提供给您的小说不求最多,但求最经典最完整